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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他重生了-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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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阴冷的声音忽然入耳,跪在地上的婢女目光涣散,只见一双黑色皂靴出现在视线中。
她战战兢兢抬头,视线顺着暗红色的衣袍往上,对上了一张俊秀的面容,眉眼间绕着不善。
婢女一激灵,恍若见到了能救命的人,她开口忙道:“不是奴婢,是福……”
话未说完,陈文遇冷笑一声,忽然一脚狠狠踹上了她心窝。
那名婢女受不住力道,身子斜飞出去,重重地砸落在地,她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折叠,脑袋偏垂,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唇角有鲜血不断溢出,瞬息毙命。
瑶玉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吓得腿软跌坐在地,连优雅也顾不得了,放声大哭。
云桃遥遥地瞧见陈公公走到了落水婢女面前,心下一紧,脚下步伐愈快。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等她气喘吁吁跑到的时候,那名婢女躺在地上了无声息,云桃是宫里出身的婢女,自是不怕死人,她低下身子探了探,只见其鼻息已无,眼瞳也散了。
云桃懊恼跺脚,偏生陈公公将人踹死,她也无法。
水榭中女子哭泣声音不止,云桃绷着脸蛋转身,挪步到瑶玉面前:“瑶玉殿下,还请和奴婢走一趟。”
瑶玉哭得妆都花了,她嗓音尖锐:“我不去!”
说罢,她跌跌撞撞起身,朝着另个方向跑去。
去找母亲,母亲一定能救救她。
陈文遇面无表情,也没拦瑶玉,他挥手招来一宦官,沉声吩咐道:“瑶玉郡主意图谋杀福寿殿下,去请华阳长公主。”
身侧的小宦官应声离开。
陈文遇转身,盯着已经平静如波的水面,凝了半响,唇角勾了一个阴凉的弧度,转身离开。
还有一人要杀。
……
前来水榭看热闹的诸人,只瞧见一身中衣的燕王殿下,怀里抱着一位女子匆匆离去,那女子身上盖着燕王衣衫,脸蛋也被遮住,瞧不见半分模样。
有人心思机敏,瞧见了跟在后面的素秋,再见水榭里仪容不整的瑶玉郡主,眼睛滴溜溜一转,心里便有了猜测。
等嬴宽身形渐远,不时有人窃窃私语:“那是福寿殿下吧?”
有人点头:“被燕王殿下抱在怀里,想来是了。”
美人在前,衣衫湿透,难免有人心生遐想,脑海中勾勒了一幅出水芙蓉模样,我见犹怜。
燕京奢靡,这些个世家子弟,不少人以拥有几段风流韵事为傲,有人压低了声音,一派风流模样,好似瞧见了一般:“神女肌肤若冰……”
话音未落,有整齐的脚步声接近。
“铮——”
拔刀声响起,数道身着暗蓝色飞蟒兽纹长袍的神鸾侍卫出现在周围,银亮的刀刃架上了方才那些言语不轨之人的脖子。
周遭顿时鸦雀无声。
谢昀俊美的面容冷戾,嘴角下沉,气势极具压迫力,恍若地狱而来。
诸人战战兢兢,面面相觑间不知所措。
昔日这位爷唇角总勾着凉薄轻笑,抬手挥袖间断人生死,今日这般面色阴沉不曾见过。
不等诸人心慌,再抬眼的功夫,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过,谢昀急匆匆消失在眼前,如一道风卷过。
诸人松了一口气。
不想神鸾侍卫却无离开的意思,冰凉薄利的刀刃架在脖子上,纹丝不动。
不止如此,整个公主府内内外外,已被神鸾卫围了水泄不通,处处风声鹤唳。
此时此刻,哪怕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公主府。
从阳面容冷峻,视线落在那几位言语不轨之徒身上,冷声吩咐:“污蔑皇嗣,目无法纪礼教,不敬不尊,来人,将其押下,事后发落。”
所谓祸从口出,先前一派风流的几位公子,瞬时抖如筛糠,没来得及跪地求饶,便被神鸾卫反手一绑,堵嘴拖了下去。
……
不远处的阁楼上,寿嘉唇角弯着喜悦的笑容,转身离开。
她不过是与瑶玉抱怨了几句她与嬴晏不睦,隐晦说嬴晏心肠狠毒而已。
此事皆是瑶玉那个蠢东西一手谋划,瑶玉犯下的错,与她无半点关系。
寿嘉心情愉快地想。
彼时,风挽居。
嬴晏身上的湿衣衫已经被脱下,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发丝也被温水洗过又绞干。
她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唇无血色,眉头紧锁。
太医还在来得路上,嬴宽焦急踱步。
素秋坐在床边,捂着嬴晏冰凉小手,将其搓暖。
门外。
瑶玉脱簪待罪,跪在门口,一张小脸亦是惨白。
华阳长公主来回踱步,气得不轻,不过却不是因寿宴被搅乱而动怒,而是因为小女儿愚蠢。
方才见瑶玉慌张模样,她便知晓,确时是瑶玉设计推人入水。
这个女儿是老来得女,她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所诞三女二子中,也只有小女儿因她求了皇帝,被破格封了郡主。
昔日时小女儿虽然性情骄纵,但心地善良,从不曾予打予杀,那些小女儿家的娇气落在她眼中,也不是大事,她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酿成今日大错。
瑶玉眼睛哭得红肿,眼角泪痕未干,她扯着华阳衣角,小声抽噎:“母亲,我没想害表姐性命。”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华阳不争气怒瞪她一眼,“一会儿福寿表姐醒了,好好跪到她面前去认错,今日之事,你表姐性命无碍,不与你计较便罢,若是有……”
说到这里,华阳嗓子一噎,忽然没了下音,若是福寿真的有事,瑶玉便是杀了大熙福星,以后但凡朝政有何动荡,怕是她那无情弟弟一腔怒火得全降到华阳公主府。
想通关键,华阳仿佛一瞬间衰老了好几岁,身子摇摇欲坠,身边的婢女眼疾手快扶住,才免了摔倒的惨剧。
华阳声音着急:“来人,快去催一催,太医怎么还没来。”
身边的婢女应声离开。
与此同时,数道身影忽然涌入风挽居,将四下围得密不透风,华阳偏头看去,只见神鸾卫指挥使谢昀大步而来,面容冷戾。
谢昀来此作何?
华阳心神一慌,但身为年逾半百,见惯风风雨雨,很快便镇定下来。
谢昀手握一卫一军,饶她是地位尊崇的长公主,也得给这位爷颜面。
衣衫华贵的妇人仪容得体上前,面容微笑:“谢……”
话音未落,谢昀已经从她身边走过,连个眼神都没给,屋门推开的一瞬,华阳隐约听见两句话。
“二爷……”
“晏晏如何了?”
随后的声音便被屋门隔开,再也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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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嬴晏被救得及时; 积水已经吐出。
她迷迷糊糊躺在床上; 眼皮很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一头乌黑的青丝披散在枕上,小脸苍白如纸; 红润饱满的唇瓣如枯萎花瓣。
谢昀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嬴晏太脆弱了; 脆弱得一折就断; 这样一朵娇花,捧在手心里呵护就好了,他是不是不该放她沾染世俗诡计; 是不是该把她圈在一座精致而美好的牢笼; 娇娇养着。
念头只是一瞬,谢昀心思收回,面色阴沉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搭上她纤细手腕把脉。
不会浮水之人骤然落入水,饶是身强体壮的男子也遭受不住,何况嬴晏一向身体孱弱,幸好两月来强身健体,身子骨多少强了一些。
她的脉象紧细而虚,是受到了惊吓; 四肢冰凉,有寒邪入体,心音也有些弱。
谢昀深长眼睫垂下; 眼底冷戾的黑雾渐浓,离开他视线不过两个时辰而已,竟落入如此险境。
他缓缓松开她手腕,放轻力道将人抱进怀里,一只手掌搭在她后心,内力游走奇经八脉,另只手在身上几处穴位轻柔慢压。
嬴晏轻咛一声,睫毛颤了颤,只觉一道暖流游走周身,恍若徜徉在温暖泉池中。
嬴宽瞧见谢昀一副要按穴的架势,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心中畏惧,忙大步上前:“谢大人,你不要胡乱折腾了,太医……”
话未说完,他被素秋拽了一下。
“燕王殿下莫忧心,二爷懂医。”素秋温声道,不忘抬腿拦了去路,以防嬴宽打搅。
嬴宽愣了一下:“啊?”
他忍不住揉揉耳朵,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与谢昀也算相识了快三年,他怎么不知晓这回事儿啊?
再偏头看向坐在床边的男人,的确不像假把式。
事急从权,嬴宽只能作罢,他来回踱步,搓了搓指尖,不安问:“谢大人,我十四妹如何了?”一句话反反复复问了五六遍。
谢昀无暇分心理人,眉眼阴霾,只留给嬴宽一道漠然侧影。
见人不说话,嬴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道:“谢大人,不若我们还是等太医来吧?”
谢昀不耐,“闭嘴。”
凉飕飕的声音听得嬴宽一激灵,连忙合了嘴巴,神色拘谨不安看向谢昀。
屋内的视线稍显昏暗,床周挂着青色床帐,将男人身形拢得飘渺,可他眼底的光色却灼灼,沉寂多年的死水,燃了一点光亮。
而那抹光亮,因他十四妹而起,此时绕着担忧不散。
谢昀对十四妹的担忧,比他只多不少。
嬴宽愣了一瞬。
他从没在谢昀眼底看见过如此焦灼光色。他见的最多的,是谢昀神情冷漠,手起刀落杀人的模样。
唇角翕辟间,嬴宽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聒噪,不再打搅。
感受到怀中人的心音强了许多,谢昀神色稍霁,缓缓松了手。
热姜汤早已熬好,在一旁备着,只是医师还没来,素秋不敢轻举妄动。
谢昀眉眼不抬,只扬了手腕,“姜汤给我。”
素秋奉命捧着姜汤和勺子上前,谢昀眼帘垂下,薄唇轻抿了一道线,绕过嬴晏肩膀那只手端着瓷碗,另只手舀了一勺姜汤,放在唇边吹凉后,递到嬴晏嘴边。
嬴晏迷迷糊糊地张嘴,咽了一口下去,温热的姜汤划过喉咙,呛水的疼意减了几分。
她一直都有意识,只是眼皮很重,用尽力气也难以掀开。
嬴晏记得是陈文遇救起了她,然后听见了十哥和素秋的声音,紧接着一片嘈杂,有人给她换了衣衫,绞干了头发,而后出现了谢昀的声音。
温热的姜汤入肚,嬴晏舒服了许多,卷翘的眼睫如小扇轻颤,终于缓缓睁开眼。
入目一道青色的床帐,嬴晏懵了一瞬,这不是她的房间,也不是谢昀的房间。
她在哪里?
一道惊喜的声音骤然入耳:“十四妹,你终于醒了。”
嬴晏闻声偏头,瞧见了少年欣喜的神色,她乌黑的眼瞳转了转,喊道:“十哥。”
嬴宽见人神志清晰,心里最后一点担忧落下,眉眼涌上喜色,嘴皮子一碰叨叨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嬴晏温软一笑,劫后余生,她心里也欢喜。
外面光线很亮,暖暖的照了一线在屋里,嬴宽眉头紧皱,开始追究:“可是瑶玉推你入水?”
先前匆忙,嬴宽没来得及了解来龙去脉,只以为是站在十四妹身边最近的瑶玉,下手推她。
被人这么一提醒,嬴晏的记忆倏地回笼。
瑶玉推她吗?
嬴晏缓缓摇头,声音轻哑,“不是。”
她细眉紧蹙回想,当时电光火石一刹那,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将她往下扯,紧接着便是冰凉池水涌上来,将她淹没。
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后来她腿抽筋了,绕在手臂上的披帛缠上了荷叶茎,半点力都用不上,窒息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
嬴晏脊背僵直几分,神色惊惧,直到谢昀手掌在她背上轻抚,这才缓缓安定。
她顿了顿,迟疑道:“有人拽我下去。”
闻言,谢昀眼底翻涌的黑雾愈浓。
“有人拽你?”嬴宽怔了一瞬,眉头拧成了川,略微思索便问:“是那落水婢女拽你下去?”
嬴晏沉默片刻,拽她的脚踝的触感,好像……不是人手。
可是。
她揉了揉额角,思绪混沌间,仿佛又觉得似乎就是那名婢女将她拽了下去,突如其来的惊变,她又心中恐惧,细枝末节十分模糊。
因为呛水的缘故,嬴晏的嗓音染上了几分沙哑。
谢昀指尖搭在她肩头,不显地动了一下。上辈子两人在六角琉璃瓦凉亭最后一见,她的声音也如今日这般轻哑,绕着病态。
不美好的记忆涌上心头,谢昀神情愈发阴鸷,似是风雨欲来。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婢子!”
想通了关键,嬴宽怒气冲冲,他怒声吩咐:“那婢女何在?还不快绑上来!”
云桃被嬴宽的怒气吓得一抖,她上前一步,战战兢兢道:“已经死了……”
嬴宽愣住,这么快就死了?畏罪自戕吗?
“死了?”素秋面容严肃皱眉,“不是吩咐你看住她?”
云桃自知办事不妥,声音愈发低小,“奴婢去晚了一步,陈公公勃然大怒,一脚踹上那婢女心窝,将人踹死了。”
谢昀撩起眼皮,薄唇磨出一句话:“勃然大怒?”
云桃点头,如实回答:“燕王殿下抱福寿殿下离开后,陈公公处置了那名婢女后,以瑶玉殿下意图谋害福寿殿下的由头,吩咐人去请华阳殿下。”
谢昀嗤笑一声,神情讽刺,陈文遇会如此痛快要了人性命?
他眼角眉梢尽是阴沉,修长的指尖落在锦被轻叩,若有所思。
嬴晏倒是不意外陈文遇杀人,陈公公在宫中沉浮多年,短短四年时间,便升至了司礼监次首,提督东厂,手段自是狠辣。
想着陈文遇毫不犹豫跳入水中,将她救上岸,嬴晏苍白唇瓣抿了又抿。
她与陈文遇关系本就难理清,十分复杂,相识这么多年以来,也不知谁欠谁的人情更多一点,如今她又欠下救命之恩,乱上添乱。
不过……这样也好。
嬴晏脊背又松懈几分,轻舒一口气。
初遇之时,她救陈文遇一命,如今陈文遇也救她一命,大概是老天爷暗示,俩人缘尽于此了吧。
见人沉思,谢昀嘴角下沉,神色不满去握她肩膀。
嬴晏转过小脑袋,朦胧潋滟的眼瞳写满疑惑,“二爷,怎么了?”
“没事。”谢昀口是心非松手,放她在床上躺好,伸指扯过被子,往身上拢了拢。
神鸾卫已经将公主府团团围住,今日参加寿宴的宾客,无一人离开。
谢昀勾了抹森森冷笑,令人不寒而栗,如今他自然是要前去处置那些意图对晏晏不轨之人。
瞧着乖巧躺在被中的小姑娘,谢昀抚过她苍白脸蛋,缓声安慰:“先休息,一会儿带你回府。”
嬴晏听见,神情茫然几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昀要去哪儿。
她忙撑着床榻坐起来,伸手拽了黑衫一角,“我和你一起去。”说罢,她哑声吩咐:“素秋,帮我挽发穿衣。”
瑶玉今日所为,多半是受了人挑唆,心思流转间,嬴晏心中便有了思量。
她眼底神色颇冷,苍白的指尖捏紧,既然有人想害她,她若不现身,岂非无趣?
谢昀睨她,瞧透了心思,眼底光色逐渐幽深。
罢了。且带她去。
他的晏晏是娇花,却是一朵不屈不饶的娇花,总该见见世人与天下。
人生百味,他能替她挡苦,却不该阻她享乐。
……
彼时。
华阳公主府,后林。
一道身着暗色长袍的男子跪地,细瞧之下,隐隐约约可以发现他发髻处有湿润的痕迹。他衣衫左臂处有三道莲纹,是东厂番子的标志。
男子低垂着脑袋,“督主,无人发现属下踪迹。”
陈文遇已经脱下湿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淡声: “嗯,办得不错。”
先前拉扯晏晏落水的并非那名婢女,而是他安排的人。
瞧见自己得了督主赏识,男子面上闪过喜色,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担忧又道:“督主,神鸾卫已将公主府围了水泄不通,属下担忧,此事不会轻易揭过。”
陈文遇垂下眼帘,盯着他的目光波谲云诡。
他自然知晓,谢昀不会轻易揭过晏晏落水一事,这次意外推到瑶玉身上,看似合情合理,可谢昀一向心思缜密,事后审问,定然会有破绽。
“无需担心。”陈文遇轻轻转了转手上血玉扳指。
听见督主之话,男子心中悬石落地,松了一口气。他事情做得隐秘,无人发现,何况谢昀再恣意嚣张,也不能越过督主与永安帝来处置东厂的人。
然而男子没松懈几息,一双冰凉苍白的手指忽然捏上了他脖颈,用力之大,几欲碎骨。
男子抬头,撞入一双狭长阴鸷眼眸,他双目睁圆,不可置信地瞪得老大。
陈文遇面无表情,手上力道逐渐收紧。
婢女已死,只要眼前的人再死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世上就再无人知晓实情。
“为什……”
话未说完,只听“咔嚓”一声,脖骨拧断的声音响起。
男子甚至来不及反抗,了无声息的颓然倒地。
陈文遇从袖口取出一玉瓶,轻轻拨开瓶塞,一瓶化尸水缓缓倾倒,洒在尸体上,没一会儿的功夫,肉身和衣衫便化作了一滩脓水。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血腥,陈文遇对这种味道很熟悉,丝毫没有不适。
他理了理衣衫,转身离开。
死人的嘴巴最严,他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陈文遇唇角笑容温和,阳光透过树梢在他偏白的肌肤上投下细碎斑驳的光影,乍一看去,若不瞧他眼底森凉,仿佛只是一位年轻清俊公子。
现在,他该去看晏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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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正厅已经被神鸾卫围了严实; 晌午的阳光透过门窗; 在一半青石板地面上投下灿色的光影,明暗交界处; 隐隐约约有飘渺尘雾腾起。
嬴晏换了一身与来时一模一样的银红衣裙,挽起的发髻与钗环也没变; 若不是一张小脸苍白病态,几乎与初来华阳公主府时相差无几。
谢昀靠在椅子上; 两腿交叠; 似是神色淡漠。
下首跪着两人,一位是脱簪待罪的瑶玉,另一位是她贴身婢女。
“……等福寿殿下落入水中; 扑腾呼叫几下; 飞鸢就会跳下去,救起福寿殿下,这样一来,既惩戒了福寿殿下,时候又不会追究是谁推她落水。”
婢女声音中有不可控的颤意,终于战战兢兢地把计谋说清楚了。
她口中的飞鸢,是先前落水的婢女。
华阳听了来龙去脉,气得险些两眼一翻昏厥过去,她怎么生了如此愚蠢的女儿!
骄阳炎炎; 嬴晏虚弱的靠在椅子上,手里竟拢着一暖手炉,闻言之后; 神色淡淡的,即使瑶玉没有杀心,可是阴差阳错,险些要了她性命。
只是嬴晏奇怪,飞鸢已经落水,为何还要拽她下水?
她眼帘垂下,盯着鎏金崭花的手炉一角,不解地蹙眉,飞鸢是想拽矮栏杆上岸拽错了,还是蓄意报复?
“惩戒?”
谢昀慢慢重复了一遍,撩起眼皮,冷笑一声,“瑶玉郡主当陛下是死的么?”
嬴晏:“……”
此话虽是诛心瑶玉越俎代庖,但如此大逆不道,也就谢昀敢说。
周遭寂静无声,华阳冷静自持的面上出现了几丝龟裂。
瑶玉吓得脸色惨白,嘴唇颤着连话都说不话来。
原先想好的撒娇祈求福寿表姐原谅的话语,在瞧见谢昀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我……”瑶玉磕磕巴巴,眼睛一红,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不停地抽噎。
偏生坐在上首的男人气势压迫,瑶玉不敢放声大哭。
她紧紧咬着唇,纤细的身子轻轻颤着,垂着腰际的墨发披散在胸前背后,巴掌大的小脸上泪痕纵横,梨花带雨。
这样一副美人落泪的模样,任凭谁见了都要心生怜悯。
只是谢昀心性凉薄,别说美人落泪,饶是美人衣衫半褪艳舞一番,在他眼里也掀不起半分波澜。
嬴晏死后的八年里,谢昀很忙,白日忙着推新政,夜深人静难眠时,他忙着想嬴晏,忙着骂嬴晏愚蠢,一颗心早就变成了石头,还是一颗坚不可摧的金刚石。
哭哭啼啼的抽噎落在他耳中只觉刺耳。
谢昀眉毛都没动一下,偏凉的嗓音无情,“从阳。”
从阳当即会意。
北镇抚司里酷刑审问嫌犯的多,日久天长处在那样的环境里,除非心理扭曲变态的那几个,寻常审刑的千户都会被哀嚎吵得精神恍惚。
故而除了不得已要留口供的,其余嫌犯皆会被灌了哑药又或缝了嘴巴,只留一双写供词的手。
从阳业务熟练,随身掏了一瓶哑药,捏着瑶玉下巴,便要灌入人嘴里。
他面无表情,丝毫不因眼前人是皇室郡主而收敛,俨然把这里当成了北镇抚司的刑堂。
折在神鸾卫手里的王公大臣一向不少,就连嬴氏宗室嫡系一脉,神鸾卫处置起来都毫不手软,何况一个微不足道瑶玉郡主。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按大熙律法,瑶玉身负谋杀大罪,谋害者为表亲,罪加一等;谋害者为公主,再罪加一等,斩杀也不为过。只是瑶玉身为皇家郡主,应当体面,赐鸩酒一杯就罢。
“从大人!”华阳再也坐不住了,倏地一下站起,声音颤抖尖锐,带着几分厉色。
从阳充耳不闻,拨开了塞子便要往嘴里灌。
瑶玉不知晓要灌入她嘴里的是什么东西,隐隐约意识到不是什么好物,她纤细的胳膊拼命地推搡挣扎,偏头间,瞧见了端坐在椅上的娇美女子。
瑶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的声音抽噎,夹杂着无尽惊慌,“表、姐……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救救瑶玉好不好!”
“从大人。”嬴晏蓦地出声。
从阳动作一顿。
谢昀不意外嬴晏会阻止,只淡声道:“退下吧。”
从阳领命。
感受到钳制在下巴上的力道松开,拢着她身形的暗色身影也随之离开,瑶玉颓然地跌坐在地,这下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不受控的无声抽噎。
华阳微微松了一口气,缓缓坐了回去,保养得宜的容貌仿佛老了十岁。
她心思明镜,知晓此时袒护会惹怒谢昀,只一副严母模样,不发一言。然而宽大袖口遮挡下,华阳修剪圆润的指甲紧紧掐进肉里。
这些小女儿间的算计,幼稚又浅薄,往重了说,的确可以要瑶玉性命。可平日处置,重一些的惩戒笞打几下、褫夺封号,再轻一点,面壁思过几日便算了了。
今日瑶玉如何处置,怕是要看嬴晏的心思。
华阳心里宽慰:弟妹心地善良,教养嬴晏十四载,嬴晏性情应当随其母……也不狠心。
一道银红衣裙映入视线。
瑶玉泪眼模糊的抬头,只见嬴晏在她面前缓缓蹲下。
她这位表姐生得貌美,娇娇软软,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尤其朦胧勾人,像极了一块品相极好的黑曜石。
嬴晏唇无血色,伸指捋了捋她凌乱发丝,淡声问:“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推我入水?”
瑶玉抽噎,不知所措,她咬着唇,要说替寿嘉表姐报仇吗?
不,不能说。
陷害福寿表姐之事是她一手谋划,寿嘉表姐半点也不知情,她怎么能为了脱罪,将寿嘉表姐牵扯进来?
听见嬴晏如此问,华阳也倏地一下清明起来,她的小女儿与福寿无冤无仇,为何推人入水?
华阳嘴角一抿,面色严厉而沉:“瑶玉,可是有人挑拨你与你福寿表姐?”
谢昀情绪寡淡,敛了压迫气势,似乎没有插嘴眼前事的意思。
他只神态慵懒地端起了青瓷茶杯,是他喜欢的片茶,只是没加薄荷叶。
这并非华阳招待不周,而是燕京诸人对谢昀喜好的揣测,只知两点,一是喜欢片茶,二是喜欢看人跪地求饶。
谢昀不咸不淡抿了一口,也没嫌弃。
听见母亲疾言厉色,瑶玉身子忍不住一抖,挑拨吗?寿嘉表姐没有挑拨,她还劝自己要好好与福寿表姐相处,是她自己一意孤行犯下的错。
“没有……”瑶玉抽噎的声音糯糯。
嬴晏眼神怜悯看她,这般愚蠢,怕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我听闻你与十五妹妹交好。”嬴晏抬着被手笼捂暖的指尖缓缓揩了揩瑶玉眼角泪花,声音淡淡,“她可和你提起过我?”
瑶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檀口微张。
嬴晏也不在意她神情,歪了歪小脑袋,“她是不是常常在你面前夸我?”
夸福寿表姐?
瑶玉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茫然摇头,寿嘉表姐当然没夸过嬴晏,她很讨厌嬴晏的。
见小女儿如此模样,华阳哪能不明白,定是寿嘉在瑶玉面前搬弄口舌是非,华阳冷笑一声,眼底闪过狠色,萧锦真是教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嬴晏“哦”了一声,软软一笑,“那寿嘉是说我坏话了。”
瑶玉被戳中了心里事,脸色顿时涨红,是坏话吗?好像……真的是坏话。
华阳恨铁不成钢,见小女儿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气得胸口起伏,嘴唇发颤,连一贯的优雅都忘了,重重地拍桌斥她,“还不快坦白寿嘉都和你说了什么!”
瑶玉从来没过母亲如此生气模样,吓得嘴巴一撇又要哭,却在瞧见一旁面容冷峻无情的从阳的时候,身子一抖,硬生生将哭声咽了回去。
从阳挑眉,他如此凶神恶煞吗?竟能止姑娘啼。
瑶玉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寿…寿嘉表姐说,福寿表…表姐在、在皇舅舅面前说她坏话,害她关进静思园面壁,还总…总是言语奚落辱骂她。”
嬴晏无语凝噎:“……”难道不是反过来吗?
不过嬴晏点到为止,没有解释的意思,她叹了口气,戳戳她脑袋,“瑶玉,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样,更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要用心去感受。”
闻言,谢昀眉尖微挑,随即讽笑一声。
说教别人倒是明白,落在自己身上,却愚不可及。
嬴晏扶着素秋手臂缓缓站起身,没再看瑶玉,只淡声道:“瑶玉郡主今日设计陷害本宫落水,念其年幼,受人蛊惑,不与其计较,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笞打十下,面壁思过一月,以示惩戒。”
华阳松了一口气。
听见笞打二字,瑶玉的唇瓣一下子咬破了,顿时觉得臀部隐隐生痛,只是想起方才福寿表姐性命垂危和母亲告诫,瑶玉低着小脑袋应下,“多谢福寿表姐宽恕。”
嬴晏一向不喜欢寿嘉,此时还没完全从落水中缓过神儿来,身子脑子都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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