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相公,你也复生了-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但阮时意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光明正大去臣子家中抢画,美其名曰为“借”,实则为“占”。
  这头一段《万山晴岚图》,几乎无索回的可能。
  既然是难为之事,阮时意岂会刁难好友?
  况且,徐赫还活蹦乱跳的,想画多少都成。
  于是,她浅笑目视萧桐,温声抚慰:“此为圣上旨意,徐太夫人在天之灵定能理解,您切莫往心里去。”
  萧桐长舒了口气,亲热拉着阮时意,留她共用午膳。
  阮时意本欲欣然答应,忽闻偏厅外传来蓝曦芸和几名年轻男子的交谈声,心下乍然明晰。
  ——这萧桐!果真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当下,阮时意礼貌致歉,谎称书画院有重要讲学会,不得不赴会。
  萧桐强留无果,硬是要蓝家兄妹送她过去。
  阮时意原是为开溜而撒谎,如今骑虎难下,只得命马车往南。
  道上,蓝曦芸和其兄长蓝豫立、弟弟蓝豫和、蓝豫正四人英姿勃发,骑着高头大马,分别护在低调而精致的马车两侧,想不惹人瞩目都难。
  阮时意懒懒靠着软垫,有一句没一句与车外的蓝曦芸搭话,心思不知飘往何处。
  一连几天没去书画院,徐赫那家伙会否误以为她在躲?
  肆意妄为、洒脱自在的徐三公子,大抵会被她那番话怄得狂生闷气?又因舍不得对她的旧情,狠不下心离去?
  不过,今非昔比,他气消后铁定不会像以前那般,悄悄雕点小玉雕、给她画几幅小像,甜言蜜语诱哄一番。
  最让阮时意倍感微妙的莫过于,她比徐赫小七岁,历来事事仰仗他。
  此刻,她的容貌仍旧比他小七八岁,心境已大不相同。
  寻思间,车马已临近东苑侧门。
  阮时意哪里敢领着威风凛凛的“蓝家四秀”招摇?
  她命人停车巷口,装模作样拿上两卷纸,与四人寒暄几句,快步入巷。
  然而拐角处那挺拔的青灰色身影,以及那阴云密布的俊颜,何以会“恰巧”出现在此?
  阮时意定住脚步,抬眸间正正撞上了他冷冽的眼光。
  徐赫这家伙有病吗?无缘无故堵在巷内,板着脸给谁看啊!
  “阮姑娘,”徐赫摆出为人师表的端肃,淡淡发声,“你又缺了好些天的课!要知道,像你这般一天到晚到处乱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多年辛苦练就的技艺自是大打折扣……”
  阮时意暗暗好笑。
  他明知她只为消磨时间,却硬要以先生口吻训斥她,摆明是没话找话!
  “学生知错了!”阮时意装出乖巧状,“家事繁忙,学生定会遵照先生指导,在家专心勤练,不再到处跑!”
  徐赫被怄得不轻,瞪视她狡黠杏眸,忿然道:“我不是那意思!”
  阮时意勾了勾唇角:“那……先生杵在此地,是要给学生补课?”
  徐赫薄唇翕动,忽地转目望向她身后。
  阮时意回头,却见蓝曦芸憋笑走近,手上捧着一个剔红食盒,笑得贼腻兮兮:“祖母让我哥亲手给你这小甜糕,不巧你走得急,他又害羞,便遣我当跑腿……”
  徐赫本就脸色发青,闻此言,立马烧成了黑碳。
  阮时意接过食盒,讪笑:“那就谢谢你们了。”
  岂料蓝曦芸端量徐赫片刻,露出了然神色:“呵呵,怪不得!你死活不肯留在我家吃饭,原来是为了……赶来见这位风流才子啊!啧啧啧,果然搭上了!”
  徐赫眉间暗云隐隐淡了些,唇畔如有玄妙莫测的弧度。
  阮时意骤见前方院门冒出探头探脑者,依稀是午休时间溜达的女学员。
  她唯恐蓝曦芸口没遮拦,赶紧否认:“别乱开玩笑!我跟他之间……什么也没有!”
  “是啊,什么也没有……”徐赫附和,面容冷峻。
  蓝曦芸见阮时意并无介绍之意,吐了吐舌头,笑而道别。
  女学员虽万分好奇,终究没敢靠近。
  徐赫直视阮时意微露窘迫的俏脸,低声哂笑:“我俩之间什么也没有……但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四孙子、两孙女,还有一外孙女……”
  “……”
  阮时意磨牙发誓,若非远处有人偷窥,她定要拿小甜糕把他那嘴堵得牢牢的!


第15章 
  畅畅惠风卷起叽喳鸟鸣,也卷起满室墨香。
  东苑的先生们为轮值制,上午授课,下午便让学员自由发挥,或去中院欣赏画作、阅读书册,是以此刻,画室内仅余寥寥数人。
  阮时意束起乌黑长发,套上月白罩衣,手握兼豪勾笔,站姿挺直如修竹,精致明媚的娇容处处透着专注。
  勾画半柱香时分,她素手挪动镇尺,忽听门边响起黄瑾的低唤,“姐妹们!苏老正于栖鹤台焚香抚琴,咱们偷偷去院墙外欣赏呗!”
  余人立即收笔洗手,只有阮时意微笑招呼,执笔未移。
  黄瑾此前常与她为伴,偏生她来去无定,时日一长,渐渐疏远了几分。
  此际见她不为所动,黄瑾脸上掠过几不可察的艴然。
  事实上,并非阮时意眼高于顶,而是黄瑾热衷讨论师长、师兄们,一有机会便往外跑,仿佛为觅夫婿而来。
  阮时意又不是春心荡漾的小姑娘,自然没法真正融入妙龄少女小天地。
  目送她们雀跃而去的背影,她柔嫩粉唇阖起祖母式的慈祥笑意。
  想当年……她每日在阮家作画,何尝不是坐立不安、时刻等待徐赫到来?
  那时,徐赫常捎来她最爱的栗蓉酥,再给阮思彦塞点糖或蜜饯,随便找理由支开这位小师弟,以谋得和心上人独处的良机。
  如今细想,用心真够险恶啊!
  何曾想过年少时结伴的三人,堂弟最终成为书画院元老,夫妻双双改换身份,一人担任先生,一人则沦为学生?
  重遇徐赫后,尘封数十年的往事点点滴滴涌流心上,千般滋味,亦在胸臆间。
  犹记昔时他那张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俊朗面容,既有武将世家子弟的凛冽锋芒,又有书香人家的温润雅致。
  偌大京城,俊美少年郎上百成千,唯他一人笑时,眼里映着暖春夜月,温度藏而不露,挠人心魂。
  阮时意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蓦地抬头,正好撞见思忆中那双朗目。
  因一瞬间不确定,她直勾勾瞪视他半晌,方知非幻想。
  欸……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徐赫静立门口好一阵,见阮时意皓腕凝在半空,恬静容颜荡漾久违的温柔,不忍惊扰。
  四目相对,他一时无话,清了清嗓子:“这会儿倒很勤快。”
  阮时意没来由记起,当日他怒而甩袖离开,端的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傲骨不可折的架势。
  此番先是窄巷拦截,趁她独自在画室时闯入,装腔作势与她搭话……脸疼不?
  阮时意抿唇未语,将半干勾线笔往笔洗里轻涮。
  徐赫见她置之不理,不甘心地往前走了几步,细看她新勾的莲荷,皱眉道:“这花瓣弧度太过生硬,缺乏柔润之感……多久没动过笔了?笔法竟退步至斯!”
  阮时意自知技法远非当初精湛,小声嘀咕:“产后忙于照顾两子,夫婿无影无踪,画个鬼啊!”
  徐赫一怔,歉然道:“是我不对,我……”
  阮时意打断他,暗笑道:“学生不过感念身世罢了,先生何需致歉?”
  “……你!”
  阮时意凝视他愤懑且憋屈的模样,低低叹息:“放弃作画之事,不怨你。”
  徐赫环视四周,“既然不让你堂弟知情,何以又巴巴地往书画院跑?”
  “此处气氛适宜。”
  她答得简略,却不愿告知,自己住在澜园,虽已无太多阮氏旧宅的痕迹,但老树、碧水犹在,若留庭院写生,易触景伤情。
  阮时意刚从萧桐处得悉《万山晴岚图》首段的下落,本想问徐赫,是否真藏有祖父的秘密。
  无奈这家伙既想接近她,又抹不开脸面,如受了气的猫,等待被顺毛。
  她生怕处理不当,给予他太多期望,反过来伤了他,决定先缓一下,趁着室内无人,道出盘踞在心多时的疑问。
  “三郎,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可知……我俩为何能恢复年轻容貌?”
  徐赫长眸即刻扫向窗外,眼缝迸射警惕之光。
  片刻后,他向阮时意靠近些许,以仅有彼此听得见的声音问:“阮阮,你服食过冰莲?”
  阮时意因他的骤然挨近而略显慌张,听清所言后,茫然反问:“什么冰莲?”
  徐赫呼吸微凝,缄默片晌,薄唇贴向她耳边。
  “改日去我住处,慢慢与你细说。”
  阮时意分明感受到他温软的两瓣唇,于翕张之际摩擦她的耳廓。
  纵使已非青涩少女,有过无数的痴缠缱绻,但阔别多年的炙热感,仍激得她一阵颤栗。
  热流从耳尖蔓向全身,挑起心头丝丝缕缕的恼怒。
  这家伙!借机撩拨她?
  正欲伸手推他,未料他自觉退开两步,闪身出了画室,飘然远去。
  阮时意呆立须臾,听得远处女学员去而复返之声,连忙重拿勾线笔,蘸墨舔笔,继续画她的莲荷图。
  奈何纤手无端轻颤,这费时一下午的小作,终究毁了。
  *****
  直到阳光斜斜倾泻入室,阮时意始终未等到那群小姑娘回归。
  她百无聊赖收拾私物,吃掉一块小甜糕,慢条斯理离开画室。
  黄昏将至,亭亭如盖的古树枝桠筛漏道道金光,在青石地板上画出千百个斑驳光点。
  东苑静谧气氛感染下,人的心境也趋于平和。
  行至苑门附近,潺潺流水声夹带少女们七嘴八舌的问话声。
  阮时意挪步走近临溪亭,只见竹丛外,十余名月白罩衣女子各执一卷《论画》,围着那青灰袍子、发束嵌白玉冠的“徐先生”,正兴致勃勃地请教。
  徐赫那温和沉嗓配以涓涓泉水声,尤为悦耳舒心,遗憾语速太快,像急着一口气把话说完。
  “六法依次为气韵、骨法、应物、随类、经营、传移,此为《六法论》所述。何以气韵为首?是因气韵,乃生动之精髓……”
  乍见阮时意路过,他嗓音一顿,望向她的目光满是焦灼,明显带有求救之意。
  阮时意远观这一幕,不知为何,竟觉分外有意思。
  她印象中的徐三郎,会撒娇,会讨好,会霸道或专横,却从未向她展露过类似于哀求的无助。
  他想让她做什么?加入其中?把女学员叫走?
  “‘骨法’、‘天骨’,除了体现身份气质,更兼含骨力、力量之美感,与‘善笔力者多骨’近义……”
  当徐赫勉为其难解释完毕,女学员们陆续散去,阮时意也莲步而行,他气不打一处来,朗声喊道:“阮姑娘请留步。”
  一向甘醇如酒的沉嗓,依稀夹杂怒意和委屈。
  黄瑾等人不由得面露讶异,多看了阮时意两眼,却未敢逗留。
  待余人消失在临溪亭边,徐赫脸拉得老长,蹙眉道:“我被拽住问了好半天,你居然袖手旁观?”
  ——还有没有一丁点儿为人·妻的自觉?
  阮时意翦水秋瞳滑过戏谑,软嗓悠悠渗入暖风。
  “先生传道解惑之时,学生岂敢擅自打断?再说,娇花丛中一点绿,正是人间如画美景……”
  话音刚落,徐赫脸色泛青,怒目盯视她:“你、你说,谁……绿了?”


第16章 
  阮时意以为,撇下无理取闹的徐赫,即可安心回澜园。
  不料刚与静影汇合,转头便撞见街角那长身玉立的徐晟。
  墨色内卫武服衬得他英明神武,俊朗面庞被暖光柔和了凛冽之气,桃花眸迸射愤慨、无奈和憋屈。
  见长孙满脸委屈,阮时意柔声问:“怎么啦?”
  “我来接您,省得……有人觊觎您!”
  徐晟瘪嘴,忽见她身后的人为静影,赶忙庄容正色,尽收孩子意气。
  阮时意听闻“觊觎”二字,登时周身不自在——她和徐赫来往,传得如此之快?蓝曦芸那个大嘴巴?抑或实心眼的静影?
  她正犹豫是否该向徐晟暗示些什么,对方则愤愤不平抱怨:“他们欺负我!”
  “……啊?谁?”
  “洪轩!蓝豫立!两个混蛋!”徐晟磨牙吮血,攥紧拳头。
  阮时意糊涂了。
  洪轩是镇国大将军洪朗然的长子,比徐晟年长几岁,武功高强,担任御廷内卫副指挥使;蓝豫立是萧桐的长孙、蓝曦芸的长兄。
  二人与徐晟同在内卫任职,又因祖辈渊源,关系素来不错。
  “你没受伤吧?”阮时意担心他打架吃亏,细细察看他的脸。
  徐晟忿然道:“差点儿打起来了!那对表甥舅,不约而同问我关于您的事儿,都说……说家里商量好了,等徐家热孝过后,上门向您提亲!枉我把他俩当哥们!他们却要……”
  被丫头和好奇路人侧目而视,徐晟被迫将“当我的便宜继祖父”硬生生咽入腹中。
  义愤填膺的怒火,则愈加旺盛。
  阮时意啼笑皆非,原来,这孩子是被这样“欺负”了。
  “傻小子!我又不可能嫁给他们,你何苦把自个儿给气着呢?消消气!”
  她抬手轻拍他的肩背,软言安抚,浑然忘却自身呈现少女姿态,此举在外人眼中太亲密了些。
  徐晟气在头上毫无警觉,负气道:“他们若敢再扯这些乌七八糟的话,我定往死里揍!打不过也要打!”
  他边说边送阮时意上马车,才后知后觉补充道:“父亲有要事,请您回去商量。”
  “好。”
  阮时意笑貌婉约,懒懒靠向软垫。
  今儿先哄“亡夫”,后哄孙子,没准还得回家哄儿子……
  徐家男儿一个个怎么回事?
  *****
  徐府偏厅内,徐明礼夫妇神色异常凝重。
  屏退下人、掩上大门后,二人双双跪倒在阮时意跟前,垂泪道:“是我俩疏于防范,让下人钻了空子,害您受苦了!”
  阮时意连忙将长子长媳扶起:“事已至此,疏忽的又何止你们夫妇?先别忙着自责,说说看,查到了什么?”
  徐明礼愧疚难耐:“昨日您怀疑糖有问题,儿子当即搜集,全部隐秘送去由谢太医鉴别,果真……大颗糖球中,混有三颗带奇毒的!“
  阮时意怵然:“下毒之人假手于孩子,难怪我死后,半点形迹也寻不出来……可他们也忒狠心歹毒了!万一、万一毛头贪吃……后果不堪设想!”
  “太医查证过,此毒份量微小,若偶然误食一两次,兴许只是发烧、腹泻或有短暂的心绞痛,但持续服用个把月,将会造成肝肾心肺的衰竭,让人误认为年老体衰之症!”
  阮时意心中一片澄明。
  自去年年末,小孙子几乎每日给她一颗球形乳糖。
  孩子天真纯良,对她的亲昵不含半分作伪,她自然无丝毫疑虑。
  念及此处,她冷冷一笑:“孙嬷嬷以‘大糖必须给奶奶吃’哄骗孩子,不动声色对我下了三个月的毒,只怕……任务完成,遭人灭口了?”
  “影迹全无,九成已成孤魂野鬼。假若还在世,儿子誓必将她碎尸万段!”
  徐明礼在朝堂浮沉多年,早已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淡定从容,更鲜少口出恶毒之词。
  但身陷政局漩涡、连累母亲身死,是他心头难解之结,激愤中更直言不讳。
  喘了口气,他凝视阮时意,言辞恳切:“母亲请放心,此事,儿子必定彻查到底,还您公道!绝不让您白白受苦!”
  阮时意死后莫名其妙变回少女模样,自问没受多大的苦。
  心念一动,她小声问道:“你可曾听说过……‘冰莲’?”
  徐明礼摇头:“儿子惭愧,未曾听闻。二弟早年交游遍布四国七族,或许知晓?”
  细想徐赫时刻警惕的反应,阮时意疑心此话题易惹麻烦,遂淡笑道:“暂且不必宣扬,我自会询问。你重回内阁,案牍劳形,行事多加注意,免得落人话柄。”
  徐明礼恭敬应声,命仆役端上食案,阖家一同用膳。
  是夜,阮时意由徐晟亲自送回澜园。
  月华流泻如雾,笼了京城夏夜。
  夜市灯烛荧煌,男女老少漫步街上,挑选糕饼吃食、日常所需,欢声笑语如潮涌至。
  徐晟路过某摊档,短暂滞留后迅速赶回,给阮时意捎来一盒香喷喷的栗蓉酥,又给静影、沉碧买了芝麻脆糖,才翻身上马,开道于前。
  阮时意对这突如其来的体贴殷勤微感突兀,转眼看他耳根泛红,低低骂道:“小祖宗!用老祖宗来当幌子,像话吗?”
  咬一口栗蓉酥,她免不了想起与之有关的徐赫。
  那家伙说“改日去我住处,慢慢与你细说”,是戏言?或别有深意?
  话毕后仓皇离去,是生怕她动怒,或听见女学员们渐行渐近,意欲回避?
  曾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穿越重重时光归来,于她而言,熟悉且陌生。
  她自诩走过半生,大小事算得上果断果敢,唯独对他的情谊无所适从。
  下回碰面前,她得想个法子,解决这不尴不尬的局面。
  *****
  六月廿四,观莲节。
  碧天满布鱼鳞薄云,与城南积翠湖的鱼儿相映成趣。
  成片翠色莲叶层叠似浪涌,抖动数不尽的红、粉、白色莲荷,清风徐来,香气微甜。
  满城游人汇聚,欣赏万荷齐发、锦鲤腾跃的鲜活美景。
  阮时意无兴致参与此等盛会,偏生萧桐和蓝曦芸祖孙二人极力相邀,她推辞不下,唯有忍受腹中玄乎其玄的阵痛,以朴素面貌赴会。
  如约抵达湖滨,六角亭内,蓝家三兄弟衣饰焕然,笑容窘迫。
  蓝曦芸古怪眨眼:“祖母晨起后觉头晕,来不了,让我和哥儿仨作陪。”
  阮时意脑海中浮现某个诡异的场景——练武出身、体魄强健得能打死一只老虎的蓝太夫人,“虚弱”地躺卧在床,以手扶额,用嘹亮嗓音诉苦:“我好晕哦!”
  额……简直叫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无须多想,那女人绝对故意的,撮合之意明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阮时意暗忖:我拿你当闺蜜,你却非要拿我当孙媳妇!干脆绝交算了!
  最让她头痛的是,当五人领着仆侍,摆出礼貌客套状沿湖小逛,迎面碰上洪朗然那引以为傲的长子洪轩。
  洪轩与其父如同一模子所刻,方脸硬朗,长眉朗目,见了蓝家人与阮时意,自觉融入,谈笑风生。
  阮时意察言观色,以活了半辈子的经验发誓——蓝家的毛头小子奉命而来,对她不存半分旖旎心思;但洪轩……承袭老疯子爹的奇怪癖好,睨向她的目光若即若离,如有难以言喻的暗流涌动。
  她究竟倒了多大的霉,才会被洪家父子俩先后瞧上?
  心烦气躁之际,她只觉那似曾相识的痛感愈发强烈,隐约觉得,某桩事被她忽略了,又死活记不起来。
  只逛了一段路,她毅然辞别洪、蓝两家的小辈,先行归去。
  然而回程黑压压的人群比湖上荷叶还要拥挤,她放弃逆行,改走山林小道。
  “姑娘累了?小的让车夫驱车来接!”沉碧见她越走越慢,额角渗汗,示意让静影扶她至道旁歇息,自己则跑得飞快,转眼没了影儿。
  山林寂寂,仅余风竹之声。
  静影护在她身侧,四下观察,忽而将视线锁定茂密竹丛,厉声喝道:“出来!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
  阮时意一惊,手禁不住轻捂小腹,眉头拧得更紧。
  竹影晃动,钻出一清逸挺秀的身影,儒雅俊颜暗藏窘然,却是徐赫。
  走到哪儿都能偶遇,是孽还是缘?
  他整理袍裳,以手指抵唇:“嘘……别喊!我早来了,就躲一会儿!”
  “又和小侄儿捉迷藏?”阮时意疼痛之下,懒得再搬出“先生”、“学生”的虚礼。
  “书画院集体游湖赏莲,她们……非要拽我去示范画荷花……那谁也在!”
  话说一半,觉察阮时意脸色发青,徐赫目带关切,试探性地问:“阮阮,你气色不大对……来癸水了?”
  “……!”
  阮时意自恢复年轻,至今未有月事,早忘了少女该有的特殊日子。
  经徐赫一提,对应那久违感觉,她苍白的容颜瞬间如被人淋了红漆。


第17章 
  山林内,婉转鸟鸣声、风摇竹叶声,如有须臾停歇。
  对上徐赫关怀的眼神,阮时意尴尬得无以复加,纤纤十指下意识抓捏荼白纱罗裙。
  “你、你这登徒子!竟敢调戏我家姑娘!”
  静影杏眸圆睁,箭步挡在阮时意跟前,只等主子发话,便上前踹这“书画先生”两脚。
  “嘘……你吼我没用!瞅瞅她要不要帮忙啊!”徐赫踏出两步,直视阮时意。
  “要帮也不用你管!”
  徐赫小声嘀咕:“我管的时候,你这丫头的爹娘还没出生呢!”
  “叽叽咕咕说什么!”静影怒上加怒。
  阮时意中断二人的争执:“别吵了!静影,你跑一趟店里,带些棉纸来……”
  话未道尽,老脸蓦地一红。
  静影迟疑:“那您怎么办?我岂能让您跟……跟这人孤男寡女的……”
  “要么……我去买?”徐赫小心翼翼提议,一副“反正我懂”的神色。
  阮时意几乎要炸。
  往日倒无妨,可眼下,经他手的,她怎好意思……?
  停停停!不能胡思乱想!
  “先生和我,算是故交……”她摆手让静影快去快回,随后扭头不再看徐赫。
  静影以狐惑目光来回扫视二人,继而从小腿侧抽出一把匕首,塞入阮时意手中,悄声道:“他若敢欺负你,给他来两下……”
  徐赫听得一清二楚,满脸生无可恋。
  待静影施展轻功飞快离去,阮时意实在撑不住,又想着马车备有替换衣裙,遂捂住小腹,挪步绕过半人高的灌木,行至树后大石,曲膝欲坐。
  “且慢!”徐赫紧随其后,除下浅青色半臂衫,折叠后递给她,“石头又硬又凉,垫着。”
  “……会弄脏。”
  “夫妻之间,你跟我说这个?婚后四年,我少伺候过你么?”
  他窝火地将衣衫垫好,又似记起什么,语调一下子温柔许多,“抱歉啊,我不是故意吼你,我就是……唉!”
  阮时意摇头,咬着唇,由他搀扶而坐。
  睽别多年的疼痛,唤醒零零碎碎的片段。
  她早年不堪忍受经痛折磨时,徐赫总会端茶倒水,软言细语地哄着,搂她入怀,抚摸她的发,亲吻她脸颊……
  打住,不能再想!
  阮时意猛然惊觉,扶住她胳膊的大手,暗带颤抖,迟迟未离开……
  她不由自主挣了挣。
  徐赫容色微变,讪讪松手:“连碰也不许碰?往时,你不舒服时,巴不得我抱着亲……”
  “是吗?”阮时意急急打断他,按捺焦灼之情,换上云淡风轻状,“年纪大,记性不好,早忘了!”
  徐赫颓然:“求求你,别再说‘年纪大’,成不?”
  “求求你,别老拿回忆说事,成不?”
  他怔忪半晌,眸光渐暗,嗓音艰涩。
  “可我……只有回忆了。”
  阮时意顿觉冷凉轻风从心头拂过,似送来了什么,又吹散了什么,仅可意会,不可言述。
  “但是我,真的老过一回。”
  徐赫默然,竟无言以对。
  她淡然续道:“你没日没夜作画,一去不归,梦中度过三十五年,未尝过那种夜不能寐、焦心如焚、忧虑烦躁、体虚力弱的滋味……
  “年复一年,我虽未老到白发苍苍、牙齿掉光,但你所欣赏的才华已不复存在,活泼好动的性子日益转化为不急、不争、不怨的沉闷……三郎,这样的我,你过不了几日便倍感乏味。”
  她也曾人前文雅秀气,背后活泼刁钻。
  随年龄增长,地位提升,不得不维持优雅从容,掐掉所有古怪捉狭之念。
  而他依然如故。
  如果重遇后,于相处间磨灭残存的一点点美好,还不如留有余地。
  沉默片晌,徐赫移步坐到大石的另一端,沉声致歉:“阮阮,是我的错,我不该闷声不响躲起来,更不该一走了之。”
  阮时意笑了笑。
  “三郎,你可知,年月日久,我对你的印象越发模糊。只因最后那年,你鉴玩整理、昼夜精勤,每获一卷书,每遇一纸画,必孜孜临摹研习,乃至废寝忘食……我时常想不起你的模样,记得的反倒是画阁里彻夜未灭的烛光。
  “若非此生还有机会再见,若非今日闲坐于此,你大抵永远不会知晓,我曾轮番哄着两孩子,侯立窗前,遥遥远观,静待阁上灯火熄灭、你踏露而归的时刻,以此熬过孤枕难眠的上百个夜晚……”
  她这番话并无怨怼之气,温婉如月耀清池,无波无澜,又不失雅味。
  徐赫黯然,悄悄伸手,覆在她握匕首的手上。
  阮时意暗觉他肌肤触感温凉,没狠下心甩开,温声道:“别笑我这老太婆唠叨,你往常说,作画乃‘为无益之事,悦有涯之生’,可见你真心实意喜爱……”
  “我承认,”徐赫面有愧色,“那会儿,我怀藏功利心,一时迷昏了头,只想画得更好,出人头地,不希望……你和孩子沦为笑柄。”
  阮时意亦觉他当时的转变过于突然,如像受了某种刺激,然则每每相询,他左顾右而言他,却死活不肯吐露。
  时隔三十多年,她才勉为其难听到一句解释——沦为笑柄?
  “时至今日,你还是不愿意……告知我发生了何事?”
  “阮阮,能否别用对待孩童的口吻和我说话?”
  徐赫语带幽怨,再看阮时意因痛苦而皱眉,柔情顿生。
  他展臂伸向她:“还难受么?要不……我、我抱一下?”
  阮时意往后一缩,“光天化日之下,谁要和你搂搂抱抱!”
  “那就……花前月下再抱?”
  他口出调戏之言,乍见对方显然拘泥且不悦,叹道:“你问的那事,不提也罢。我的确没你经历得多,但我能想象你在辛劳中沉淀,日渐淡定从容,远离浮躁和浅薄。从今往后,容我陪你一起老去,可好?”
  这一刻,山青风净,草木有声。
  他衣袍素雅,面如冠玉,气场一如既往昂藏俊逸,美好得如从梦境中抠出来一般。
  顷刻间,阮时意竟生出回握他手的冲动,幸而,忍住了。
  悄然将手抽离,她语气既带安抚,亦含感慨。
  “三郎,我一直认定你很好,好得足够让我心甘情愿倾注一生。”
  徐赫怆然:“可你,不要我了。”
  “几十年来日复一日,我把你的一切,从心上一点一滴掏走,以容纳家族、子孙,及更多责任,再无谈情说爱的余地。倘若你亦洗尽铅华,阅尽黄昏,咱俩大可一块儿做个伴儿,像亲人那般,闲来焚香、煮茶、挂画、插花……
  “我屡次拒绝你,一则受徐家重担束缚半生,向往自由自在;二则,你尚在青年,眼界超群,技法出众,又雄心壮志,理应寻一位能扶持你的良伴,助你臻超佳境。”
  她因身体不适而微微蹙眉,腮边弥着浅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