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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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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夜染这才亲自朝外迎接去,见了张敏便是大礼:“如何敢劳伴伴大驾?皇上跟前一时半刻也离不开伴伴,夜染愧不敢当。”
张敏一笑,伸手揽着司夜染的肩头低低道:“实不相瞒,咱家今晚是代表皇上来的。皇上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晚还派你的差事——只是兹事体大,紫府既不中用,便得劳动小六你一回。”
司夜染忙跪倒:“奴婢愿为皇上肝脑涂地!”
。
张敏亲自来传旨,便没人不明白这是皇上亲自的意思。就算今晚的喜事是贵妃亲自指婚,却也大不过皇上去。于是宾客们识相,各自告辞而去。方才还热闹的礼堂,此时除了灵济宫本宫人外,已是安静了下来。
梅影也是洒脱,索性自己一把扯了盖头,焦急问道:“六哥,究竟出了何事?”
司夜染清淡道:“周灵安死了。”
梅影因跟在贵妃身边,对皇帝的私密事倒也知道几分,于是便也是一惊:“便是那个专为皇上采办‘蓬莱仙药’的东海行的东家?”
司夜染目光沿着周遭打了个旋,这才缓缓点头。
此为皇家私密,只可讳莫如深,不可外宣。
司夜染一把扯落身上喜服,眸光清淡:“
tang你先歇着吧,我今晚不会回来。”
梅影心下一颤,忍不住捉住司夜染手臂:“六哥!”
司夜染回眸望来,眸色清凉:“梅影,我是太监,你是宫女,你我不过是对食——何谓对食,不过对而食饭,取宫女太监彼此陪伴之意……我身为太监,对你的情分只能到此而止,你要明白。”
梅影登时泪盈于睫,也只能生生忍住:“六哥我都明白。从第一天存了这样的心开始,我对六哥就没有过奢求,我这辈子唯一的希冀就是,能一生一世陪在六哥身边。哪怕只是当奴做婢,我也心甘情愿。”
司夜染眼波之中这才微起涟漪,伸手轻轻按了按她肩头:“卧房我已叫人替你备好。先去睡吧,我走了。”
。
夜色幽冥,司夜染裹着墨色大氅,被锦衣手下簇拥着走进周灵安的凶宅。
前后三重宅院,静无一声。地面上密密麻麻卧满了死尸。月光惨淡,照不亮他们的全身,却照亮他们惨白的一张脸。
有的死不瞑目,一双眼嵌在惨白的脸上,圆睁向天,仿佛在质问,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要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饶是跟随司夜染见惯了离奇凶案的灵济宫上下,这一刻也不免有些心悸。
只因这密密麻麻的尸首里,不光是男子,更是老幼妇孺皆有!大人倒也罢了,当中有几个还是襁褓中的婴孩……也个个死得面容痛楚,仿佛死前经历过极大的折磨。
藏花第一个走进尸横遍地的宅院里去,前后逡巡,捏紧了手指。反身回到司夜染身边,低声道:“……就连水缸里的金鱼、架子上的鸟,都没放过,全都是同样的死法。”
司夜染裹住大氅,面无表情:“如何死法?”
藏花也忍不住咬牙:“周身上下并无伤口,地面没有一滴血;却面容痛楚无比……”
藏花小心凝望司夜染一眼:“凶手极其小心,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便也难怪仇夜雨没能查获半点有用的线索。”
息风带人查房间内,少顷回来,抬眼望司夜染,欲言又止。
司夜染清冷道:“说。”
息风攥紧拳头:“今晚之事,卑职明白大人早有安排。可是大人,幼童何罪?何必如此……”
司夜染没说话,只转眸望驻守此宅的紫府档头潘鑫:“仇督主此前已有何发现?”
潘鑫答:“……周灵安满门七十二口皆在此,唯一缺少了的只是周灵安日前新纳的小妾。据说那小妾是周灵安从蓬莱带回来的美女。”
司夜染一声冷笑:“既然如此明白,那还不去追查?”
潘鑫蹙眉道:“已然查了两日。这两晚京师戒备森严,紫府与锦衣卫的人马全都撒了出去,挨家挨户地查……却没有发现那女子的下落。”
司夜染拢起大氅,将半边脸都罩在大氅阴影之下:“那便继续查。”
潘鑫有些惊惧抬眼,讷讷道:“公公也瞧见了这七十二口横死的诡异……请恕卑职说句实话,无论是咱们紫府,还是公公的手下,咱们个个都杀过人,可是谁曾见过这样诡异的死法?纵然叫卑职动手,卑职却都不知该如何叫人能死成这个模样!”
司夜染冷冷觑着他:“所以,你想与本官说什么?”
潘鑫一颤,道:“大家都在传,说那蓬莱来的女子不是人,是——狐狸精!”
。
“狐狸精?”
司夜染傲然一声冷笑:“你等办案不利,捉不住凶手,便将罪责推给神鬼!潘鑫,你旁的没学会,倒是先学会说鬼话了!”
潘鑫噗通跪倒:“司公公容禀!卑职十六岁进锦衣卫,二十岁被提调进紫府,论到今日已近二十年!卑职若怕死而推责,皇上和督主又岂会容卑职活到今日?”
司夜染便也缓缓点头:“你从前负责侦办的几起案子,本官倒也还有印象,确实办的不错。”
潘鑫欣慰地闭了闭眼:“所以请公公明察,卑职并无半点虚言。”
司夜染转眸望天,幽幽道:“如此说来,当真是大家都觉着那蓬莱女子是狐妖?”
潘鑫道:“没错!当日周灵安迎亲,此女子行经街市之时,便曾亮瓦晴天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更有道长当街断喝,说妖孽大胆,竟敢入世害人。彼时周遭围观百姓数百,人人皆可为证!”
“哦?”司夜染这才微微挑了挑眉:“那道长何在?找不见蓬莱女子,总归该找见这个道长才是!”
潘鑫面上黯然:“……只可惜当日道长所言,无人听信,于是反倒是道长被群起而殴打,更无人知道长下落。他本也是外来的游方道士,也许因在京师失意,这便离去了也说不定。”
司夜染猛地一甩袍袖:“你等锦衣卫、紫府番探,奉皇上谕旨谨守京畿,却曾出了此等异样之事却毫无所察?你等,还有何脸苟活在人世!”
一众紫府番探和锦衣卫,闻言全都呼啦跪倒,自责失职。
司夜染高高仰头,冷冷挥了挥手:“都起来吧~你们都是仇督主的手下,本官又怎敢受你们一跪?本官不敢当,只愿从此办案,各位能鼎力合作,不要从中为难就好了!”
众人俱都拜服:“卑职等听从司公公调遣,不敢有违!”
初礼手上撑着熏香球,远远近近替司夜染隔着死人的晦气。此刻便悄然无声走到司夜染身边,低声道:“恭喜大人。”
紫府与灵济宫一向势不两立,眼前这些人都是紫府的骨干,对司夜染不过阳奉阴违。这一番公孙寒问罪,仇夜雨新登督主之位,紫府上下正是人心浮动之时。利用此案,便正是趁机收拢紫府人心的最佳时机。
仇夜雨单有一个督主之位,又有什么用?倘若麾下无人归心听命,他不过是被架空的傀儡。
司夜染轻哼一笑:“若我想要紫府,纵然皇上亲作阻拦,却也拦不住。紫府注定入我掌心。”
夜黑月暗,他一席墨色大氅冷傲而立,便宛如冥间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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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加更。稍后第二更~】
☆、4、给你银子
昼夜兼程,三日间兰芽已达南京。
这一回她没有坚持拒绝,乖巧随蒙克回了曾诚旧宅。
暗中瞧着,府里不过还是旧日的那几个人,倒没新添什么人。厨娘和账房倒还客气,就是那管事的依旧对她有些阳奉阴违。
兰芽便撑住门棂,不肯进蒙克替她安排好的房间。还是她上回离开那晚曾住过的。她望着那床帐,深深叹了口气。
蒙克问:“怎了?”
兰芽蹙眉:“慕容,不如我还是出去住店。弦月楼,我本也住得习惯了。梓”
兰芽妙目电转,果见那跟在蒙克背后的管事的,面上闪过一丝喜色去。
她没忘,上回在此房中装睡,慕容彼时流连不去,就是被那管事的催促了,慕容才不得不起身离去。临去时,慕容给她合拢纱帐,以为她睡了,却被她瞧见了那一转瞬他面上浮起的厌恶……
再兼之此时,便不难明白了那管事的身份——他该是满都海派来的,在慕容身边既是护卫、协助,同时何尝不是一种监视?以防慕容身在大明的这些日子,移情于其他女子。
想到此处,兰芽心下也不由唏嘘。这世上的女子便都是如此,不管多大年纪,也不管曾经缔造下何等宏图霸业,但是女子就是女子,那一点点在情事上的小心眼儿,是怎么都不能免俗的。
便也幸亏对贵妃日渐了解,才可凭此窥伺满都海的心思——否则她倒不容易明白,原来超越近二十岁的感情,实则也是同样的吃醋。
兰芽便趁势道:“管家大哥,便麻烦你替我再去订一间弦月楼的客房,说我晚上就到。”
马海眼中便又是一喜,急忙答道:“公子放心,小人这就亲自去安排。”
蒙克却冷冷一声:“谁说你今晚要出去住?这么大的宅子,难道还没有你的一间房?”
马海眼神一片闪烁,兰芽瞧着蒙克的表情,便伸手按住他手腕:“慕容,就当你再纵容我任性一回。”
马海趁机告辞而去。
兰芽哄慰蒙克:“……你虽贵为少年大汗,可是我看得出你对管家却有些忌惮。我想终因他是长者,所以你格外礼让些的缘故,于是我便也不想叫你为难。”
蒙克心下一暖,情不自禁翻腕握住兰芽小手:“我也不想叫你受此等委屈,只是……”
兰芽莞尔一笑,垂眸挡住眼中忧伤,“我也宁愿我不明白,可是你别忘了我对你说过,我与你一样敬重满都海。所以我并不觉得委屈,你别为难。”
蒙克碧眸一黯:“我也曾小心遮掩,却没想到还是被你猜到了。兰芽你听我说,满都海并不是小气的人。”
兰芽便笑了,心下道:是女人,怎么可能不小气?
反过来说,满都海也跟贵妃一样,因自己无法遏制的年华老去,心眼儿便只会变得更小,更在意所爱男子的一言一行——便同时也证明,满都海选中慕容,不仅仅是政。治联姻,她也是对他动了真情。
兰芽仰首道:“慕容,我都明白,你放心。”
兰芽说得情真意切,蒙克也渐渐开心起来,便道:“等我带你回草原去见满都海,你便知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她也一定会十分喜爱你,你放心。”
兰芽垂下头去,微笑道:“好,那我就跟你回草原,咱们去见满都海,好不好?”
蒙克一怔,随即一笑:“你又说得简单了。如今南京官场动荡后,掌权的都是万通手下,以及司夜染的人。他们对我的看管只会越严……更何况,咱们手中并无足够的盘缠。”
“有。”兰芽按着蒙克手背:“盘缠,咱们有。”
蒙克碧眼里登时浮起一片光华,情不自禁捉紧兰芽双手:“兰芽你的意思是,你终于肯将曾诚的那笔银子,给我了?”
兰芽摇头而笑:“这笔银子我本就是为你而寻,自是从头到尾都是为了留给你的。我上次是还没参透画中谜语,这回回京苦思冥想数月,想来已是可以坐实了。”
“画中谜语?”蒙克不解。
兰芽便笑,心道草原人纵再聪明,于这中原诗书画艺的直觉,终究难免还是差了一层。
兰芽便带蒙克去凉芳从前的院子,站在廊下,抬手指那几幅檐画给他瞧:“就是这个。”
蒙克屏息凝神,细观良久,却不得不长叹一声:“于画技,我差太多。兰芽,要仰仗你。”
兰芽便笑了,笑得心上一角有些痛。
眼前的人,果然不是“他”。眼前人自承于画技差太多,于是又怎么可能会帮她收集爹爹的那些画儿去?
纵然曾诚也是江南名仕,但是她却也绝不相信曾诚能那般慧眼独具,能将爹爹的伪作全都认出来。必定是同样极懂画技之人,且极熟悉爹爹用笔习惯之人,方能做到。
是她从前愚钝,曾被逼迫画柳时,便该听出他本极懂画,却始终被仇恨蒙了心,竟然在乍见爹爹遗作之时也曾迷惘——若她当时便想起曾
tang有的画柳一节,她便该在见到爹爹遗作之时便明白,司夜染才是那个人……
蒙克凝视兰芽眼中泪花,缓缓道:“你,怎了?”
“没事!”
兰芽急忙一笑掩住,避开他的目光,抬头只望那画:“那你便听我说:你瞧这幅嫦娥奔月:嫦娥手捧金丹,飞升广寒而去。月中有桂树,你可想起南京城中何地?”
蒙克便碧眼一闪:“原来这般明白,倒是我愚钝了!嫦娥手捧的金丹光华灼灼,便是指代那笔银子!而月中桂树……”蒙克思忖着,转眸望向兰芽。
兰芽鼓励道:“说呀,这回你一定能自己想得到。我英明神武的大汗,你一定可以的!”
蒙克便一咬牙:“便该是——月桂楼!”
兰芽咯咯地拊掌大笑:“慕容,果然是天纵大汗!”
蒙克也激动得一把攥住兰芽小手:“如此说来,那笔银子果然就藏在月桂楼中?!”
兰芽点头:“没错。慕容,快集合你的人,只等这笔银子到手,你这便赶紧北归!”
蒙克眯眼望来:“何苦这么急?”
兰芽苦笑:“你忘了那有可能是多大的一笔银子?月桂楼又在闹市,若挖掘出来,动静势必会大。这一番折腾之后你还不趁机北归,难道还要留在南京城中,坐以待毙?”
。
少时马海便归来,忠心耿耿跟随在蒙克身边。纵然蒙克想与兰芽独处,却也不得法。
兰芽倒是不时朝马海微笑。
幸也有他,蒙克才不便对她过于亲热。便是捏捏小手,她也只能忍住,巧笑相对。
吃过晚饭,兰芽便起身告辞。
蒙克十分不舍,便拦道:“时辰尚早。”
兰芽打了个呵欠:“船上走得累了。”说罢凑过来贴在他耳上:“何况,明日我们还要去月桂楼找银子,今晚得攒足精神才好。”
听得这句,蒙克才放开了手。却又重新捉紧,略显紧张地问:“……你可肯随我回草原去?”
兰芽一笑:“我娘临终将我托付给了你……你忘了么?”
蒙克眉尖微微一蹙,随即用力笑开:“自然。”
兰芽起身向外:“那今晚便好好休息,切勿打草惊蛇。明日我便会将银子捧到你眼前。”
。
兰芽拒绝了蒙克派人相送的好意,独自一人走进南京夜色里。
五月的京师还是春日,柳丝新绿;可是南京的五月却已如夏,迎面而来都是燠暖薰风。
兰芽不由得在江南暖风中微微闭上眼睛……若有一人,白衣扶风,穿花过柳而来,眉眼轻展间风华绝世,这江南的春。色便完美无缺了。
轻叹一声,她睁开眼睛。偏首朝周遭房顶、树梢上都瞧了瞧——其实不过做做样子,以她眼力根本就瞧不出什么,于是她便叫了一声:“出来!”
她头朝东,却在西边的房檐后闪出个人影,宛如鹤渡寒潭,一片身影飘然而落,无声到了兰芽身侧,叉手道:“兰公子有何吩咐?”
兰芽听得动静竟然是从完全相反的方向来——她这个惭愧,脸忍不住热了起来。轻咳几声才回过头来,朝卫隐呲牙一笑:“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卫隐叹息一声:“卑职,卫隐。”
兰芽闻声一笑:“好名字。”
卫隐闭了闭眼。可不,好名字,这辈子活该当人家的影子卫士。
兰芽便吩咐:“咱们以后再寻时间叙旧,今晚有事相托。你即刻去悦来客栈,找当值夜班的二掌柜,就说传我口令,你们二人通力合作,今晚务必将埋在客栈地下的银子给我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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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三更~】
☆、5、庄周晓梦
兰芽到弦月楼,没急着先上楼,而特地到柜台问。掌柜的给出的答复叫她忍不住苦笑。
马海果然是又另外给她订了一间房。
就连慕容也未曾听出她此前话中设下的陷阱……
她原本在这弦月楼上长期包着一间房的,便是她留下癸水桃花的那一间。此前因未曾怀疑过“慕容”是两个人,于是一厢情愿认定那间房是慕容替她包下。
而此时,已知司夜染原是半个“慕容”,心下便不由忐忑——有些怕,第一回下江南来,带着殷殷之心见着的那个“慕容”,实则就是司夜染扮的;于是也跟着怕,那间房实则也是司夜染包下来的堆。
于是她故意于平静言语之间下套,试探慕容。倘若那房间本是他包下来的,马海便不必当真再跑一趟,再订另外一间房;还有,慕容当时便也不可能不说破原本长包有房。
可是当时,无论是慕容,还是马海,竟然都半点没有触及到那间房——于是眼前,她如何还能不知真正答案梓?
该死,那个人真是该死……该死地,为什么这些叫她铭心难忘的事,竟然都是他做下的!哪怕有一件是慕容做的,那她说不定也会真的对慕容动一点点的心——她也不想违背爹娘临终的嘱托,她也想竭力对慕容好一点,只是,她自己的心,她管不住。
。
上楼去,她先进马海订的那间房。将枕头塞进被子里,落下床帐,静坐了许久才离开,回到自己从前的那间房。
窗外月上柳梢,遥遥对着“慕容”曾寄身的揽月楼。兰芽便又不由得想起雪姬,心下一酸。
虽则此时已是明白,被缳首而死的月船和雪姬都是假的;她也相信以司夜染的能耐,早已为雪姬安排下了安全的去处。说不定这月影关山之下,雪姬洗尽了铅华,正在某处村落灯窗下,为某个人缝补衣裳。
便忍不住想象,那一幅画面里,雪姬该当如何恬淡而笑。
想着,她自己也不由得痴了。
虽则看似回归平淡,但是实则这世间的女子,哪个是当真如男子般向往江山和权势的呢?女子心下真正的愿望,都是这般平淡的幸福啊。
兰芽只容许自己出神片刻,便忙回身关严了窗。
窗下街上,有人目光鬼祟望来。
她没点灯,摸黑走到桌边坐下,微微阖上眼。
实则就连慕容脱口而出“月桂楼”,也是他错了……
她来南京,月桂楼便从来与慕容没有关系,只与月船、与司夜染有关联。
按说慕容便不至于一下子便想到月桂楼——除非,他曾派人跟踪过她,知道她曾去过月桂楼。
眼前、心下,这个住在曾诚旧宅里的少年大汗,越发与她心中的“慕容”,相去渐远了。
。
她又坐了一时,待得约定的时辰差不多了,她才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无声,她什么都没听见。
窗子却无声地打开了,卫隐立在瓦檐上朝她伸手:“公子,咱们走吧。”
兰芽清清嗓子,强调道:“我早听见你的动静了。”
卫隐表示怀疑,皱眉瞧她一眼。
兰芽再给自己打了打气:“你会功夫还能踩出动静来,那我这没功夫的,一旦上去必定会地动山摇——所以,届时你可别说我连累你~”
卫隐转了转脖子,隐约听出些味道来了,便道:“公子勿虑。卑职背着公子走就是。”
兰芽这才笑了,拍掌道:“如此甚好!”
。
有些无赖地跨到人家卫隐背上,她就也顾不得了女儿家的羞涩,只顾着担心自己的重量会叫卫隐踩出动静来,便一径侧耳听着。
背上的重量一直在侧歪,卫隐便叹息一声,提醒道:“纵然公子分量不轻,不过卑职却敢担保公子无虞。”
兰芽这才放心,端正趴好。
待得卫隐身形如云鹤亮翅而起,兰芽在半空中心惊胆战时,才猛地回想起他前半句话——“公子的分量不轻”。
兰芽忍不住嘬了嘬牙床,嘶,这话说得!
。
卫隐身法极快,不多时已然到了客栈。
还是从前她见识过的模样,虽则入夜了,还是挺热闹。
兰芽只皱了一下眉,接下来却也释然。
她本是担心这里人多眼杂,怕待会儿运银子不安全——可是转念一想,既然司夜染敢将那要命的银子藏在悦来客栈,不怕人多眼杂,那便只有一个原因。
这些看似形形色色的人物,便实则也都是他的人。表面为旅人,实则共同看守银子。
兰芽悄然叹了口气:最好的伪装,果然是压根儿就不作伪装。
是她眼拙,从前竟没看破。
。
走进店堂,站在柜上的仍旧是那二掌柜。依旧头不抬眼不睁地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tang认真记着账。
兰芽便笑了,真想骂他一句。可是瞧他那认真的模样,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便心下随之一凛——是了,他不是在佯装,他是真的在认真算账记账。只不过算计的不是这客栈的小本生意,他算计的则是曾诚的那一大笔天价的银子。
兰芽便屏住呼吸,轻轻走过去,站在柜台前,仰头去瞧他。
那二掌柜这才停了手里的算盘,抬眼瞄了兰芽一眼。
兰芽便一笑:“二掌柜别来无恙。”
二掌柜也不客气,只点了点头:“不敢有恙。”
兰芽心下便又是一热——她听懂了。因值守责任重大,所以半点差错都不敢有。
兰芽吸了吸鼻子点头:“于是二掌柜便不肯信卫隐?”
二掌柜抬眼瞄了一眼立在门口的卫隐。兰芽留意到,二掌柜的目光从卫隐怀中滑过。
兰芽便回身去,不由分说从卫隐手中抢下那伪装成包袱的腰刀来。卫隐一把没拦住,只能由着兰芽打开布包一头,向里面瞧。
兰芽一瞧之下豁然开朗,便回到柜台前道:“我不会功夫,也不识得兵器,所以之前没留意他那物件儿。是我不对,二掌柜海涵。”
卫隐身为锦衣卫,原本使用绣春刀,可这回私服而出,于是没用绣春刀,而是换成一把形状与重量皆与绣春刀相似的倭刀。
兰芽便笑问:“二掌柜可是瞧出他的倭刀,担心他是倭寇?”
二掌柜这才尽数撂下了账本和算盘,朝兰芽抱拳一礼:“公子聪慧。小人不敢有半点疏忽,还望公子体谅。”
兰芽深吸口气,微笑道:“何止体谅?二掌柜,我该向你深施一礼。”
二掌柜这才红了脸,双手连摇:“公子言重,小人不敢,万万不敢!”
兰芽却坚持一揖到地:“应该的。司大人的我不管,来日他自然应当好好答谢你们;这一礼就权当我是代曾尚书答谢你们的……他已不在世上,我至今欠他一个说法。”
说到曾诚,二掌柜眼中水意一闪:“曾尚书的礼,小人便更不敢受。曾尚书为大人献出性命,小人等不过一场值守罢了。”
。
二掌柜带兰芽下地道。
火把照亮悠长地道,触手都是石壁,上头长满青苔。
兰芽扶着墙壁,不由摇晃片刻。
她是想起了灭门那晚,她独自沿着地道绝望地向前奔逃。
二掌柜忙问:“公子怎了?地面湿滑,公子千万小心。”
“我没事。”兰芽剪断思绪,只打量地道起头处,问:“这地道并非只有一个入口。另外一个入口,就是你柜台后头的大柜子吧?”
二掌柜便狠狠一惊。
兰芽便也不再隐瞒,只将面颊隐入暗影去,挡住脸红:“……我曾,嗯,在里头当过狐仙。那时便觉脚下是空的。虽则中间隔了厚厚的棉被隔音,但是,嗯倘若动静足够大,柜壁传音,依旧能听出下头实则是空的。于是我便想到,下头怕有地道。”
二掌柜便笑了:“公子原来就是那晚的狐仙。”
兰芽又是想笑,又是感伤。
想笑是因为,二掌柜那晚明明做了那么多事,还装什么不知道;
感伤却是——事到如此,便不能再否认,那晚柜中的“周生”,亦是司夜染!
周生周生,庄周晓梦迷蝴蝶,不知蝶是自己,还是自己是蝶……便如两个“慕容”,不知他是慕容,还是“慕容”是他——他彼时已经提醒得这样明白,只是她没听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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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打赏,明天见~】
☆、6、那些秘密
地下石窟,满坑满谷整齐码放的银箱,乍然目睹之下,兰芽也禁不住心潮澎湃。
这天下财富虽则都用银子计量,可是事实上想要搜集这些白花花的真银却太难。从大明建国,太祖皇帝以降便都对文臣充满了怀疑,于是即便俸禄也都只兑换成大明宝钞,而不给真正的银子。
而曾诚只有利用这天下间最赚钱的盐业,才能从盐商那里取得这白花花的银子……心血费尽,白银亦红。
二掌柜问:“倒不知,公子将如何运走这批银子?姚”
兰芽手抚石壁上的青苔:“若我没猜错,这地道应当是直通江边。所以这石壁才会这样潮湿,长满青苔。”
二掌柜含笑点头:“公子聪慧。”
兰芽的眼睛便忍不住又热了热,忍不住想起那晚走投无路之下,她与虎子在乌篷船上躲了一夜……那一夜水天银华、满船明月。
兰芽压抑着心跳:“我猜,地道出口已在城外,且出口处实则一直备着船只。这便将银两装船,连夜北上。愎”
二掌柜皱眉:“这笔银两数目不小,公子想运到何处去?”
兰芽又吸了口气:“由此北上,约一日航程,可见一座巨大的驿站。虽则名为驿站,可是据我看来那规模倒不啻为一座城池。四面城墙围拢,城门之上竟然还有箭楼……我说的那个地方,二掌柜想必也知晓吧?”
二掌柜闻言便是重重一惊:“不想,原来彼处也被公子知晓!”
二掌柜这般神色,兰芽便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为了打消二掌柜的疑虑,她便解释道:“二掌柜别担心,那是大人亲自带我去的。就是那城墙,亦是大人带我而上。”
兰芽再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心内澎湃:“……在那城墙之上,我才有幸俯瞰到那座小城的全貌,看清形形色色的商旅。”兰芽偏头望二掌柜:“这笔银子虽则巨大,不宜整体运输得太远;不过却可以在那处驿站中转,由那数百商旅化整为零运走……便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了。”
二掌柜难得将他那肥厚的大眼皮全部睁开,瞪圆了眼睛盯住兰芽。
兰芽明白他惊惧何来,便叹了口气道:“……彼时我也不明白大人为何在那处等我。可是现下却是懂了。为何一处‘驿站’却规模与守备堪比城池,内里的行商又是人欢马叫,那般形形色色。于是我知,那处‘驿站’便是大人的一处秘密营盘;而那些化妆成商旅的,都是大人手下。”
二掌柜无言以对,只能躬身一礼:“公子睿智。”
。
住店的“旅客”都悄然起身,个个都是好手,那么些沉重的银箱被他们悄无声息地迅速搬空。
不用兰芽吩咐,那些“旅客”便训练有素地各自登上船只,值守押运。
立在江堤水岸,借满天明月目送船只扶摇北去,兰芽心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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