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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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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只因为,他身上总有二爷的影子呢。”
藏花心下狠狠一动。
所谓肖似,不独是说那份相貌以及言谈情态,更说的是——那份儿宁死不悔的痴心。
他便垂下头去:“你说这个做什么?”
兰芽轻轻一叹:“我是觉着,是时候叫二爷跟凉芳好好会会了。”
。
东厂夜雨,凉芳倒也没想到突然被藏花点了名。
两日前,他毫无防备来与他接洽的人竟然是藏花,心下便也忍不住打了几下鼓。
灵济宫里除了司夜染和兰公子之外,最难对付的就是这个藏花。司夜染和兰公子总归做事还能以正常的逻辑去推断,可是这位花二爷做事往往匪夷所思,没人能猜着他什么时候是什么心情。
两人曾经在司大人禁足乾清宫、兰公子独自下江南那回当面过过一次招数,彼此都知两人是未分伯仲。
坦白说,凉芳宁愿面对兰公子,也不愿面对这个比他还妖的花二爷。
果然,原本说好了他也只是扮作西厂校尉匿名而来,只引着他们去查案卷便罢,可是谁想到这个花二爷当着东厂校尉的面便喊出他的名字来,叫他无所遁形。
果然东厂校尉一听凉芳的名头,也都是一皱眉。
凉芳如今有襄赞东厂之职,与仇夜雨之间又摩擦不断,今晚这穿着西厂的衣裳一起来,难道是要彻底反水了不成?
眼前情势已经容不得躲闪和解释,凉芳只能摘下风帽,阴柔面容
映入灯影里:“东厂的校尉们,不必担惊害怕。今晚西厂的兄弟们过来,只是为了秦家昭雪一案,奉旨前来查阅旧日卷宗。打开卷柜,叫他们去查便罢。”
襄赞提督太监虽然这么说,可是东厂校尉还是问了一句:“此事可有仇督主的手令?”
“咯……”藏花便是不失时机地一声冷笑,满含讥讽。
凉芳便是狠狠一皱眉。
凉芳虽然被钦命为东厂襄赞提督,可是东厂多年来早已是铁板一块,又岂能轻易容外人进来。更何况此时东厂各个关键职位上的还都是公孙寒留下的老人儿,心里对仇夜雨有旧主之恩,于是对凉芳多半为阳奉阴违。
只是此事心照不宣,不能在凉芳面前公然挑破罢了。可是今晚因事出仓促,东厂校尉这一句话便是揭开了这个矛盾。
凉芳尤其是受不了藏花那一声奚落的冷笑,便忍不住动怒:“你的意思是,咱家使唤不动你?咱家身为襄赞提督,竟然连开个卷柜还要禀明督主了,是么?”
凉芳阴冷下来,与藏花并立在夜色雨幕之中,简直就像黑白两个无常鬼。
东厂校尉也是胆寒,陪着笑却还是坚持:“督主吩咐过,卷柜事关我东厂要务,除非有督主的手令,不管是谁都不准开。”
“是么?”
凉芳凄冷一笑,骤然出手,掌心一把匕首已然割开了那校尉的喉咙!
☆、50、月明翰林夜(14)——都别跑(第一更)
凉芳竟然直接出手了结了那个迟疑不肯听命的校尉的性命,衙署中剩下的那几个拉刀拽剑、作势反抗的东厂校尉便也都被惊得不敢再动。
凉芳弯腰,将掌中匕首上染了的鲜血,在躺倒地上的尸首身上擦干净,目光看也不看周遭众人,自顾将匕首不疾不徐地重新藏回袖口。末了才缓缓一挑眼角:“那卷柜,是开还是不开呀?”
其余东厂校尉如何还敢推搪,当值的便取出钥匙串来,脚步声也跟着稀里哗啦地走过去将卷柜打开。
今晚来的西厂校尉,倒有一半是原本做着典籍的文员,于是进了卷库,便各自熟门熟路地直奔那些值得一看的年份的卷柜去了。
西厂校尉们各自忙着,藏花则盯着凉芳,咯咯地笑。
凉芳听得脊梁沟生寒,扭头回来瞪藏花:“二爷笑什么?溽”
藏花举袖掩住朱唇:“我是笑你我果然有几分相像。方才你办事的架势,我想如果方才换了办事的是我,八成我也是你那样一副做派。”
这话凉芳自是没少了听过。从当日刚踏足灵济宫,被司夜染收为“新宠”开始,就听见灵济宫里的下人嘀咕过,说大人为了兰公子不得已遣走了二爷,心下却难免想念,便又寻了个替身来了。
凉芳便一笑:“这世上哪里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呢?便如我们梨园行,唱旦角的人便几千几万,也都演过相同的戏码,念过相同的唱词,甚至穿着的戏服和头面也是一式一样的,可是你却何曾见过彼此一模一样的?”
藏花便笑:“凉公公的意思,我自然听得明白。你是想说,纵然外人觉得是你像我,可是你就是你,与我半点都没有关联。”
凉芳轻哼了声,点了点头:“难得二爷说话这样明白。”
藏花又咯咯一笑:“实则你我非但不想象,甚至曾经是截然相反的呢:你是憎恨被扮作女儿家的做派,因此而被人误会你颠倒了阴阳;而我,曾经则是巴不得人人都将我当成女儿家,我倒恨上天给我生错了性别。”
藏花这才是说到了点子上,凉芳便不由得转眸,正色朝他望过来。
藏花却一笑,自行避开了凉芳的目光。
只因为,现在的他自己又变了呢,变成了同凉芳相同的立场、相似的感受。所以尽管身上的伤还在鲜亮亮地疼着,却听得兰芽叫他来会凉芳,他却还是来了。
又或者说,她叫他来会凉芳,这动机里头又何尝没有隐着这一点用意呢。
他们的心思,可能这世上并不会有太多人理解;若说出来也可能会惹来更多嘲笑。于是像他们两个这样儿的,还能在世上找见另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便也是一种幸福吧——至少可以欣慰地想,原来这世上这样的人,并非只有孤单我一个。
。
今晚挑来的西厂校尉都是最得力的,于是不多时便见几十个人各自用油布包了卷宗出来,整齐排成一行。藏花便知道,他们已是找见证据了。
藏花点手唤过手下冷杉来,低声嘱咐,叫冷杉先带这些人走。
冷杉是藏花手下最忠实的,当年藏花被司夜染从灵济宫遣走,叫冷杉去跟着兰芽。以兰芽的聪明,都始终未曾真正收服冷杉的心。
冷杉听命,却担心地问藏花:“那,二爷呢?”
藏花只是挑了挑眉:“冷杉,你跟了本座这么多年,何时学会了还要知道本座打算的毛病了?”
今晚东厂这么大的动静,纵然是因为隔着大雨,仇夜雨松了防备,来不及太快做出反应;但是已经耽搁了这么一会子了,仇夜雨眨眼就会出现。为了能叫卷宗走得稳当,他自己必须留下来殿后。
冷杉素知二爷的性子,便只好带队急急离去。方才还一片热闹的东厂大堂重归平静。
凉芳瞥了藏花一眼,有些也想离去。
藏花却伸手一把拉住凉芳的手,在桌边坐下,指着桌上:“瞧,这桌上酒也烫好了,菜也备齐了,如此凄雨冷夜,多适合你我对酌几杯。”
凉芳眯起眼来:“看样子你今晚是不想放过我,非要我与仇夜雨直接撕破脸了。”
藏花咯咯地笑:“凉公公,这脸皮早晚也得撕。兰公子问过你有没有这个魄力,如果没有的话,那凉公公就也不必作东厂的打算了。”
凉芳深吸一口气,索性坐下,抓过桌上的酒便一杯仰尽。
那兰公子说得明白,如今他已没有其他的路可选。唯有抓住东厂,唯有趁着这次昭雪的机会直接将仇夜雨掀下马来。
门外马蹄潇潇,仇夜雨果然带着人赶来了。
大门哐地撞响,一身赤红的仇夜雨直冲进来,本以为要大干一场,没想到院子里已经空了,只有堂上开着门,映着灯,坐着两个同样比妖精还要妖魅的人儿。
他急匆匆的脚步却反倒停了下来。显然堂上的这两个妖精,竟然比满院子的人还叫他心慌。
藏花挑眉瞧着仇夜雨冲进大门,直到走到堂前,便招了招
tang手:“仇督主来啦。快来快来,咱们三人喝一杯。”
仇夜雨既然已经来了,凉芳既然已经躲不过,索性倒也平静下来,也与藏花一式一样的阴柔冷魅,偏首盯着仇夜雨。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仇夜雨约略停顿之后,奔上台阶来:“这是我东厂大堂,藏花你是西厂的人,你这好大的胆子!”
藏花咯咯一笑:“从当日西厂初立,我家大人便说得明白。这世上没人敢查的案,我们西厂查;没人敢办的人,我们西厂办!仇督主当日就在跟前,难道忘性这么大,全都不记得了么?”
藏花眼角的胭脂,在这森然的夜幕之中,潋滟宛若流淌而起的鲜血。
“我们大人说的案子,自然也包括你东厂做下的冤案;我们大人说的那些人,自然也包括你东厂上下,甚至包括仇督主你本人!”
凉芳便也不失时机补充一句:“我记得就算是东厂前任老督主,也是被司大人扳倒,如今落得个南京司香,终身不得出皇陵了吧?”
仇夜雨便一咬牙:“此番,你们究竟又想怎么样?”
藏花咯咯一笑:“不怎么样,我们西厂不过历来都是忠于圣上,按着皇上的旨意出门办差罢了。此番仇督主自然也知道皇上亲下旨意,叫我们西厂兰太监主管秦家当年冤案。”
“我家兰太监已然将当年的主办人、我西厂掌印太监司公公下了诏狱。可是当年的事自然不是司大人一人办成,所以若办昭雪一案,须得从头查起,从底下一层层查过来。”
藏花瞥了凉芳一眼:“话说当年,司大人却还没有我们西厂呢。彼时司大人还是任职紫府,也就是贵东厂的前身;司大人当时也并不是紫府督主,而只是听命于公孙寒与仇督主你的呢。”
仇夜雨听到这里,隐隐然已是听懂了。
“你想怎么样?难道想借此诬赖我东厂,甚至想诬陷本督?”
藏花咯咯地笑:“督主这是怎么了,说什么诬陷、诬赖的?皇上派了咱们成立这东西两个缉事厂,为的可不是办冤假错案,而是帮皇上廓清耳目呢。怎地外头那些不懂事的人胡说八道,随便往咱们头上扣帽子,今晚仇督主您自己也糊涂了,跟着一起说?”
天下人不敢直接骂皇上,便将所有怨气都撒在东西厂这帮太监和锦衣卫的身上,可是再细追究,东西厂的成立、掌印、提督太监的选拔,哪个不是皇上亲自授意办的?所以天下人骂东西厂,跟直接骂皇上还有什么分别?
仇夜雨连忙住口,心下也是后悔。
藏花见状便笑得更是柔媚万端:“诏狱过堂,司大人招供出如下名单。下官已经都一一查过,他们正是当年秦家一案的番子和档头。”
“按着从前紫府办案的规矩,必定得是番子先发现有异,将情报汇报给档头,档头细细记录,并且亲自带人侦缉过后,确定了果然事出有因,才会上报到太监这边。司大人当年也正是听信了这班人的话,才会决定治了秦家的罪。于是秦家昭雪,司大人难辞其咎,可是这一连串的名单上,人人都有罪,都要一个一个地挖出来,过堂细审,才能彻底还原当年秦家一案的真相。”
藏花说着走到仇夜雨面前,将誊抄过的名单给仇夜雨看:“这一个一个如今都是东厂的关键人物。还要烦劳仇督主将他们一个一个都交给下官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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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大家已经明白了吧?稍后第二更。】
☆、51、月明翰林夜(15)——乱中谋(第二更)
灵济宫。
夜已深了,兰芽却也还没歇息。东厂那边办完事的人回来了,由冷杉带着将油布包好的卷宗在兰芽眼前一字排开。
兰芽无声点头,众人便各自干活儿,分别负责自己眼前的一摞卷宗,开卷一个字一个字地细读,遇到所需要的证据,便立即誊抄下来。
兰芽亲自看着,可是精神已然略有不济。
若不是此时身子的问题,她也不会叫藏花带着伤就去会凉芳、闯东厂。那样的差事,她会自己亲自去办溽。
煮雪抱着月月从外头进来,进门便直接走到兰芽耳边埋怨一声:“我旁的差事做不得,看着他们念书写字的,我怎么就不行?你也不叫人去知会我一声,便什么都要自己担着?”
兰芽伸手抱过月月瞻。
月月已经半岁了,正是最乖巧好玩儿的时候,虽然困倦了,却也懂事地一边打呵欠,一边强撑着眼睛。瞧见兰芽抱,便亲热地搂紧了脖子,叽里咕噜地乱叫。
煮雪交了孩子,便立即上任。实则兰芽今天吩咐藏花办的事儿,煮雪事先并不知情,可是煮雪只是凑过去瞧着他们“念书写字”,不过看过几人,便明白了。
掀开帘子走进内间来,跟兰芽嘀咕:“你这是想将事情闹大,搞牵连。但凡与当年秦家案子挨一点边儿的人,你就都要网罗进来。你这手腕,又与当年燕王朱棣惩治建文一脉的诛十族、瓜蔓抄,有何区别?”
兰芽一边拍着月月睡觉,一边挑眸盯着煮雪:“我就是要学着历代皇上们整治建文余脉的法子,以其人之道,纵然还不能还其人之身,却可以还其人手下之身。”
煮雪暗暗地吸一口冷气:“你是想将东厂全都牵进来?”
兰芽一笑,缓缓垂眸去看月月,放柔笑容,声息软软地回答:“两年前我刚进灵济宫,还什么都不懂。彼时大人教我的第一个法子,就是——搅乱池水。”
她带着那样慈祥的微笑,说话的语气又是这样柔软,叫人难以想象她说出的竟然是这样掷地有声的主意。
月月心满意足地终于睡着了,兰芽才抬眼望向惊愣住的煮雪:“因为只有将水搅浑,才适合浑水摸鱼。”
。
东厂。
见着眼前的情势,凉芳忽地想笑。
两日前兰公子与他说,会帮他将东厂都拿过来,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这么些年来,东厂都是每一个宦官的心头肉,谁不想当这个东厂的督主呢?
可是眼前,瞧着藏花列给仇夜雨的那么一长串的名单,却是卯着劲儿要将东厂干探一网打尽的意思。仇夜雨若不交人,那是抗旨不遵;可是仇夜雨若交了人,便等于是将公孙寒留给他的老班底全都拱手交出……那将来他在东厂便被架空,而皇上紧接着交待下来的差事又该如何办?
凉芳与仇夜雨相比,最大的劣势在于资历浅,东厂的老人儿都不归心。而如今,兰公子便借着昭雪一案替他将东厂的老人儿一举掏空,等于替他扫清了所有障碍。
兰公子果不虚言。
当然,兰公子要想坐实了东厂这些老人儿的罪,也必定得从东厂挖出白纸黑字的旧日卷宗来才行。于是这件事,兰公子要与他联手来做。
凉芳唇角都忍不住勾起微笑来,同情地望住仇夜雨。
谁能想到呢,不可一世的东厂督主,今日竟然被那么一个身量小小、半点功夫都没有的兰公子给生生地拿捏住了呢?
。
凉芳轻松下来,实则藏花就更是轻松。
见仇夜雨不肯答话,便将那名单整整齐齐折好了,妥帖地替仇夜雨塞进衣襟里去,还拍拍,搁好了。
藏花轻柔含笑,款款耳语:“仇督主此时的心情,下官也能略知一二,要交出这些人来,不啻挥刀从自己身上割肉……啧啧,仇督主怕是能想起当年净身时候的滋味来了。”
“可是倘若不交呢,下官也不妨告诉仇督主实话:今晚咱们自然不是白来的,当年的卷宗现下都在咱们西厂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查呢。这些人早晚能从那些字里行间浮现出来,到时候兰公子禀明了皇上,仇督主还是得交。“
“况且到时候就不是下官这么好言好语与仇督主商量着要人了,而是皇上敕命交人……这效果,总归不同了。”
仇夜雨恼得咬牙:“你!好歹毒的主意!”
藏花也是叹息一声:“怎么就歹毒呢?实则仇督主的疼,咱们西厂也是感同身受。仇督主想想,咱们西厂现下可是兰太监亲自在查咱们司大人。你东厂手底下那一串的人,就算加起来,有没有咱们司大人一个贵重?兰公子连司大人都能下狱、用刑,你东厂这一串人又有什么动不得!”
藏花说完了幽幽叹了口气:“总归咱们西厂是最忠于皇上,兰公子是最能按着皇上心意办差的。仇督主心里有数即可。”
。
东厂,藏花和凉芳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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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串人,都押着跟在后头,绝望地走在黑夜雨幕之中。
凉芳不由得提马上来,与藏花并辔。
“如今东厂骨干皆落入兰公子掌中,倒不知公子会作何打算?”
藏花便笑了。凉芳自然是担心兰公子手下留情,将这些人刑问之后还能放回来。
藏花便深吸口气:“兰公子既然亲自进宫去见过了凉公公你,便必定该说的话都与凉公公说了。凉公公自然也该明白公子的心意。公公不妨想想,这些年公子待公公你,何曾有过半点虚情假意?”
凉芳皱眉,垂首不语。
藏花幽幽一笑:“凉公公自管放心。诏狱一向的规矩,都是立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凉公公怎么忘了?”
“再说,公子也说了,凉公公终究也是咱们灵济宫出去的人,在御马监也还兼着差事,又是贵妃娘娘身边代替了司大人的人……公子说咱们西厂和灵济宫不帮凉公公,又要帮谁呢?”
藏花从马上倾过身去,伏在凉芳耳边。
“公子用心不止如此,凉公公以为那京中骤然又出的几起怪案,无论是景泰太子,还是传国玉玺,疑惑宫墙鬼影……又是谁安排了人办出来的?”
“这几宗案,仇夜雨必定什么都差不出来,到时候皇上又怎么还能继续留着他在东厂督主之位上吃闲饭?”
凉芳这才暗暗吃了一惊:“如此说来,公子已经是安排好了一切,才将我引入局中?”
藏花拍了拍凉芳的肩膀:“不是引入局中,是托付大任。凉公公,你是明白人,总归要知道真正能帮得上你的人,永远是兰公子。”
。
乾清宫,皇帝又在画画儿。
今晚,他也睡不着啊。
老张敏到门口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不敢高声,急忙伸手死死捂住。
皇帝便搁下笔:“辛苦伴伴。”
老张敏赶紧上前启奏:“皇上,灵济宫的人暗暗送来了信儿,说兰太监果然派人朝着东厂去了,现下正将从东厂带回来的旧日卷宗铺在案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呢。”
皇帝便叹了口气:“聪明如她,果然朝着这个方向去了。”
张敏也是皱眉:“东厂西厂之间倾轧起来,怕是天亮就会传出去,早朝过后言官们的弹劾奏疏就会如雪片一般飞来。司礼监身为东厂宗主,怕是也不好按下奏疏,就全都得送到皇上眼前来。”
皇帝叹了口气:“朕明白,天一亮就得给个说法了,不然朝里朝外就又是一片大乱。那帮号称清流的文臣们,又得慷慨陈词,希望朕一并将东厂西厂全都裁撤了,最好将锦衣卫也一并取消了,他们才能高兴。”
外人纵然不明白,张敏又如何能不知道厂卫对于皇上的要紧?
厂卫之所以成为皇权与朝臣们争议的焦点,就是因为厂卫超脱了朝臣们的监管,而能任意捉拿刑问大臣,叫朝臣们不满和害怕。
可是事实上厂卫却是皇上的眼睛、耳朵和手脚。
皇上身在皇宫大内,万事只能由臣子启奏,可是皇上又如何放心臣子们说的就都是真话?皇上更要防备臣子们的私心,所以皇上才要内官们成立了东厂和西厂,帮着他打探这个天下,监视他的臣子。
倘若东西厂都裁撤了,皇上便更是在这深宫里成了聋子和瞎子。
所以厂卫不可撤,东厂和西厂之间更不能自己之间闹起来,以免给了朝臣弹劾的机会。
☆、52、月明翰林夜(16)——尘埃定(2更1)
天还没亮,段厚就急急进了灵济宫,代表皇上问西厂冲击东厂衙署,所为何来。
虽说字眼上用的是“问”,可是皇上这么连夜来问,那就不只是问,更多是责。兰芽便将抄录卷宗一事禀报。
段厚仿佛也并不奇怪,只是依旧昂首说:“皇上说,不管已经抄录了多少,都暂停下,叫段厚带回来给朕看。朕自有定夺。”
既如此兰芽也只能遵旨瞻。
段厚传完了旨意,便连忙改了之前那抬头伸脖的姿态,连连朝兰芽作揖。
兰芽细问:“皇上那边,可有什么口风?”
段厚抹汗:“奴侪职司着实太低,今晚并无资格进殿伺候。”
兰芽便点头:“我明白了,难为你了。溽”
段厚也颇为抱歉:“奴侪只瞧见皇上寝殿的灯一晚上都没熄灭过……”
兰芽点头:“好,我知道了。你自回去复旨吧。”
段厚带着人,抬着那些卷宗走了。兰芽亲自送到门口,隐约见不到了那些人影却还立在灯影里,久久不曾回去。
外头还有些小雨,煮雪亲自撑开伞跟在兰芽后头,低声说:“依你看,大人可否得安?”
兰芽点头:“我有八成的把握。只是剩余那两成的变数,咱们心下也不能不有个准备。”
。
终于天亮,群臣毕集。
皇帝虽然又有许多日子不曾上朝了,可是臣子们依旧要守着规矩,每日天不亮就要进宫上朝——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司礼监的太监来宣一声,说“今日不必早朝”,然后再都散了。
可是今天一早,群臣们便都察觉了气氛不对。
昨晚西厂抄检东厂的事,已经悄然传开了。号称清流的言官们昨晚更是连夜暗通消息,今早上已是准备好了联名奏疏,不管皇上是否上朝,都会将这奏疏今早便交上去。
东厂与西厂,甚至厂与卫之间本就有矛盾,都想拔尖儿。可是毕竟他们的矛盾还没都明面上挑出来,于是言官们想要弹劾尚有难度。而昨晚的事正是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契机,等了这么久才等来,自然是绝对不肯放过。
时辰已到,又等了片刻,只听锦衣卫朝鞭净地,群臣便都不敢再交头接耳,而是站直了,手捧笏板,齐齐望向乾清门。
却还是角门一开,走出司礼监的太监来。
一见又不是大开中门,不是皇上出来,群臣们心内便又悄然叹了口气。
倒不都是遗憾,有的实则还是满足——只有皇上久不上朝,外头的事才轮得到他们来做主。
只是这回从乾清门角门走出来的并不是普通的司礼监传旨太监,而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
众臣一见,心下便又是一肃。连忙都出言请安。
怀恩也客气,向众人抱拳作了个罗圈揖,继而站直,捧出圣旨,朗声宣讼。
。
自从昨晚段厚来过,兰芽根本就没敢睡,一直就在等乾清宫那边的消息。
消息终于传回来,兰芽垂首捋着腰带上的穗子,细细听着。
初礼也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尽量沉稳地说:“皇上说,秦钦文的旧案是办错了。由此东厂一干人犯全要治罪。只是这案子虽然是咱们大人办的,可是当时紫府主事的却是公孙寒。”
“皇上下旨,南京皇陵司香的公孙寒,赐死。”
“当初告发秦钦文的番子、档头,赐死。家眷籍没,送去边关军营,遭秦家女眷曾经遭过的罪。”
兰芽用力呼吸:“那,大人呢?”
初礼垂下头去。灯光照不过他的头顶,只在地面上落下一个黑点儿。
“皇上说大人因草原一事有功,且西厂彻查秦家冤案也有功,大人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半点遮掩和推诿……于是免死,但是革职、革荫,罚俸三年。”
兰芽心口狠狠一痛,努力平复地问:“革职……革到什么程度?”
初礼轻轻闭上眼睛:“免西厂提督太监之位,贬为监丞。”
兰芽便笑了。
贬为监丞……连藏花都是少监,大人如今的地位甚至要低于藏花了!
初礼悄然抬头觑着兰芽的神色:“皇上交待,将西厂事务全数委兰公子办理。”
“还有么?”
初礼紧紧皱眉:“大人……圈诏狱,一年。”
。
兰芽点头,挥手叫初礼下去。
她遣了所有人出去,关上门,独自坐在晨光幽暗里。
他一步一步引着她走到今天,一步一步扶着她走上今天的地位,她以为自己会永远跟随在他深喉,追随着他的脚步。却哪里能想到,竟然有这样的一天,他降职而下,而她却扶摇而上,甚至超越了他!
从此,她的前方再也没有了他的背影,从此她只能用自己的眼睛面对前方那空空荡荡的朝堂,空空荡荡的天下。
那么广大的天地,那么多未知的一切,却要她自己来拿主意了么?
她好惶惑,好害怕。
况且……一年囹圄,他岂不是要错过他们的孩子?
。
秦家昭雪一案,皇上已经做了定论,她也算可以交旨了。
不管心下有多难过,她却也决不能从表面上现出一点来。
天亮了,她还得收束衣冠,正常上西厂办事;还有御马监那边,大人一年牢狱,她也得做下安排。
褪去常服,披上官袍。
晨光微曦,罩在镜子上,她盯着镜子便晃了神。
腰腹之间,已然是粗实的隆起。虽肚子还不甚明显,但是整个腰显然已经粗了一圈儿。
已然入夏,衣衫日见单薄,便再遮掩不住了。
她得,走了。
。
在西厂大堂,她没有露出一点哀伤,反倒满面容光,一一嘉奖了秦钦文昭雪一案中的有功人员。从最底层的番子,到带队立功的张燧,全都有奖赏。
这些西厂的新人,虽说也听说司夜染被关了牢狱,不过毕竟没有灵济宫老人儿的感情,于是受了封赏之后,面上也掩不住露出些许喜色来。
兰芽便也笑得更明艳,只是目光会忍不住悄然滑过左手边的那个首席座位。
那是藏花的位子。他身上有伤,所以她这些日子不叫他来当值。
兰芽心下忍不住想,若此时藏花在这儿,是不是又会因为她面上那没心没肺的笑而站起来与她又是一场大吵?
她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然后甩了甩袖:“退堂。”
众人退下,这西厂大堂便悄然寂静下来,双宝连忙上前问:“公子可好?”
兰芽展颜一笑:“有什么不好的?我好着呢。心情这么好,咱们不能这么就回灵济宫窝着去了,咱们去西苑玩儿吧。”
双宝听傻了:“公子!”
公子还说她没事儿?!
“走吧。”兰芽起身,捉着双宝便向外走去。
今天这西厂大堂,怎么这么静啊?静得都叫她心慌,叫她心底下仿佛开了一个大大的洞。有一股子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凉风,不停不停地灌进来,叫她上不来气儿。
。
到了西苑,兰芽自然去看爱兰珠。
几天不见,爱兰珠也憔悴了许多。
见了兰芽来,她眼睛里终于亮了起来:“你要是再不来,就见不着我了!”
“怎么,已经定了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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