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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宫情史-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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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药笑道:“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这一眼看去,只能看出大概。汉人仕林习气,喜空谈,少务实,喜攻讦,少合力。但是,总有例外,今日瞧到一个,与我还有些类似的地方,可以栽培栽培,磨砺磨砺,以观行止。”
完颜绰先点着头,谈了几句这八十个考中的仕子的安排,眼角觑见收拾膳桌的宫人都完事出去了,又开始不正经起来,伏到王药耳边说:“对了,那个和你类似的叫什么?引荐给我看看,万一我又瞧中了新面首,以后就可以广置三宫六院,每日爱去哪宫临幸就去哪宫临幸……”
胡说八道自然是为了挑逗。王药还有不懂她的,既然玩就要玩得尽兴,于是把趴在自己肩头的小妖精腰肢一揽,摁在膝盖上,屁股上拍一巴掌说:“敢!”
小妖精忍着笑,摇头摆尾地求饶:“啊,疼呢!不敢了。”
那起伏的模样实在香艳,哪里舍得放手!于是照肉多的地方再拍一巴掌,又说:“做太后的,要知道廉耻,能广置后宫面首不?”
挨揍的委委屈屈地答:“不能……”
“还有,我算是面首么?”
“不算。”
“那我是什么?”
完颜绰从他膝上扭过头来,笑得像个小女孩:“造反的奴隶。”
“看来打得不疼嘛!”那厢气得笑了,“不教会你,也愧称‘帝师’。”
完颜绰感觉他的手探过来,寻着她的汗巾解开,然后就是腿上一凉。他温暖的大手从她肚子上一路抚到背上。她的腰肢窄,而他的手指长,仿佛只挪了一小点就把她的整个腰覆住了。他的手在背上的曼陀罗花上停留了一会儿,珍惜地用手指轻抚,然后又一点点向下,顺着起伏的弧度一点点向下,最后向里略探了探,不过很快伸出手来。
她渴望得近乎要战栗,猝不及防腿上被他轻轻咬了一口,“啊”地一声叫出来,回头看时,他也装得一副无辜的傻样:“我也想刚才的酥酪了。”
完颜绰要生气也生不起来,只能探手去扭他,却被一把放在地上的厚羊毛氍毹毯上。他从她的耳垂开始吻起,带着一点点微痛的啃啮,手指则灵活地解着一根又一根衣带。间隙里抬起头,他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与在外的形象截然不同,喃喃地说:“我再找找,你把酥酪藏在哪儿了。”
☆、11。11
对他而言,她的身上都是“酥酪”,白皙细腻,带着柔润的口感; 还有可爱的弹性; 亲吻、舔舐、轻啮……仿佛带着糖蒸酥酪的甜味。
外头的天空已经变得黑黝黝的,里头点着灯烛; 亮起一圈圈黄晕的光。帐帷拂动,娇吟声声,无限旖旎; 无限欢爱。
岁月静好; 胜却人间无数,莫过于是。
呼吸声渐渐平静了下来; 换成喁喁的私语:“又快到你不方便的日子了吧?上个月在外头奔波; 也没问一问你的身子。”
“不吃凉药,注意调养; 好像真不像以前那么疼了。只是上个月被你气的,肚子不疼; 可头疼,胸口也胀满不适。我当时就想,这该死的混球,让我受罪,我也要好好报复他!”
帐里传来几声轻笑:“小母狼,大概也就我受得你这恶脾气!疼自家男人,是用鞭子抽疼了来算的么?”但是片刻又调笑着:“不过女人家难受,我能理解,来,我给你瞧瞧胸口还胀不胀……”
“啪叽”一声,大概是一巴掌轻抽在他手背上。接着,呜呜咂咂一阵过后,又听男人说:“别老生气,对自己不好,别人也怕你怕得紧。畏惧过多,未必都是畏服。朝中现在打算重用汉人,北院的大臣不高兴的大概不少,还是要安抚些。”
完颜绰道:“啊呀讨厌!这个时候还谈朝政!谁不听话,我还没法子治他?就是你这样油盐不进的滚刀肉,也能抽一顿鞭子打改了呢,何况别人。”大约王药还想进谏言,被她捂着嘴,笑道:“不许说这个。不如来说说晋国的螃蟹?听说极好吃,入秋格外肥壮?”
王药的手在她身上捋了一遍,腰身还是那么紧实苗条,不能斥她好吃会胖,只能含混道:“肥壮是肥壮,但是也腥。估计你吃不惯。”
螃蟹最肥壮鲜美的产地,还真是江南淮南那一带。完颜绰知道他还是担心自己又起南下的野心,心里微微有些落寞,默然了一会儿,生气起来便有点任性:“你对我不坦诚!听说这次中式的人里也有临安人士,我叫他来问螃蟹。”
王药淡然地“哦”了一声。
完颜绰觉得目的没达到,踹了他一脚故意说:“说不定人比你还好。”
“不。”王药一本正经地,“我看过了,长得远不如我。你好歹这么美,总不该把要求降得这么低。”
他在微光透过的帐帷里笑得和风霁月,只有眉毛一挑时,露出了一点坏坏的样子。小母狼又滚进他的怀里一阵撕咬,然后漫漫长夜,她是怎么被精明强悍的猎人驯服的,实在难以笔墨赘述。
接下来几天,新科进士们陛见了小小身量的皇帝,以及坐在珠帘之后的太后,由南院户部铨选任职:文辞好的进翰林,能力强的入州县,各方面都差强人意的选为教谕。王药后来看了南院户部的折本,点点头说:“安排得可以,先从这样的职司上磨砺起来,慢慢的璞玉就成了玉器。”
特别又说:“这个叫黄鼎的,也是有实才的,到并州去协助耶律将军,应该不错。只是他也有些狷介,陛辞时得须提点提点。”
完颜绰颇有乾坤在握的满足感,笑道:“你果然是我的布衣卿相么!来,再说一说,国政里还有什么事?”
王药尴尬地笑一笑,但并未因此闭嘴:“我们今年风调雨顺,但看今夏比往常几年都凉爽,而秋季的北风又刮得格外早些,只怕这个冬天还会有雪灾。”
“这倒不怕,今年存粮丰富,头下军州又都建了大仓,不会像以前那么惨。”
“但是我们有城有仓,北边蒙古可没有,不能不当心。”王药提醒了一句,想了想又说,“当然,对一个国家来说,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好好栽培出一个好皇帝,可以至少保我大夏三十年平安。小陛下聪颖仁爱,是个好苗子,你对他也尽心。不过,权谋这东西,不仅仅是心狠手辣,还要会审时度度。你经历丰富,血海中冲杀出来的,自然而然地明白微妙的道理,陛下经历的风雨少,却不大容易明白其间的法则。只能读些帝鉴,从前人的经验里体悟,既要懂王道,也要懂圣道,既要知人心天道,也要掌兵法御术。”
完颜绰道:“你现在横竖闲着,不妨来做编写《帝鉴》这件事?”
王药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接着又感慨了一句:“这么一来,时间也好打发,不觉得自己是个无所事事的废人了。”
“却疾,”完颜绰犹豫了片刻,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你叛逃的事是抹不去的,我发旨贬斥惩戒你,也是用来塞悠悠众口的。你静待时机,或过一两年,等陛下大一点,大家淡忘一点,由他下令重新提拔你,总让你实现你的抱负就是了。”
王药笑了:“谢谢你的知遇之恩。我的抱负,也不一定是做高官,拿厚禄。能造福一方,立业一时,做个有为的人,也就够了。然后么,我小时候的心愿就是当范蠡,助勾践二十年卧薪尝胆功成,便寻一处胜景,陪一个娇娃,荡舟湖海,潇洒自在地做一个居士。”
他伸手摸了摸完颜绰的脸,笑容里有些不确——他要当范蠡,她却从来不是西施;但一会儿又释然了,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可以预想好的路途,否则,杨朱歧路之哭又从何而来?他们俩,能在一起,便是上苍恩赐,将来是在宫廷,在草原,在山间,在湖海,其实都不要紧。在一起就行。
然而王药对朝政的估猜准得他自己都难以相信。很快,北边的蒙古遭遇了深秋的第一场大雪,情急之下,与以往一样开始入侵夏国边境。期初还是小支骚扰,被防范严密的边界头下军城还击了回去。但是以骑兵著称的蒙古人,改变了战略,以共同盟誓的十二个部族,集结出一支强悍的队伍,选择从几个山口慢慢推进,势在必得。
接着,并州内乱,耶律延休出兵弹压,虽然暂时压住了,但已经杀得人头滚滚,全城都陷入可怖的血腥恐惧中。
最可恶莫过于南边晋国,斥候打探到夏国的形势回报汴梁,汴京那里虽没有直接毁约,但晋国使节频繁前往夏国之西的后凉国和夏国统辖的靺鞨部落“商谈贸易”,光精钢兵器和粮食就不知送去了多少,其间的狼子野心,也是昭然若揭。
完颜绰陡然从之前美妙的小女人生活中醒过来,丝毫不敢懈怠。她在朝堂上冷冽地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这一年兵强马壮,存粮有余,边界军城新建了十八座,都是由上回南下的功臣值守,彼此声气相通,阻止蒙古骑兵也不用害怕。只是——”她环顾左右:“大家的好日子要暂时息一息,勠力同心对付这三面的敌人。”
小母狼的颜色冷峻,这日很晚才回寝宫,回去了也不休息,认真对着沙盘研究地形。“却疾,”她问在一旁的王药,“三面里,蒙古兵来势汹汹,最是可怕,我是不是要先调兵力去他那里?”
王药受她特旨,准许了解前朝一切情况。他亦是蹙着眉,仔细看着沙盘上插着的一个又一个标记,好一会儿方道:“后凉胆小,自据着凉州一带,出来打太平拳或敢,叫他主动站出来入侵是不敢的,边境上做做样子吓唬一下他也就可以;靺鞨部的人我接触过,性格粗豪,人不犯他,他不犯人,若有异动,还是换掉节度使,多加安抚为主;晋国……想收渔利,但又极好脸面,没有借口,也不会出兵。所以,你的想法对的:压制住蒙古人,是上上之策。压不住,其他几处也会趁机骚扰,极是麻烦。”
“但是,”他戳了戳沙盘上南边一块地方,又说,“并州局势不妙,耶律延休弹压得住,却未必能够止住看不见的涌动的暗流。若是并州自乱,应州等处也会很快响应,星火燎原下来,是很讨厌的事。”他低头不语,好半天才说:“黄鼎大约还是不够能耐。”
完颜绰锐利地看着他,也是好一会儿才说:“你去?”
王药诧异地从沙盘前抬头,想在她脸上找到戏弄或试探,但她面容严肃,凤目显得尤其威严,这一刻,她不是他身边撒娇撒痴的小女人,而是杀伐果决的一国太后,要权衡利弊,要审时度度,要敢于舍弃、敢于决策,一旦迈好步子就不能回头。
王药反倒有些期期艾艾:“我?……”
完颜绰笑了笑:“你熟悉并州,也熟悉应州,也熟悉耶律延休——那时候你就说得不错,可惜我赌气没有听。你去并州,平定叛乱,安抚民众,守好这座要塞,不能让我后院失火,我才能全心全力对付北边,对付西边和东边。”
王药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小心翼翼问:“你不是说,还要塞悠悠众口,贬为奴隶的惩戒还不能撤销?”
“非常之时,不能拘泥。”完颜绰带着苦涩笑了笑。
“那么……”他更加小心翼翼,“你放我去并州……你,放心?……”
完颜绰蓦然抬起眼皮直视着他的眼睛,“呵呵”笑了两声,好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却疾,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
哪怕他曾经背叛,哪怕他曾经逃跑。她的悲哀在于,她仍然像个孤家寡人,狐疑地看待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终于发现,这个背叛过、逃跑过的人,还是她内心深处最相信的人。“再牢牢地看着你,其实你要想背叛,想逃跑,也不是真不可以。”她最后说。
“阿雁!”王药郑重起来,慢慢跪在她的面前,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让她感受着自己“怦怦”有力的心跳:“我必不负你!”
她陡然虚弱起来,这几天忙碌焦躁中忍下来的不快、自伤与悲愤一股脑化作泪水倾泻下来。王药急忙起身扶着她:“阿雁,别心急!事缓则圆,一切都还并不糟糕!”
她被扶着坐在床边,浑身无力地靠着他抽泣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后悔了。在宫里当个皇后妃子多么好,这样生死存亡的大事,完全不用我操心。如今看着他们在朝堂上吵成一片,互相推诿扯皮,把所有的苦难都交给我一个人受。我咬着牙不让他们看出我的担忧和害怕,甚至要做出很强悍的样子,要笑给他们看,不能让他们瞧不起我这个女人……”
王药抱着心力憔悴的她,任她软软地偎着自己的肩头,轻轻地拍拍她的背,笑道:“当皇后妃子,是不用操这样的心,可是,要是真遇上生死存亡,连扭转的余地都没有。你现在是辛苦,但形势会因你的决策而转变。你看,你在应州时那么强大,血雨腥风都过过来了,今日更不必怕。”
完颜绰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她当妃子和皇后时,遭遇也并不美好,还是得靠自己掌握权力,才能不受制于人。可不知为什么,她此刻特别脆弱,特别害怕,只是想哭,想找他的肩膀偎着,想被他温暖地抱着。所以,当王药叹息一声,起身给她打水擦脸的片刻,她都惶惑不安,张开双臂道:“我不要擦脸,我要你过来!”
王药无奈,拧了一把手巾就到她身边,像照顾家里的小侄女儿似的哄着给她擦脸上的泪痕,擦完了,被扯着袖子也没法去搓洗手巾,只能挂在一边的矮漆屏上。
“阿雁,”他劝慰着,“我只是暂时去并州,处置完就回来。你呢,对朝中新近选拔的人施恩,对于你有功的施恩,两院夷离堇和禁军要牢牢抓在手中。北边边境,最糟糕也就是丢一点粮食、城池,大夏那么大地方,也坏不到哪里去……”
“还有,天气冷了,我不在的日子,你晚上睡前叫阿菩她们帮你用手炉暖一暖被子,肚子疼了别怕生姜味儿辣,要多喝姜糖水……”
他越发絮絮叨叨,直到看见完颜绰滚滚的眼泪止住了,才长叹一声:“世间糟糕的事那么多,要是件件都担忧,日子多难过呢!只可惜你不会喝酒,不然倒可以浇愁……”
他一如既往地上床帮她暖了被窝,又亲自帮坐在床边的她解衣带,细致得如对待细瓷一样捧进被窝里,这才搂住吻一吻说:“别怕,我把并州的事处理好,一早来陪你。”
☆、11。11
在特殊时期,王药被破格重新简拔为并州观察使,驰往并州,协同镇南将军耶律延休处置并州的叛乱。
并州城已然戒严; 雉堞上立满了紧握刀戟的士兵; 个个面色肃然,长弩机张着; 城濠布着暗网,城门只开了个小口子,进出的人都是一个一个检查讯问过去; 简直和战时一样。
王药虽穿着官服; 带着的十个亲卫也都是上京宫禁卫的服制,但在城门口还是被拦截下马; 检查的士兵客气却也苛刻:“上官见谅!节度使吩咐; 如今所有人进出都需有凭,毕竟; 一身官服也不是不可以造假。”
王药点点头,拿出怀里的虎符; 守城的士兵顿时肃然起敬,但仍是一丝不苟飞奔回去取回另一半,两爿勘合无误,才单膝点地给王药行礼:“小的唐突了!观察使见恕!”
王药笑笑:“何罪之有。耶律将军治军严谨,原就应该这样。”他重新上马,顺口问道:“并州叛乱的人是怎么回事?审问清楚了没有?”
一直和他回话的士兵支吾了片刻,干脆道:“小的不知道。”
王药笑了笑,点点头:“你们将军,严格治军上确有才干。”
并州的深秋,明明没有上京寒冷,但格外觉得肃杀,道路两边的栎树掉光了叶子,枝梢插_进云霄里,变作毛茸茸的感觉,仿佛被银灰色的云翳裹住了一般。道路上的人少得很,明明没有饥荒,仍然都是有气无力,懒得说话的模样。直到到了城市中心的市口,才稍稍有些热闹的烟火气。
然而王药依然是一眼看见市口大门上悬挂着的人头——无论治世乱世,都要用这样的法子来儆告民众——只是作为已经太平了的地方,挂着的人头未免有点多,石灰腌过的首级,灰白得像是假的,可是仍然令人作呕。
作为节度使衙署的地方在市口东边,西边则是并州的府衙。王药一行驱马到了节度使衙署,名帖递进去,很快有了回音,耶律延休请他进去。
虽非仇人,也是情敌,不过这次见面和和煦煦。耶律延休比上次见面的模样略显消瘦,眸子里的光也变硬了,眉间更是折出一道纹路,让王药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眉间。
“观察使驾临,我还不曾远迎。”耶律延休只客气了这一句,接着直接说道,“太后有什么懿旨?”
王药说:“谈不上懿旨。并州重要,听说不时有些乱党,太后自然担心。所以我被特派而来,协助节度使查案平叛。”
耶律延休冷冷淡淡瞥了他一眼,“哦”了一声,抚着腰间的剑穗不再做声。他身后的随军幕僚捧来一大堆文书,松紧不一地卷着,奉到王药面前。耶律延休说:“这么多文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还是先吃饭吧。我为观察使接风洗尘。”
王药摆摆手说:“不必!事有轻重缓急,我先看文牍。节度使若已经准备了酒席,我带来的禁军亲卫可以享用。我么,两只馒首,一盘白切羊肉,再一壶羊羔酒,可以边看边吃。”
耶律延休笑一笑道:“那么用心,太后一定欣慰呢!”
王药冷冷看了他一眼,勾勾嘴角不发一言,拿起最上面的几卷文牍开始读了起来。
耶律延休不大想搭理他,见他一副高深莫测的可恶样子,干脆离开了,到了外头才吩咐小厮:“听见了?就照他吩咐的办!”小厮问:“馒首羊肉什么的,是不是寒碜了点?”耶律延休粗声粗气说:“要你上赶着拍马屁?!”
小厮未敢说话,里头倒传来王药的声音:“馒首羊肉不嫌寒碜。但是羊羔酒要好的!并州左肆那家题额为‘芦月’的小酒馆,味道比较正宗。要最好的那种,用小雕花坛子封的,六年陈,一百文一斤,爨筒热到微烫才合适。要是将军不方便支用喝酒的费用,我褡裢里有钱……”
耶律延休顿时脖子都粗了一圈,挥手对小厮道:“一百文也算钱?去买买买!买十斤八斤让他喝个够!”
到了打二更的时候,耶律延休仍瞥见王药看文牍的那间书房里亮着灯,他好奇地过去一瞥,门缝里看见他靠着火盆,侧躺在条榻上,衣衫解开,一足高跷,脸上表情丰富,时不时挑眉笑笑,然后起身拿笔在文牍上圈圈画画,然后又倒下,还不忘把酒壶凑到嘴边,爽爽利利喝上几口,拿袖子擦擦嘴角。耶律延休心道:除了长得好,哪儿哪儿都不像个正经样子!太后瞧上他哪一点?!
不免又想到她的模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无论是正朝大妆,还是单独接见时的便服慵妆,都美得不可方物。耶律延休不自觉地呆了一会儿,直到身后小厮小心翼翼问他“冷不冷”,才没好气地拂袖而去。
第二天大早,王药到耶律延休那里求见。耶律延休想想他就烦,仗着自己“节度使”的品秩要高过“观察使”,他不耐烦地说:“我可不像他这么闲!早上先是检阅并州的军伍,再是处置庶务,认真检查各处可还有叛党,然后才有空听他白话。叫他等着!”
他骑着马去校场,却见王药在他背后也骑着马跟着。耶律延休回头怒道:“你跟着做什么?”
王药道:“检查你的军备和军容。”
“不劳操心!”
王药冷笑道:“职分所在,谈不上操心。并州是要害之地,不能由着你粗心大意的。”
耶律延休被他噎着了,只能回头气哼哼想:回头慢慢收拾你!纵使不能用鞭子,也还有拳头。
校场上,他刻意显摆自己的治军严明。也确实,无论是列阵、骑射、肉搏、攻城……各种战术都训练得很到位。士兵大部分是契丹族人,少部分是汉人,也未曾显出轩轾,都是一视同仁再操练。转眼一个多时辰过去,耶律延休踌躇满志地扭头问王药:“王观察觉得如何?可要再演练个石锁硬弓什么瞧瞧?”
王药不置可否,漫步到一列士兵前,那一列小伙子大约也要为主将长脸,胸挺得几乎突出来,脖子里汗水纵横,只穿单薄的衣衫也没有丝毫畏惧寒风的样子。王药扭头道:“耶律将军练兵,王药确实佩服。”
但他眸光一闪,在其中一个的蹀躞带上顺手一抽,竟从掖着的地方抽出一方粉色的绸布,仔细一看,竟是一条女儿家用的裹肚!周围一片偷笑声,而被查到的那个脸色却不仅是尴尬,他嘴角抽搐,瞪圆了眼睛,仿佛王药再一动弹,他就要夺路而逃。
耶律延休已经是大怒,一拳头就砸那士兵的脸上,打得他踉跄退了几步。“哪个相好的东西?!”耶律延休恨恨道,“不知羞耻,竟然带到这里!传军棍,给我扒光了当众揍给大伙儿看!”
“慢!”王药摆手止住了他。
耶律延休冷笑道:“王观察,我在教训我的人。我这里,可不需要你做好人!”
王药亦冷笑道:“抬举了将军!若是相好的,虽然有些坏规矩,但还未曾到破坏法度的地步。只怕这条绢子,还不止如此。对不对?”他转脸向那个士兵,虽是笑容,但目光如炬,而被他盯视的其人已经剧烈颤抖起来,身上的热汗都化作一滴滴的冷汗珠子。一旁吞笑的也怔怔然傻看着,周遭一片令人生畏的静谧。
并州的一切,完颜绰只能通过骏马飞驰的奏折来了解。南边的并州和北边与蒙古接壤的地方,都是她这段日子的头疼之处。晚上的上京飘起了雪,光听“呼呼”的风声,完颜绰就觉得浑身发寒。她到窗口张了张,对阿菩说:“雪怎么这么大?”
阿菩贴心地回答:“第一场雪呢,其实也不很大,只是夹着小雨,声音听起来响。”她看看寝宫里头,又说:“奴给主子再加个熏笼吧。”
完颜绰也觉得自己浑身发寒,点点头说:“这一阵许是劳心,每天都觉得疲劳,晚上也睡得不踏实。”她下意识地看看床,不觉就开始说王药:“王药从并州发来的密奏,延休这个粗心的家伙,都没有发现他手下的士兵打仗虽然勇猛,却依然是老早的散漫毛病,到了汉人的城池,便欲壑难填,下操后奸_污了汉人百姓家的姑娘,还不止一个——彼此攀比,甚至拿姑娘家的亵物显摆!”
阿菩惊诧地瞪圆了眼睛,她毕竟还是姑娘家,少顷便红了脸,轻轻啐了一口,然后说:“汉人特重女儿家的名节,这不是惹了大事?!”
“谁说不是呢!”完颜绰摇着头叹气,“抢粮抢钱,人家不到饿极了也还能忍。抢人家大姑娘,奸…污完了又装没事送回去,谁家父兄能忍?并州的乱子从这里而起,但现在叛变已经出来了,只怕还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弹压得住的。”
阿菩问道:“那么,这些士兵后来怎么处置的?”
完颜绰道:“王药叫把九个首犯带到市口,活活鞭杀;还有没有随着奸_污人家女孩儿、但是在一旁瞧好儿的,都是当众四十军棍,打残了十二个,薄发了恤金遣送回老家了。”
阿菩咋舌:“王观察一直不是讲说‘仁义’?怎么也有这么狠的时候?九个人被鞭子活活打死,该多么可怖?!四十军棍,只怕也是血肉横飞吧?”
完颜绰勾勾唇角,也无甚笑意:“他上奏解释:‘小慈乃大慈之贼’,我竟也无言以对。”
并州局势,接下来如何,会不会被王药控制住;耶律延休和王药又能否相处得来,会不会闹成二虎相争的局面……完颜绰又有些担心,又有些说不出的愁绪。
有一个熏笼燃了起来,里头苏合香的气味袅袅地散开。完颜绰对这用惯了的香料突然非常的厌恶,只觉得一闻到就浑身不适,胃部胀满,她说:“冷就冷吧。熏笼都撤掉!外头再加火盆,床上再加手炉!”
可惜这些还是没有他的身体暖和。当夜深更静,完颜绰又生出脆弱想哭的感觉——这些年战战兢兢与人斗与天斗,她都不曾这样怖畏害怕过,此刻,却只能蜷缩在冷冰冰的被窝里,浑身难受不已,纵使睡着了,也总从乱梦中醒过来,在黑暗中恐惧地大口呼吸,从而蜷缩得更紧,抱着自己的肩背再次入梦……
☆、11。11
王药那日在血肉横飞的市口呆站了很久,拖下去的有呻_吟、惨叫着的活人,也有软绵绵血葫芦一样的死人。周遭的百姓在观刑时先是冷漠,但慢慢地出现了动静; 再接着窃窃私语有之; 低声叫好有之。有几个对着王药喊“青天”,王药锐利的眼神飘过去; 把那些喝彩的话都压制住了。
耶律延休的不快全写在脸上。他自诩“治军严明”,结果只是训练有素而已,对军队里的乱象并未管理到位。人死了残了; 是他下的钧令; 但是心里堵得慌,满满的都是不痛快。一行完刑; 他第一个从椅子上起身; 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他飞马往衙署而去,刚进门; 背后就是一阵马嘶,回头一看; 讨厌的王药也跟着过来了。耶律延休没好气说:“我不爱听人当面责难。你要弹劾我,只管请便。太后和陛下怎么处置,我该承受的自然承受。”
王药牵着马说:“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责难你的。事情虽然找着了源头,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士兵犯过,百姓气愤是有的,但集结成队伍破坏并州的粮仓,偷杀军马乃至守城士兵,这不是几个人凭点愤慨就能做得出来的。若是这条线不挖出来截断,并州还是无法高枕无忧。”
耶律延休嘴唇动了两下,但语词出了口却是说:“审问的事我发到下头州县处置了。直接办理案子的是并州州丞,新科的进士,叫黄鼎的。我不爱跟他说话,你有啥找他交涉便是。”最后又冷冷丢下句:“没啥重要的,其他事情就别烦我了,我要给太后写折子请罪呢。”
王药看他气哼哼的背影,只能叹口气,转身到西边的府衙去。
与州府不过打个照面,关心的还是叛乱的事。循着方向,王药来到讯问的地方,不仅光线阴暗,而且离得老远就是鞭杖之声、惨叫之声不绝于耳。王药皱了皱眉头,问门口的皂隶:“是谁在审问?”
答曰是新来的黄州丞,王药不则一声,只身走了进去。
里头大概通报过了,一脸疲惫的黄鼎亲自过来迎接,见到王药的脸,他愣了一愣,但旋即反应过来,笑道:“观察使原来是熟人。”又道:“里头腌臜,王观察请外头坐。”
里面的呼号惨叫也停了下来。王药啜了一口黄鼎奉来的茶,是熟悉的小团龙的滋味,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失落,抬头问道:“审出什么没?”
黄鼎摇摇头说:“嘴硬得很。打晕过去了,喃喃几句听不懂的,又是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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