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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瀛台-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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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燕云客
  【文案】
  那年春雨萧疏,陆青婵跪在残暴嗜杀的新帝面前,替未婚夫求情。
  萧恪看着眼前婀娜的美人,似笑非笑地说:“好啊。”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
  *
  “那年朕跟随先帝亲征,大战初歇,朕看见群山妩媚,落日满山河。你知道朕在想什么吗?”萧恪语气清淡,像是在叙闲话,“朕在想,要是陆青婵在,朕就把这江山打下来送给她。”
  *
  【高亮】借用清的背景,男主不留辫子女主不缠足,早9点更新。
  偏执嚣张男主&人间富贵花女主
  洁党可入,互宠甜文
  *一个彼此救赎的故事,男主非善类*
  勿扒榜,弃文勿告知,珍爱玻璃心作者

  微博:晋江燕云客
  内容标签: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青婵,萧恪 ┃ 配角:预收西江月:选秀那天父皇赐给孤一个女人,她瘦骨伶仃不讨我喜欢,以至于我很快把她抛之脑后。在我死后才知道,她比所有人都爱我。重生后,孤一直等着父皇把她赐给我。可这一回她为什么想嫁给老三了? ┃ 其它:


第1章 八月札(一)
  太乾三十年深秋。
  萧疏的秋雨自十月十五日这天起便淅淅沥沥地落下来,风都是瑟瑟地冷,隐约带着冰碴儿裹挟着要从空气里往人的骨头缝儿里钻。
  礼部这几日却忙得片刻不得闲,宁寿宫的那位太后娘娘,立夏时身子骨就不好了,一日又并着一日的拖着,全靠流水的汤药一股脑地送进寿康宫,日日那参片吊着精神,才能拖到今日。
  可眼瞧着也拖不住了,寿材已经让内务府备下了,礼部也都忙前忙后的准备着丧仪,总管内务府大臣有小半个月没回家了。
  事物冗杂,人人脚不沾地,可面儿上哪个都不敢露,说话都说一半藏一半,生怕又犯了哪位主子的忌讳。
  紫禁城刚摘了孝还没几天,怕是又要重新挂上白灯笼了。
  方朔挑着灯笼走进了内务府掌仪司的门,在外头的廊庑底下略站了片刻,把头顶的顶戴摘下来理了理才抬步走进明间,他身量高而瘦,清癯得像是只剩下一把骨头,眼中却是炯炯的,他是新帝身边儿的人,已经跟了萧恪许多年。
  掌仪司里头静得像死水一样,只有管事太监李元衡带着一个小太监还守在屋子里头,他看见方朔忙起身来迎:“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话儿让底下人来传一声也就算了。”说着忙给他倒茶。
  掌仪司这地方,在内务府里算得上有几分油水的,就连倒茶的茶盏,都比旁的地方精致几分,茶白色的釉,里头含着浅碧色的一汪水。可方朔瞧不上眼,他从容着摆了摆手,没接这碗茶:“主子爷的吩咐,底下的猴崽子怕是办不好,我便过来问问。说是太后大行的东西,可都备上了?”
  “早备着了,权当是冲喜。”
  说是冲喜,却不知这喜从何来,人人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宁寿宫这位太后娘娘,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方朔嗯了声,李元衡忙追着问了句:“还有一个多月便是除夕了,过了除夕,咱们万岁爷便要筹备着登基大典。”
  李元衡打量着方朔的脸色,见他不可置否的样子,忍不住大着胆子多问了一句:“恕奴才斗胆,请教一下方公公,瀛台这位该怎么着,到底是废帝的皇后,今上的嫡亲皇嫂。您给句话,好让奴才心里有个谱儿。”
  这话却是犯了大大的忌讳,方朔的脸旋即便沉了下来:“李元衡,你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这点规矩都忘了?”
  方朔长年累月沉着脸,脸上不见笑模样,可人人也知道,只有活儿干得好,他不会平白的让你吃瓜落儿,今儿这么说显然是真的恼了,李元衡立刻不敢怠慢,抬手给了自己两耳光:“是奴才多嘴了。”在宫里的时候久了,知道有些事耍小聪明是不成的,巴掌实打实地落在皮肉上,听着就让人头皮发紧。
  “行了,此事出你口入我耳,往后再提就是掉脑袋,”方朔懒得看他张嘴,他抬起眼看着外头昏昏暗暗的天色,和偶尔惊飞的几只寒鸦,眼瞧着便是黄昏了,不多时就该到紫禁城掌灯的时辰了。他收回目光,淡淡地说,“废帝的皇后又如何?皇上的皇嫂又如何?只告诉你一句,皇上没说动她,那就谁也不能动。”
  出了内务府的门,外头的雨还在下,方朔撑着油纸伞走在悠长而静的青石砖路上,皂鞋和砖路摩擦的声音不疾不徐。他听着雨珠子一下又一下细细密密地打在伞面上,眼里半分表情都没有。方朔在宫里头待了二十年了,知道从内务府到乾西五所要走一刻钟,以他的步子,分毫都不差。
  新帝现在便住在乾西三所,三所是后来改的名,叫崇政殿,这是皇上少年时期居住的地方,面阔五间,两头接了廊庑。明间燃着灯,有善站在次间外头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主子爷在里头看折子。方朔点了点头,挑开帘子便走了进去。
  绿釉雁颈灯上头的火苗被外头的风吹得狠狠晃了一下,萧恪顿住手腕,立在一旁的庆节拿着白铜滴水罐往朱砂里头滴了几滴水。庆节和有善一同年岁,是方朔的徒弟。
  “回主子爷的话,内务府那边都备好了。”
  “嗯。”
  这一板一眼的答对,在崇政殿里头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众人皆习以为常,习惯了主子寡淡薄情的性子,只要老实把差事办好,日子就不会难过。
  立在边上的有善今年不过十五,管方朔叫一声干爹,他看了一眼方朔的脸色,才试探着说:“主子爷,宁寿宫那边酉时末的时候递来话儿,说是太后醒了,想见见主子。”
  萧恪把手上的那本折子写完,把笔撂在掐丝珐琅云龙纹的笔架上,庆节机灵,忙跑出去传肩舆。萧恪沉默地走到门口,细密的雨打在汉白玉丹壁上,檐下的八角琉璃宫灯透出雾蒙蒙的光。
  不远处的龙凤御路石上淌着水珠子,汇成小股,流进踏跺边上的绣墩草里。
  湿淋淋的紫禁城,倒也不似以往那般煊赫巍峨了,萧恪在门边站了很久,突然侧过头问方朔:“起居录送来了吗?”
  “回主子的话,送来了。”方朔垂着眼看着自己皂鞋的鞋面,上面还带着几个水珠子,“今儿天气不好,瀛台离咱们这远些,起居录比昨日晚到了一刻钟。”
  萧恪嗯了一声,正巧庆节已经把肩舆传了过来,萧恪什么也没说,径自向肩舆走去。
  宁寿宫在紫禁城最东,肩舆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头顶的一轮孤月清冷而朦胧。宁寿宫门口站着太后身边的见禧姑姑,她瘦高的人,高高颧骨上头是一双寡淡不带什么感情的凤眼,总让人觉得有一股子伶仃姿态。
  这紫禁城最是磨人心气的,太后的身子每况愈下,这宫里头冷清得吓人,就连太后身边的人,都像是只吊着一口气一般。
  宁寿宫的单檐黄琉璃瓦歇山顶,在雾月下闪着冷冷然的光。
  见禧把萧恪迎进了宁寿宫,走到门口,萧恪在那尊鎏金铜卧象前头顿了顿脚,不过神色未变,他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迈进宁寿宫的明间就能闻见一股冲人的药味,时下以西为尊,西侧的次间和梢间都是太后用来礼佛的地方,萧恪便向东暖阁走去。
  宁寿宫盘了地龙,屋子里暖融融的,就连清苦的汤药味都能让人觉得微微熏然,屋子里无声无息地立了四个大宫女,都无声地跪下给萧恪行礼,而后鱼贯退了出去。
  萧恪一直走到檀木拔步床前,浅杏色的床幔下头,躺着的就是太后,也是平帝的毓贵妃。
  “给母后请安。”
  萧恪的声音低沉而短,过了很久,太后轻声说:“还是像原先一样,叫我毓娘娘吧。”
  “毓娘娘。”萧恪从善如流。
  空气里又变得沉默起来,太后睁开眼,她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因为经年累月的病气,整个人像是一块垂垂腐朽的木头,眼睛微微凹陷,目光也不似过去那般炯炯清澈。
  烛光下,她看见了萧恪玄色外袍上的暗龙纹,那金龙腾飞入云,鳞鬣峥嵘凶悍。她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透过这身玄端又瞧出了什么端倪。
  “萧让……可好?”
  步步锦的支槛窗开了个缝儿,微冷的风吹进来,风雨声沙沙的,带着外头泥土清苦的味道。萧恪抬起手慢条斯理的抚平衣上的襞积:“皇兄在宗人府安养着。”
  这话平白便像割肉的银刀划在心上,叫人钝钝地觉得疼。太后的眼睛微微发红,她放在宁绸背面儿上的手把绸子缓缓捏紧了。
  太后看向帐顶,微微喘了几口气,她听着窗外细密的雨声,停了好久才说,“我怕是死前都再也见不到我的儿子了,还请皇上垂怜,让我见一见我的儿媳,也算了却我的心愿了。”
  “儿媳。”萧恪似是在唇齿间回味着这两个字,他似笑非笑地问,“不知毓娘娘,说得是谁?”
  “陆青婵。”太后的气力渐渐不支,这三个字轻飘飘的,越发气若游丝。
  “既没过礼,也没饮过合卺酒,哪能就叫儿媳呢。”萧恪在一旁的黄花梨圈椅上坐下,“六礼没走完,还算不得咱们萧家的人。”
  太后笑了,她说:“都到这时候了,我这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也不和你抠字眼,让我见一见陆家这丫头,她打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拿她当半个闺女,你帮我这回,就当是平了我养你三年的恩,行吗?算毓娘娘求你的。”
  太后确实养过萧恪几年,可如今他们二人之间哪还有什么恩可言呢,原本把萧恪养在毓贵妃膝下,也不过是挂了个名以便皇上封赏,那时候萧恪已经十五岁了,虽然每日也过来晨昏定省,可总也像隔了层纱似的。
  更遑论后来种种,如今勉强顾念着这一二分体面,已经实属不易了。
  萧恪沉默了很久,烛光昏晦地照在他脸上,萧恪像极了一尊半明半昧的雕像。过了很久,他终于站起身:“就按太后说的吧。”他说完这句话,也不再等太后回答,踅身阔步走出了东暖阁,一直走到宁寿宫门口的院子里,冷冷的雨水淋了他一脸,细细的雨丝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方朔忙给他撑伞。
  萧恪在瑟瑟的雨中站了很久,只觉得自己前后白茫茫一片,只有庆节手里那把六合宫灯上的金琢墨石彩画透着朦胧的光。
  这座湿淋淋的宫殿,带着盛大无边的孤独。
  “明天早上,把她从瀛台接过来,朕给你一千人,把她给朕护好了,有半点闪失,通通掉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悄咪咪的开文了,正剧甜文,求文收+作收
  架空明清,其实主要是架空清,但是实在不喜欢金钱鼠尾的发型,所以里面的人物都是汉人身份,只借用时代背景。
  里面如果有需要解释的地方,会在作话里讲明,手上有几章存稿,欢迎大家跳坑~
  章节名是中药名。
  八月札《食性本草》:主胃口热闭,反胃不下食,除三焦客热。


第2章 八月札(二)
  天空泛着雾蒙蒙的烟灰,隔着步步锦的支窗能听见外头奴才们皂鞋摩挲着地面上的声音,萧恪已经醒了,他睁着眼看向床幔顶上头绣着的腾云起雾的团龙纹。他是个眠浅的人,从小到大从没有哪天能安稳的睡到天亮。
  他坐直了身子,有善呵着腰跑进来替他把帐子撩起来挂在旁边掐丝缠金的钩子上,萧恪说出了他今日的第一句话:“她在哪?”这声音轻轻的淡淡的,单从语气里根本听不出喜怒。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有善却懂:“回主子的话,已经在路上了,等主子下了今日的早朝就见到了。”他轻车熟路地给皇上更衣,看着明黄色的冕旒朝服,萧恪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而后漫不经心地说:“换那件玄色的吧。”
  早朝的时候,朝臣们都觉得今天的皇上好似变了一个人,这变化在哪又说不出,只觉得他眉宇之间透出几分蔚然似的。
  皇上生母为平帝所不喜,连带着也厌弃这个儿子,伶仃着在乾西三所所长大,性子寡淡而薄情,后来又在马背上征战南北,身上又多了几分铁血和杀伐果断,身上的戾气像是刻在了骨子里,离得稍近几分便扎得人生疼。哪怕就是这么些许蔚然之色,已经足以叫人觉得难得了。
  朝会按例是三日一次,今日的早朝从户部那边上了奏本,户部尚书李授业是太后的族兄,他穿着从一品补子的麒麟袍,上奏本的人是李授业手下的人,名叫郑广和。
  “今年皇上让户部查亏空,查来查去林林总总也不过是六部的事,各行省也安排着人去着手了,南直隶还特派了颜大人亲自去查。旁的也就罢了,只是兵部这边……差了不少。”
  兵部尚书名叫陆承望,他四方的脸盘,一双眼里没有什么波澜,他缓缓撩起衣袍在皇上面前跪下:“兵部事物繁杂巨万,可皆有证可寻,每旬的账本皆由臣亲自过目,无一错漏,还请皇上明鉴。”
  一不辩解,二不反驳,单单一句皇上明鉴,看似是跪着,大有几分能奈我何的味道,兵部这位尚书大人的位置还是平帝在世时便亲封的,三朝的老臣,又是有名的诤臣,萧恪素来也看他几分薄面。
  堂下几个臣子皆交换了一下眼神,陆大人原本是刚正的脾性,如今出了这么大事,还是半分也不愿意低头。
  萧恪倒是不可置否的模样:“郑广和,你继续说。”
  “回皇上,兵部去岁的确是支了三十万两银子,说是建水师用,只是银子也花了却没见到水师的影子。”
  “王文德,朕记得当初这笔银子是支给你了,你来给朕说说,朕的水师呢?”
  王文德是兵部的人:“今年上半年,湖广一带出了叛乱,这军饷是从兵部的账上支的,已经把单子报给了户部,饷银还没有拨下来,水师自然就能建成了。”
  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户部上头,朝政上头每日提起来的,也不过还是那些事,你来我往着踢皮球,放眼这天下看,能从内心里头惦记着替君分忧的只怕屈指可数,人人惦记的都是如何荫妻蔽子罢了,不过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叫散了。
  天已经蒙蒙的亮起来,巍峨的宝殿里燃着长明灯,博山炉里的青桂香经年累月的燃着,把乾清宫里的每一块金砖,每一个楠木大柱,乃至每一块榫卯都侵染着幽幽的淡香。皇上坐在龙椅上和众臣们又议了一会,他的目光看着蟹壳青色的直棂窗,突然说:“陆承望留下。”
  等人都走光了,萧恪淡淡说:“今日你从隆宗门走吧。”
  朝臣们日常入乾清宫,走的都是景运门,这个门也不是人人都能走的,只有文三品武二品的臣子才能入,带进宫的奴才也要在景运门外二十步的位置止步,至于隆宗门,等闲都不得开的,历代龙驭宾天的皇帝,梓宫便是从这个门里送进乾清宫小殓的。
  陆承望不知何意,可萧恪也不愿再多言了,他站起身从乾清门旁的侧门走了出去,方朔和有善呵着腰跟在他身后。
  外头的晨雾将散未散,一轮火红的日头从景运门那侧缓缓升起来,带着吞吐天地,雷霆万钧的气势,洒下灿烂至极的金阳,照亮了这座煊赫而辉煌的九重宫阙。
  陆承望走到隆宗门口,官靴还没有踏出去便生生悬在了半空。
  他看见了一个人。
  她穿着月白色的氅衣衣摆处绣了秀淡的云纹,已是冬日里,这氅衣的领口滚了绒边,从里头深处细白的脖子,像是一碰就会断一样。她的头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绾着,看装束也只像是宫里的哪位小主,脸上很白净,这种白不似病态,倒像是经年累月见不得光的那种幼弱的白,眼睛很大却没什么神情。
  陆承望算是明白皇上的心了,只是皇上是根直肠子,只在国事上事无巨细,却没料到今日竟有了几分颇为耐人寻味的关怀来,因此哪怕如他一般在官场上浮浮沉沉这许多年的人,心里也难免微微动了一下。
  他远远地瞧着迎面走来的年轻女人,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半年多了,这是陆青婵头一回看见父亲,她缓缓向他走了两步,却见陆承望微微退后半步,缓缓撩起衣袍,跪在了隆宗门外,行的是国礼,是臣子见主子才用的礼。
  一跪一立,隔着数十步,隔着朱红的宫墙,能看见乾清宫明黄色琉璃瓦重檐庑殿顶,上头闪着暖阳的微光,明晃晃的叫人眼睛都涩痛起来。
  陆承望跪的是她的身份——废帝萧让的皇后。
  步子猛地便止住了,陆青婵的眼里露出几分淡淡的悲切,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陆承望行了这个礼,便从容地起身了,再也不看陆青婵的脸色,径直向南走去,绕过造办处的朱红围墙,便向西华门走去。
  陆青婵没有去看他的背影,迎着冷寂的北风,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半夏扶着她的手叫了一声:“主子……”
  这萧瑟的风灌了满袖,像是把这浩浩然的天地都收进了怀中,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来到这座禁庭了,久得让她几乎以为萧恪要把她生生世世都禁锢在那四面环水的瀛台之上。
  陆青婵淡淡说:“这一世的父女情分怕是就此了断了,生恩养恩我怕是再也还不起了。”
  她是废帝的皇后,不明不白地在瀛台里头住了半年,父亲这挺了大半辈子的脊梁骨,怕是要让人生生砍断了去吧。
  迎着这灿烂的金阳,陆青婵缓缓摊开手掌,这细白的指尖上头日光莹然。人人都泅渡在这烟波浩渺的红尘,哪个不是艰难挣扎,哪个不是身不由己?
  “娘娘就住在昭仁殿。屋子已经拾掇出来了,还算能入眼,娘娘随奴才去看看?”说话的是庆节,弯着腰低着头,这宫阙里头的每一个奴才都是这样一板一眼,像是被人提着线拎着走的偶人。
  昭仁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地方,算起来不过是乾清宫的东耳房,可要命的也正是要命在这。乾清宫是皇上的寝宫,和昭仁殿遥遥相对的是弘徳殿,那是皇上日常处理朝政召集臣子的地方,而昭仁殿向来是为召幸后妃所准备的围房,让她住在这,乾清宫那位主子的张狂嚣张俨然已经可以窥视一二。
  “这怕是于理不合吧。”陆青婵的嗓音淡,带着南方女子的柔软,可声音虽然是软的,眼中却极静的。
  “皇上说合,就是合,娘娘说是不是?”
  半夏和逢雪都是萧恪指派来到她身边的,逢雪低声劝道:“左不过几日,主子将就一下吧。”瀛台的岁月,不光磨了她的心性儿,连跟在她身边的奴才都已经懂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这颈子、这腰背,你若不弯,便是头颅落地。
  陆青婵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院子里摆了一口缸,日影照在上头,光也是粼粼的动人,映着云彩的影儿,里头游着几尾通体发红的鲤鱼,像是游弋在天上似的。
  过了很久,她说:“走吧,咱们进去瞧瞧。”
  穿过万字锦底门,隔扇门上刻着五蝠捧寿的花纹,万字团寿纹的步步锦支摘窗撑着,屋子里也算得上亮堂,进门便是一个喜鹊登梅的花梨木屏风,绕过屏风是个张黄花梨条桌。
  庆节道:“这昭仁殿空了好些年月了,里头的陈设是皇上让内务府重新挑的,娘娘看喜欢不喜欢,若是不成再让他们挑好的。”
  “不用换了。”陆青婵淡淡嗯了一声,庆节指挥着奴才们把景泰蓝描金的杯盏放好,“太后现在住在宁寿宫,晚点再请娘娘过去。”
  提到太后,陆青婵忍不住问:“娘娘还好吗?”
  “若是撑过这冬天,便是大安了。”
  这话听着喜庆,可也得听出这个前提,那也得撑过这一冬才成,陆青婵听着眼眶便红了,庆节叹了口气:“太后主子病里还天天挂念着您,保不齐瞧见您身子便大好了。”
  陆青婵轻轻吸了吸鼻子,说:“我过一会儿就去看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萧恪是一个很自我的皇帝,但是其实他心里喜欢女主很久了,但是他的表达很奇怪,喜欢你就会以自己的方式对你好,他喜欢什么就要求女主喜欢什么。
  又看见熟悉的读者留言啦哈哈,很开心~
  上一章留言的各位我都眼熟咯,感谢神木DD的营养液~


第3章 八月札(三)
  “娘娘已经在昭仁殿安置下了,一切都按主子的吩咐做的,早上已经铺好了宫,现下都归置好了。”听着庆节的话,萧恪不可置否,“既然来了紫禁城,就不用拘着她,逛园子看风景都可以由着她,只是身边的人不能少,把她给朕盯好了。”
  皇上的话带着几分杀气腾腾,既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佛陀,带着普度众生的慈悲,又像是穷凶极恶的罗刹,要撕碎她的羽翼,让她摔进泥巴地里。
  “太后那边……”方朔试探着问。
  “她要见就见。”萧恪把目光收回到自己面前的奏折上,“叫李授业来。朕倒要知道知道,户部是怎么算的这笔账。”
  户部一早上在虚张声势地闹了一通,如今看来,大有几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皇上从来都是那心明眼亮的人,不管在什么上头都不会轻易被人蒙蔽了去。
  叫李授业说完话,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方朔叫了传膳,萧恪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缓缓坐直了身子,把背靠在了太师圈椅的靠背上,凝声问:“陆青婵在哪?”
  这是方朔头一回听皇上念这三个字,这女人的名字大都有那么几分柔旎与温驯,该是像雪末像落花似的回旋落下,可到了皇帝嘴里,这三个字念得短促,像是短刃相接,从唇齿里滚过也不过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
  “太后午后喝了药,就把娘娘叫去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萧恪的朱笔落在了奏表上,殷红的一滴墨点在了纸面上,立刻向四面八方晕染开去,萧恪看着这滴墨说:“再过一刻钟,若她还没出来,你就把她叫出来,说朕找她。”
  宁寿宫的建制,在紫禁城里已经算不得低了。太后是萧恪的养母,虽然养的年头不多,可皇上却也不是不念旧情的人。陆青婵由逢雪扶着,出龙光门一路经过景曜门、凝祥门、昭华门、苍震门才到宁寿宫外,见禧姑姑依旧站在门外等着,这时辰天上竟开始飘飘荡荡地落了雪,她站了很久,终于看见自苍震门那边走来的陆青婵。
  陆青婵很瘦,带了一个奴才孤零零地走在雪里,身子骨儿上头都带着几分伶仃姿态,她的鹤颈伸出滚边的毛领子外头,细弱得仿佛一下子就能掐断似的。见禧给她请安,陆青婵弯腰把她扶起来,那袖子底下伸出的手腕上带着一个白玉镯子,衬着这细软的腕子,整个人愈显可怜姿态。
  见禧原本的脸色并不算好,可看着她的模样终于长叹了一声说:“太后主子等娘娘良久了。”
  宁寿宫里全是病气,更有一种垂垂将死的腐朽味道,陆青婵由奴才引着绕过屏风走到拔步床前,太后刚喝了药,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红,衬着那双伶仃而空茫的眼睛,显示出几分极不相称的况味来,人之将去,眼睛里的那丛火早已若不可见,太后把目光落在了陆青婵身上,陆青婵还没开口,可眼眶里含着的那包眼泪却藏不住了,她哽着嗓子喊了一声太后,便已经跪在了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陆青婵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她是陆承望的长女,小的时候便跟在母亲身边进宫,太后喜欢她端庄伶俐的模样,便在她九岁的时候把她召进宫里来。太后性子算不得和软,可平日里待她却不差,跟在主子身边便是得了天大的脸面,哪敢奢求锦衣玉食,可陆青婵过得却是极好的,至少不比太后亲自生养的大公主差。
  “见禧,把皇后扶起来,”太后的声音像是游丝似的弱,可语气却带着坚持,“你是做皇后的,应该端庄持重,没得叫奴才们笑。”这话不算轻,陆青婵吸了吸鼻子说:“还请娘娘责罚。”
  太后的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烟似的,只隔着灰蒙蒙的视线隐约瞧见陆青婵的影子落在床缦上,她叫了一声见禧,见禧知趣地带着屋里的其余几个奴才一并退了出去。
  宁寿宫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她们两人,博山炉里燃着檀香,并着屋里的药味,清苦并着檀香倒像是有那么几分佛门清净地的感觉,也又像是一股诡谲的力量,冲撞得人脑子发昏,太后过了很久才开口,像是考虑了良久:“皇后,你知道萧让现在在哪吗?”
  提起废帝,这是紫禁城里的禁忌,见识过萧恪铁血手腕的人,是不会有胆子去触他的逆鳞的,太后这么泰然地开了口,像是在问陆青婵读了什么书、用了什么膳食一般。
  “回太后的话,妾不知。”
  “他在宗人府。”太后有意着重了这三个字。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太乾二十四年和老三议亲的吧。”
  “是。”午后的光透过茜纱窗落在陆青婵身上,她微微垂着眼。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六礼过了其五,若不是出了如今这个变故,如今你该是成了坤宁宫的主子了。”太后的声音并不高,一字一顿,“阖宫上下早就改了口叫你主子娘娘,你也对着我自称臣妾,虽然没有上玉碟,想来也早就拿自己当我们萧家人了吧。”
  嫁给萧让,好像是陆青婵从入宫那一天就命定的事,她养在太后身边,婚事自然是由不得父母了,萧让是毓贵妃的儿子,两个人在宫里碰面的机会多,那时候的瑾妃还笑着调侃过毓贵妃:“你这么喜欢陆家这丫头,做不成女儿便做儿媳也好。”
  陆家的女儿长大了是要嫁给三殿下的,这是紫禁城里心照不宣的事,无所谓欢喜不欢喜、愿意不愿意。
  “是。”
  太后看着乖觉坐在一旁绣墩上的陆青婵:“本该在三年前就让你和老三完婚的,可那时候慧肃太后新丧,老三守了三年孝期,那时候也确实觉得委屈了你,让你又等了他三年。如今苦尽甘来的时候,又出了这样的事。我来问你,在瀛台的这些日子,你可梦到过老三?”
  她已经做了二十年毓贵妃了,平帝晚年后位空悬,她俨然已经是这煊赫王宫的主子,虽然此刻她的生命已宛若衰微之火,即将覆灭之王朝的高墙之内,可此刻,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好似无数风刀霜剑射向那个年轻的女子。
  她看不清陆青婵的表情,只在朦胧中看见她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轻飘飘地跪在了她的拔步床前:“妾有罪。”
  太后是亲自教育她长大的,她手把手的教导,就是为了把她打造成一个完美无瑕的皇后,如今陆青婵也确实如她所愿,温驯而柔旎,举手投足行为举止都是她所满意的模样,这个王朝不需要锋芒太盛的人,尤其不需要一个过于耀眼的皇后。
  现在她跪在这,低垂着头颅,柔弱又顺从。
  这就是陆青婵的好处,太后淡淡说:“你确实有罪。老三这一辈子约么就这样了,宗人府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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