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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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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面上都是笑着,可是兰芽就是觉着那郑肯神色之间似有不对,便笑问道:“实则咱家这回出宫办事,也有些日子没去给皇上请安了。今儿既赶得这样巧,不如咱家也陪着大人,随肯公公一并入宫面圣,肯公公以为如何?漤”
兰芽在乾清宫的资历虽不深,赶不上郑肯。但是郑肯最善察言观色,瞧得出皇上对这位兰奉御颇为宠信,且就连他师父张敏都陪着客气,于是他便就更客气,略作为难道:“……兰奉御也是咱们乾清宫自己的人,按说自是没什么不行的。只是此事上有皇上,中有我师父,小子怎么也不敢自己做主不是?兰奉御您瞧……”
兰芽点头一笑:“咱家也不为难肯公公,咱家只随大人和公公入宫,到了乾清门外,再自行递牌子求见。到时候见与不见都在万岁,公公看可好?”
郑肯展颜道:“那自然便再无不好了。兰奉御请——”
并肩坐进马车,司夜染方斜睨向兰芽:“你从前并没跟脚的习惯。”
兰芽做了个鬼脸:“难道小的就不能进宫面圣了么?”
“说实话。”司夜染目光上扬:“否则我便当真不准你跟去!”
兰芽便笑了:“好好好,小的什么都瞒不过大人——小的只觉,今儿怕是没好事儿。”
说到此处,她连忙咬住舌尖儿。
司夜染却眸如电光一闪,偏首凝望过来:“纵无好事儿,又与你何关?”
兰芽面上一红,便冲口而出:“我总要跟着去瞧瞧,才能放心!”
说完便狠狠再咬住自己舌尖儿……真差劲,还是自己什么都招了。
司夜染便也回过头去,眸子里暗光潋滟。却无声伸手,指尖藏在衣袖里,握住了兰芽的手。
兰芽一颤,却,没挣开。
司夜染保持目视前方,仿佛清淡无意般问:“你方才站在院子里跟一对燕子置什么气?它们如何招惹你了?”
原来他都瞧见了……
兰芽便更觉赧颜,扭了扭身子,遮掩道:“没什么。它们一个劲儿地吵,我倒不明白,依大人的性子,怎么会容得它们在御马监这么聒噪。不怕影响了公事么?”
司夜染轻轻转眸:“自从灵济宫里多了你,纵然御马监里有它们两个,我却也不觉得吵了。”
什么?
兰芽气鼓鼓瞪向他。他是说她一个比两只燕子都更吵,是不是?
司夜染却没容她说话,只缓缓道:“彼时你又不在御马监,瞧瞧它们两个,倒也暂可代替了你~”
兰芽便傻了。
她宁愿她什么都没听懂……
遥念伊人何所似?梁上双燕差可拟。
兰芽便又招架不住,朝另一头避开脸去,极力藏住满脸的滚烫。
。
皇上龙体不适,此事绝不可宣扬。此时后宫里,皇后只是摆设,张敏却也不敢惊动太后,便悄悄差人去告知了贵妃。
昭德宫上下极少见贵妃如此慌了神,没顾得上更衣,便这么吩咐备轿,由梅影和柳姿陪着去了乾清宫。
凉芳冷眼瞧着这一幕,便问昭德宫里的老人儿长兴。长兴便道:“能叫娘娘这么慌张的,只可能是皇上……”
长兴跟长贵是一起进的昭德宫,从前也是长贵的左右手,长贵死了之后长兴便受了冷落,凉芳进宫来便更是不待见他。今儿难得凉芳主动跟他探听,他便拼尽殷勤,知无不言。
“贵妃虽说是皇上的嫔妃,可是情分上倒还多着一层母子一般的情分。皇上从小爹娘便都不在身边儿,一应事体都是贵妃顾着……公公瞧瞧,娘娘这可不是跟孩儿病了便焦心的娘亲似的?”
凉芳瞅了长兴一眼,长兴一惊,急忙掌嘴:“奴婢该死。”
凉芳没说话,自顾出了昭德宫去。
若长兴说得没错,是皇上龙体不适的话,那贵妃这一去就得好一阵子。他出去走走,谅昭德宫里现有的那些人也不敢乱嚼舌根。
他便沿着长街,走向万安宫去。
僖嫔寝宫,便在万安宫。
既然是皇上身子不适,那僖嫔若是闻讯,是否也会出宫赴乾清宫去?
若是,他立在长街里,倒能远远看见她一眼。
可是万安宫门却紧紧关着,僖嫔并无
tang半点要出门的迹象。凉芳痴痴望着,便也苦笑一声,自责自己傻——皇上龙体不适,此事必定死死保守,绝不可张扬。贵妃可以知晓,可是这不受宠、位分又低的僖嫔如何有资格知晓?
可是既然来了,他便也不舍离去,便站在长街里,执拗地想多立一刻也好。
长街寂寥,少有人走。只有远远地传来扫帚洒扫的动静。
凉芳回眸,见只是个长着包子脸的小小内侍,便没放在心上,继续又呆立了一刻。
不消说,那扫地的自然就是小包子。
凉芳却也是警醒之人,见小包子走近了,便转身离去。倒是小包子抱着扫帚望了望凉芳的背影,便上前去敲万安宫的宫门。
小包子虽然职司低,年纪也小,却在各宫都是红人。因他负责洒扫长街,宫里的消息知道得便最灵通,于是各宫嫔妃宫女都有意结识他,他也乐得如此,便各个宫里都认了不少高高低低的宫女当干姐姐,互相照应。
他这么敲门,也是有个暗号,万安宫里他的干姐姐江潆便来应门。悄悄问“怎了?”
小包子诡秘道:“大事不好了姐,方才我瞧见昭德宫贵妃娘娘新近宠信的那个凉芳,站在门口盯着咱们万安宫半晌。我估摸着,昭德宫又要想法子糟践咱们万安宫了。姐你可提醒僖嫔娘娘防备着些!”
自从上回僖嫔帮着贵妃扳倒了皇后和贤妃后,贵妃却并未给僖嫔任何报答,万安宫上下便格外忧心,生怕贵妃反倒会除掉僖嫔灭口,那万安宫上下便也必定都跟着殉葬。
江潆便面色大变:“好,我这便进去禀告娘娘。”
。
江潆慌张奔进去禀告僖嫔,却没成想,僖嫔听了面上并未慌张,反而眼珠儿一转,笑了。
江潆便傻了,惊慌叫道:“娘娘!可要赶紧拿主意才好。”
僖嫔不慌不忙,又问道:“你是说,只有凉芳他一个人?且呆呆立了许久?”
江潆忙称是。
僖嫔便笑意更浓,转眸望向湖漪去。湖漪会意,上前扶住江潆:“娘娘自有主张,江潆你别急。你先出去吧。”
湖漪送江潆出去,回来便顺手拿了一件她自己的衣裳。
僖嫔欣慰点了点头,迅速披上,没走宫门,只走了后院叫宫女太监走的角门,到了长街。
前方正瞧见凉芳孤单的背影。
僖嫔盯了湖漪一眼,湖漪便两忙垂首进了宫门去,轻声道:“奴婢在此等候娘娘。”
僖嫔点头,便跟上前去,轻轻叫了声:“芳公公。”
凉芳听得那莺声呖呖,猛地定住,心如潮涌。
不敢置信地缓缓转身回来,瞧见那穿着宫女衣衫,却也难掩清丽贵重的容颜。
凉芳深吸口气,忙跪倒见礼:“奴婢凉芳,问僖嫔娘娘的安。”
僖嫔含泪而笑;“本宫安。芳公公请起来说话,本宫,本宫受不得你如此大礼。”
凉芳忍不住哽咽:“娘娘身在嫔位,贵为内廷主位,奴婢自当跪着回话。”
僖嫔凄凉一笑:“嫔位?内廷主位?芳公公,你当本宫真的看重这所谓的尊位?就像你,当真甘心当这宫里残缺不全的奴才,啊?”
僖嫔身姿若弱柳扶风,微微一晃:“我宁愿,宁愿,我不是什么娘娘,你也不是公公……那般地,重逢。却怎么都想不到,咱们竟然是这样地见面。”
凉芳重重一颤,顾不得礼数,抬起头来直望向僖嫔面容去:“难道,你,你已想起了我?”
僖嫔哀哀垂泪,奔上来前一把攥住凉芳的肩:“师兄——你究竟去了哪里,啊?这些年,你叫我魂里梦里,苦苦难寻!”
凉芳呆呆深望:“灵竹,你真的是灵竹么?”
僖嫔洒泪:“师兄,是我。我既是邵灵竹,你师妹邵灵竹啊!”
-
【谢谢蓝,明儿见~】
小解释:有的亲现在还迷糊大人的真容吧?这是因为大家一直只以为司夜染“扮作”蒙克,其实是反过来哟~~所以目下所有的外貌描写都是他真容,却不是蒙克的哟~至于蒙克为何这样做,后头再说~
☆、23、大人闪开
扒着墙角,远远瞧见僖嫔与凉芳相拥而泣,小包子便傻了。脊背贴着宫墙,滑坐到地上,醒了半天神儿,才一咕噜爬起来去找薛行远。
小包子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薛行远也有些面色发白谪。
小包子便道:“薛哥哥嘱咐我盯着芳公公,瞧他出昭德宫朝哪儿去了。我还以为薛哥哥是早知道芳公公与僖嫔娘娘的事儿呢……却怎地看样子,薛哥哥也被吓着了?”
薛行远一皱眉:“梅姑娘上回挨罚之后,兰公子不知怎地忽然叫我格外留心芳公公的一举一动。我瞧着他今儿突然朝外走,怕是有事儿,却也没想得到是这个事儿。”
小包子便后怕起来:“那我故意去敲了万安宫的门……将里头的人给印出来了,却没想到是僖嫔娘娘……还以为是万安宫里哪个宫女呢。我可当真惹祸了,现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薛行远安抚道:“你先别担心。公子有些日子没进宫来,这些天怎么也该来了。到时候只须公子拿主意就好。”
。
兰芽随司夜染到了乾清宫。
司夜染低声嘱咐:“你在这里等便罢。”
“我不。幻”
兰芽抬眼凝视他:“不管皇上见不见,我也总要递牌子试试。此时也只有皇上拦得住我……大人,亦不能。”
司夜染蹙眉:“此时情势,你纵进去,也改变不得什么。”
兰芽还是摇头:“纵改变不了什么……可是大人忘了,大人从前说我最擅于搅乱池水——我便进去和稀泥好了。”
郑肯躬身催促:“司大人,皇上等着呢。”
司夜染再深深凝望兰芽一眼,便随郑肯进去。兰芽咬牙将腰牌递给守门的内监,等皇上传召。
这般等待的当儿,却见小包子跟个猴子似的在长街拐角处探头探脑。
兰芽便转到背人处,将他揪出来,问怎么了。
小包子道:“昭德宫的薛哥哥不便朝乾清宫这边儿来,便叫我来了。”
兰芽便笑:“你们倒灵通。怎地猜到我今儿会进宫来?”
小包子呵呵一笑:“……是薛哥哥猜的。他说今儿皇上龙体不适,接下来怕是司大人回忆进宫;薛哥哥说啦,司大人若进宫来,公子便极有可能也跟着来的。于是便叫奴婢到乾清门这儿来等。”
兰芽脸便腾地热了起来,干咳两声:“嘿,我说你们两个,乱猜什么呢!谁说大人进宫来,我就也非得跟来?”
小包子年纪小,也不大明白兰芽这是别扭什么呢,只实诚地一摊手:“那公子这不当真是跟进来了么?薛哥哥,也没猜错呀。”
兰芽恼得跺脚,却已无计可施,便赶紧转移话题:“……薛行远叫你来等我。可是凉芳那边出了什么事?”
小包子便将凉芳和僖嫔的事儿说了。兰芽听了面色不由得一变。
小包子忙问:“公子有何吩咐?奴婢自当尽力。”
兰芽深吸口气:“这后宫里也只有你的职司方便四处游。走;这件事便交给你:日后但凡瞧见凉芳与僖嫔私会,你就跟着些。瞄着他们两个,若说话的时间太久了,或者要做——越雷池的事儿,你便随便学些猫儿狗儿的叫,或者闹出些别的动静来惊动了他们两个。”
兰芽扯着衣角,急得原地打转:“……总归,不能叫他们铸成大错,你明白么?”
小包子懵懵懂懂点头:“总归不能叫他们抱在一起,更不能啄着脸、攥住手……”
兰芽伸手拍了小包子一记:“没想到你的花花肠子还挺多。没错,就这么干!”
正在此时,乾清宫守门的内监出来轻叫:“兰奉御?兰奉御?皇上宣进!”
兰芽赶紧挥别了小包子,疾步而回。
到老虎洞门口,就见着梅影和柳姿两个候着。兰芽心便一沉,盯住梅影,朝里头努努嘴。梅影蹙眉点头。
兰芽便明白,贵妃正在里头。
兰芽又多加了几分小心,这才撩袍而进,跪倒请安。
她跪倒之际,目光约略打量过在场的几个人,除了皇上、贵妃、张敏、司夜染外,还多了一个人。
竟是礼部尚书邹凯。
皇帝依旧面色苍白,满头的虚汗,不过有贵妃在畔握紧他的手,他仿佛终于好些了。他远远望着兰芽,虚弱道:“兰奉御,按例朕今儿本不该见你。朕虽则器重你,可是你一个小小奉御,今儿没资格见朕。”
天子龙体不适,一点消息都能引起天下轩然大波。朝堂内外难免各种思量,于是越少人知道才越好。这个道理兰芽明白,她便心生感念,重重叩头:“奴婢明白……皇上,您好些了么?奴婢能替皇上做些什么分忧?皇上下旨就是,奴婢必赴汤蹈海,在所不辞!”
贵妃冷哼一声:“难为你还有这点孝心。这回倒是又叫你立了一功。”
兰芽一怔,脑海中迅速勾画,却也没想明白是哪儿又立了功。便惶
tang恐叩头:“奴婢不敢。还请娘娘明示。”
张敏便缓和气氛,一笑道:“兰奉御,你可曾救过一位道长,俗家名唤作李梦龙的?”
兰芽一怔,便也赶紧道:“确曾有过。”
张敏便笑了:“因缘际会,合该公子今日又为皇上立了一功。”
兰芽没听明白,也不在乎什么功不功的,只悄然转眸去寻司夜染的眼睛……
张敏却已将事情来龙去脉解释一遍:原来是邹凯进宫献药,说是得自道士的仙丹。而这个道士,说巧不巧正是李梦龙!
皇帝用药自不敢怠慢,首先便将李梦龙本人大小事情询问了个遍,又问邹凯是如何结识了李梦龙。邹凯便据实奏对,说这个李梦龙曾蒙兰芽搭救,当街点化,便主动到礼部拜见邹凯。
因主管天下事的道录司归礼部节制,于是李梦龙来投邹凯本是正途,邹凯便将他收留。查询道录司的档案,原来这个李梦龙从前在京外还颇有些仙迹道行,擅炼金丹,有过起死回生的异闻。
最奇妙的是,李梦龙宣称这几日神游时曾遇见过二徐真君两位上仙,他们两位曾经顺天意,治好过太祖皇帝朱元璋的背疾,从而创立下大明江山;他们二位告诉李梦龙说,这些日子当朝皇上也会遇到怪病,便秘授丹鼎,叫李梦龙进宫为皇上献药。
因二徐真君被供奉在灵济宫,兰芽又出自灵济宫,兰芽还救过他——于是这般推论下来,便合当是他与灵济宫联手救治皇上,扶保大明中兴。
皇上一听自然大喜。
大明经过土木堡之变、夺门之变后,伤及元气。能够让大明中兴,能够将自己与太祖皇帝相提并论,同受上仙救治……皇帝自然梦寐以求。
皇帝便喘息着朝兰芽微笑道:“兰奉御,此还不是你替朕又立了一大功么?”
兰芽自己却欢喜不起来,心下只觉怪异。
皇帝缓缓道:“只是这金丹药性如何,朕却还不知,须得有人试药。“
兰芽心便一沉。
果然,果然。
皇帝的话却还没说完,他缓了一口气道:“既然因缘如此,朕便觉着这天下最适合替朕试李梦龙所献金丹之人,唯有兰奉御你。”
张敏便陪着一笑:“兰奉御,这世上能替皇上试药的人,本是最得皇上宠幸之人。实是要恭喜兰奉御。”
原来只是要她试药?兰芽便笑了,心中雾霾一扫而尽,她展颜向上:“奴婢谢皇上恩宠!”
正待要叩头下去,身子却猛然被人扯住。
她歪头一瞧,却是司夜染抢先过来扯住了她,他自己叩头下去:“万岁,奴婢有话说。”
兰芽便急了,也顾不得这是御前,便伸手猛地将他推开:“大人你闪开!”
上自皇帝贵妃,下到邹凯、张敏都愣了。张敏忙咳嗽一声提醒:“兰奉御,休得御前失仪!”
兰芽一咬牙,指着司夜染:“万岁容禀,非是奴婢失仪,而是司大人失仪。万岁给了奴婢这样天大的恩典,奴婢只想叩头谢恩,哪里有司大人这样的?”
司夜染转眸望来,目光寒冷如冰,含满警告。
兰芽便狠心一笑:“大人,奴婢虽是出自灵济宫,但却是乾清宫的奴才。怎地,大人难道是看不得皇上多给奴婢一点恩典,担心奴婢超过了大人去?”
-
【还有~】
☆、24、不想再躲
司夜染森然斥道:“你闭嘴!本官与皇上奏对之时,还轮不到你这般聒噪。”
贵妃见状大恼,冷冷道:“都什么时候了,这又是什么地方;岂能容得你们两个奴才这般!”
倒是皇帝虚白着一张脸,笑了。目光从他们俩滑向身畔的贵妃,细细凝望贵妃,手轻轻拍了拍贵妃的手背,示意贵妃别动气。
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都只瞧向皇帝。
皇帝却只对着贵妃,轻柔道:“你瞧他们两个小的,这般当着咱们拌嘴,倒也热闹。”
贵妃登时心下一痛,鼻子已是酸了幻。
皇上的意思她明白——都是到了年纪,都是想要膝下儿女欢的时候,可是他却膝下犹空。
她自己没能再为他生下一男半女,从此也不会再有机会——而他其他的儿女,也都死在她手中……
她从前虽从不曾后悔自己做下的罪孽,宁肯死后下阿鼻地狱。可是此时,此时面对这样虚弱苍白的他——她却,心下,酸楚。
他想要天伦之乐了,可是她却害得他纵然能执掌天下,却连寻常百姓家都不如……她,对不起他。
贵妃眼中含泪,只能紧紧握牢皇帝的手。
皇帝便笑了,轻轻又拍拍她:“朕倒很喜欢瞧见他们两个在朕面前这般拌嘴,倒不必真拘着什么规矩。”
他抬眸深情望她:“小六这孩子打小是养在你宫里的,脾气秉性也印了你不少的模样;这般说来,他也不啻是你养大的孩子,所以在朕身边儿,朕便怎么瞧着他都顺眼。”
此时殿内,仿佛只有他们二人,再无满眼愣怔的臣下。
皇帝哄着贵妃:“……咱们的皇长子虽然早殇,后头却也来了小六这个孩子。我便有时忍不住想,这是不是冥冥之中上天的注定?所以朕宠着小六,信着小六,不管谁说什么,朕都不在乎。朕偏要在他还不到十岁大的时候,便派他出宫办事,立了功便将他步步擢升;朕就是要叫他十六岁的时候已然权倾内外。朕就欢喜这样做,谁都管不着。”
这一回,若是仙药无继,他说不定便熬不过去了。于是有些话,他得趁着还能说,便早早说给她听。
世事无常,他不知道他们还能相伴多久。也许是她先走,但是从此次事件可见——更可能是他先走。于是他便迫切地想说给她听,叫她明白。
也叫,听得懂这些话的人,都明白。
“所以贞儿,你瞧,你并不欠朕什么。小六虽不是你十月怀胎,可是在朕眼里,他却也是你替朕养大的孩子……现在咱们还可以一起并肩瞧着他们在咱们眼前吵架拌嘴,多有趣儿。这便够了,不是么?贞儿,朕不要你再为此流泪。”
听到此处,邹凯和张敏等人都愣住,兰芽却哗啦一下哭出一脸的眼泪。
而殿中静袅,司夜染却如遭雷击,呆然不能动。
还是贵妃打破了尴尬,响亮地“扑哧儿”一笑,伸手也不顾什么贵妃仪态,便直接用手背抹眼泪,洪亮地道:“皇上瞧你说的,我哪里流泪了?我是谁啊,我是皇上的宠妃,是皇上心尖上第一的人。皇上说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又有什么好流眼泪的?”
贵妃说着伸手一指司夜染和兰芽:“你们还傻着干什么?听见了没有,皇上就是喜欢听你们拌嘴,还不赶紧继续吵给皇上听?”
兰芽却已哭得稀里哗啦,一时之间哽咽不能言。
司夜染便肃穆朝上叩头道:“从前替皇上试药,一向都是奴婢的专职。皇上也曾说过,只有奴婢亲自试过的药,皇上才放心服用——可是今儿这是怎么了,皇上怎么忽然叫兰奉御试药?奴婢不由得心下惶恐,唯恐是奴婢从前哪儿做得不对了,叫皇上不放心。还请皇上示下,千错万错奴婢都改,求皇上还是叫奴婢替皇上试药吧。”
兰芽听他还是抢先说出来了,便狠狠一抹眼泪,小斗鸡一般扎撒着双手冲他低吼:“大人这就是看不得别人好!大人既已为皇上试了这么久的药,专擅此宠,也该让让别人了。”
司夜染眼瞳含冰,冷冷回视:“轮得到谁,也还轮不到你!”
兰芽便朝皇上诉苦:“皇上您瞧,司大人他也太不讲理了!”
皇帝又含笑瞧着他们两个,缓缓道:“小六,此番朕不叫你试药,并非你有何疏失。朕此番也是为你考量——你替朕试药太久,服药太杂,药性难免齐集你身子里彼此相冲。于是这一回,叫兰奉御更妥当。”
兰芽也急忙道:“皇上圣明!”再转向司夜染:“大人就不要贪功了,这回额分给小的一回吧!”
司夜染冷冷咬牙:“不准!”
说着向上叩头道:“这些年奴婢也曾苦研医术,幸有所成,所以奴婢自知身子里并无药性相冲,还望皇上明鉴!若皇上还不放心,请宣召太医院一众太医而来,共同替奴婢诊脉,看奴婢身子内是否已然还有隐忧。”
兰芽急了,怒吼道:“大人,你何必贪功若此?小的便与大人发誓,此
tang次只为皇上试药,而将所有功劳与赏赐都奉献给大人,还不行么?”
司夜染淡眸清冷:“不行。”
眼见两个人这般僵了下来,兰芽急得眼中已是含泪。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小六,是不是今儿朕不答应你的话,你便绝不肯接受?”
司夜染重重叩头:“皇上若不准,奴婢宁愿撞死在御前,以死向皇上明志!”
皇上虚弱叹息:“唉,瞧瞧你们两个小的,这是闹的什么呢?只是这一回试药而已,你们何必争抢成这个样子?你们的孝心,朕都明白,可是你们能替朕尽忠尽孝的机会还多着,何必这么计较这一回。”
司夜染重重叩头,伏地不起:“伏祈圣上恩准……”
皇上只得摆了摆手:“罢了,就依小六吧。朕累了,张敏啊,你带他们都下去。叫朕只跟贵妃说说话……”
众人急忙口呼“万岁”,告退而去。
出了宫,兰芽觑着邹凯走远了,才急得上前给了司夜染一拳:“大人你疯了?”
司夜染没想到会被她打了一拳,有些不适应地冷哼:“兰公子,你打过双宝,抽过初礼,怎地,现在也打到我身上来了?”
兰芽跺脚:“是药三分毒。大人既然说过幼年在大藤峡身受多种虫毒,试药一事便本该能躲就躲,这次怎么还如此这般!”
司夜染凝着她满面忧色,轻叹一声,轻轻伸臂,将她圈进怀中。
“不管我怎样,却也轮不到你来替我涉险。岳兰芽你给我记住!”
兰芽在他怀中,终于忍不住悄然落泪,挣脱不得他,只能攥起小拳头,一下一下砸着他。
他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也免她心乱。
她不如就看着他就死在这回好了——也好,不必每每午夜梦回,不敢面对梦里的爹娘……
或者她陪着这次一起死了罢了,也省得,省得这一日一日地过来,一日一日地再无法把持自己的心,一日一日地不敢再想未来会怎样。
活着这样为难这样累,她真的不再在乎死活。
只要能死得其所,或者能替他挡下一难,她便毫不迟疑。
她便负气地抽泣:“好,好极了。大人既然这么想死,我又何必拦着?前面一切都算我多此一举,我本该知道自己在大人心里人微言轻,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大人都根本不会在乎!”
司夜染的手便一紧,力透筋骨。
兰芽疼得索性哭出来:“大人以后凡事任性而为就是,不必在乎我的心情就是!我以后,以后再也……”
一句话还没说完,唇便被重重吻住。
他捉紧她双臂,不容她挣扎;带着引致残忍的气息,狠狠咬住她的唇,不叫她再说自伤自卑的话。而他的舌,则绵绵密密,绕紧了她的舌。
他用力地吸干她口中所有的香津、空气,抽离她的神智,截停她的思维。
他霸道地要她只能依附他、感受他,他不准她再伤心地步步后退、寸寸远离。他将她狠狠箍在怀里,不准她闪躲。
他甚至——忘了此时置身宫门红墙,忘了他一向在宫墙之内的千万隐忍。
此时此刻他只不顾一切地吻她,叫她忘了所有的伤心。
。
红墙高天,艳阳高悬。
一道俏丽身影原本兴冲冲而来,却被急冻在了原地。
她只觉阳光晃得她就要晕了;而脚底,本。能地想要逃走。
可是她却猛地伸手抠住了墙壁——
不,她不走。
她已躲了那么久,任由那么多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从此,她便不能再躲。
她笑,用力地笑,天真无邪道:“兰公子?可还记得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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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儿见】
谢谢麦晓梦的红包~
☆、25、分外眼红
听得吉祥的嗓音,司夜染与兰芽同时一震。
司夜染松开兰芽,将兰芽护在背后,浅色眼眸微微眯起。
“原来吉姑娘。上回梅影一事多亏姑娘通融,却没想到此地遇见。”
司夜染眼中的警告,吉祥都看得分明。
可是也唯因分明,心下的悲哀才更深更重。
他是在故意撇清与她的关系,拉远与她的距离,他不想叫他背后之人知道他与她的关系幻!
瞧他下意识便将那兰公子护在背后的反应,倒好像她是个怪物,他生怕她伤害了那人一样。
吉祥心下抽痛,面上却明艳而笑:“司大人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吉祥怎么都听不懂?”
司夜染银瞳疾闪,低低警告:“吉姑娘!”
兰芽便轻轻叹了口气,从司夜染背后走出来,朝吉祥明丽一笑:“原来是吉祥姑娘。咱家自然记得。”
司夜染霍地回头,沉声吩咐:“兰公子,你先回去。本官与吉祥姑娘,还有话说。”
兰芽笑笑扬眸,平和回望司夜染的眼睛:“大人忘了,方才吉祥姑娘是跟小的说话么?想来吉祥姑娘特地前来,乃是与小的有话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若大人与吉祥姑娘也有话说,也请稍待片刻,等小的与吉祥姑娘说完了话,大人再说不迟。”
司夜染眸光更冷,深深凝注兰芽的眼睛。
“怎么,本官的话,你又敢违逆?本官命你先走,你便先走,本官何时容得你抢在本官前面?”
兰芽微笑,只静静凝望他,平和道:“大人先去吧,稍后小的自然会自行回去。大人公事繁忙,还有要务缠身,莫耽误了大人。”
司夜染满面寒冰:“你当真要如此?”
兰芽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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