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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相逢-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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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方素脚踩到实地,那女人才睁开眼。

    方夫人长得好看,但叶沁竹在京城混久了,方夫人的脸实在算不得万里挑一。

    她在地上站稳,解开披在身上的披风递与方素,一边不忘恼火地跺了跺脚。

    “你还恼,汪荇都和我说了,身子不适为什么不找李笺,反而跑到这儿来?”方素也不跟她废话,先给了她一个毛栗子。

    方夫人本想单手往腰间一插,摆出娇俏的模样,但看见有外人在,只是施施然一笑。

    “家国大事,自然比妾身的身子重要。妾身一人,就能激起万人气势,妾身何乐而不为呢?”

    她转过眸子,笑看见正向她行礼的叶沁竹。

    她的目光停留在叶沁竹腰间的竹笛上,转身间便移开。

    “不知这位姑娘……”她笑不露齿,问道。

    “小女朱蓁,见过夫人。”叶沁竹的眼里全是卿卿我我的两人,不知为何觉得又想笑又想恼,只得假装无事发生,乖巧行李。

    “朱蓁?”方夫人微微一笑,手心碰着方素的手背,“姑娘可是向别人留下了你的姓名?”

    “近期西塘来了不少人,也有了不少传说。”

    “其中有一条,便是一名叫珍珠姑娘的人,来无影去无踪,路见不平便拔刀。”

    “人们对她的描述,多是模糊不清,唯一有几个人记得的,便是她腰间别着一把翠笛。”方夫人捂唇咯咯地笑着,仰头去看方素。

    “方素,你带了个不错的女孩回来。”

    方素脸上一红,不做声别过头去。

    叶沁竹倒是因为这个消息一阵发愣,差点儿没回过神来。

    “我确实曾对人提起过自己的名字,但珍珠姑娘,我实在没有说过。”她叹气否认。

    朱蓁本就是假名,自己当时正跟着韩唐韩曳,纯属做事不过脑子,泄愤就行的状态,又怎么能记住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方夫人轻轻一笑,正待继续说话,后脑却被轻拍了一下。

    “好了,别在军营拉家常了。”方素不禁嗔怪道,“先和我回去请李笺过来,确保无恙再说。”

    “我不……”方夫人张口欲反驳,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方素伸手堵住了嘴。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医者

    方夫人口不能言,一双眼睛瞪着方素,千言万语道不尽。

    “夫人这是怎么了?”看这两人拉拉扯扯离去,叶沁竹忍不住跟徐凡枝咬耳朵。

    “夫人怕苦,而李大夫的药全是苦药,久而久之,夫人见了医生就想逃。”徐凡枝无奈抱怨,“你说,夫人在人前好歹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怎么一见苦药比见了豺狼还可怕。”

    方夫人似乎听到了几人的交谈,一双眸子挣扎着看向叶沁竹二人,美目间带了几分恳求。

    叶沁竹向方夫人招了招手,示意夫人你要加油啊。

    方素的夫人姓卫,单名一个柒字。出身将门,因父兄败仗而沦落为官妓,于庆功宴上献舞,和当时上为登高位的方素相识,私定终身。

    后方素将其赎出,二人成婚,方素并未顾忌卫柒名声,娶妻为正妻。

    此时,官妓出身的方夫人卫柒正被一届西塘城主方素方大人按在房间的椅子上,老老实实等着李笺李大夫的到来。

    叶沁竹因是女眷,得幸获准目睹这一切,而那脖子伸得比天鹅还长的徐凡枝就没这么好运,因为男儿身被拒之门外。

    卫柒不是灵师,对男女之别便要讲究一些。但休懿大陆风气相对开明,那大夫得到消息,便不情不愿撩帘子进来,皱着眉看向方夫人。

    “手伸出来吧。”

    大夫李笺长着一张斯文的脸,说出来的话却不慎斯文。

    卫柒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伸出手。

    刚刚英姿飒爽鼓台擂鼓的夫人,此时倒成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叶沁竹忍不住莞尔。

    李笺约莫三十岁左右,留着几缕飘逸的胡子,显得道骨仙风。

    他不像是大夫,倒像是哪来牛鼻子道士。

    卫柒一脸不情愿地伸出手,他也一脸不情愿地以三指搭上了夫人洁白的细腕,开始切脉。

    他凝神测了片刻,忽地“咦”了一声,又换了只手覆了上去。

    他这一换手,紧张了一屋子的人。

    卫柒本以为只是头晕反胃,没什么大事,如今看见李笺的姓卫,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方素也显然没料到李笺第一时间竟无法保证爱妻的情况,心头也是焦急,忍不住看向换了手的李笺。

    叶沁竹看着李笺皱了皱眉,连着换手,心里也是摸不着底。

    许久,李笺重重叹了口气,移开手。

    “夫人以后,恐怕得时常见到我了。”

    “李大夫,明人不说暗话。”卫柒的手并未颤抖,她语调如常地说道,“我出了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夫人……”李笺拖长了音调,终于在卫柒方素叶沁竹紧张的眼神中满意地点了点头,“有喜了。”

    卫柒的脸色变得很快,先是白了一瞬,随后双颊便染上一抹绯红,忍不住把脑袋埋了下去。

    李笺的一句话,连带着把卫柒身后的人给惊乐了。

    方素又气又笑地低头看着红着脸的夫人,小心翼翼地在她脸上掐了一下。

    “我家夫人真真是有个性,为了躲避就医,竟连自己腹中的孩子都不顾了?”

    卫柒抿着唇,狠狠瞪了方素一眼,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柔软的小腹上,嘴角终于藏不住微笑。

    叶沁竹孤零零地站在旁边,只觉冷冰冰的狗粮在脸上胡乱拍打。

    “李笺,这边你还需要多照顾一个人。”

    强忍着一把把夫人搂在怀里的冲动,方素控制住自己的行为,将李笺引向叶沁竹的方向。

    “这位姑娘是我一位故人的朋友,还请李大夫诊治。这儿不太方便,李大夫请与我们前往隔间。”

    李笺略一挑眉,张嘴想要调侃几句,却被方素立时使了个脸色,将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方素眸子里神色郑重,他便知晓这绝不是普通的小毛病,李笺不由得摩拳擦掌,暗自兴奋了起来。

    待走到隔间,他兴高采烈地拉过叶沁竹的手,指附其上替她切脉。

    他凝神感觉了片刻,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这不是生病,这是被下蛊了。”他断言。

    “正是如此。”叶沁竹轻声叹了口气,回答。

    李笺点了点头,嘴角似乎有一瞬间的上翘,但旋即恢复正常。

    叶沁竹等了许久,也不见李笺再度开口。

    方素原本便知韩曳的蛊毒不可能轻易卸除,见此情此景虽然没有大反应,脸色却也逐渐沉了下来。

    “这个蛊……是谁下的?”李笺揪着自己的胡子,有些难以启齿地问出口。

    “韩曳。”叶沁竹回答。

    “是他就能解释得通了。”闻言,李笺反而舒展了眉毛,“这一类的蛊,我听说过。”

    “其余的蛊,大多母虫作祟,偏偏韩曳的蚕蛊,往往母虫还未真正起作用,被种蛊者便死无全尸。”

    他倒也不顾及叶沁竹便是那即将死无全尸之人,眉飞色舞道:

    “这蚕蛊的精髓,便是它的母虫会不断地产出虫卵,在人身体里堆积。平日倒还好,若是一旦爆发,虽然人呕出的只有几百颗,可她的身体里早就有数万枚虫卵存在了。”

    叶沁竹轻轻抽了口气,有听李笺继续说。

    “这数万枚的虫卵同时孵化,必将以人的血肉之躯为第一顿美餐,到那时,人的心肺尽被吃抹干净,必死无疑。”

    “而那具尸体,自然就成了滋养母虫的养料,母虫可在尸体上潜伏数月,等候别人来回收。”

    “我还当是谁丧心病狂,居然对你用了这种蛊,但既然是韩曳,肆意折磨人一直是他的乐趣,就不足为奇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忍不住的方素打断了。

    “李笺,你说了这么多,可有破解的法子?”

    听到这句话,李笺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年,你若是能坚持三年不死,我便能为你研制解药。”

    他的话里有股浑然天成的自信,但在叶沁竹的耳中,这无异于对她敲响了丧钟。

    少女苦笑着摇了摇头,把李笺的三根手指掰下一根。

    “大夫,我所有的缓解药只能支撑两年,三年后,恐怕我已经被吃光了。”

    李笺锁死了眉头,缓缓抚摸着自己的胡须。

    最终,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伏案凑近叶沁竹。

    “两年,我无能为力,但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他有能力救你。”

    “谁?”叶沁竹和方素同时问了出口。

    “那个人,叫裴殊。”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旧事

    叶沁竹长着嘴巴,嘴角不自然地抽搐着。

    她想笑,但心底却不自然地滋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凉。

    当年她没有救他,如今便也救不了自己。

    即便裴殊自愿赴黄泉,即便叶沁竹哪怕现在也无力与韩曳抗衡。

    但放任裴殊死亡的人,是她没错。

    “李大夫……”她沙哑开口,眸中的最后一点星星之火就此熄灭,“裴殊,已经死了。”

    待李笺反应出这句话的意思,他的眼睛蓦然便瞪大了。

    “我们所说的裴殊,是那个医师裴殊?”他不甘心地问道。

    “是。年岁已高,身形矮胖,爱酒爱肉爱美人,好医成痴。”叶沁竹笑着回答道。

    李笺嘴角下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居然死了?”

    叶沁竹正打算率先开口。却看见李笺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口中念念有词。

    “十年已过,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再去会一会他,和那糟老头子一较高下,结果他已经死了?”

    他的脸上满是惆怅与失落,收回手往自己额头敲了敲,随后重新翻出手,对叶沁竹道:

    “下一次虫卵爆发时,你讲子虫收集了给我,我尽力为你救治。”

    那张脸上一半悲伤,一半兴奋,李笺差一点就要哭着仰天哈哈大笑。

    “今个可真是好日子,我得到了一名可医的死人,有收获了裴老头的死讯,我可要去喝上一杯好好庆祝庆祝。”

    他如此说着,摸着自己的胡须甩袖走出屋门,留下叶沁竹一人还伸着手,愣愣坐在椅子上。

    “李大夫不容易,下了好大的决心,终于决定承认技不如人,却得知了裴殊的死讯。”

    方素将手放在叶沁竹的肩上,轻声抚慰道。

    “不过,既然李笺说出他会尽力这种话,他便一定不会食言。”

    他没去提叶沁竹的蛊毒,叶沁竹知道方素怕她心里难过,也不去点破,配合着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

    “裴大夫在京城,李大夫在西塘,他们两究竟是如何相识?”

    她看见方素坐在李笺刚离开的位置上,一手撑着脑袋,观赏着逐渐停止晃动的木门,运用灵力将它合上。

    他拿起茶壶,替叶沁竹倒上一杯热茶,缓声开口:

    “李笺,在十年前臭名昭著。”

    十年前的李笺,医术已然十分了得,但整座西塘城对他的骂声不绝于耳。

    只因这狂傲的青年有一个自大的称号:

    活人不医。

    硕大的西塘,生老病死不计其数。

    李笺有生机者不医,老迈者不护,小毛小病亦不管。

    能请得动他的,全是家里的病已经被无数郎中判了死刑的人。

    虽然李笺医术高超,妙手回春,可真正无药可救者又有多少?

    一时间,街头巷尾,无人不骂李笺装腔作势,医者无仁心。

    而李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搞自己的医书。

    直到一个矮矮胖胖的小老头云游四方,路过西塘镇,李笺的生活才被搅得天翻地覆。

    李笺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一个娃娃昏倒在自家门口,李笺一见他呼吸尚存,便准备把他扔出去。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恶名远扬,见到他如此恶行,各个义愤填膺。

    在众人愤怒的目光中,李笺晃了晃手里瘦弱的娃娃,吆喝一声:

    “谁家的孩子?自己带回家,别放在这儿给我添堵。”

    他话出口,周围的一群人面面相觑,都发现这娃娃不是自己的。

    “这个孩子,应该是被人遗弃的。”

    正当李笺的眉头不耐烦地皱紧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嘴唇泛紫,四肢无力、冰凉,呼吸气短,天气尚暖却浑身发抖,这怕是从娘胎里便有的心疾。”

    李笺扔孩子的手停住,转而一弯手臂,把那孩子抱在怀里,一脸惊奇。

    “先天的心疾?这可是个了不得的玩意儿,看来,这孩子能不能活到十岁都未知啊……”

    他美滋滋地笑了笑,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冲着围观群众招摇。

    “这孩子我要了,不论是谁找上门来,我一概不还。”

    这句话,自然是说给那对,不知是何原因,让这孩子倒在他家门口的父母听的。

    周围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却无人离去。

    李笺正奇怪着,却看见一名矮胖身材,精神矍铄的老头儿从人群中走出。

    李笺可以肯定,刚刚开口说话的,就是这个人。

    他不过二十几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当下手插着腰,趾高气昂地看着来者。

    “这位老先生,若是要求医,便请回吧。”

    说着,他还指了指头顶,那儿有一块大字招牌,上面工整写着:

    活人不医。

    那老头也不生气,好整以暇仰头看了眼那招牌,怡然自得问道:“听说,你自诩医术天下第一,非必死之人皆不救?”

    “没错。”李笺不知天高地厚,仗着一腔热血答道。

    那小老头缕了簇胡须,慢悠悠开口。

    “那若你这医术天下第一的招牌被砸,这活人不医的名号,是不是也该撤了?”

    李笺后来才意识到,这个一看就是有经验的老先生,是替天行道来砸他场子的。

    “自然。”可惜那时的李笺并不知道,自然而然进入了裴殊设好的圈套。

    裴殊乐得他脑子拐不过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那四个大字。

    “活人不医?李大夫,不如你和我来比试比试,若是我赢了你,你不论死活,接需全力救治。”

    李笺一脸疑惑,心说莫非这老头人老了,人也傻了,竟没听说过他的名气。

    “若是你输给了我,又当如何?”

    “我,我并不会输。”老头哈哈一笑,无情先给了李笺一个大嘴巴子。

    李笺气得想扔了手上的孩子。

    在医馆待了这么久,他的医馆曾无数次被砸,而被人挑衅却是第一次。

    “阁下何人?”

    怀里抱着面色微紫的孩子,他冷笑道。

    老头儿哈哈一笑,一张脸满面红光,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裴殊,表字同叔。”

    “裴殊?”李笺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终是因为错过太多外界信息想不起来了。

    “那你说,如何比?”他问。

    “就比谁能治好你怀里的那个孩子。”裴殊轻轻一笑,抬手往那个正呼吸得很不舒坦的孩子上指了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乐而不为?”


………………………………

第一百七十九章 轻悲

    那一场大戏,被当时的西塘人津津乐道数年。

    一向不轻易出手,出手便马到成功的李笺,信誓坦坦说这孩子只能苟延残喘,可以不死,但毫无痊愈的可能。

    而那名四方云游,面容慈祥的小老头,却拍案表示他能救这孩子。

    “这孩子的病生在心脉之中,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如何诊治?”李笺冷笑,认定裴殊不过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的裴殊将手指点在小孩的胸口,缓缓道:

    “我要替他,换一颗心。”

    那一瞬间,李笺是懵逼的。

    后来他才知道,这名裴大夫,独自在边疆行走多日,破了无数毒阵,拉回的生命更是数以千计。

    那时的他唯有目瞪口呆地看着小老头拖来一具新鲜尸体,面不改色地打开那孩子的胸膛。

    这是医术?亦或是法术?李笺不得而知,裴大夫甚至没有忌讳他正在看着他操刀,在三个时辰内完成了换心之术。

    李笺手里捏着那颗小小的心脏,才能提醒自己并非活在梦里。

    之后的事,西塘人就不知道了。

    他们只知道,待裴殊走后的第二天,李笺默默把自己那块“活人不医”的招牌取下,砸个粉碎。

    一时间,感冒的,头胀的,牙疼的,没病,就是想养养生的,一窝蜂涌进了李笺家里。

    过去的你对我爱理不理,现在的我要让你也不能寐。

    而李笺倒也是干脆,说到做到,不论毛病大小,尽数医治。

    一晃十年,西塘人都知道西塘有名妙手回春的李大夫,却忘了那个狂傲自大的青年郎。

    李笺一脚踢开门,沉默地常坐在药阁内。

    在医馆楼下搭理事务的小童听见了响动,连忙跑了上来,脸上带着莫名的神情。

    “大夫,发生了什么?”他局促地站在门口。

    自己和李笺相处十年,还从未有见到他如此颓废的时候。

    “汪荇。”李笺呵呵开了口,声音低沉,“裴大夫助你重生,我为你延寿,你称呼我们为什么。”

    “二位大夫,是阿荇的再生父母。”汪荇低头,谦恭说道。

    李笺的眸子咕噜噜地转着,他站起身,走到一处书架上,挥手便将书架上整齐的数十本书摔到了地上。

    有几本书的书页因为冲击而外翻,展露出整整齐齐列在上方的各种外科方法。

    李笺出生内科世家,分外瞧不起在军中混迹的外科大夫。

    但在裴殊走后,他钻研苦读许久,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去找他雪耻。

    “生养你的母亲,死了。”

    汪荇一时愣怔,随即便反应过来。

    他自小带有心疾,而父母又是穷苦人家,自然养不起他。

    他小心翼翼地活了四年,在一次次的心悸无力中战战兢兢。

    终于,在十年前的夜里,昏迷不醒的他被父母放在了李笺的医馆门口。

    “李大夫活人不医,吾儿此症,大夫皆说无药可救,不知李大夫是否仁心,能收留吾儿。”

    汪荇再睁眼,便看到一老一少两个医者。

    老的人矮矮胖胖,笑容温和。

    少的人高高瘦瘦,面色震惊。

    “真……真的活了?”汪荇想象中神仙一样的李大夫李笺,在他醒来时,竟只能说出这种话。

    他的心已然不是他的了,可他还是汪荇,并未被任何人取代。

    这十年来,他过得也并不算一帆风顺,时常会莫名心慌。

    幸好,他所有的异样都被李笺牢牢记住,对症下药。

    这十年,汪荇过得是极快乐的。

    他垂下头,眼角的余光看见李笺的黑靴在地上来回挪步。

    过了很久,李笺停了下来,他重新拿出一张宣纸,开始往上面书写。

    “先生,可是又有了新的病人?”汪荇强忍悲伤,试图转移李笺的注意。

    “是裴殊的旧人。”李笺眸光闪烁,下笔如龙飞凤舞,“那小姑娘被下了蛊,若是制不出解药,活不过两年。”

    “旧人?”汪荇脑子转了转,蓦然想起一个人来,“莫不是今日我刚见过的……”

    “不是她,若是她,怎么可能活得如此自在?”李笺笑着打断,阻止了汪荇的瞎想,“倒是你小子,最近精神还挺不错?”

    “托李大夫的福,整整三个月,阿荇未感到任何不适。”汪荇嘴角含笑,自觉上前研磨。

    楼下的医馆,几名学徒和伙计忙忙碌碌,未前来候诊的人配制再常见不过的药材。

    李笺,依然是那个不甘心陪市井之人蹉跎的人。

    待方素和叶沁竹说完李笺和裴殊的往事,已是口干舌燥。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余光瞥见叶沁竹正捂着嘴,脸上全是笑意。

    他面色一顿,放下了瓷杯。

    “我给你讲这个故事,原本是怕你一直担心着,愁眉不展。可你现在高兴得如此真心实意,我反倒更担心了。”

    叶沁竹略略一勾唇,把杯中微凉的茶水饮下。

    “我有何担心?”

    “为何不担心?”方素换了个姿势,含笑去看叶沁竹。

    “我知我命,顺我心,行我路。虽然两年后我很可能将化为一具白骨,可一想到这两年我能随心度过,我就不觉得有什么可难过的。”叶沁竹说。

    毕竟,京城的那个叶家,没了。

    树下那个候着她挂完许愿牌,纵身跳下的男人,也没了。

    她看见方素似乎是打算开口,却转过脸去,唤来小童,吩咐他去把西厢的空屋收拾起来。

    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转过眸子看向她。

    “我现在可以确定,你的确是叶家的三小姐了?”

    叶沁竹轻轻一皱眉,面微微露出迷惑。

    “叶家大公子离去时,亦是这副表情。”

    视死如归,将一切皆看淡。

    “你可知我为何因为你与叶笙相貌相似,便坚持要找到你?”

    叶沁竹看见方素脸上神色复杂,缓缓摇了摇头。

    “若不是叶大公子,我坐不上这个位置。西塘,早就举城归顺。”

    叶笙的举措,保住了西塘。

    但同时,方素也亲手将西塘推入了更大的危机中。

    护得住西塘,他便能与安军抗衡。

    护不住西塘,整座城的子民,都将沦为硝烟的陪葬品。

    “大哥哥在回到京城前,便存了死志。只可惜,大哥哥遇到了我。”叶沁竹脑袋微微扬起,咧开嘴角笑道。

    她笑容清澈,眸中似有星光点点。

    笑容消失后,她重新转向方素,五指间扣着四枚纳石。

    “方大人……”


………………………………

第一百八十章 忽悠

    “方大哥。”在方素威慑性的眼神下,叶沁竹无奈地改了称呼。

    少女另一只手的手指在纳石上灵巧一波,顿时,无数金光闪闪的小玩意儿从纳石中掉落,噼里啪啦掉到地上。

    “方大哥邀我至西塘,并收留我于家中,我无以为报。只能把这些从京城带来的劳什子作为回礼,一并奉上。”

    四枚纳石中的所有珍宝,被叶沁竹一并掏了出来。

    其中有叶笙送的,有叶壑塞的,也有赵令彰的心意。

    叶沁竹将它们整理好,当成一份大礼送给了方素。

    “方大哥曾说过,一旦有了财力,你们便可为西塘制备粮草。不知,该如何制备?”她问。

    方素看着满脸恬适的少女,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用灵力把那些珠宝裹起,返还给叶沁竹。

    “京城来的姑娘,果然非比寻常。只不过现在,钱粮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滑城出事,官府被毁,安国若出兵镇压,必然波及西塘……”

    “这一点儿,不用担心。”叶沁竹笑着打断了方素。

    “安国人,知道韩曳。”

    在京城时,杨卿翰曾将意图大闹京城的韩唐韩曳二人送入安军阵中,二人因地制宜,好一通的腥风血雨。

    自然知道韩曳,便知他们出兵必然会有大损伤。

    而且,韩曳偏偏是个游离不定的主儿,且不提交战结果如何,他们能不能找到他都是个问题。

    “滑州城的防御可能会有所加固,但为了一人向周围开战,安军没那个打算。”叶沁竹将这些珍宝接过,却并不收起。

    “不过,既然方大哥把它们还给了我,不如就将粮草一事交于我处理?”

    “给我一月,我必然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她看见方素喉头一动,似要拒绝,连忙补充道。

    “不论成败,得失尽在我一人,与西塘无关。”

    “败就罢了,若成,你想要什么?”方素正了正衣冠,沉声问道。

    见到自己的小算盘被戳穿,叶沁竹在心里吐了吐舌头,正经说道:

    “我想要一支部队。”

    “我从京城来,行至西塘,我想亲自领着兵,回京城去。”叶沁竹说。

    滑州城内的百姓近期都有些不安,前些日子官府被掀翻,引得官兵集体出动。

    老百姓藏在窝里不敢出来,生怕这战火一不小心就波及到了这座暂且安定的城池。

    据知情人士透露,闯入知府官府的,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头。

    “那人不过是一勾手,整座官府便冲天而起。”

    “那人鹰视狼顾,五指如钩。”

    “那人三头六臂,力大无穷。”

    ……

    在越来越离谱的谣传中,滑州城百姓们预想的镇压却迟迟未至。

    一连等了几天,终于由人耐不住寂寞,从家里探出了头。

    除了防御守兵激增,城中依然是一片祥和,官府甚至还贴了安民榜,祝福大家稍安勿躁。

    终于,整座城开始战战兢兢地有了生机。

    而米粮店的掌柜,也在这个时候继续开了店。

    开店第一天,便有客人来。

    “老板,终于有闲心招待客人了?”

    米店老板认识这个人,不久前两人还遇见唠嗑过几句。

    那是个衣冠周正的少年男子,相貌普普通通,不容易让人记住。但出手倒是阔气,听说米店老板最近生意不好,便慷慨解囊,准备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见他来了,那老板立时眉开眼笑,立马赢了上去。

    那青年在米粮店兜兜转转,又去仓库瞅了眼,犹犹豫豫地走上台阶,忽地出声问道:

    “店家,你这米面里,能藏人吗?”

    米店老板浑身一哆嗦,不知道这青年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放心,不是死人,是大活人。”青年挤眉弄眼,示意他莫要多问。

    米店老板眼珠子咕噜一转,忽地想到了近期薛家小伙看上了冯家小妞的蜚语,心说该不会是这薛家小伙家道落魄,冯家看不上他,干脆剑走偏锋了吧?

    可这些日子,滑州城被官兵守着,老百姓大多不敢过长时间停留在外,自己也心惊胆战。

    四周战乱不断,这粮食也只能内部消耗,除了军队,滑州城的人哪需要购置这么多的粮食?

    米店老板看着自己仓库堆起的大米,只觉得米虫在那儿钻来钻去,下一秒自己就要血本无归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少年郎叹了口气,苦着一张脸,“我家公子爱那小娘子久矣,可眼下小娘子居然要嫁人了,这可如何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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