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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芸豆公主-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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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明世安一行,渐成风中小点,几乎就要看不见。她才收了手中匕首,开始朝着三里之外的大军阵仗,一步一步地行过去。再无回头,也再无却步,直直朝着路的尽头,那个想象中的西凌王立马伫立的地方,行了过去。
六月十九,银狐军劫亲,她亦是,像此刻这般,向万军中行,但彼时,以为是要瞒天过海,金蝉脱壳,故而那森森铁甲与刀剑寒光,并不让她觉得害怕。而今日,七月十八,她再一次,朝着这十倍于当日的遮天大阵,一头冲撞过去,心里却没有了侥幸。
孤身一人,站在十万大军面前,没有人会可怜她,也没有人会来救她。这位传说中狡诈残暴的西凌王,在痛失爱子、矿山,还有王庭之后,将会如何对她?或者说,通过如何对她,表达他对曦朝的不满与愤怒?
她也不是不怕,而是,那浑身的血液沸腾,压倒了害怕。捧在胸前的木匣子,如同一个护身的法宝,一张最后的王牌,替她阻挡了十万铁骑的虎视目光。
她便硬了头皮,朝着阵前一直走,反正也没有人拦她,一直至那马蹄抬起就能踢飞她之处,忍着满面的马鼻喷息,再仰头去看他,那位传说中的西凌王。
那高头大马上,草原之王也在看她。左右两翼,一字排开的王庭十二卫,相传是西凌草原上最能打的十二位勇士,的确,最高壮威猛的西凌人身材,十二尊铁塔似的,拱卫着王者。
而让她意外的是,西凌王,却不如传说中那般熊身虎像。有西凌人的高大,却不显粗莽,与他的铁塔卫士比起来,显得单薄了些。目光精闪,满脸胡髯,明明是顶峰壮年,却于那眉间眼角,透着些许不易觉察的苍老,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
夜云熙就不禁略略皱眉眯眼,却看见,那个一直雄踞于马上,俯视于她的西凌王,突然大掌拊心,朝着他微微欠身一礼,与她讲一声阵前的客套,强盗的礼仪。浑厚的声音,亦如大漠夜风:
“公主殿下。”
她只浅笑,不答话,又微微欠身,将木匣子高举齐眉,意思是,我先将你的儿子还上。
没有被大军胁迫的愤恨与无奈,也没有处于弱势的担忧与恐惧。仿佛,她就是一云端使者,款款而来,好好说完话,办完事,随时可以转身离去一般。
先前随她从三里之外过来的那为首之人,就上前来,于她手中接过匣子,行至西凌王的马侧,又打开了木匣盖子,确认无诈,才递上去。
夜云熙便在心中默念,匣盖开,机关启,触头颅,飞箭出。
果然,当西凌王接过木匣子,赫然见着那张如真的容颜,不禁伸手轻抚爱子的面庞时,三柄飞箭,连环射出,但见那西凌大王淬不及防,大呵一声,仰身侧翻,从马上滚落下来。
第二卷 行路难 第一百章似是故人来
三柄飞箭,连环射出,但见那西凌大王淬不及防,大呵一声,仰身侧翻,从马上滚落下来。
木匣子里装暗器,匣盖开,机关出。这是个曦朝坊间,江湖市井暗算刺杀的老套路。西凌人接过,焉有不警惕。故而先前那人,从她手中接过匣子,亦是先开盖,再递与西凌王。但是,任凭你打开多少次,都没有关系,因为,除了西凌王,没有人敢去触摸那颗王子头颅。
而西凌王接过,却是要伸手去触摸爱子的,且那早已面目全非的头颅,被紫衣精心处理过,将赫连勋的相貌复原得栩栩如生。再略改触发机关的地方,一旦那头颅受外力触碰,飞箭即出。
第一只小箭飞出时,西凌王已经迅捷反应,仰身躲避,小箭擦着他额头,掠过。
第二只小箭紧随而至,那后仰的身形,下降得又低了些,小箭削着鼻尖,再次掠过。
第三种小箭射出,那仰起的下巴,阻了前路,终于,小箭穿喉而过,还是偏了些,不足以致命,但计成也。
西凌王两侧,十二骑抢出,马蹄高扬,长枪大刀齐齐逼来,将这个心狠手辣的曦朝公主与她的侍女迫到在地。
夜云熙倒地的一瞬间,那骨头摔在黄沙上的疼,双手摩擦在砾石上的疼,统统算不得什么,只觉得脑中空洞,被一种强大的恐惧包裹——那大军震动,马蹄嘶鸣,兵士怒吼,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与紫衣,万刃穿心,踏成尘泥。
一只长枪,已经重重地抵至她的喉间,冰冷尖锐,抵得生疼,她不敢动,生怕破了肌肤。伏地的身上,亦是几柄长枪大刀压身,遂强忍恐惧,闭目去等……等西凌王的状况。
果然,一群亲卫扶起西凌王,让他仰躺半坐,检查伤势,拔箭止血,一阵利落忙碌,就地处理,就听到他身边的一个亲卫大喊:
“大王伤势无大碍!大王有令,不要杀她。”
夜云熙就松了一口气。见着喉间的枪尖,略略退开了几寸,身上的刀枪,也松了些力。
无大碍就好,那么她的命,也暂时无忧了。她是来向死处寻生机的,又不是壮士断腕,专心寻死的。本就没有打算,一箭取了西凌王的性命。若是西凌王此刻一命呜呼,那相传与他生死相随的十二卫,保准立马将她踏成烂泥,先前的骇人阵仗,便是证明。
再说,要于万军中,刺杀一个全副重甲,机警多变的敌军首领,谈何容易。小小一个木匣子,一览无余,藏不住能够一击致命的重器,只有暗藏细细飞箭,利用对方本能仰起躲避的瞬间,那个稍纵即逝的空隙弱点——全身重甲也不能遮挡的下巴喉间。
并且,飞箭细小,不在于封喉取命,而在于见血染毒。西凌王中了毒,她才有依仗,才可以再一次,重新谈判。
“那箭上涂的是,曦宫剧毒。”夜云熙便侧伏在那黄沙地上,扬声说来,仿佛生怕,周围听不清楚一般。
曦朝人杰地灵,百草万木,人才辈出。比如曦宫那个太医院,有能救人回天的圣手,也有能杀人于无形的毒手。盖因先皇年间,后宫玩毒的太多,防不胜防。懿德皇后索性一横心,要解毒,先识尽天下毒,太医院遂崛起一批识毒解毒的高手。每每发现一种奇毒,悉心探究研制,配之以解药,再将毒药与解药一并列为机要,封存于高阁。
她那一嗓子喊了,说的是西凌语,众人听得真切。挟制她的十二卫一时僵着,有些不知所措,西凌王那边,有亲卫将他扶得高了些,恰好能清楚地看见地上的她。那个颈间伤口已经被处理包扎好的大王,那神情,似乎真的无碍,一双精亮目光,盯着她看了几息,又略略抬起手来,是示意她过去吗?
“你过来。”西凌王身边的一个亲卫便冲着她喊。
此刻,加诸于身的刀枪才撤开去,十二卫退开几步。夜云熙本想站起身来,掸理了衣裙,再直直地走过去,侃侃地谈,大王,你中了我曦宫的剧毒,现在,你得听我的条件……
然而,现实总是与想象差了些距离。一双想要站直的双腿,很不争气地一阵绵软乏力,那寥寥几步的脚程,她踉跄走来,最后,直直扑跪在西凌王的身侧。
天边夕阳霞光,只剩了最后一抹温暖,转眼就要冷下去。眼前十万铁骑,枪箭林立,就越发寒光逼人,杀气升腾。虽然,她心里一直在颤,却尽了最大努力,保持一副平静面色,连那一下不受控制的踉跄跪地,也在下一刻快速地直身坐起,不失她曦朝帝姬的尊严。
“何以见得,我中了毒?”西凌王又看了她半响,出声问她。那声音,听起来很怪异,大约是喉间被小箭所伤之故。她又不仅感叹西凌人的强悍,飞箭穿喉,仅仅就是因为偏了些,未中要害,就能当场拔箭止血,少顷,就坐在那里,出声言语,且还思路清晰,步步为营。
夜云熙便暗自鼓了勇气,迎着那双精亮目光,说道:
“中了那毒,无甚反应,只致幻,乏力……若不服解药,昏睡三日必亡。若及时解毒,十日可全痊。”
真正厉害的毒药,不是那种让人乌黑发紫,七窍流血,仿佛瞬间就要夺命的剧毒。越是反应剧烈的毒性,越是容易化解。恰是这中无声无息,无色无香之毒,往往能深入骨髓,有着釜底抽薪的绵长药力。
“嗯?”西凌王似乎对她的威胁,不置可否,喉咙里又发出一声模糊的、但却带着明显不屑的反问。
“大王试着,握一握掌心,可还使得上力?或是,有没有看到些……不该出现在眼前的人事?”她循循问到。
其实,她对此刻还能靠坐在亲卫身上,闪烁着一双灼灼目光,与她清晰说话之人,能不能捏起拳头,或是眼中看见的,究竟还是不是她这个曦朝公主,也是满心疑惑的。不过,她对曦宫太医院那群奇葩的能力,还是深信不疑,药力之效,因人而异,迟缓轻重而已。
果然,她垂眼下去,看见西凌王十指微动,指节突动,却终是未能成铁拳。复又抬眼,去察他神色,那精亮双目中,渐渐有了些弥散的光。
“大王若此刻将我送回城去,还可赶在天黑之前,换得解药。”她就盯着那渐散的瞳孔,大声地说。仿佛是冲着一个即将昏睡过去的老人,告诉他一些紧要的事情。
若不想三日而亡,就须得将她送还回去,换来解药。即使服了解药,西凌王仍需要十日功夫调养,主帅十日昏沉,不能决事,大军围城,亦断不敢贸然攻城。那么,十日之后,十万大军粮草殆尽,曦朝援军主力也已到来,天门关解围,栖凤城无忧,她亦无忧。
这便是她决定出城之时,极尽手中所有,能谋划出的最好盘算。
然而,世事难料,往往机关算尽之时,便是天意弄人之际。但见那西凌王,重聚了眼中精光,可说出的话,却让她如坠梦幻:
“我等了二十年,终于又见到了你,怎么会放你回去?……”西凌王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那喉间痛楚,扭曲了嗓音,听来仿佛来自地域:
“你来杀我,为何不用刀剑,偏偏用毒!你怎么就忘了,我百毒不侵吗?啊?依依?”
夜云熙便听得一头雾水,满心疑虑,然后就是惶恐,他不知将她看成了谁?或者说,穿过她,看见了谁?那个不知叫“依依”还是“一一”,或者是“伊伊”的人,是他等了二十年的仇人么?
“把她带上,全军撤退,速回草原。”西凌王一声大喝,就要挣扎起身上马。
声声传令,大军速动。要于这夜色来临之前,撤了去。夜云熙就有些瘫软在地上,眼见着西凌王站起身来,一把推开要上前扶他的亲卫,竟一个翻身,使力上了马。
她直直地看得瞪了眼,心中开始腹诽,该死的太医院密注,上面不是写的,不出一炷香,就要四肢乏力吗?为何,还有力气站起来,一脚蹬上那半人高的马镫子,鹞子翻身,坐得稳当?
难道真是百毒不侵的西凌王吗?这般抖擞真切,思路清晰,救命的解药也不换了,只下令全军撤退,还身手矫健?但是,若真是百毒不侵,为何又是这样一番怪异之语?确定不是毒药的致幻之力?
又见着那马上之人,腾出一只手,朝着她伸过来,要她上马。
“大王,是不是认错了人……”她有些站不起来,紫衣却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伸手扶她,让她缓缓站起来。
她觉得,今夜这撤军,来得太不可思议,而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更加不可思议:
“你不是已经挫骨扬灰,归于尘土了吗?可是,我还是认得你,上来,依依。”那西凌王俯身下来,伸手以待,要拉她上马。
这叫个依依的,已经挫骨扬灰,归于尘土?……一句依稀有些耳熟的话,她好像听谁说过,一时情急,想不仔细。毛骨悚然,幽魂附体,却充满诱惑,那只伸过来的手,如同邀她赶赴一场繁华的夜宴,穿越一个瑰丽的幻梦。
刹那间,她猛地将这两军对峙,被迫出城之事朝脑后一抛,不自觉地将手递上,抬脚踩了马镫,一个使力,上了马。
十万西凌大军,随着渐退的霞光,逐着渐浓的夜色,马蹄轰鸣,连夜撤退,消融于香雪海黄沙之中。
(第二卷完)
第三卷 定江山 第一百零一章 大漠里的风
香雪海以西,是广袤草原,南北纵横千里,中部有一条长河,自西北向东南,蜿蜒流淌,沿河两岸,是世代逐水草而居的草原十二部,以长河为界,北有上六部,南有下六部,弱肉强食,世代纷争不断。
二十多年前,上六部中最北边的一支,自称草原苍狼的赫连部族,突然崛起。赫连赤那领着一支所向披靡的铁骑,沿河向南,逐一踏平了长河两岸的其他十一部族,至此,西凌草原才成其为统一之国,十二部族方有其唯一的王者。
而西凌国之心脏,便是位于草原腹地、长河中段的月亮湾。长河转弯之南侧,月亮弯弓之内弦,地势平缓,水草茂盛,赫连赤那便将王庭设于此地。
虽说今年六月里,南曦二十万凤家军,从南自北突然袭来,将月亮湾王庭捣毁殆尽,空留几十里河湾的狼藉。但是,对于西凌人来说,这并非致命打击——毁掉一堆帐篷家什,伤的只要表皮,只要王还在,骑兵还在,牛羊马匹还在,千里草原还在,西凌的根基就在。
于是,三月之后,九月里,仍旧是月亮湾,隔河一侧,河湾之北,月亮外弦,三十里连营,一座新的王庭拔地而起,草原的心脏,在遭受了重兵袭击之后,稍微挪移了一个位置,继续怦然有力地跳动。
况且,针对于六月里南曦军队突然而来的军事行动,西凌人觉得,他们其实也不算输,不仅不算输,甚至或许还……略胜一筹。
一开始,他们也觉得忍无可忍,譬如夺矿山,毁王庭,杀王子……一向主张重文轻武,怀柔外交的南曦一国,一向只求保境安民,与西凌相安无事十余年的凤家军,竟有如此卑劣而又强硬的行径……的确强烈地刺激了西凌人粗壮的神经。
于是,在王庭被袭,仓皇北逃,沿河纵马三百里之后,十万骑兵与西凌大王一起,齐齐驻足勒马,调头反戈,一路追击凤家军于香雪海中,将主帅斩杀于黄沙里,再就着势头与冲劲,迫至天门关,兵临栖凤城,掠走了曦朝的公主……据说是曦朝皇帝向来敬重有加的长姐,又是北辰皇帝心念念求娶的未婚妻。
所以,两相比较,南曦人并没有从他们那里讨得太多便宜,相反,西凌铁骑的威风,应该是震慑住了本就文柔的曦朝人。不然,为何三个月去了,未有前来谈判要人的使臣,亦未有一兵一卒的动静?
九月的草原,天高气爽,草长鹰飞,牛羊膘壮,崭新的王庭,按照熟悉的布阵与格局,迅速复原,西凌人觉得心安神畅。当然,只剩一件怪事,他们觉得愤愤不平,却又挠破脑皮也想不通……那位被他们千里奔袭从栖凤城掠来的曦朝公主,那位间接害死他们大王子的罪魁祸首,为何在这座敌国的王庭里,还能够享有如此非分的待遇?
大王主帐之侧,独立小帐起居,锦衾软裘安眠;出入行动自由,三日两头与大王骑马散心于河湾水畔,还有王庭十二卫之首的萨力和大人日夜护驾;饮食挑剔,据说吃不惯草原膻腥饮食,大王还专门派人从西边旱地里寻蜜瓜来……这份待遇,俨然比贵宾还贵宾,哪像是阶下囚?
这来自敌国之红颜祸水,难道不是该关进牛羊圈,或是仍进男人堆?再不济,索性一刀砍了脖子,送她去给九泉之下的大王子作伴?
当时,大王领着十万西凌铁骑,朝天门关跑了一遭,却不动一兵一卒,只带了这公主就回草原上来,王庭里十二部的执事们,就纷纷表示,这女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剐不足以示天威,并在大帐里七嘴八舌列出了至少十种可以泄愤、糟蹋、示威的法子。可是,大王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反倒将她当宝贝似的供了起来。
因此,整个王庭,上至十二部的执事长老,下至执勤守卫的小兵,皆是有股子不平之气的,可是,纵然愤愤不平又怎么样?大王命萨力和大人日夜在那小帐边守着呢,美其名曰看守软禁,可看那公主的派头,反倒像萨力和大人成了她的护法天王。
起初,有些来头大的,心里想着,凭着自己的身份,沾一沾这囚禁的公主,大王总不至于要扒皮取命,便偷偷摸摸地过来,想行点不轨之事,被萨力和一阵拳打脚踢,打得断筋裂骨拖出去。后来,还有些不服气的,想着,既然动不得公主,那么公主身边那个细皮嫩肉的侍女,叫什么紫衣的,吃一口总不碍事吧,又偷偷摸摸地上前来,却同样被萨力和一阵拳打脚踢,打得断筋裂骨拖出去。
罢了罢了,这些天鹅的肉,吃不得。有了这几个冒了尖又吃了亏的,众人才消停下来,纵有不平,也先忍了,只等着有朝一日,大王转念,公主失宠,好落井下石。在这之前,那些一再挑战他们底线的稀奇事,就当看热闹吧。
且这热闹,只要留心,天天都有得看——这日,夕阳西下,炊烟四起,王庭的人们,正准备用那些粗狂的食物,来填补自己饥饿的胃。
有眼尖的,就见着萨力和大人身边的两个亲兵,大半身都湿漉漉的,抬着一大筐鹅卵石,从河湾那边回来,一路穿梭,径直去了那曦朝公主的小帐,在帐门口摆开架势,架柴生火,开始烤……石头。
这又是在整什么幺蛾子?有好奇的,见着有个亲兵端着宰成块的生羊肉过来,再一探究,据说是骑马去撵的羊群,寻着跑得最快的那只羊,在它最是血脉喷张之时,给当场宰杀的。接着,又有手里撰着一大把野草回来的,又有抬着一个大空铁桶往火堆边摆放的。
一堆稀奇古怪的物件食材备齐,就见着公主那侍女,掀开帐帘出来,用那细软细软的声音,指挥着人,将烤得滚烫的石头扔进铁桶里,再将剁块洗净的羊肉扔进去,那把貌似在草地上随手抓的野草,也被一并扔了进去,桶上加盖,合得严实。
那叫紫衣的侍女拍手侧头,冲立在她身边却面无表情的萨力和大人,笑靥说道:
“公主几日没有好生进食了,我这独门秘方的石烤羊肉,一定可以让她开一开胃口!”
萨力和大人不应答,不动容,依旧高如小山,壮如铁塔,在那火星烟雾中,巍然不动。也是,王庭十二卫之首,大王最亲信的近侍,草原上最剽悍的勇士,却成日替两个小娘们守门跑腿,天天研究怎么喝马奶,吃羊肉……王的命令,他不但不能违抗,而且还要尽心尽力地执行,但没有谁说,他不可以表示出不满。若是再一副奴颜媚膝哈巴狗儿模样,他就要成为整个王庭唾弃的笑话了。
那紫衣倒也不在意他的脸是青是黑,仿佛自说自话,又唠叨埋汰了几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之类的,等桶中羊肉熟得差不多了,复又回到帐里去,应是去请公主出来。
不多时,便见那公主牵着小王子的手,钻出帐来。众人又是一阵唏嘘,这是几时的事情?那个六岁的小王子,可是王庭里最刁钻古怪的小魔王,此刻竟然一副呆萌模样,乖乖地被这敌国公主牵着手出帐来。
等那公主就着紫衣端上前来的羊腿,取匕首切下一块来,兰花手指捏了,弯腰朝他嘴里喂,他又乖乖地张嘴接住,一连塞了几大口,满嘴角都溢着油。末了,用袖口一抹嘴角,又接过一盘仍在滋滋作响的羊腿肉,小心翼翼端了,朝他父王大帐中去。
众人扼腕叹息,难不成……这妖女……真的……父子皆收?不可思议地咂味之余,却又见着她开始调戏他们的草原勇士,精钢匕首切了一块羊肉,高高抬手,递到萨力和嘴边,还要仰头与他说话:
“萨力和大人,尝一口?”
萨力和当然是嫌弃地别开头去,可那匕首尖上的香肉,又追着送到嘴边,萨大人迟疑片刻,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手接过匕首,吃下这块羊肉。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大人……”那公主又不依不饶地继续烦他,纤细的身形在他旁边绕,手上把玩着匕首,悠悠疑惑,娓娓道来:
“小王子告诉我,王庭十二卫,来自草原十二部,分别是各个部族最强的勇士。按规矩,十二卫之首,应该来自赫连部,而你,萨力和大人,身为十二卫之首,却为何不是赫连族人?而且,小王子说,你甚至不是十二部中人?”
“十二卫之首,十二人中最强者任之,我自然是最强者。”萨力和避而不答,却又给了一个更有力的答案。
“你不说也罢……”那公主倒也不追问,臻首低垂,眼珠回转,又寻了个问题来问,“十二卫的名字,在西凌语里,都是最厉害的角色,巴勒是虎,布日古德是鹰,伊尔是尖刃……那么,最强者,萨力和大人,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是……风,不是草原上的风,而是大漠里的风。大王赐名萨力和于我,说他心中最强大者,是大漠里的风。”
一尊魁梧粗壮的铁塔,在暮色中,巍然不动,冷声冷气、若有所思地说他是……风。
第三卷 定江山 第一百零二章 征西大将军
熙乾四年,南曦对西凌的那场反击战,是从十月开始的。
十月的草原,风起,水枯,草黄,牛羊入圈,亦如曦朝人的秋收冬藏,草原人亦在储备粮草物资,准备迎接寒冷而匮乏的冬天。
草原的冬天,是个难关。一切要看夏秋的储备,还要看寒冬的脸色。而今年,整个夏季,西凌人都在忙着与找上门来的南曦军队厮杀,后来又重建王庭,物质消耗自然比往年要严重些。偏偏今年入冬又格外地早,十月里,寒风已经开始刮脸刺骨,夜霜到了清晨,已冻成冰渣子。眼看等不到寒冬腊月,便要开始“遍地冻死骨”的节奏。
每逢这种时节,西凌王庭便要做些损有余而补不足的调剂。月亮湾王庭的大帐里,前来议事的十二部族头领们,便开始漫长的拉锯。那些富足的部族,衣食供应能勉强自保无忧的,低调装穷;而匮乏的部族,便抱着西凌王的大腿,高调哭穷;而稍微蛮横一点的,索性甩胳膊蹬腿,潇洒走人,回去点兵点将,上黄金路,或邻国边境,砍杀抢掠去。
当然,除了去劫夺充饥御寒之物,这个时节的西凌人是无心去攻城略地的。而至于会不会有人来骚扰他们,他们没有想过,或者说,有恃无恐——老天爷给了他们酷寒的考验,也同时给了他们严冬的庇护。因为,等到凛冬降临,长河冰封的数九之际,一脚下去大雪便没了膝盖的时候,不论是北辰人与南曦人,若是千里行军,入草原作战,便如入死境,有来无回——无需西凌人动手,老天爷就会将他们打趴下。
因此,眼看渐入深冬,西凌人心里那根隐隐绷着的弦,倒是渐渐地松弛下来。从七月里十万铁骑香雪海追击,杀曦朝的国柱将军,天门关围城,掠宗室公主,几个月一来,西凌人其实一直提神等着南曦的动作与反应,可这一直到入了十月,整个南曦朝堂与军队仍然皆无动静,他们的神经也就略略松了些,此时还没有动静,那么,至少也要等明年开春吧。
然而,偏偏在这最不可能的时候,不该来的,突然来了——
依然是那支凤家军,却换了新的主帅,据说是凤家仅存的第九个儿子,依然是从栖凤城而来,却是绕开香雪海,从祁连山脉入草原,径直杀入腹地。从南至北,一支神出鬼没的骑兵在前头突袭冲击,数十万的重兵主力在后面地毯式地推进,骑兵在前头毁帐烧粮,主力在后面重新安营扎帐,驻兵囤粮,再一边派送,一边招降。
到了十一月底,沿长河的下游,一直至上游,长河以南的下六部,跑得快的,跑过了长河,求王庭庇护;跑得慢的,便连同家眷一起,被曦朝皇帝请至曦京城过年去了。骨头硬些的,直接去了二十年后做好汉;骨头软些的,就为直接为五头米折腰了。
换句话说,抢在没膝大雪降临之前,曦朝军队已经将长河以南,半个草原,变成了自己的营盘。
而最让西凌人感到愤怒的是,是那个离月亮湾王庭最近的曦军营盘。与王庭隔河相望,河湾南侧,河岸三十里之外,那个六月里被捣毁的西凌老王庭旧址上,数万曦军,在那里安营扎寨,挖沟筑壕,紧闭死守。那模样,像是要在那里过冬了。
同时,最让西凌人感到恐慌的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的大王……病倒了。那日,曦军抵对岸,开始扎营驻兵,王庭震怒,大王亲自点兵,沿河察看。月亮湾为长河转弯之处,水深河宽,蜿蜒成湖,上下游上百里之内,水面宽处可达数百丈,河道最窄处也有数十丈,此时已近深冬,水面已有薄冰。重甲骑兵,若想渡河,若无船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两军隔河对峙,倒也暂时无忧。
哪知大王驻马河边,远眺了半响对岸的虚空,凝视了片刻水面的碎冰,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越来越多的雪片,突然身形一晃,一头从马上栽下来。虽说那大王片刻即清醒过来,让亲卫护送掩饰着,火速回了王帐。但这许多双眼睛的注视,自然也就有许多张嘴巴的传说,半日功夫,整个王庭便开始人心浮动,那天上密布的阴云,仿佛笼在人的心坎上似的,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消息传到夜云熙耳朵里时,是王庭的执事长老们,派人来请她去……议事。
说是请,其实是连拖带拽。若不是萨力和在一旁杵着,她几乎就要被抓起来扔进大帐里去。说是议事,等被押至大帐内,却又无人理她。十二部的执事长老,已经在那里争论多时,并且看样子,还要继续争论多时。王庭的医官进了大王寝帐诊断,至今尚未出来。眼下的局势,是该战?还是要和?战的话,要如何战?是守,还是攻,或者是退?和的话,要怎样和?是俯首称臣,还是对峙谈判?今年的雪,会下多久?长河的冰,什么时候会变厚?……
夜云熙就那么坐在一侧的角落里,垂首看手,安静地听着这些粗壮嗓门的大呼小叫,或是义愤填膺,或是忧心忡忡,仿佛听一段与她无关的闲话。
曦朝的骑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悍,比他们想象的更耐寒抗冻,比他们想象的更熟悉草原的地形气候,甚至,很熟悉西凌十二部族各自的情况,比如,那些部族头领的习性癖好,家眷软肋,营帐布防……仿佛是突然发动,却又像是周详布局,步步为营。既然能在一个多月里,踏平半个草原,那么,等长河冰封时,就很有可能直接过河而来。对了,那个征西大将军,凤家第九子,他是什么来头?
“听说眼下那位征西大将军从前是公主的侍从,还是公主殿下一手提携的,如今他一出手,就吞了我西凌半个草原,宣扬为救公主而来,公主殿下可是觉得威风?”
终于有个从南边逃过来的下六部头领,想起这档子事情来,两步逼至夜云熙面前,两只铜铃大眼怒视,满脸络腮胡乱颤,竟是在阴阳怪气含沙射影地兴师问罪。
迫得夜云熙不由得朝后略略仰身,垂下眼皮,不去看那双煞神怒目,只盯着那只按在腰侧佩刀上,青筋暴凸的大手,极力稳住心神,轻轻缓缓地叹息说来,还努力带些笑意:
“我不过是他们的一颗弃子,厉兵秣马二十余载的曦朝人开始征伐天下,开疆扩土的一个借口而已,他们的威风,跟我有何……相干?”
一句话说得那头领有些语塞,众人亦有些语塞,齐齐朝她看来。
她又补了一句,说得自己都有些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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