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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追医圣那些年-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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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宁可真是弱不禁风,怎么事到如今还不告诉他真相吗?”
白宁重重咳了一声,猛然推开了宁澜,拔出墙上的黑剑就要向单夜群刺去。单夜群轻巧躲避,白宁虽然身中剧毒,但毕竟是浔月的掌门,剑锋亦极快,干脆利落,直指敌人。
单夜群一翻身跃到了宁澜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白宁见状收起了剑,重喘瞪眼道:“单师叔,这是你我的恩怨,何故累及他人?”
单夜群讥讽一笑,立即松开了宁澜,“呵,师侄,看你这个样子也是伤不了我了。”他看着赶忙扶起白宁,为他搭脉的宁澜,一字一顿道:“果真是,父,子,情,深。”
若非此刻周遭实在安静异常,宁澜定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搭着那混乱的脉象,抬头看了看白宁的神色——蹙眉闭眼,嘴唇颤动,却不加解释。
他是孤儿,白湛在绊雪谷附近捡到他的,师傅说过不知他父母是何人。白宁,宁澜。白宁身为掌门,一生未娶,如何会有儿子?
“山上风雪起,可栖宁澜处。”白湛曾说过,他的名字只是自己从看过的诗集中,随意拿了两个字出来。
宁澜趔趄起身,心中似有波涛骤起,他看向站着的人冷冷道:“单夜群,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单夜群面露讽色,看着地上一语不发的白宁,语气却铿锵:“浔月掌门一生不得嫁娶。白宁,你为了当掌门,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狠心送下山去给自己的师弟抚养。你可对他,对他的母亲负责过?这些都做不到,你竟然还有脸做了这数十年的掌门?”
白宁咬牙,扶着一边的桌角踉跄起身,他看着一旁震惊愕然的宁澜,明白事实已出,难再隐瞒,“当年浔月本就有内乱,少有人能真正担得掌门之位,我不做,难道要让你这叛徒来做吗?”
这话,算是承认了单夜群的前言。宁澜脑中混沌,转头看向白宁,声音颤颤:“那么,我的母亲是谁?”
单夜群突然哈哈一笑,“宁澜,他是不会告诉你的,不如让我来告诉你。”
“住口!”
单夜群丝毫不理会白宁的大喝,只是自顾自道:“你的母亲,可是一个身份贵重之人。她就是东琴国端王爷的亲妹妹,察陵家的夫人,夏惜蓝。”他言罢看着白宁痛苦皱眉的样子,似乎很是满意,扬了扬眉继续笑道:“宁澜,你以为你的父亲对不起的你只有这一样吗?我若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恐怕……”
单夜群话音未落,白宁便又拿起地上的剑,无奈他方才过度动力,又急怒攻心,竟是连剑都拿不稳了。苍老而颤抖的手执着剑柄,欲指向单夜群,却反被他夺去了剑。
练剑之人被夺剑,这是奇耻大辱,更何况白宁曾是武功睥睨天下的浔月掌门。
单夜群将剑丢在地上,冷冷道:“你这样狠毒的人,也配做父亲?白宁,就算你做尽数十年的善事,想弥补的,不就是自己那颗愧疚之心吗?我沦为世人眼中的魔头,却也不会让你好过,我今日就偏要让你最在意的人知道你所做的事……”
“师弟!”
房门忽然开了,进来的人,竟是单孤。单孤是留在浔月唯一一个诀门的后人,单夜群曾经是他的师弟,二人在同一门修习,自然是有几分交情的。
“师兄,你怎么来了?”单夜群看着推门而入的单孤,心中微惊。那是他从前同门,数十年前在浔月山时交情甚好,可在他叛出浔月时,单孤却执拗不愿离开。
“夜群师弟,你我已经三十多年未见了。我垂垂老矣,你却仍然是这般精神矍铄。”单孤抚了抚自己花白的发须,径直走向倒在地上的白宁,一把扶起他,“阿宁,这过去的许多事情,并非你撕掉几页记录便能祛除的。重重叠叠的过去,不论是罪过还是功绩,自有世人评判,你何必执拗?”
白宁抓住单孤的衣袖,他强忍住喉咙中血腥之气,紧紧蹙眉向他摇头。墙边的宁澜目睹了今晚这一场,他压下心中方才涌起的风云,静静走到三人面前,语气冷静得可怕:“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不妨一齐说了?”
单孤感到那只抓着他衣袖的手一直在使劲,便知晓白宁此刻的伤痛与苦求。他给了宁澜一个坚定眼色,转而向单夜群道:“夜群师弟,孰是孰非,你我心中都清楚。近几年来,你勾结巫族,杀害无辜百姓只求自己练得无双功力。纵使阿宁从前犯错,可他这数十年来为浔月与黎民做的一切,难道不是在补偿你的罪过?”
单夜群冷哼一声,“师兄,这浔月掌门本就该是我的,是我当年遵了前掌门的命令,端了巫族的老穴,还精进了诀门的武学修为!可他白宁,当年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还不是凭着铲除异己,取悦前掌门才得到这位置?”
“师弟!”单孤加重了声音,“浔月掌门必然是一门中最优秀的弟子,阿宁剑术无人能匹,单凭巧语又如何能当掌门?”
单夜群仰头一笑,看向一旁的白宁,“那么我问你,你的同门师弟白珏,怎的后来消失了?我记得他可是一个剑术精绝,却不服气你的人。”
宁澜记得白珏这个人,是个出现在浔月剑门记录中的人。但只知道白珏不服白宁当掌门而鼓动剑门部分弟子反对,后来败在白宁手下,最后不知所踪。
白宁休息了片刻,精神回来了一点,反倒冷静下来,“单夜群,你猜的不错,他已经死了。白珏心高气傲,败在我剑下便自刎而死了。当年浔月本就动荡,他若不死,教内必不得安宁,只会让邪魔歪道有可乘之机。”
单夜群拍手大笑,“白宁,你总喜欢把自己做的事情说得这样冠冕堂皇。除了他碍了你的掌门之路,我想你还有一个恨他的原因,当年那个从医门转去剑门的女弟子,霍青鸢,你也好生倾慕吧?可她偏偏喜欢白珏,呵,从前你不过也是一个沾花惹草的小子而已!”
他满意看看白宁恼羞成怒的样子,又突然将话锋转向一旁那个静默已久的人,“宁澜,你有这样人面兽心的父亲觉得如何?”
屋内这场争执翻出了许多的旧事,也解开了自己心中早已存在的许多疑惑,宁澜却从未想到过,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卷到了浔月这漩涡中。白宁这样重名重权的人,何以愿意传掌门之位于他,他早该想到些端倪的。
他试图从从屋内弥漫的烂俗之气中寻得一丝清静,却是无果。宁澜看向单夜群,说出的话却仍然淡淡:“我向来都只是孤儿,来浔月也只是给人治病而已。至于白掌门从前做过什么,那与我无关。从前的恩怨我亦无意于理会,因此单教主想要从我这里获得愉悦感,恐怕是不行了。”
单夜群要的就是他们父子反目,这点宁澜一看便明。
“宁澜,你果真洒脱,却像是一个比你父亲还冷情的人。”单夜群继而冷冷一笑,“可是,他还做过一件事,误了你终身,你也不想知道吗?”
未及宁澜答话,门外的响声惊动了屋内四人,察陵湄扶着门框,即便是夜色如墨般沉重,也不及她此刻的悲惨神态,“宁澜……我母亲是你母亲……”她惨白的脸挂着万念俱灰般的笑:“我们,竟然是兄妹吗?”
单夜群偏过头去,看到紧紧扶着门框的察陵湄,心中一惊——那张脸他像是从前见过,只是却还未来得及细看,察陵湄已经晕了过去。
“小小!”宁澜疾步过去一把抱起倒在冰凉地上的察陵湄,那一声呼唤是从未有过的急切之意,他抱着她跨出门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白宁见着宁澜的背影似在微微颤抖,只是从那里传来的声音仍旧淡定——“你们二位都是如此强大之人,以他人之血铸自己威名,文过饰非之本领更是登峰造极。”他干干笑了一声,看了看怀中的人,清朗之声在这浑浊夏夜显得明澈而淡漠,“白掌门,有一件事我终于想通了,希望下一次我来问你之时,你莫要再有隐瞒。”
白掌门,何其生疏?白宁心渐渐下沉,他不配做一个父亲。
单夜群走上前,白宁此刻心气大伤,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单孤突然横在了两人中间,“师弟,你今晚除了来搅弄他们父子间的风波,你还想做什么?”
单夜群停了步子,看着神情坚定的单孤,冷笑道:“师弟,你看你身后那个掌门,就算我今夜不杀他,他也活不过一个月,我又何必浪费自己的力气?再说让他在这里体会被亲子嫌恶的感觉这才好呢!我即便要浔月的掌门之位,也定要让他白宁身败名裂后,顺理成章地做这掌门!”
白宁紧握双拳,狠狠瞪向单夜群,“你要做什么?”
单夜群冷哼一声并未答话,一挥袖跃出了门,屋中还残留着他的讽笑声。
单孤重重叹了一口气,一回头却见白宁捂着胸口,嘴角分明有了血渍。他走过去将其扶到椅子上,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下后,才道:“阿宁,你放心吧。我看着宁澜那孩子明慧通透,他会想通的。”
“师叔……终是我对不住他。”白宁重重喘着气,尽力稳住自己体内乱窜的气息,“是我对不住惜蓝,对不住青鸢,也对不住……咳咳,”一声剧烈的咳嗽,截断了白宁的话,一口血又吐到了地上,他拉住就要转身的单孤:“不要去找他,今天有人比我更需要他。”
单孤蹙眉,语气带了嗔怪之意:“阿宁,你当年确实对宁澜太狠心。如今难道不打算告诉他们真相吗?你当真要耽误这二人的一生吗?”
白宁浑浊的眼中似有晶莹之色:“师叔,假若宁澜来问我郡主的身世,我自然不会再瞒着他。可是我却不能让察陵湄自己知道,她不可以阻碍宁澜!”他气息微弱声音却坚定,“她是青鸢和白珏的女儿,若不是白珏当年处处与我作对,我也不会除了他,可我哪知青鸢竟然不顾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为了他殉情……除了惜蓝,我找不到更适合抚养察陵湄的人,她虽高傲任性,却不是狠心之人。”
这些隐事在浔月已经被永久地埋葬,知道这些的恐怕除了白宁,也就只有另外两个单字辈的老人。单孤隐隐还记得当年情形。
夏惜蓝和霍青鸢本同为医门弟子,却都喜欢上了剑门的人,一个爱的是当时的剑门门主白宁,一个爱的是剑门的掌事白珏。霍青鸢与白珏两心相悦,她还为此转入剑门,后来二人终于修成正果,还拜堂成了婚。
白宁心中真正爱慕之人亦是霍青鸢,可却接受了夏惜蓝的情意。二人意外有了孩子后,白宁不愿因妻室儿女舍弃当掌门的机会,夏惜蓝亦心灰意冷。好在她身份贵重,端王爷即使愤怒,却也为了家门名声,只得寻了一个地方让夏惜蓝安静产子,只是这个孩子,夏家是万万要不得的。
当年尚在襁褓中的宁澜,当然只能交给白宁处理了。
单孤摇了摇头:“阿宁,我已经年迈,浔月的事情我早已不该过问。老了不中用,只是却因为你的缘故,宁澜他……”
“师叔!”白宁知道单孤后面的话,便抢先开了口,“我也是为了他好,他是要做掌门的人,实在无需那么多情感。”
单孤面露微笑,却绝不像是发自内心的,“阿宁,看来你并不知道你错在哪里。灭人欲,乃大过。”
屋外月光早已散尽,黑夜更加深了些,疾风吹进屋中,想必是夏日雨夜。单孤不欲多言,径直往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又转过身来,“霍青鸢与白珏的另一个孩子呢?我记得郡主出生时,她哥哥也已经有五六岁了吧?”
霍青鸢与白珏确实有两个孩子,第一个男孩本也是已经归到剑门门下,可惜父母双亡后,留在浔月实在无意义,白宁亦怕他日后知晓父母之死的真相,便把他与察陵湄一同送下了山。若不是单孤提起,他早已忘了此人。
“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青鸢是北翟曦族前首领堂妹,那孩子我交给曦族了。”白宁看向单孤,“师叔难道以为我会狠心到动这个孩子吗?我既然保全了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儿子我自然也不会伤害。”
单孤点点头,转身轻轻道:“可你到底伤了自己的孩子。”
白宁看着黑夜里离去的苍老背影,紧紧咬了咬牙,“宁澜,别怪我……。”
作者有话要说: 哎,人性终究是复杂的~
【千里之外的作者菌终于能登上晋江了,然而这里评论区抽的我啥也看不到,还是后天肥来再看吧~】
第52章
浔月的夜晚向来清静甚至肃穆,像今晚在清宁居这样的聒噪; 是少有的。好在无论如何; 总还有惜竹苑那一方安暖之地。
从清宁居到惜竹苑,并不近。宁澜穿过山间黑色的雾霭,月色稀朗; 他怀抱着晕厥的察陵湄; 一路未停径直走到了惜竹苑。心与手像是同时麻木了。
他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在榻上; 转身将桌上的蜡烛点着了。他站着静静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俯身看着榻上之人——仍然是从前那张无害纯良的脸蛋,这七年,她似乎从未变过。无论自己在她面前淡若白水还是故作轻薄,她从未退后过半步。
今日,自己对她行不义之举,方才又受到那样大的打击……宁澜坐回到她身边,寻思着是否该在此时设法将她弄醒。
还是不了。
宁澜用手轻轻抚平她紧蹙的眉头,他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多了。修长的手指将她的发丝捋到一旁; 发觉枕边露出了一截线头。
“真是个傻姑娘; 这装合欢的荷包这样寒碜,还留着做什么?”宁澜打开荷包; 却见里面还剩了几颗合欢的种子,他摇摇头重新将东西放回原处,“合欢须尽时,小小,你若以后觅得良人; 至少还是有时间的。”
原来心中真正装着一个人的时候,是会那样容易忘却自己的纷繁杂事。亦或是他本就是淡漠无畏之人,那颗心倒是不易为自己伤感了。
白宁曾负绝世之武学,身及浔月掌门,而今却沦为单夜群的手下败将。利用又污蔑巫族,与教内女弟子私相授受,还有了那样一个作为私生子的自己……
父亲么?他宁澜是没有父亲的。
对于白宁,他谈不上恨。亲情这种东西,他有能力淡然处之。
默默思忖之时,一只手悄悄攀上了他的手背。宁澜抬眼,却见察陵湄眼含泪光望着自己,他从未见过她那双明澈的眼睛里有这样悲戚的情意,像是被掏空了一切。
不知凝神望了他多久,她才开了口。
“从前我就说,宁澜你和我哥哥是有些像的,两个人都是那么潇洒闲散。我记得十四那年,我第一次见你,你换上我哥哥的衣服站在我面前时,当真……”察陵湄紧紧攥着那只修长的手,哽咽断了话,她重重咬了咬牙,“真是罪孽,我竟然会喜欢自己的哥哥,整整七年多,我竟然一直对你存荒谬之情,行悖理之举……”
她或许任性,或许无知,或许冲动,或许直白,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失魂过。宁澜抓起她的手,他想开口说话,想说他不是,她亦不是,他们不是……
可是,或许什么都咽下去才是最好的安排。
“如今这样也好,你本来就要回东琴,去墨夷家,过了今晚想必该了无牵挂了。”宁澜柔柔的目色看向察陵湄,淡淡一笑:“你母亲的病倒也不用担忧了,她本就是医门弟子,只要她想好就会好。”
察陵湄看着对面清醒而冷静的人,心中更是凉了一大截,出语无奈而悲凉:“呵,我母亲,那也是你的……母亲,她的病,久不见好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澜敛笑,解释道:“浔月医门有一种推穴手法,你母亲身子虚弱是因为她对自己用了推穴之术。此术法非浔月医门之人不会用,我此前没有往那里想,是因为只以为你母亲是剑门之人,也不知……”
察陵湄见宁澜停了话,轻蹙眉头,便接着道:“也不知你是她的亲生儿子,她那样做只是为了留住你,或者只是为了寻个由头让你来看她对吧?”
察陵湄自己虽自小便在夏惜蓝身边长大,却只记得自己的母亲淡漠高贵,自她记事起便少见到母亲的笑容,便是同她温柔慈爱地说一句话也是少的。她偏又顽劣不似大家闺秀,因此从小到大不知受了夏惜蓝多少的教训,对这位母亲有时是避之不及的。
只是几年前宁澜第一次来察陵家,察陵湄便觉出母亲对他的不同,甚至于那日宁澜阻了她教训自己,夏惜蓝竟也不恼,反倒听他的话放过了自己。
如今想来,原来自己母亲竟是早已知道了一切。
宁澜点点头,看着察陵湄在昏黄的烛火下仍旧惨白的面色,蓦地有些心疼,“浔月这里本就不适合你常住,等你修养好了,这几日就下山吧。”他用手轻轻抚了抚她冰凉的脸蛋,“不管是上一辈的恩怨还是从前的什么情意,我都希望你能释然,无论你做过什么,就权当年少荒唐,好么?”
“呵,年少荒唐?”察陵湄含泪冷笑,撇过头去,“宁澜,你说的对,无情不似有情苦,你一点也不懂,什么也不懂……”
她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中愈发愤懑羞愧,紧紧地攥着被角,“宁澜,如今想来七年前你到察陵家便是由我母亲暗中安排的。我这几年如此任性不端,真真是困扰她了,若是母亲一开始便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不知还会不会拿她女儿的幸福打赌,让你来察陵家一趟?”
宁澜看着她面上的凄然之色,心上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苦闷。
是让她永远被蒙在鼓里好,还是拨开暗雾把真相赤。裸。裸。地放在她面前好?他明白察陵湄有知道一切的权利,可即便曾经超脱如他,现在亦只想将她放在一个茧子里,他的小小既然那样单纯,还是不要知道更多血淋淋的事实了。
“单夜群今夜能来,说明浔月也不再是一个安全之地。改日我便拜托了别人将你送下山吧。”宁澜松开了她的手,缓缓道:“你要去墨夷家也好,要回自己家也好,或者……你想去别的什么地方,安全就好。”
察陵湄看着面前之人,眉眼间尽是平缓温和之色,仿佛今晚的这场风波在他心里没有掀起一点点的波浪,从前她只当这是平静,现在却扎扎实实感到了冷漠。
原来宁澜此人,外热内冷,皮相如此俊朗仁善,内里却可以这般极度洒脱,直至于冷漠。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走就是了,再说如今,我哪里还有呆在这地方的理由?”察陵湄重新躺下,背对着床边的人,声音沙哑:“我明天就走,下次相见,恐怕要以兄妹相称了。”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坐着的影子站了起来,不带一点犹豫地走了出去。听得门合上之后,她存了满眼的泪才吧嗒吧嗒落在枕上,呜咽呢喃:“宁澜,你不要来察陵家,我永远也不会承认你是我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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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风满楼,惜竹苑的竹叶被急速而过的山风刮得沙沙作响,在这院子里极尽张扬,可漠漠夜色下,却更显得萧索寂寥。
不知靠着外面那扇冰冷的房门多久,宁澜才迟迟睁开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平息了自己的心绪。他直起身向前走了一步,才发现院子里一直站了一个人,风刮得那人的长发乱舞起来,那灯下清丽的身影却始终未挪动一步。
“楚楚,这么晚了,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你过来做什么?”宁澜若无其事走到她身旁,淡淡道:“不会是仅仅来看看知道真相的我有什么反应吧?”
商楚楚那双温柔地丹凤眼里本酝酿了安慰之色,可是看到眼前人仍旧一副超脱潇洒的态度,便只得浅浅一笑,她早该知道宁澜本就是这样心绪难动之人。可方才从那扇门里出来时,她分明能从他的面上看出他内心的挣扎。
“宁澜,事到如今,你可后悔让我对你下了‘倦生’之术?”
“不后悔。”
商楚楚看着面前那双坚定的眼睛,难以置信摇了摇头,“你知道你的身世,你知道察陵湄是你妹妹,你……”
看来巫族的人,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宁澜松快一笑:“果然,楚楚,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世,看来除了原本浔月的几位老前辈,巫族的人知道倒也不少。”
商楚楚低头,半晌才出声:“对不住,宁澜。你虽是我商楚楚最看重的人,可我毕竟是巫族的弟子,我有我的责任,也有我不得违抗的师命。当年白掌门要我跟护你,我便觉得蹊跷。因此暗中告诉了师傅此事,细细盘查当年线索,便不难知晓你的身世。”
商楚楚慢慢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房门没有一点的动静,察陵湄今夜是不可能睡着的。多亏了这满园的竹子造出的声响,否则真怕察陵湄会发觉园中有人。
宁澜见她不再言语,便道:“那么我问你一句,单夜群今晚是怎么进浔月的?他三十多年前就叛出了浔月,如今浔月的迷彰是乐门在单夜群离教后才设下的,若无乐门相助,他进不来。”
商楚楚抬头,张了张嘴,讶然过后忽地笑了:“宁澜,现在你倒还这般清醒。是我,是我把单夜群放进来的。”
宁澜摇摇头,淡淡道:“楚楚,你说谎时的样子一点也没变。今晚不是你,而是另一个潜在乐门的巫族之人吧?”他见楚楚神色紧张,又继续说道:“你这般维护那个人,想必那人在巫族地位颇为重要,他到底是谁?”
“宁澜,过慧易夭啊。我从前爱极了你的聪敏透彻,如今只愿你再愚笨一分也好。”商楚楚皱了皱眉头,退后了两步转身留下最后一句话,“我不会告诉你,可我也绝不会让其他人伤害你。”
她心中有他,可她身体里终究流着巫族的血液。
第53章
浔月的山风从未像昨晚那样大作过,这样呼啸的夜风; 刮走了昨夜一切凌乱的痕迹; 也亏得这样嘈杂的风声,遮盖了处于浔月山中心的清宁居内发生的打斗和骚乱。
宁澜清晨走到清宁居时,只看到几个小弟子将路上的乱叶清扫了走; 匆匆忙忙的样子; 生怕撞见了掌门的样子。白宁平日里便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山上弟子见了他都是不敢抬头的; 虽说近几个月掌门出门的日子越来越少,然在清宁居服侍的弟子,却仍然是不敢怠慢的。
“宁公子。”一小弟子从清宁居出来,向宁澜行了一礼,展眉道:“这可巧了,掌门才让我去惜竹苑请您过来,您便已经到了。”
宁澜点点头回道:“我日日都是这个时候过来,何须来请呢?”
对面弟子深以为意:“正是呢!我也同掌门这样说了; 可掌门却像是怕你不来似的; 着急让我去请您。”
“好,那现下没事了。”宁澜笑笑向前走去; 迈了一步回头吩咐道:“今日我与掌门有要事相商,若不见我出来,你们不必前来清宁居伺候。即使几位门主来,也请他们改日再来。”
小弟子心中疑惑,却也点了点头。这宁澜来了浔月三个多月; 掌门对他青睐有加,即便是不见门主,也要日日见到这宁公子,想必他的话多半也是掌门的意思。
到了清宁居的门前,宁澜脚步滞了滞,连即将要扣在门扉上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他昨晚离去得突然,悬心着察陵湄,可察陵湄也成了他离场的借口。这门内是浔月的掌门人,是单夜群口中的卑鄙小人,却是他挚友的师傅,更是世人称道的武学柱石。
还是他自己的父亲,名义上的。当然事实也是如此。
白宁正在房内打坐静修,经历昨晚那一场风波,他似乎已经耗尽了心力。然房门敞开后突现的亮光,以及那熟悉的脚步声到底还是让他心安。
他睁眼看到面前平静的年轻脸庞,仿佛见到了几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宁澜与他,像却也大不像。
“我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白宁尽力调整自己的气息,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平缓有力,可实在中气不足,亦知道以眼前人的医术,根本瞒不了他。
宁澜合上门后转身静静道:“我从未忘记过师傅的教导,医者救人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何况是掌门这样重的病,我虽然治不完全却也要尽医者的本分,为你减轻痛苦。”
白宁轻“呵”一声,“宁澜,你一口一个掌门……罢了,白湛的话你倒是很听,我这个师弟当年任性被逐出教门,却替我培养了一个医学奇才。”
宁澜缓缓走到他面前坐下,从他的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悲喜,声音也只是平平:“想必我师傅也是什么都知道。不过他确实与你不同,我极其感恩他对我的养育之情,也从未疑心过他待我的真心。”
“当年迫于无奈,是我从你母亲手中接过你交给了白湛。可白湛亦因为自己的心爱的人,得罪了当时的北翟国主,若不是我,你以为他能在绊雪谷如此安生吗?”
宁澜看着白宁,那张脸一夜之间似乎苍老许多,连头上的白发也多了不少。即便如此,他眼中透出的固执却未减半分,这人年轻时该是如何举世无双才能养成现在这般倨傲自负模样?
也是,当年的浔月掌门,哪里是常人敢接近的?
“如此倒要多谢掌门了,掌门向来不会忘记自己的伟绩。”宁澜话中疏离之意毕露,“我今日来,除了为您诊脉,还有一件事,我来要一个答案。”
白宁听得出他话里的讥讽意思,也许自己内心深处存在许多愧疚,可掌门的身份绝不允许自己低头。他将自己的胳膊放在桌上,看着宁澜将手指搭在上面后,才道:“是想问察陵湄吧?”
“嗯。”宁澜搭过脉,长眉轻蹙,“这一次,我希望掌门不要再瞒我。”
白宁缩回手,重重咳了两声,他以手帕捂住嘴,却仍然抵不住喉间冲出的血腥。宁澜心头一跳,颤颤将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递了过去。
白宁喝了一口水,平稳下来才低下头从桌下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卷画轴递给宁澜。宁澜接过轻轻展开,一个女子的衣裙,发梢,执剑的手渐渐露了出来,可当他最终展开女子的脸,愣是惊了一惊,太像了。
这人与察陵湄太像了,娥眉圆眼,可周身的气质却浑然不同。察陵湄活泼跳脱,这人却沉稳内敛,最相似的是二人眉眼间的坚定。
“这个人……才是她的亲生母亲,对吧?”宁澜重新将画轴卷起,抬头问道:“掌门将这幅画保存的这样好,还放于自己的书房中,这个女子对您很重要吧?”
白宁小心翼翼拿过画像,却又重新展开,浑浊的眼里竟有几分少见的温情,“她叫霍青鸢,是当年从医门转来剑门的女弟子,我本以为她是为我而来才收下了她,却不想她执意要跟着白珏练剑,我才知道她思慕之人是白珏。”
白宁停下话,用布满皱纹的手抚了抚那画像,继续道:“我失意之下,接受了你母亲的情意,有了你……可我要做掌门,我不能……不能接受你母亲与你,你母亲是皇亲贵胄,更不能因此失了颜面……”
“因此夏夫人有了我之后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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