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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芸豆公主-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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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虽然这姓沈的可恶,为我柳河洲不齿,可我还是有一句肺腑之言,说与你听。沈子卿若选你,需得弃家族,舍权势,可是这样的他,便是失了精魂气魄的,就算这是你要的,可这还是真正的他吗?沈家的那些势利子,都是天生为朝堂而生的,是那种没有女人可以活,没有权势却要了命的人。所以,你若真的喜欢他,便不要强求,而是成全。”
柳河洲察她神色平静,便继续说道。
“好吧,三哥,今日是陛下派你来做说客的吗,你说,要我成全他什么?”夜云熙听到此处,终于听出些言外之意来了,柳河洲明知她不喜与他说这事,还这般硬着头皮,循循善诱,总是有个说法的。
“沈相爷……今日娶亲,迎娶杜御史家的千金。”柳河洲一边说,一边仔细注意她神色。
夜云熙字字听得清晰,却半响回味不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觉得心路都给锁住了似的,眼前一片虚空,想要思考些什么,马上如泰山压顶或深潭坠落般,窒息难受,索性停了一切心思,只对眼前做条件反应,见着柳河洲那紧张模样,竟觉得好笑,遂笑着问他:
“柳河洲,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是怕我拦路抢亲,还是怕我大闹喜堂呐?”
“豆豆,你……不生气?”柳河洲见着她那平静模样,有些意外。
“我生气做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这门亲事,是腊八过后才说的吧。这才几天,就迎娶过门了,跟抢人似的,那么多讲究的曦京礼俗,可都是些新嫁娘的喜庆派头,全给省去了,也不怕杜御史家的千金嫌沈家寒碜。”
夜云熙笑颜如花,一句一句地悠悠说着,嗓音轻柔,不急不躁,仿佛是在说一件左邻右舍的闲话,或是替一个出嫁的闺蜜发小打抱不平。
她一边说,一边又开始理着心中如麻思绪,柳河洲今日来,可不只是为账目来,没准就是来稳住她,不让她去添乱的。腊八过后,她昏睡多于清醒,怪不得青鸾紫衣总说宫中无事,原来所有人,都合起来,瞒着她,就那么怕她添乱吗?那她若不作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大家的想象?
“豆豆,你……别这样……”柳河洲瞧出些端倪了,她若马上反应,摔杯掀桌的,那是不掩饰真性情,她若稳如泰山,失了反应,便是入了臻境,在下决心寻后着了。
夜云熙见着柳河洲那防备模样,飞快扔了手中暖手炉子,伶俐地从席上爬起来,抬脚就往暖阁外走。
柳河洲跟着迅速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
“豆豆,别去……”
“太傅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还有师生之情,他今日娶亲,我岂有不去道贺之理?”夜云熙一边说着,一边想将抽回手来,却被柳河洲紧紧捉住不放,她有些恼他,
“柳河洲,你若不放手,今后别怪我与你绝交。”
“那是陛下赐的婚,何必去……自取其辱。”柳河洲面露难色。
“柳河洲,你其实是希望我去的,因为,你不想让我遗憾。不然,你今日,根本没有必要告诉我,对吗?”夜云熙此刻脑中清晰无比,平日无事时,尽管疲懒,可若遇要紧的事,便跟换了个人似的,全身毛孔都在沸腾。
柳河洲终是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又取过一旁的紫貂披风,一边替她披上,一边说道:
“外面天寒地动的,先把披风系好了,再出去。”
夜云熙垂眸看着那双替她系披风绸带的手,那是保养得极好的一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干燥,平日拈花拂柳,甚是灵巧,今日却有些笨拙,翻动半响,仍未将系带子弄好,她有些不耐,要抢过来自己系弄,猛地抬眼看他,却有些惊住了。
那惯常嬉笑的玉面公子神色寂然,眉头紧蹙,像是纠结万分,终于开口说道:
“我今日来,其实真的是想劝劝你,能看开些,若能寻个疼你爱你的良人,就风光嫁了,若找不着中意的,也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别拿自己的身子撒气,以后,没有三哥在身边,真不知你这笨女人,要做出些什么蠢事来。”
她听他说的怪异,正要开口问,那人一句解了她疑惑:
“陛下命我,开年后出西域,通商贸,万里迢迢,前路未卜,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第一卷 相见欢 第二十九章曦京嫁娶事

杜清巧是杜御史家的独生千金,虽说也是娇惯宠养的官家小姐,但父亲出身寒门,科举入仕,为官刚正清廉,所以杜家……清贫。
御史是清官,还是容易得罪人的清官,杜御史一口铜牙,一支铁笔,几乎得罪了整个曦京贵圈,故与那些个看门第,重渊源的世家豪门,无甚交集。
所以,当腊月初十那日,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高大全高公公,端着陛下的赐婚圣旨,如佛前尊者般,降临杜家那局促的小庭院,杜家顿时蓬荜生辉,杜夫人更是激动得当场晕了过去。杜清巧赶紧扶了她,掐了好一会儿人中穴,才醒过来。母亲醒来之后,仍是不敢相信,不停问她,会不会是搞错了。
那夜,杜家上下,整夜未眠,在杜家祖宗牌位面前,烧了一夜高香。
倒不仅仅是觉得高攀了这百年世家门楣,更是因着这从天而降的夫婿人选,着实可心。沈子卿沈太傅沈相爷,国士才华,潘安容貌,温润如玉,坚定如石,年少辅国,帝师重臣,教皇帝,掌朝堂,偌大一个沈氏门庭,也是他做主。曦京人翻阅史籍,寻了一个朝廷宰执的称呼中最风雅的,皆称他沈相公。曦京的闺中少女们,更是日日遥想这位无双的曦京第一人,称他暂居凡尘的谪仙。
当然,即便是烧了高香,也免不了有些麻烦。赐婚圣旨一出,曦京坊间很快就传开了,紧接着,杜清巧出门便需得戴面纱了,不然,出个门,一圈回来,全身都得挂满鸡蛋花。到了后来,就是戴了面纱,也出不了门了,曦京少女们日日抱着鸡蛋篮子,就堵在她家门口。
她知道,那是嫉妒,所有如她一般普通的曦京少女们的嫉妒,还有那些比她优秀比她金贵的曦京少女们的嫉妒。凭什么?凭什么她一平凡少女,长相最多算清秀,家世最多算温饱,才华最多能作打油诗,却要做这曦京第一的沈夫人?
其实,她亦不知道凭什么。她亦觉得太不真实。母亲说她,是前几辈子修得好。也许吧,真不知她那前头的几辈子,是如何做牛做马的修行,才能换来今生的天赐福分。
说来也怪,沈府比她杜家人还着急,也不拘泥那一套冗长繁缛的曦京嫁娶礼俗,捡了一日,送了聘礼过来,将她家庭院塞得没了下脚的地儿,又看着腊月二十七是个嫁娶的好日子,便张罗了礼仪酒席,将她迎过门。不过也幸好,要不然,还没过门,她便要淹没在曦京人的鸡蛋花中了。
这一日,晨起梳妆,哭嫁,迎娶,过门,拜堂,直到送入洞房,众人皆退了出去,只留了她一人在房间里独坐,等着夜间的合卺礼,杜清巧才觉松了口气,听得室中寂静,便揭了盖头来透气。
红帐红幕红烛红字入眼,满屋皆是红艳艳的喜色,一路环顾打量过来,至那红锦铺就的桌边,便猛地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来——正对她床前的桌旁,端坐着一个云色锦衣的妙龄女子,笑盈盈地看着她,在这满屋的喜色中,如一朵红尘清莲……尊贵非凡,看着她揭了盖头,便略略蹙眉歪头,对她说道:
“新娘子自己揭了盖头,可不吉利。”
那声音亦如清磬,轻轻柔柔柔的,却又圆润有力,有种让人无法反驳的魔力。杜清巧顿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即便她今日是盛装的新娘子。
“你……你是谁?”她鼓起勇气问到。她知道,嫁入沈家,如同撞进一个她从未到过的奢华境地,有太多的人与事,需要她去面对。可毕竟,这洞房里,好像她才是女主人,遂挺直了腰杆,勇敢与那人直视。
“我谁也不是,我就是想来,看看他的新娘子。”那人盯着她看了片刻,又转头去看身边桌上,顺手从果盘中抓了两个桂圆子,捏在中把玩,说得有些不经意,
“长得不算绝色,却是个有福之人,将来定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的。”
“谢谢……你的吉言。”杜清巧有些惊讶了,幼时有术士替她看过相,说得跟这女子说的……一样,她莫不是一位云中仙子?可那音容笑貌,确是真切的,不似虚幻之影。
又想起以前在闺阁中看的传奇本子里,写到有些敢爱敢恨的江湖奇女子,可以奔放到跑人家洞房里去抢新郎的。兴许是个江湖妖姬?可那举手投足做派,优雅得很,不像那些粗线条的女侠,倒像是贵家女子。
杜清巧看着眼前女子,不停地暗自猜想,那人却似看得见她的心一样,轻笑着说到:
“你也莫瞎猜了,说来也好笑,我不过就是你夫君的一位故人,追着恋了他好几年,什么……下三滥的法子都使过,却还是明月照沟渠,未能遂愿。”
那女子说的有趣,却满满的怅然之意,杜清巧听得,直想跟着叹气。恋了她夫君好几年的故人么,可她却连她夫君的相貌,都还未仔细端详过呢,只是远远的,瞧见过一次而已。
“你也莫怕,我不会再纠缠于他,三哥让我看开些,不要强求,我听进去了。你告诉沈子卿,说我成全他。”
听到此处,杜清巧依稀有些猜到,这可不是什么一般的追着恋他夫君的故人了,这高高在上,直呼她夫君大名的语气,这能径直入了沈府洞房中来的人,莫不是父亲最喜在家中扼腕痛骂的那位贵人?可这通身气度,与她娓娓叙说之亲和,又不像父亲说的那般……不堪。
一时间,杜清巧不知该如何应对,那女子却继续与她和气说话,那些殷殷话语,以她此刻的身份说来,按说应该是很怪异的,可听来竟如长姐嘱托……尽是真诚。多年以后忆起,仍是犹如在耳边:
“你也不必担心,他既然娶了你,必定会好好待你,只是,他这人,凡事总以家国为重,你要多担待些。他吃得清淡,不擅饮酒,爱喝雨前清茶,平日里的饮食调理,就得注意点……”
那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垂眸,看了看自己的白皙纤手,略加思索,接着说道:
“他好像……也无甚爱好,唯独喜欢赏些金石书画,你若懂些,倒可以陪他消遣消遣,若不懂,也无妨,他生性本也好静,常独自一人,在天水阁里自得其乐。那书楼是他的命根子,可得替他打理护周了……
“沈家家大业大,你又无后家依靠,这主母可能不太好当,不过,也无需妄自菲薄,凡事只要站得端直,行得公正,恩威并重,久而久之,自然折服人心。若遇难事,只消……让他站你身后,替你撑腰。他其实为人磊落,只是常年思虑过多,有些疑心重,你可多替他宽心消解……”
那女子说着说着,声音里竟带了些湿意,一双凤目微微泛红,眸光晶莹闪烁,又从袖中抽了一张丝巾子,一边轻拭眼角,一边对她报以赧笑:
“我着实有些伤心,让你见笑了。这些话,本也不该我来说的,只是看着这满屋子的喜气,我便有些抑制不住,你可信我?”
杜清巧先是猛地摇头,意思是她不见笑,接着又改猛地点头,她觉得眼前这神仙般的人物,又是真性情流露,方才那些肺腑之言,谁人愿意与她讲?便赶紧答到:
“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住了。”一番摇头点地,头上的珠玉凤冠跟着一阵叮叮作响。
“你这性子,倒有些像少时的我。”那女子见了她笨拙模样,微微一愣,叹说了一句。又嘴角挂笑,收起泪珠子,捏了手帕子,低头下去,从锦绣腰封处解下一块配饰来,轻轻搁至喜桌上,转头对她说道: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他要娶亲,他们都瞒着我,怕我来砸喜堂,其实,我是……真心想来道贺,沈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师生之情,我自是终身难忘的……只是来得仓促,没有备下什么礼信。这是我出生时,父亲便赐予我佩戴的墨玉,四国间只有这一块,送与你作贺礼,祝你与他……”
这边话未说完,便听得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有个娇俏冷傲的女子声音传来:
“我倒要来看看,沈哥哥挑的这新娘子,是怎样的三头六臂模样?”
杜清巧顿时头大如麻,这豪门恩怨,是不是太多了些?难道时兴直接踹开洞房门,围观新娘子吗?看着抢进来这少女杏眼圆瞪,气势汹汹,她不由得想要起身站起来,转头撇了一眼桌旁那人,却见那女子气定神闲,端坐不动,又使眼神示意她坐下,稍安勿躁。
杜清巧便退了回去,沿着床沿坐定了,强忍着不动声色,只当……看戏吧。
“表姐姐,原来你也在啊?”那少女看清了房中二人,突然忘记了对新娘子的探究,对桌旁的女子,似乎更感兴趣。
“芙苏,你喝醉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那女子依旧端坐桌旁,出言呵斥。
“只许州官放火,就不许百姓点灯吗?”那叫芙苏的少女冷笑一声,身形蹁跹,果然像是喝了酒的样子。
“柳芙苏,替陛下存些颜面。”
“呵,陛下的颜面?你们谁人又想过,替我存些颜面?”
“你的颜面,靠你自己去挣。”
“殿下,若不是你怀了私心,从中作梗,今日这新娘子,又怎么可能是她……”
这两位洞房来客,你一句我一句,一句比一句骇人,杜清巧听得直想捂耳朵,她可以不听吗?
桌边那女子本还想说什么,突又有些厌倦的神色,见她微蹙眉头,扬声朝门外喊:
“青鸾,进来,让她安静些,别惊扰了沈大人的新娘子。”
便见得一侍女模样的女子,闪身进来,也没看见她如何动作,只略扬手在那未反应过来的少女脑后一敲,那嚣张呱噪顿时住口,晕倒在地。
桌旁的女子挥了挥手,示意那个叫青鸾的侍女将地上的人拖带出去,又转头对杜清巧说道:
“我也该走了,今日真是抱歉,惊扰了你的大喜。那柳芙苏是只纸老虎,你无需理会她。且开年就进宫做陛下的妃子去了,有宫规约束着,她伤不了你的。”
像是怕她忧心,一边说些宽慰她的话,一边站起身来,轻移步子,要往外走。
才走两步,突然止住身形,有些迟疑。杜清巧寻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天啊,门边站着那人,一身新郎官喜服,衬得玉面生辉,却是满脸寒意,那是她的夫君吗?他是在生气吗?


第一卷 相见欢 第三十章后悔一辈子

“大人着这喜服,真是……好看。”夜云熙刚起身,便瞧着门边那冷脸之人,朝她怒目相向,仿佛今日这喜庆,与他无关。她心里有些发怵,太傅大人很少生气,可一旦发怒,就如雷霆,她总觉得,自己如同老鼠见了猫。
“昭宁殿下,你来做什么?”沈子卿不理她的哈哈,抬脚进来,冷声问她。
“我……我来……看看新娘子。”先前在这新娘子面前,她一直端得……很好。来时一路上都在想,她数年痴心,被沈子卿就这么瞒天过海,一门急就亲事,给硬生生了断,像似生怕动作慢了,又给她搅浑一般。她就觉得这人未免太轻看她了,自己总该要做点什么才行,像柳芙苏那般,醉酒撒泼,其实她是不屑的,平白失了气度,丢了颜面。要做,就要做些让他哑口无言的事。
等后来进了这喜房,那满目静谧喜色,说来也怪,确实让她安静了下来,觉得自己真的能够……放下。可此刻,这人怒气冲天地赶过来,八成是以为,她是来砸场子,或是为难新娘子的吧,那眼神,恨不得将她马上……扫地出门。果然,那天神又朝她怒语相向:
“现在看过了,请回!”
那说话语气,怎么跟八辈子的仇人似的,她不过就下了一次药而已,且还未遂,怎么就将他得罪得如此深了。夜云熙也是有些倔劲的,她几时唯唯诺诺,逆来顺受过。
于是,他越是强硬,她便越是执拗,他要误会,她亦懒得解释。本来是想要走的,此刻却想跟他卯上。索性略仰了脸,笑意嫣然,娇俏央求:
“新娘子看过了,可我还想……与新郎官说说话,行不?”说话间,恍惚如从前,在太极殿书房,与他争辩,一通歪理瞎掰,非要说得他摇头认输,才作罢。
“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我前头还有事。”那人却无她一样好心情,说的有些不耐烦。且就在那红锦帘幕边站定了,丝毫不挪动,等她说话。
“这……”夜云熙有些犹豫,转头看了看旁边新娘子,那正主儿正滴溜溜一双大眼睛,将她与沈子卿轮番打量。夜云熙突然觉得,这场面,怎么如此……荒唐滑稽。
未曾想更有意思的,还在后头。杜御史家的千金真是个纯心的妙人,只见她怯怯地站起身来,试探着说了句:
“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不必!”沈子卿抢声说道,杜清巧又怯怯地坐了回去。
“也是,哪有新娘子挪地方的道理。”夜云熙跟着讪笑,又去看沈子卿,言下之意,你若不怕我说些荤素不忌的,尽管就在这里好了。
沈子卿终于转身朝外走,夜云熙回头朝新娘子一笑,快步跟着走了出去。
出了房门,门口本是一群窃窃私语的姑娘婆子,突然齐齐噤了声,低了头,拿眼神余光偷瞄二人。沈子卿铁青着脸,于人群中走过,夜云熙也跟着视而不见,只听见行走间,自己衣裙悉索。心里有些叹气,今日这事,终还是闹得有些大了。
待转角进了边上一间小书房,沈子卿将房门一关,转过身来,看着她,神色隐忍,不言不语。
夜云熙看着那克制模样,赶紧开口说话,生怕说得慢了,那人一怒之下,将她当众扔出沈府去。
“我今日来,真是来道贺的,我把那块墨玉……送给你夫人了,你若不信,等下可以去问她。”
看见沈子卿神色一凝,怒气似乎消散了些,她也就定了神,接着说下去:
“腊八节那日,那药……是下在我喝下的那盅茶里的……后来只得在冰水里浸了些时候,这十几日都在床榻上将息着,前两日才起得来。只是太医说,寒气入了心骨,以后恐怕……子嗣困难……”
她终还是将这些话说与他听,虽说有些矫情,可实在无人能说,也实在有些委屈。这人,无论她多么努力,都无法靠近,准备放下之时,总还是让他知晓吧。
“我今日来,真的无意纠缠大人,只是想与新娘子说几句话,看看她的性子品貌,看看她,是否是大人的良配,看看她,能否照顾好大人……”
夜云熙突然觉得,她是真的放下了,放下了尊严,放下了骄傲,放下了那种强求的执念,只剩下仰视他的姿态,一如初见,觉得他眼神清澈,才华灼灼,坚毅如高山,深厚如大海,一颗少女初心,不求拥有,只望他安好,愿他珍重。
“可后来,大人进来了,我便想着,还是……道一声别吧。兴许,以后……难再见。”夜云熙说的有些艰难,见着沈子卿的脸色……不太好看,便赶紧深吸口气,将后面一句说完:
“开了年,我想跟柳河洲,去西域。”
话音刚落,已是声音哽咽,她今日真是太没骨气,不知是不是这身子不太康健的原因,那种惆怅忧伤,总是填得她心里发胀。
再去看面前那人,方才关了门,就一直立在那里,丝毫没有动弹过,那面上的神色是……她真不知该如何形容,大概是深深的痛苦与极力的克制缠绕在一起,便是那副模样,薄唇在微颤,还有那喜服宽袖下,亦在抑制不住……颤抖。
刹那间,她明白了,接着便是心如刀绞,泪涌如泉,流了满面。
她以为他是被她纠缠得怕了,才想要一劳永逸地,摆脱她。如今看来,他的确是怕她,他怕的是,与她靠近,与她独处,他怕的,其实是他自己的心!
初时,她明明看见过,他眼里的温柔,所以,赶着上去,想要靠得更近些。可他却开始千方百计躲她,避她。于是,她越发纠缠,只为去证实,那不仅仅是她的幻想而已。那些锲而不舍,死皮赖脸的过程,如同去拈一枚镜中花,捞一轮水中月,耗尽心力,却又手中空空。
如今倒好,当她放下的瞬间,猛然抬头,却突然间看清楚了——那痴心执念,一心想求的东西,一直都在,可是,仍然,永远求不来,得不到。
这个人,宁愿另娶他人,然后,用一辈子去后悔,去想念,也不会,放弃一切,来与她执手!宁愿做着他认为正确的事,然后,在寒夜里忍受剜心之痛,刻骨相思,也决不会,随心逐愿,任性一回,去做他想做的事!
越是看得明白,越是凉意袭来。她还能说什么,你若无情我便休!你的家国,我都成全!遂两步走上前,想从他身边绕过,出门去:
“请大人移步,我该回去了,你与我,还是不要独处久了,免得空惹些闲话。”
见他立着不动,夜云熙便兀自从他身侧绕过,伸手去拉门。
那人突然转身,一把从身后将她拦腰抱住,止不住地颤抖,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她如跌入一个美妙却不实的梦境,浑身温暖,却是脚下虚空,担心下一刻的无尽跌落,遂任由那泪,不住流淌。
“昭宁……”那人艰难地出声唤她。
她挣扎了转过身去,拿手指去碰触那人颤抖的薄唇,柔声静气地说道:
“大人,请……什么都不要说,您的心意,我已知道,我把它刻在心里,便足够温暖,足已让我度过今后所有的艰难,祝愿您跟夫人白头偕老,一定要开开心心,长命百岁,等着我回来……看您。”
她用了敬称,放下了中间的恩怨,抛开了变调的缠绕,只回复初见时分,那满腔仰慕的少女纯心。
“大人着这喜服,真的很好看。”一边努力冲他笑了笑,一边替他理了理喜服上的褶皱,末了,抬起袖子去抹了一把那满脸的泪水,然后,转身,拉开门,抬脚走了出去,不再回头。
一路疾走,那红得跟核桃似的眼睛,让今日本就热闹的沈府,亦当成了热闹来看。夜云熙也不在意,后来青鸾跟了上来,将斗笠面纱替她遮上,她也由她。
她只觉得,步伐轻盈,身轻如燕,心中有种从未有过的宽阔与快慰。柳河洲说得对,她真的是有些笨,强求不来的,放下便是成全,成全了他,也成全了自己。
没有谁,会是谁的唯一。没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用不了多久,沈子卿便会与他夫人,恩爱成双,儿女成群,当然,她夜云熙,亦可能会是他心头的一颗朱砂痣,可是,终究也只是一颗朱砂痣罢了。
而她,离了沈子卿,终会有其他人,来呵她护她,给她暖意,免她惊恐,让她……一生安放。
出了沈府,大雪初晴,云霞映雪,天色煞是明亮。夜云熙只觉心头激荡,想要活动下筋骨,纾解一番。
“青鸾,我想上乐游原,骑会儿马。”
“哎呀,好主子,这都什么时辰了,又天寒地冻的,且这身子刚有些起色……”青鸾在一边皱眉,为难得很。
“太医也说了,不能成日里歇着,需得多活动筋脉。你只管牵马来,我顺便去木樨马场看看。”


第一卷 相见欢 第三十一章公主养的马

曦京人爱马,大概是因为这四蹄动物,能满足身处曦京这一旖旎繁华之地的人们,对远方大漠旷野豪情的无尽想象。
据说先皇以文治国,并不甚喜爱骑马耍剑之类简单粗暴的体力运动,但昭宁与今上早年曾在北辰做了三年质子,其间见识了北辰皇族的尚武之风,又琢磨出这皇族喜好与国人尚武,兵强马壮之间的关系,遂大兴骑射狩猎之风,贵族男女,自幼需得学习骑射,每年春日,举行乐游原赛马,每年九月,又兴夷山秋猎。
因此,熙乾年间,曦京人渐渐爱马成风。买马,养马,驯马,骑马,赛马,最不济的,那些文弱书生,望而兴叹之余,也要铺了宣纸,研墨提笔——画马。
昭宁便是这股曦京爱马旋风的中心,在木樨镇,不仅有的八千亲兵鸾卫营,还有的马场,里面精养着数百匹从西凌国买来的高头大马。
闲来无事时,有时会去鸾卫营转悠转悠,有时也会来马场看看。有几匹纯种的汗血马,甚是喜爱,还一一给取了名字的,马场里便当宝贝似的金贵养着。
这一日,从沈府出来,在乐游原上驰骋了一遭,到了木樨马场,已是傍晚。天边霞光渐暗,她亦不准备回城了,先看看那几匹骏马儿,夜里再至鸾卫营看看那根木头,不知最近长进如何。
马场的人没有想到她在这时点上驾临,有些措手不及。她也不拘泥,索性退了众人,让他们各自忙去,只与青鸾,沿着那一排一排的马厩房,信步转悠。那泥土湿气,干草芳香,甚至连那四蹄畜生身上的野腥味,她都觉得,远比宫中沉檀来得清新鲜活。那浓郁沉檀香气,有时真令人有窒息之感,因为,那里面,不知掩盖了多少百年皇城的腐朽血腥味。
遂一步一步走来,那些马儿,用清澈的眼神看她,她也报之以微笑,一番天真交流,颇能安神定气。
“我说,喂,别装死,快起来,我们统领大人可怜你,叫我给你送些跌打药酒。”
行至一排马厩末端,忽听见转角另一边,有个高高低低的说话声,有些耳熟,又说得怪异,夜云熙抬手示意青鸾,两人悄然站住,待听下文。
那边一阵沉默,那声音又接着说道:
“咱们这鸾卫营啊,你可知有两个规矩,一个是明的,一个是暗的,都是要命的。明的规矩是,你只要打得过我,我便敬你,比如咱们刑大人,他做统领,可不是一句话,就稳妥了的。那是将这八千鸾卫,一个个地打服了,才管得住的……”
这腔调有些油滑伶俐,说起话来,跟宫里那些小公公似的,金鱼冒泡,一串一串的,往外吐。夜云熙依稀想起来,她的鸾卫营中貌似有这么一个伶俐角色,应是邢天扬身边那个亲兵,她记不起名字来了。这亲兵是个多话的,又听他一阵唠叨:
“你功夫好,本来,咱们上下都敬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去触了那个暗的规矩。那就是,殿下,冒犯不得。这规矩,明说不得,可不小心触犯了,却更是要命呐。殿下是谁呀,那是咱八千儿郎的一个念想,喏,就像这会儿这天上的云霞,只能看着,不能揣着的……”
这厮说得她有些糊涂,也不知在跟谁说话,是谁要将她揣着了,她怎么不知道。
“你说你要是得宠,就留在殿下身边,别再回来,也就罢了。有殿下护着,他们最多嫉妒,也奈何不了你。可这一次宫宴,一夜春宵,殿下又把你给忘了。偏偏你还要回来,你这不是,触犯了众怒,还要送上来找打吗?……”
听到此处,夜云熙终于听明白了,这鸾卫营里,皆是些血性男儿,最喜用拳头刀剑见真章的,莫不是以为她将凤玄墨当做面首来宠,于是合起伙来,将他给打了。一下子,心里有些不快,抬脚走过转角,去看那马厩中情形,那亲兵小厮背朝着外面,不知她来,还在叽里咕噜地冒话:
“你也别指望咱们的公主殿下来救你,咱们殿下喜欢两件东西,一是俊俏的儿郎,二是膘壮的骏马。只可惜,殿下对骏马,比对儿郎,还要长情些。你是不知道,上次南风馆那位,得宠时,公主也带着来过一次鸾卫营,那眼睛都是长额头上,后来被陛下咔嚓一声砍了,公主不也是没吱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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