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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片羽-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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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妈妈的眉也是一皱,才刚要先一步上台阶,却不想被高明瑞抢了个先。
  高明瑞快步抢到帘下,一把推开那个扔挑着帘子的丫鬟,又狠狠一摔帘子,就这么先一步进了屋。
  进屋后,一抬头,她就看到翩羽坐在条案前的椅子里,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一盏茶。见她进来,翩羽竟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仍那么慢悠悠地抿着茶水。
  在她身后的墙角处,那曾被她打过一耳光的许婆子则低眉顺眼地贴墙而立,似也不曾看到她进来一般。
  见状,高明瑞的气儿顿时就不打一处来。她猛地冲过去,抬手指着翩羽的鼻尖,才刚要开骂,就见翩羽忽地一抬头,唇边闪过一抹古怪的笑意。
  高明瑞一皱眉,还没反应过来她这笑是什么意思,就见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翩羽忽地站起来,手里的茶盏像慢动作一样,慢慢地往外倾斜着。顿时,那盏茶水全都撒在了翩羽的衣襟裙摆上。紧接着,就只见她的手一松,茶盏“咣当”一声掉在两人的中间。
  这声响,唬得高明瑞一眨眼,下意识后退一步。她正盯着那仍在地上滚着的茶盏,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得站在她前方的徐翩羽又发出“呀”地一声惊呼,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叫。
  “姐姐饶命,不要打我!”
  高明瑞大吃一惊,猛地抬头,就只见那徐翩羽似被人推倒一般,竟倒回了椅子里,那原本站在墙角处的许婆子也如幽灵般闪了过来,徐翩羽一把抱住许妈妈,将脑袋缩在她的怀里,嘴里还在“嘤嘤”地哭泣着。
  那许妈妈也跟着凑热闹一般,一个劲地嚷嚷着:“高姑娘息怒,我们姑娘还病着呢!”
  高明瑞的火气顿时又旺了三分,过去就要撕打许妈妈,“你这贱奴……”
  “瑞儿!”
  忽然,她的身后传来长公主的厉声喝斥。
  高明瑞只得住了手,回身看向门口。
  就只见长公主手挑着那竹帘,站在帘下皱眉望着她。
  “长公主饶命,”翩羽在许妈妈怀里再次发出一声尖叫,抱着许妈妈抖着声音嚷道:“我不敢了,再不敢了,明儿我就回山上舅舅家去,我再也不来京城了,也再不找爹爹了。”
  那高明瑞冲进屋时,顺手把竹帘甩在门框上,故而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外面的人都没有看到,就只听到茶盏跌落和翩羽主仆二人的尖叫。
  而在翩羽发出第一声尖叫时,长公主周蕙娘就已经到了帘下。她被这声尖叫吓了一跳,忙回身命庞妈妈不许放人进屋,然后才挑着帘子进去。却不想一抬头,就看到高明瑞冲徐翩羽伸着手,那徐翩羽则抱着那许婆子缩在椅子里,一副害怕挨打的模样。
  再一听徐翩羽嚷嚷的那些话,长公主的眉顿时就拧了起来。
  她带着高明瑞过来,原本的用意就是想要叫高明瑞再闹上一闹,好再恶心一下翩羽的。她原计划得甚是周全,高明瑞的性情徐世衡一向深知,故而就算她在翩羽这里撒了野,叫徐世衡知道,也只能说是高明瑞不懂事,而她只要在事后出面安抚一番徐翩羽,再罚上一罚高明瑞,就能在世人面前做出一副公正廉明的姿态,叫徐世衡体晾到她的左右为难,若是运气好,不定还能叫徐翩羽也对她感恩戴德。
  却是没想到,高明瑞竟会一进门就动手,且还叫徐翩羽当众嚷出这么一嗓子!
  “怎么了这是?!”
  此时她也顾不得其他算计了,只得先扑过去一把拉开高明瑞,扯着高明瑞的手臂怒道:“你怎么能动手打妹妹?!”
  高明瑞顿时就怒了,“我什么时候打她了?!明明是她装的……”
  似乎因为高明瑞被拉开,徐翩羽这才敢把两条腿从椅子上放下来。她从许妈妈怀里出来,伸手拉了拉被茶水弄污了的衣襟,又一脸局促地望着长公主小声嗫嚅道:“夫、夫人,不、不要怪高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惹您和高姐姐生气,我这就走,这就回山上去,再不惹你们生气了,你们……别打我了……”
  “你……”高明瑞气得挣脱她娘的手臂就又要扑过去。
  徐翩羽适时又是一声尖叫,转身抱着许妈妈,就把自己藏在许妈妈的身后。许妈妈则像只防老鹰的母鸡般,伸着双臂拦在高明瑞的面前,气得高明瑞伸手又要去挠许妈妈,幸亏庞妈妈及时进来,一把抱住了她。
  “别、别打我……”
  翩羽从许妈妈身后探出头,一脸讥嘲地看着长公主,声音里则是和她这表情全然不搭调的抖抖嗦嗦。
  被庞妈妈拦着的高明瑞又是一声怒吼,“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徐翩羽抖着声音小声又道:“亏、亏得许妈妈替我挨了一下。”
  说着,她唇角往一侧微微一翘,从许妈妈身后站了出来,就那么挑着下巴望着长公主。
  那一刹,长公主只觉得眼前一花,险些误以为对面站着的,是当年还是个小小少年的周湛了。
  “不过,”翩羽不自觉地学着周湛的表情,看着长公主笑道:“想来这一巴掌原就是打算打在我脸上的,只是,若真是那样,怕是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这才叫许妈妈替我这没用的主子受了一回罪。”
  这一回,那声音则再没了之前抖抖嗦嗦的怯懦。
  长公主的眉顿时又是一拧。
  高明瑞那里却还不太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仍挣扎着想要继续犯浑。
  长公主不耐烦地一挥手,冲着庞妈妈喝道:“把大姑娘拉出去。你们也都出去。”
  庞妈妈奉命将高明瑞拉了出去,许妈妈却站在那里没动。
  长公主看看她,又抬头看看徐翩羽,叹息道:“翩羽……”
  “我们没那么熟。”翩羽打断她。
  长公主一窒,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般看着她摇了摇头,叹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认为我抢了你母亲的位置……”
  “不,”翩羽再次打断她,“我没认为你抢了我母亲的位置,对于我来说,你只是嫁给了我的父亲,仅此而已。”——那言下之意,你跟我没关系。
  长公主再次一阵沉默。顿了顿,又摇了摇头,苦笑道:“看来你对我们心结很深……”
  翩羽也学着她摇了摇头,扯着唇角一笑,“其实长公主您确实是不认识我,所以说我俩真的不熟。我不知道您是什么脾气的人,您也不知道我是什么脾气的人。不过我可以直接告诉您,我是个直性子,不喜欢弯弯绕。像今天高明瑞来我院子里闹我的事……”她顿了顿,望着长公主挑了挑眉头——可惜,没能挑成八字型。“总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长公主的秀眉一耸,看着她才刚要开口,翩羽便挥手再次打断了她。
  “我不会当你是我的母亲,所以你也不必假装我是你的女儿。我在这个府里,也就只当自己是个过客,若不是不想再叫我舅舅们为我操心,我甚至宁愿回山上舅舅家去住着。所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相互交个底。”
  她看着长公主,长公主也那么看着她。半晌,长公主的头微偏了一偏。
  翩羽便只当她是同意了,继续又道:“我会当你是这府里的女主人那般尊敬着,所以请你也当我是这府里的客人,没事别给我找麻烦,我这人很怕麻烦。而且,想来你也知道,前两年我都跟着谁。从那人那里我别的没学到,就学了一身的臭脾气,别人让我不痛快,我只会加倍叫所有人都不痛快。所以,千万别惹我。至于你给我安排的什么教养嬷嬷,我看应该给高明瑞才是。还有,我姓徐,是这府里的大姑娘,不是什么该死的二姑娘。另外,就是今天的事,需要高明瑞给我道个歉,以后我这院子,没我的意思,谁都不许随便乱闯。若是再像今天这样随便什么人都能放进来,麻烦夫人把我这院子里的人全给换一遍,如果换不得,那我大概会把这院墙给拆了,反正看起来这院墙好像也没什么用。”
  长公主默默看着她,半晌,又是宽容地摇头一笑,道:“你这孩子……”
  翩羽显然是不想听她说话,便再次挑着眉打断她,“夫人大概觉得,我说的是孩子气的话,就算您把我怎么样,我也没能力反抗,是吧?”
  说着,她忽然一捂胸口,踉跄着后退一步,扶着许妈妈的手臂,以一种似有若无的腔调有气无力道:“跟我爹说,没人欺负我,都、都是我自己不好,是我不该惹高姐姐和长公主生气,一切都是我的错。告诉我爹,千万别因为我伤了他和长公主之间的情分,连圣上都夸他们是神仙眷侣,不能因为我坏了府里的名声,我……我再也不闹着来找爹了……”
  那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伤心和绝望,又轻浅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再也抓不回来一般。别说是徐世衡原本对翩羽就有着愧疚,就连长公主这会儿听了,都忍不住觉得很是对不起这徐翩羽。
  看着翩羽在她眼前演着戏,长公主默默咬了咬牙。
  不得不说,这丫头的演技很好,简直装什么像什么。而更叫她心惊的,是此刻徐翩羽的脸色。
  她的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一般,一看就是重病在身的模样。
  因着之前高明瑞在时的一团混乱,周蕙娘的注意力并没有过多的放在翩羽的身上,因此直到此时她才突然发现,比起才刚进府时的翩羽,她竟似瘦了一大圈。偏她身上穿着件淡黄色的罗衫,下面配了条白绢罗裙,这轻轻浅浅的颜色,直衬得她似弱不禁风一般,那消瘦的肩胛,看着简直像是都撑不起这衣衫一般的单薄可怜……
  长公主一阵皱眉,正想着,这才几日,就算饿也不可能把她饿成这样,就只见对面的徐翩羽缓缓站直了身体。顿时,那单薄可怜得几乎就要病死的形象就此烟消云散,她眼前站着的,又是个略显清瘦的少女了。
  翩羽再次挑着半边唇角,看着长公主笑道:“有人告诉我,我爹和夫人您都是极爱惜羽毛的。人一旦有了在乎的东西,便有了弱点。”
  而,就算周蕙娘她不怕落得个苛待继女的名声,也该忌讳着她这模样出现在徐世衡面前时,徐世衡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翩羽看着长公主指了指身上。她那淡黄色的衣襟上,还挂着一道深褐色的污渍,虽然这道污渍是她自己撒上去的。
  长公主看着她,那眼眸沉了一沉,咬牙冲着外面喝道:“瑞儿,进来给你妹妹道个歉!”
  看着她,翩羽满意地挑了挑眉,同时也知道,这回她大概是把长公主给得罪狠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她刚才所说,人一旦有了在乎的东西才会有弱点,而她,再也不会在乎什么了。所以……
  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浮躁

  当天,庞妈妈就被长公主带走了。
  晚上,徐世衡下衙回府后,得知翩羽已经能够下床了,便兴冲冲地和长公主一同过来探望翩羽。
  当着徐世衡的面,长公主把翩羽院子里的丫环婆子们全都敲打了一通,又替高明瑞再次向翩羽郑重道了一回歉,并宣布将高明瑞禁足一个月。连徐世衡替高明瑞求了两回情,长公主都不曾松口。
  长公主的表现,很是有些出乎翩羽的预料。她之所以选择跟长公主摊牌,一则是因为她天性直率,不想憋屈自己;二则,也因为厌烦了这些皇家贵胄们的拐弯抹角作风——包括最讨厌的那个人!
  她以为,虽然她选择了有话直说,那位长公主未必会接她的招,她还在猜着长公主会用什么法子再折腾她一二时,不想她竟就这么干脆地收了手,倒叫已经做好准备的翩羽闪了一下,差点闪到腰。
  在徐世衡的面前,长公主很是表现出一番贤良后母的美德,对翩羽嘘寒问暖不说,还主动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且还把几个近身侍候翩羽的人,如许妈妈、三姑母女等,月钱全都拔高了一个档次,叫徐世衡看了很是满意。
  徐世衡是个男人,不管内院的事,只看眼前表面的一片平和,便深感自家怎么着也该算是大周第一和美家庭了——唔,如果高明瑞的院子那边没有时不时就传来一两声鸡飞狗跳的动静的话。
  高明瑞和长公主这对母女,叫翩羽很有些看不明白。她原以为,高明瑞的脾气定然是被长公主溺爱出来的,可事实看着却又不像。
  虽说高明瑞带人冲进翩羽的院子,又打了许妈妈一耳光的事有些过分,可这件事说起来可大可小,若是长公主有心包庇,甚至连罪名都落不到高明瑞的身上。至于说后来翩羽演的那一出,长公主应该心知肚明,那都是翩羽的栽赃陷害。可长公主却并没有帮着高明瑞澄清,甚至是将错就错地在徐世衡面前狠罚了高明瑞……
  翩羽觉得,至少她的娘亲绝对不会这么做。若是她被人这么冤枉陷害,她娘只会拼了性命替她讨回公道,怎么也不会像长公主这样“公正无私”,竟帮着别人这么踩自己的女儿。
  有那么一刻,翩羽忽然觉得,长公主这母亲做得有些失败,且她对高明瑞,似乎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
  不过,自那以后,翩羽便发现,长公主竟真如她所愿,拿她当个客人般对待着,对她甚是客气。连那些丫环婆子们也再没一个敢偷奸耍滑的,所有人对翩羽和她的人都是恭敬有礼,从不肯得罪一分。
  另外,就是这府里再没人敢叫她“二姑娘”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宁静。
  既然长公主做出了这番姿态,翩羽也没有不接着的道理。人不惹她,她自然也不去惹人。甚至在这府里大半个月了,她都不曾出过她那院门一步,只以身体不好为由,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无所事事。
  当周湛从飞燕船上下来,从红绣的报告里得知翩羽装病装了大半个月都不曾“痊愈”时,时节已经滑至六月底。
  *·*·*
  三伏天,原本就热得人心浮气躁,偏偏树梢枝头的知了还不知趣,一个劲地拼命嘶喊着,直喊得人跟着更加浮躁难安。
  钟离疏推开京城沧澜阁三楼,他所专属的那间办公室木门,一抬眼,就看到周湛百无聊赖地瘫坐在窗下的高背椅里,两只脚就那么毫无顾忌地搁在窗台上,手中还晃着一杯加了冰块的葡萄酒。
  冰块毫无规律地撞击着杯壁,叮叮咚咚的声音应和着窗外的蝉鸣,叫人听得更觉燥热。
  钟离疏走过去,不客气地一把夺过那酒杯。
  周湛似才察觉到有人进来了一般,蓦地抖了一下,这才把脚从窗台上放下来,抬头看向钟离疏。
  “找我回京做什么?”他道。
  钟离疏将手肘搁在那张高背椅的椅背上,低头看着周湛,才刚要笑着开口,忽地吃了一惊。
  “你怎么……怎么看着都没怎么变?”
  周湛回京交了皇差后,就随口扯了个不知所云的借口不见了人影。不过钟离疏倒是知道他的去向——他最近在学驾船,且似乎还玩上了瘾头。若不是钟离疏有事招他,他大概还不肯上岸来。
  只是……
  钟离疏是个老水手,自然知道一个人在海上飘了大半个月会变成什么德性,因此他满心以为会看到一个晒成黑炭似的人。却不想眼下坐在那张高背椅里的周湛,看着还是那么白净,竟一点儿都没有晒黑。除了原本看着如玉雕般细腻的肤质被海风吹得有些粗糙之外,竟跟当初他才上船时没什么区别。
  啊,其实也有一点区别。此时的周湛,虽说小白脸依旧是那张小白脸,却是胡子拉茬的,且还不是当初在长宁时那种刻意修整过的老鼠须,而是一看就知道忘了打理的那种胡茬。
  在钟离疏的印象里,周湛爱美食美人美器,自个儿也永远收拾得伶伶俐俐,很多时候甚至是打扮得过于华丽。可眼前的周湛,身上却只穿了件水手们最爱的那种麻布短褂,腿上是卷到膝盖处的肥腿裤,脚上一双麻布老人鞋——标准的一身水手装。
  若是这么猛的在大街上遇到,钟离疏觉得他大概都不敢认他。
  周湛似乎对自己这一身打扮甚是得意,从高背椅里站起身,冲着钟离疏伸开手臂,展示着身上的衣裳,一边冲他挑眉笑道:“怎样?不错吧。拿我的一寸一两金换的,可凉快了。”
  看到这熟悉的八字眉,钟离疏这才肯定,眼前这惫赖少年,依旧还是那个不靠谱的景王殿下。
  他后退一步,将手里的酒杯放在身后的书案上,然后倚着那书案,看着周湛眯眼笑道:“还行吧。不过,你是不是偷懒了?怎么在海上晒了这大半个月,看着一点儿都没变黑呢?”
  忽的,周湛就想到另一个不经晒的人。
  那丫头,每到夏天,一不注意就会被晒黑了一层,偏她一点都不像个姑娘家,从不在意这一点,若不是他管着……
  周湛蓦地一抬头,摸着脸颊笑道:“没法子,爷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二人调笑了两句,他这才问道:“好好的,招我回京做什么?”
  周湛知道,钟离疏一向不是个爱给人找麻烦的,这时候把好不容易脱身的他重新拉回京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然,钟离疏也收了笑容,正色道:“朝中的争斗,我知道你不爱管,我也不爱管。但这件事不同,若这时候真叫他们关闭了西番航线,我怕咱大周在海上的那点优势会就此丢了。那条航线,是舰队官兵一点点用鲜血换来的,若是就这么被那些混蛋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给碰没了,老子非吐血不可,所以……”
  “所以你打算亲自去一趟西番?”周湛挑着眉头道。
  虽说他人避在海上,可朝中动静该他知道的,他一件都不曾错过。他自然知道,眼下朝中正因西番航线上大周船只被攻击一事而闹得不可开交。朝中大人们对对外开放一事,原就持着两种相反观点,一种是保守派,不愿意看到本土文明受到外来文明的影响;另一派自然就是支持对外开放的。如今因为船只被攻击一事,一向持不偏不倚态度的圣德帝显然看着西番不那么顺眼了,于是保守派们抓住机会,打算就此争取到圣德帝的支持。
  而,太子殿下一向都是旗帜鲜明支持对外开放的,二皇子则是支持保守派的。因此,西番的问题,因扯上这二位而变得更为微妙了。
  “你该知道,”周湛摸着下巴道,“如今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就凭着你和太子哥哥的那点血缘关系,你就是个铁杆的太…子堂了。”
  钟离疏烦躁地一挥手,“这些事干老子屁事,老子只要保证老子洒过鲜血的航线不丢就成。”
  周湛叹息一声,咕哝道:“就知道你是这态度……”
  和钟离疏一样,周湛也烦这些朝堂争斗,但他又天生处于这种漩涡之中,若不是为了钟离疏,他打死都不愿意沾手这些事。
  “我别的不怕,”钟离疏道,“就怕我走后,有人在我后面使黑手,所以我得把你拉回来帮我看着些。还有……”
  钟离疏那一向凌厉的眼眉忽地一柔,“还有你嫂子。我这一趟去,少说要半年,留她一个在京里我不放心,西番那边又在打仗,且我也不愿意她受这颠簸之苦,只能托你照看一二了。”
  看着他那忽然变得柔软的眉眼,周湛心里一动,有些羡慕,也有些嫉妒。
  顿了顿,他也学着钟离疏的模样靠在书案上,拿肩一撞他,“说说,新婚燕尔的感觉如何?”
  钟离疏斜睨他一眼,挑着眉梢笑道:“等你结婚了,你自然会知道。”他忽地想起什么,“对了,听说你的婚事快定下来了,可是?”
  周湛淡淡一笑,“大概吧。”他没过问此事,也不想过问。
  钟离疏看看他,忽然转过身去,将一只手放在周湛的肩上,正色道:“听哥一句劝,别这么做。”
  “什么?”
  “要娶,就娶个你想娶的人回来,千万别娶个凑数的。不一样的。”
  钟离疏虽说得模糊,周湛却听懂了。
  想娶的……
  周湛眼前微微一晃,思绪不由再次荡开。
  那丫头,为什么装病?是因为跟长公主之间有矛盾吗?连他都斗不过的人,那丫头那么单纯的一个孩子,不定吃了多少的暗亏呢……
  这般想着,他顿时有些抓心挠肺起来,暗狠他还是思虑不周,应该给她身边多派些人手的……
  等他意识到,他的思绪竟又飘向那个丫头时,不由默默眨了一眨眼,回身拿过书案上放着的葡萄酒。
  酒杯中,尚且余着几块冰不曾化尽。
  “拜托你了。”钟离疏拍拍他的肩头。
  “算你欠我一回。”周湛扯了扯唇角。
  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应和着窗外的蝉鸣,搅得人心更觉浮躁不安。
  

☆、第一百五十三章·作客

  从钟离疏那里出来,周湛还没进家门,就被亲自寻过来的冯大伴给死拖活拽拉进了宫。
  大半个月不见,圣德帝似又轻减了一些,看得周湛小吃了一惊。之前就有传闻说圣德帝身体有恙,周湛还以为这只是传闻,可眼下看着,倒真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了。
  圣德帝虽说看着气色不好,中气倒是一如既往地充足,揪着周湛足足教训了他三刻钟之久,最后依旧把他塞回了礼部当差。
  而因周湛答应了钟离疏的要求,便史无前例地没有跟圣德帝顶嘴,只默默行了一礼就乖乖退了出去,倒叫圣德帝很不适应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几眼。
  周湛一回府,涂十五和白长史就迎了上来。
  白临风很想跟周湛说一说他的婚事,可周湛没兴趣听,只挥了挥手,便直接往后花园过去了。
  路过红绣的撷英苑时,他脚下一顿,拐了个弯,进了撷英苑。
  “那里到底什么情况?”他开门见山地问红绣。
  这在别人听来没头没脑的一句,红绣显然知道他想要问的是什么,只笑着答道:“其实也没什么,人也不是真病,也不是谁故意刁难,听说只是因为天热,懒得动弹而已。”
  周湛皱起眉,“苦夏吗?以前也没见她有这毛病……”说着,不等红绣回话,一回身,回了清水阁。
  见他走了,凤凰才从里间探出头来,撇着嘴道:“爷也真够闲的,人都放回去了,还这么替人操着心。”
  红绣默了默,笑道,“可不就是闲的。”
  人放回去了吗?从爷的吩咐,她可一点儿都没看出自家爷有放手的意思呢。哪怕明儿下面有人报来,说是爷半夜翻了那位的墙,她大概也不会觉得怎么吃惊。
  不过,红绣到底还是猜错了,周湛并没有去翻翩羽院墙的打算。听说她一切平安后,他就像是忘了这么个人似的,再没刻意向红绣那边打听过她的消息。
  当然,红绣那边倒是一如既往地继续收集着翩羽那边的消息。只是,最近翩羽果真是懒得出门,每天就只呆在她的那个小院里,因此也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可传递。
  翩羽她是真的懒得出门。
  以前在王府时,因她身上担着差事,每天总要早出晚归地围着周湛打转,连个懒觉都睡不到。如今她回了府,成了正而八经的状元家的小姐,长公主那里又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徐世衡则是心疼她这些年受的苦,一时间竟是人人都纵着她,也没人拿着个规矩来约束于她,于是她便乐得放纵自己,每天都睡到自然醒。
  只是,醒来后的空虚无聊,总让她懒懒地不爱动弹。许妈妈建议了好几次,要她去府里的后花园里逛逛,翩羽只看着外面被太阳晒得发白的地面,就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如今她唯一的乐趣,就是撩拨着高明瑞寻开心了。
  虽说高明瑞被长公主罚了禁足一个月,可没到半个月,她就由徐世衡做主放了出来。
  翩羽从来不知道,她竟然也是个禀性恶劣之人。那高明瑞原本就是不肯吃亏的性子,在翩羽手上吃了无数的亏,原就看她很不顺眼了,如今只是因被长公主压着,她才勉强自己不主动去挑衅翩羽。可翩羽每每看到她,总忍不住主动去撩拨她,直到气得那丫头三尸暴跳,恨不能扑上来跟翩羽干上一架,翩羽则又立马装出一副受气白莲花的可怜模样,巴巴地表演给长公主去看。然后,长公主便会“大公无私”地去罚高明瑞,等徐世衡回来后,又“甚是大度”地代表翩羽去原谅高明瑞……
  这游戏,翩羽兴致勃勃地玩了半个月,直到长公主品出不对,干脆把高明瑞送回高家,她这才没了劲头。
  可没了高明瑞给她解闷,她又恰好精明到知道最好不要过分去招惹长公主,翩羽的日子难免也就无聊了起来,以至于她甚至都开始有些想念那个没头脑的高明瑞了。
  七月初的时候,威远侯府大宴宾客,状元府自然也收到了请柬。
  翩羽觉得,以景王周湛和威远侯钟离疏的交情,他定然会去,而她,实在不想看到那个人。她正想着是不是要装一回病避开时,她爹徐世衡忽然告诉她,就在威远侯府请客的当天,他们一家要去赶另一个场子——某个什么伯家有人过大寿。
  听到这消息,翩羽一个恍惚,也就没记住那主家的爵衔。
  直到她被长公主派来的人收拾得一身妥当,和长公主两个母女情深地相互挽着手,进了那家的垂花门,翩羽才忽地回过神来。
  这承平伯府,可不就是那位拒了景王婚事的田九姑娘的家吗?
  不知道那位田九姑娘如今怎样了,其实明明她家爷……
  翩羽突然呛咳了一下。
  “怎么了?”长公主一脸关怀地将手按在她的额上,“可是这些天太热,夜里扑了风?”
  翩羽只觉得浑身寒毛一炸,忙不迭地偏头躲开长公主的手,挤着笑道:“您别紧张,就是不小心自己呛着自己了。”
  旁边顿时便有人吹捧起长公主的贤良来。
  便又有人问起高明瑞来没来——此时高明瑞还住在高家。
  长公主笑道,“女大不由娘啊,她说要跟她祖母一起来,我也就不管她了。”
  又有人凑趣道:“等瑞儿来,我可要告诉她,您这里有了新的女儿,就不要她了。”
  长公主笑道:“我还真不想要她了,瑞儿那孩子,哪里比得上翩羽的一半。”
  说着,犹如一个真正的母亲般,一脸慈爱地将翩羽鬓边的碎发往她耳后拨去。
  翩羽觉得,经过红锦的训练,她怎么也能算是大半个戏子了,可如今对比着长公主的演技,她才忽然发现,真正的高手竟是这位长公主。
  反正闲来无事,于是翩羽便和长公主飙起了演技,涨红着脸,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提心吊胆道:“您这么说,瑞儿姐姐该找我麻烦了呢。”
  果然,高明瑞一来就盯上了翩羽。
  高明瑞是跟着长宁伯的老太君一同来的。显然这长宁伯府和承平伯府是通家之好,不仅是老太君来了,那府里的几房太太也都来了,且还各自带了自家的一个女儿。
  高明瑞是最先扶着老太君进来的,向着众人行了一礼后,便急吼吼地扑到她母亲身边,想要挤开翩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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