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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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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让丫头安心,贺烨甚至信口开河:“就说这玉管居,院墙这样低矮,稍习武艺者便能跃入,眼下虽然不妨事,待将来,那些居心叵测者都来了晋阳,保不准便有人趁夜潜入欲行不轨之事,夜间巡防,离不开你这丫头用心。”
  艾绿听得两眼放光:“当真?”
  “我骗你干嘛?”闲着也是闲着,烨大王忽然心生“妇人之仁”:“只你眼下这本事,可难当大任,莫如你拜我为师吧,我教你一套心法气术,便不至于人都站在你身后,你还无知无觉。”
  “不用劳动殿下,有白鱼师傅与阮长史教婢子呢。”艾绿十分怀疑这位行事乖张又小心眼的晋王殿下居然身手不凡。
  贺烨:……
  他这是被个小丫头鄙视了么?!
  一张脸便黑了下来,二话不说解下腰上佩刀,随手抛给艾绿:“我知道白鱼教了你一段剑法刀术,我不还手,你尽管攻击,百招之内,只要你能划破我一角衣裳,我便拜你为师可好?”
  “殿下说话可要算话。”丫头这时还没有多少尊卑观念,再加上她只视王妃为主,对贺烨原就没有几分敬畏,一时被激生了好胜心,也顾不得什么大逆不道的教条,将长刀出鞘,对着晋王便刺了过去。
  突觉眼前一花,刺了个空不说,甚至再也不见晋王人影。
  “发什么呆,人在这儿呢!”背后响起烨大王低沉的嗓音。
  如此过了数十回合,莫说一片衣角,要不是晋王好心提醒,艾绿甚至找不到目标,但尽管累得气喘吁吁,小丫头倒是不服输,未至百招,就还不算分出胜负。
  贺烨看似漫不经心在腾挪移跃,眼见着艾绿步法灵动,虽然有些体力不支,导致气息滞沉,但刀刀刺击,却还不减势大力沉,心中也甚觉惊异,暗道这丫头果然有些天赋,眼下十岁出头,如若习得那心法气术,五、六年后,普通卫士只怕都不是她对手,留在王妃身边贴身护卫倒也是个保障,于是更加坚定了点拨一二的心思。
  故而待百招过后,贺烨出手如电,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便赤手空拳夺了艾绿手中武器,笑着说道:“丫头还不服气?”
  艾绿眼看着手中空空,呆怔一歇,喘出重重一声:“婢子心服口服,不过殿下要收买婢子,这事婢子却不能隐瞒王妃。”
  贺烨哭笑不得:自己一片好心,不想在这丫头眼中,却成了笼络收买!
  好在殿下气量宽宏,不与丫头一般见识,又听见由远及近的步伐声,略一颔首:“正好,王妃过来了,你此刻便能问王妃是否允同。”
  艾绿惊讶地转过身去,果然看见远处两盏灯火,依稀几个人影往这边行来。
  这下,她看向晋王的眼神方才有了钦佩的意味。
第689章 哎呀这邂逅
  十一娘今晚也有些心浮气躁,不比得晋王失眠,她是根本还没有安歇,这时出现在竹苑角门处,当然不是听说两个“不明人士”打斗事件,更加不是为了巡看密道工程,而是打算通过角门外的捷径去西外苑,哪知走到近前,却见晋王与一个满脸泥泞不辨眉目的呆丫头并肩而立,顿时困惑。
  直到呆丫头飞奔向前,迫不及待地张口说话,十一娘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艾绿。
  “怎么弄成这模样?”十一娘捏了捏艾绿头上的小纂,然后就发现自己的指尖沾上了泥土。
  “这丫头半夜睡不着觉,企图用运土修练武艺。”贺烨极不厚道的打趣。
  “王妃,殿下想收买婢子为徒,婢子见殿下的确身手不凡,亦生佩服之情,不过王妃若不允准,婢子决不答应。”艾绿忙表忠心。
  十一娘虽说也觉诧异,想不通贺烨为何要“收买”艾绿,但晋王烨何等高傲?难得他主动提出点拨艾绿武艺,十一娘自然不会不识好歹。
  “能拜殿下为师也是你运数,不过这事还需要谨慎口风,当着外人面前,不可称大王为师傅。”十一娘叮嘱一句,便问贺烨:“殿下怎么来了此处?”
  “睡不着胡乱逛逛,王妃是否也觉心中不安?”贺烨问。
  “我正想去外苑绣坊瞧瞧。”十一娘说道。
  晋王便理所当然同行陪伴,心里却仍然觉得诧异:“三更半夜,王妃怎么忽然想去绣坊?”
  两人说的这绣坊,其实并非晋王府的针线处,原来巧娘与梁松在长安时征请的绣娘,这回也随晋王一行先来了晋阳,不过霓珍衣坊眼下未曾在市坊开张,十一娘便将西外苑一处宅园清理出来,用作安置,梁松最近正忙着奔波各处继续征请衣工绣娘,陆续又补充了几十人,眼下这些工人们也是分成数拨,日夜不停赶制衣帛,不过十一娘因琐事缠身,也鲜少亲自巡看,更不说三更半夜之时了。
  “我是想着,太后既然听信徐修能谏言,已经决定诏令地方广开官窑,太原府应当也不例外。”十一娘边行边道。
  贺烨便眉头紧皱:“新政尚未推行,太原府此刻人心惶惶,要是广开官窑增重徭役之诏令一下,岂非越发引得人心浮动?”
  “虽说如此,但若违抗诏令,岂非给予毛维挑唆之机?”十一娘的神色也不轻松:“新政要想顺利推行,无论是我,抑或六哥,都不能失去太后支持。”
  见贺烨越发恼怒,十一娘这才略微舒缓了沉肃的神色:“殿下也不用过于担心,事实上即便新政实施,咱们依然不能彻底解决授田不足之弊病,部份农人百姓得以减轻赋税,可太原府还有许多客户,他们根本没有耕田,却不能尽免赋税,这部分人群如何安居乐业?是以,我思谋着,当广开官窑诏令下达,或许应该试着谏言太后,太原府官窑制品,可自行转卖各国商贾。”
  贺烨一边眉梢挑起:“王妃是打算……”
  “对,我是打算由晋王府全权掌控太原官窑。”
  “徐修能原就怀疑我居心叵测,怕是不会让王妃趁愿吧?”
  “他虽然这么快便获得翻身机会,但上回因为力荐蜀王任太原牧,吃了那大一个哑巴亏,这时想必也不敢大意,徐修能之企望,不过是将来官拜中枢位及人臣,并非咱们死敌,以此子城府,当知目前与晋王府敌对并无好处,因而依我看来,他不会甘冒风险,行为损人不利己之事。”十一娘侃侃而谈:“再说太后,就算忧心内库空虚,不足让她挥霍,然而时局如此,她必然也不会眼看潘辽大军攻入晋朔,新政既然不能在短期内顺利推行,若我提出以窑藏获利补充军需,太后当不至于反对,毕竟太原府不过只辖十四县,内库并不缺这十四县官窑产出。”
  这番话是阐述对策的可行性,十一娘转而又说道:“瓷器琉璃甚至包括锦绣卷画等物,虽然并非劳苦百姓必要耗需,不可否认,却为皇家贵族珍爱,广设官窑,其实也未必一定压榨贫苦,主要还看执行者如何,具体而言,要是众多工匠能够保证按劳得酬,致使家小温饱无忧,甚至也不算恶政。”
  但如今官场贪腐,太后采纳广设官窑之谏,仅为保证皇族挥霍,那么难免造成土地兼并日重,更多农户沦为工匠,纵然日夜辛劳,也不得衣食饱暖,十一娘没有办法制止这一恶劣后果,她唯一能尝试的是,保证太原府治下百姓不会因此更加艰苦。
  “之所以深夜还往绣坊,便是想要验证这一想法是否可行。”十一娘说道。
  绣娘皆为女子,便连诸多衣工其实也是妇人,大周风俗固然开化,还不至于提倡妇女外出务工,这些绣工,若不是因为生计无着,也都会安于后宅,想要比当须眉男儿的女子毕竟是少数,不占主流,对于女子而言,更多的是期望相夫教子,而不存“扬名立万”的野心。
  十一娘其实不是想去巡看绣娘们的劳作进展,她是想要了解这一群挣扎于社会底层的平民,心里真正的愿望。
  自古以来,有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农人仅次士族,当然不会有人甘愿沦于工、商,可是在大环境也即无田可授的限制下,真正的农人其实已然不堪劳苦,十一娘是想了解,如果能得衣食无忧,百姓们是否能够心满意足。
  说穿了,便是是否心甘情愿放弃“农”这一层阶级的优越感,甘为工匠。
  虽然数十绣娘远不足以代表整个阶层,可是闲来无事,侧面了解一下也有益无害。
  贺烨倒也被十一娘的话引发深思:“自古以来,盛世虽然足够让多数农人安居乐业,可盛世之治并不多见,农人百姓其实更多时候,都是饱受劳苦之患,赋税过重,又兼灾疫频生,万一再遇昏君侫臣,饿骨遍野之实倒是更多。”
  “诸豪阔侵占百姓土地,原非大周一朝而矣。”十一娘也甚是烦恼,竟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什么时候已经超脱了家仇的限制,开始忧虑起社稷苍生来。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完了叵长一段路程,叩开好几门禁,终于是到了西外苑这处临时设置的绣坊,十一娘方才回过神来:“殿下不便与我一同与绣工交心吧?”
  话音才落,便听一声:“殿下、王妃。”
  却是陆离竟然也在不远,这时礼见。
  陆离即便住在晋王府,当然也不会住进殿下的内宅,那就彻底难免瓜田李下之嫌了,故而他也是住在西外苑,与临时设置的绣坊倒是颇为接近,但时下已是三更,十一娘完全没有想到会与陆离“邂逅”。
  “六哥怎么仍未安歇?”自然而然问道。
  贺湛递来那封密信内容,十一娘还不及知会陆离。
  “傍晚时得京中长辈书信,心甚不安,故不能入睡,闲逛至此。”陆离也没想到都这时辰了,竟然与晋王夫妇路遇。
  两方再一交流,才知原来各自都听闻了太后主张广设官窑之事。
  薛谦自从贬黜,如今尚在岭南,陆离祖父薛子瞻依然称病,其父薛诩虽然在职,但依然不得太后党信任,属于边缘人士,做为京兆十望,虽然薛氏族人不乏入仕任官者,但仍推陆离实权最重,只是京兆薛虽然没有得到太后真正重用,根底还是具备,门生嫡亲甚广,倒有那么一些“漏网之鱼”混入“敌营”,因而陆离即便不及得知贺湛告书,却也了解到徐修能上谏这一恶政,可巧也在今日。
  他也是忧心忡忡,虽然没想到巡看绣坊,但因辗转难眠,散步时恰巧经过此处。
  故而陆离便作推断:“王妃是否打算掌控太原府官窑?”
  如此心有灵犀,再度引起了晋王殿下饱含深意的目光,在王妃与陆离两人之巡睃。
第690章 任重道远
  到底是,晋王去了陆离居处溯洄馆,王妃“孤军作战”。
  绣坊那间大室,此时烛照辉煌,莫说子值那二十位绣娘仍在忙碌,便连巧娘也没有歇息,王妃构画,由她亲手绣制那轴百鸟朝凤,眼下只完成了三分之一,虽然“交工”日期还远,可她也不敢丝毫慢怠。
  见王妃入内,众人未免惊诧,忙不迭停下手中针线,就要跽拜。
  “免礼,诸位请坐。”十一娘此刻颇显平易近人,完全没有架子,也不在意此处未设座榻,甚至不曾趺膝而坐,而是与众人一般,跽坐在毡毯之上。
  “劳烦诸位了,这些时日因琐事繁忙,不曾询问日常可还习惯。”
  王妃原是客套一句,作为开场白,底下有个年轻媳妇的却忍不住激动的心情,又见王妃和善可亲,她更加不再拘束:“算得上什么烦劳,自入晋王府,一日三餐管饱,茶点更是未曾断过,不怕王妃笑话,妾身还从未见识过如此丰盛饮食。”
  一个中年妇人也附和道:“从前在洛阳绣坊,东家也算宽仁,从不拖欠工钱,然而一日也只得两个时辰歇息,冬季寅初方休,并不得热饮炭暖,哪似在王府,一日绣工仅四个时辰,每五日还得一日休沐,纵然夜值,茶点供给不断,又是在通烧火墙之室,一点不觉寒凉。”
  许多女工也忍不住表达感激之情——
  “一月两千钱薪资,这在过去想也不敢想。”
  “甚至还有仆妪服侍,为我等浣洗衣裳,我等几疑自己成了贵妇,万万不料今生,竟然还能养尊处优。”
  “王妃,妾身恩谢王妃,前几日得知幼子患疾,妾身忧心不已,原是打算求得王妃许可,允妾身返家探望,不想禀了管事,管事竟然请了王府董医正为小儿诊疾,小儿如今总算无礙,这都是因为王妃仁德。”
  十一娘听也没听过这事,想来是管事尽职,将这事禀报了江怀,江怀便当即立断。
  她只是问道:“你是太原府人?”
  眼下这些绣工,绝大多数都不是本土人士,十一娘才有此问。
  “妾身确为太原府人,原也是在中城绣坊作工,后东家迁往洛阳,妾身也只好跟往,被梁掌柜择中,先是去了长安,没想到王妃随殿下赴藩,这才归来家乡。”
  又有一个妇人说道:“妾身也为太原府人,不过一直在沧州作工,燕赵陷落,妾身又随东家迁往邠州,也是遇梁掌柜择雇,妾身想着夫君子女皆在太原,这才随往晋阳。”
  十一娘便叹道:“诸位之中,多数家人老小皆在太原以外,应当心里不少挂念吧。”
  这下子更引得七嘴八舌。
  “虽然心里牵挂家人,也是无可奈何,不瞒王妃,妾身夫主本是逃户,投靠大族为佃农,虽不承担赋税,但一年忙碌,也难得饱暖,妾身还好善长针凿,出外作工,一来不与家人增添负担,尚得一些存余,想着待儿子成年,也能为他们寻个媳妇。”
  “妾身家中原也有些薄产,奈何赋税过重,妾身两个儿子都夭折了,后来好不容易得了一子一女,女儿竟被……竟被阿翁淹死……也不怪阿翁,家中入不敷出,实在养不活女儿,翁姑多病,夫君也是没了办法,才让妾身出外作工。”
  “妾身也生养了两个女儿,虽然没被淹杀,四、五岁时便卖了奴籍,如今连面也见不上,甚至不知两个女儿流落何处。”一个妇人忍不住嘤嘤哭泣。
  “妾身原是商户女儿,父兄得罪当地豪阔,被逼得家破人亡,妾身原是要被卖去教坊,多得那中人好心,见妾身誓死不从,这才转卖给商贾,又庆幸遇见梁掌柜,将妾身赎出,跟着巧娘学习针凿之技。”
  都是苦难出身,说起各自身世,众女子都是满怀哀伤。
  “倘若……我是说倘若,如果由我操持,让诸位家人迁来晋阳,但不得授田,而为工匠,未知诸位可曾甘愿?”十一娘言归正题。
  先是一片沉寂。
  女儿被卖身为奴那妇人先就说道:“倘若能保一家衣食无忧,再不受病痛之苦,莫说工匠,便是举家卖身为王府奴婢,也是三生有幸。”
  起先自称为太原府人士的妇人也惊喜不已:“不瞒王妃,外子原就是工匠,不过一年所得甚至不够糊口,如若王妃开恩,招外子为王府工匠,便有若妾身一家再生父母。”
  其余人也不再沉默:“守着几亩薄田,实在难全衣食,可若是逃亡,又怕获罪,要是王妃开恩,能将妾身家人接来晋阳团聚,真真求之不得。”
  “眼下便是逃亡,若不给钱买那过所,又能逃亡去哪里?不瞒王妃,妾身家中七、八口人,只靠不足十亩田产,便是狠心卖给豪贵,大半钱也得用予筹备逃亡,确是真连逃亡都没有本钱了。”
  “不怕王妃鄙薄,妾身当初甚至打算自卖青楼,可惜年老色衰,连青楼都不收,要不是还会些针凿,就要活活饿死了。”没有人嘲笑妇人的“不自量力”,众人看向她的目光格外同情,她又说道:“妾身是寡妇,上无父母下无子女,家中更无恒产,在世亲人,唯有一个妹妹,正是嫁来晋阳,当时梁掌柜择雇,妾身也是抱着能与妹妹团圆之想,才答应来晋阳,然而来后方才得知,妹妹与妹夫也无活计,长子好不容易养到十七,随商团远行,竟一去不回,连死活都不知,一个女儿,无奈之下也只好允给户商贾为妾,因为不能生养,又被大妇不容,送回家中,一家三口只靠妹夫散工养活,吃了上顿便没下顿,妾身原就在思谋,看能不能求一求梁掌柜,让妹妹也入王府为绣娘,不想今日竟然有幸见王妃,妾身保证,只要王妃能予妹妹一家三口活路,别说工匠,便是为奴为婢也使得。”
  十一娘有些计划尚在筹谋之中,可看这群情激荡的场面,恻隐之心大动,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交待巧娘:“劳你问询一下,绣工们哪些愿意家人迁来晋阳,记录详备,交给管事,让她统计上报,诸位不用忧虑,无论眼下是在晋王府,抑或将来归于霓珍衣坊,诸位家小,但凡愿意来晋阳定居,我皆能担保按劳予酬,不提荣华富贵,至少衣食无忧。”
  又特意交待妹子一家在晋阳的妇人:“明日许假,你即可往家,令妹如愿为绣工,立时便能入府,至于令妹婿,我会交待阮长史,问问他有什么手艺,抑或愿意学习什么手艺,届时如何安排,那又再说。”
  一众妇人全都感激涕零,简直不信这天降喜讯,一时之间,绣坊之内热火朝天,十一娘已经走出老远,甚至都能依稀听闻众人的谈笑风生。
  可她的心情,却很沉重很沉重。
  若非身临其境内,亲耳听闻亲眼所见这些劳苦大众的艰辛,纵然明白官制腐坏,导致大周民不聊生,也实在难以想象竟然恶化到这样的程度,但无论白岭村民也好,这些绣娘也罢,其实还不算走投无路,十一娘实难想象大周这所谓治世之下,比亲眼目睹这些百姓更加艰辛的民众,他们经历凄苦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卖儿鬻女甚至易子而食,都怕是真实存在了。
  可面对这一切,她竟然无能为力,如今她所能争取的,也仅仅是太原治下这十四县而已!
  他们的力量,还是太有限太薄弱,十一娘甚至深深怀疑,就算能够力保晋朔不失,剿灭潘逆震慑北辽收复失土,进而推翻韦后政权号令天下,这个满是疮痍的江山,是否还能恢复盛世之治,给予百姓布衣安居乐业。
  她没有把握,根本没有把握。
  人心的贪婪不是一日纵成,而她所识的忠良之士,可以放心给予重用治理这个国家的人才,真是太少太少了。
  故而十一娘根本没有因为这次试探结果而斗志昂扬,甚至步伐虚浮,神思游离。
  直到溯洄馆,走进陆离那间尚且明亮的书房,迎面而来的那双目光,先是狐疑,又是担忧,却突然转而坚定,十一娘才觉得心里稍稍踏实,这时她忽略了贺烨,只对陆离颔首:“我们,任重道远。”
第691章 露尾
  也是这一个夜晚,距离晋阳城百里之外的明德寺后山,三骑人马悄悄退鞍,身披乌氅鬼鬼祟祟的男人,屈指轻轻三叩山门,未几,门内响起三下叩应,男人又再两叩,山门才往内拉开,一个小和尚探出光头,再将手中风灯照亮男人的面容,长舒一口气般:“纪明府有请,住持已经恭候多时。”
  来人正是太谷令纪伦。
  明德寺这扇后门入内,便是那片引得众多文人雅士不吝笔墨诗赞的梅林,莫说这扇后门寻常不让香客信徒出入,就算是寺中僧人,也鲜少走来这处,众僧人居宿皆集中在殿院左近,梅林中段倒建有几排客舍,以备香客留宿,因时常有女眷,故而僧人鲜少涉足梅林,而此门位于山脚,距离客舍甚远,寻常只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和尚看防这处门禁,再兼负责扫洒。
  这两个小和尚,才是明空住持真正的心腹,当年那老住持在世时,明德寺是没有这两人存在的。
  纪伦早在得知晋王妃与明空“私见”后,其实便心浮气躁,恨不能立即赶来询问实情,一来是因他更加关注晋王夫妇两晚留宿的白岭村与罗九郎,在此一事上消耗了不少时间,二来也是因为他自从听信明空建议,行为那罪大恶极的事,已经超出了心理承受力,于是未免更加小心谨慎疑神疑鬼,一直到了今日,才趁着深夜时分暗访,这样的行为,实际已然说明纪伦与明空之间必然有不为人知的勾当。
  要论来,纪伦身为太谷令,又一贯推崇佛门,大可堂堂正正与明空这位得道高僧来往,哪里需要如此掩人耳目?
  可事实上他与明空之间的勾结,其实便连毛维都瞒在鼓里,所以纪伦才不敢那样堂而皇之,他不是世望出身,家境又甚贫苦,好不容易才混到一介县令,手下虽然有不少佐吏,那些人可并非他心腹,操办毛府尹交待之事不需顾虑,可关于有些恶行,却是不能让这些佐吏得知,所以此回明德寺之行,他不得不兜了好大个圈子,并且趁夜潜来,至于身边跟着这两人,原本就是明空举荐,倒可用信任。
  纪伦虽然心虚,此时却也并无悔愧,他也是圣贤门生,世族之后,绝非生来歹毒,要怨便怨官场腐坏,才将他逼到这样地步。
  当年几经奔折考取明经,却因无豪贵举荐,他虽经史学得扎实,然而不擅诗赋,行谒以及扬名都不可期,甚至并没生得英俊潇洒的皮相,也无望被皇族贵妇青睐,获得裙钗相荐,老老实实守选八年,才得了县尉之职,也曾兢兢业业勤政爱民,但上头县令就是个尸位素餐的货色,他这县尉又哪能脱颖而出?一任满后,居然又再守选。
  那时到底纪伦也算涉足了官场,十分清楚自己如若再无作为,此生怕就止步于一任县尉了。
  这怎么对得起他十载苦读,到头来依然是守着寒窗,连儿子都不能争取免赋。
  于是纪伦咬一咬牙,放下士人的架子,腆颜交好一个市井之徒,终于借得利贷,又废尽心思讨好了族长,争得几分家族寄望,牵牵连连通过许多人脉,到底还是得授又一任县尉,这回他可学了乖,将大多心思都放在讨好上官,当然也没有行恶,毕竟他根底不足,官声还是相当重要的。
  也是他终于走了好运,上官攀附了毛维党徒,得到升迁,没有忘记他这么一个佐吏,才能转迁太谷令。
  纪伦总算尝到了甜头,当然更加期望仕进,可虽说那上官提携了一把,然而自来太谷,并不在上官辖下,隔着山长水远,他哪有这么长舌头去阿谀奉承?再说单凭巧言令色,能够争取的好处也十分有限,要想用真金白银铺垫青云之途,他又没有那样的家底。
  那个时候的纪伦,想也没想过吞占民财,他一贯谨慎,胆子太小,虽然也知道那些贪官污吏的手段,却不敢施为。
  就连担任太谷令后,治下豪族富贾主动给予的贿赂,他也不敢全收,只不过“意思”一下,显示自己并非要与诸多土豪敌对罢了。
  纪伦原就信佛,再兼那时明德寺已经在上任太谷令的推崇下有了些名气,明空又屡屡布施,这对于纪伦这父母官而言当然是件好事,所以他便与明空来往逐渐频繁起来,相交日深,一回便将心中苦闷倾诉出口。
  哪里知道看上去慈悲为怀的得道高僧,居然给他出了那样一个歹毒的主意!
  见他惊怔,却没有震怒,明空长叹一声:“贫僧乃出家人,自知助纣为虐当遭天谴,可前太谷令步步相逼,贫僧一条性命固然可弃,然而却不得不顾及寺中数十僧人。
  原来明空住持声称,前太谷令为达政绩,提出推崇明德寺,使明德寺香火旺盛,那么明德寺便可用香客所捐功德布施平民,但一寺香火纵然有官方推崇,也不可能莫名其妙便达旺盛,先期尚且需要“投资”,如此明德寺经过行善,才能先一步获得百姓信重,前太谷令不肯让明德寺白占好处,是以要胁明空助其恶行,这样也不怕他调任之后,明空将他检举。
  “贫僧也算与纪明府投缘,这才将隐情告知,如何决断,当然全由纪明府衡量,纪明府若无望仕进,且当贫僧今日之言未曾说过便罢。”
  纪伦哪里相信明空是被逼无奈,那些辩解,摆明就是脱罪之辞,可纪伦也很清楚,上任太谷令是世望子弟,根底远非他比得,他若检举恶行,那便是以卵击石。
  然而心里本就怀着贪欲,又被人有意唤醒了潜藏的魔孽,纪伦那仅存的善念,终于逐渐被魔孽吞食。
  因为明空所言之计,非但能够使他积累一笔财富用于仕进资本,并且只要小心谨慎,根本不用担心伤及官声,他纪伦在民众眼中,还是一个兢兢业业勤政爱民的清官,如此名利双收在前,纪伦又哪甘放弃?
  唯一风险,便是事情出了纰漏,导致身败名裂。
  但这风险可谓微乎其微,因为万一事发,明空当然也不能脱身罪外,甚至还会牵涉前太谷令,那位可是名门子弟,必然会想尽办法平息事态,纪伦便也有了保障。
  长谈之后,足足过了一月,纪伦终于再访明德寺。
  而他这两年的运势也当真不错,没过多久,毛维竟然被罢相调任太原尹,纪伦至此有了进一步攀交高官重臣的绝佳机会。
  又是明空出谋划策:“情势固然对纪明府为绝佳时机,贫僧以为,仍当小心为上,毕竟毛府尹是被罢相,将来不知有无起复机会,再者,纪明府固然有旧人居中引荐,然而根底不足,能否得毛府尹另眼相看仍不一定,莫若再待更好时机。”
  是以纪伦虽然暗中向毛维示好,表现得却也不是十分热络。
  直到晋王赴藩,薛绚之奉令推行新政。
  明空才提醒纪伦:“情势有变,纪明府不宜再暧昧,毛府尹显然与晋王派针锋相对,必然会重视辖属县令站定阵营,据贫僧看来,毛府尹之对手无非韦、元二相,晋王与薛少尹绝非毛府尹对手,新政有伤世贵利益,无论如何也不会顺利推行,胜负悬殊……纪明府此时向毛府尹投诚,并献妙计,方可获得毛府尹垂青。”
  所以纪伦才向毛维毛遂自荐,声称他可假意向晋王派投诚,作为间佃,探察薛绚之动向。
  晋王与晋王妃才过上元节便来太谷,又有意与太谷罗子弟交好,打探授田等事,显然是为考察纪伦是否可信,单凭此桩,纪伦还不至于忧心如焚,可晋王妃却盯上了明德寺,这才让纪伦毛骨悚然。
  他必须要了解清楚,晋王妃究竟在怀疑什么,往明德寺又是因何目的!
第692章 夜会
  一阵风过,浮香阵阵,纪伦忽然觉得一股寒意抵足而生,他自从被明空这看来慈悲实际恶毒的虚伪和尚拉了下水,就再没来过这处梅林,这回趁夜潜行是逼于无奈,故而他总觉得黑暗里,似乎暗藏着许多怨毒血红的眼睛,幽幽盯着他的脊梁。
  他加快了步伐,膝盖却一阵阵发软,一直到望见小和尚居住的竹舍,窗纸里透出恍恍的烛火,方才略略放松紧绷的心情。
  依然是慈眉善目,仿佛世外高人,明空坐在灯前,微垂眼睑。
  灯光照亮纪伦唇边越更深刻的法令纹,以及浮肿的眼睑下,两抹青痕。
  今夜他当然未着官服,那袭乌黑的披氅里,洗得半旧的青布长衫,连袖口都磨起了毛边,一眼看去,让人不敢相信这么一个衣着简朴的父母官,实际手上已经染满了无辜贫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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