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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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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和兵部虽然不敢怠慢,却也阳奉阴违。刑部只是查文字案底还算好,兵部则开始推诿,或者扯谎,多说是秦家女眷已经死在边关了,或者是军营里压根儿就没有这个人,云云。
此事自然是因为刑部尚书韦庄、兵部尚书许晋永与司夜染之前的那些龃龉有关。
当日六部九卿联名参劾司夜染,便是以这二位领头;后来司夜染办杨晔案,牵连出来的受贿官员名单上,赫然也有这二位的名字。于是双方之间结仇便已然结得深了,颇有势不两立之意。
此中情由兰芽彼时身在草原,知道得并不全面。她原以为昭雪一事中,将家眷迎回是相对最好办的环节,却没想到竟然也遭遇到这么大的阻力!
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tang如果在这两月里连秦直碧的家眷都接不回来,她又如何向秦直碧,向皇上交代?
可是她遭遇到的却是官场上千万年来形成的官僚习气,凭她一己之力又能怎样?
她自己急在心上,便又有两天没吃好饭。
司夜染全都看在眼里,却默默没有出声。
直到她出去办差了,司夜染才吩咐初礼:“去给本官取那件金黄的飞鱼服来。”
。
初礼一听便是一惊,急忙上前躬身:“大人!”
司夜染点头:“取来。”
此事唯有两人心照不宣。只因金黄色近于明黄,所以历来是敏。感的颜色。太监与锦衣卫可以在特殊场合穿金黄飞鱼服,实则严重违制,所以司夜染平素一般不穿。
唯有一事:杀人的时候。
且这个杀人不是杀普通的人,都是朝廷极要紧的大员。
彼时杀岳如期、秦钦文等人时,大人穿的就是这件金黄飞鱼服。因这件官服之上怨气太重,于是初礼都将它单独锁在一个柜子里。没想到大人今儿又要穿了。
初礼便噗通跪下:“大人今儿这又是怎么了?昭雪案本就把大人推到风口浪尖上,怕是要追究大人当年的诛杀之罪,大人岂能这个时候还要——出去杀人?!”
司夜染却朗然一笑:“你傻了,今日本官的情形与当日又何曾相同?”
当日要去杀的那些人,他自己都是面色凝重;而今天,他面上平静异常,心下更是无波无澜。
初礼如何能不明白,大人在这个时候还要做这样的事,实则是为了谁……
公子的时间不多了,要想在这最后的一个多月里不受阻挠顺利办完秦家的案子,便必须得扫除障碍才行。
初礼只得忍住担心,躬身去捧了那件金黄的飞鱼服出来。
金黄,尊贵耀眼之色,可是上面却曾染满了鲜血,更每一针每一缕记录下的都是大人的为难和忍辱负重。
司夜染接过衣裳收束整齐,一声冷笑:“与本官生逢共世,却要与本官作对,只能怪他们投胎投错了时辰!
。
斯夜,西厂重建之后的第一场大案、取下的第一条人命,便于这个晚上做成。
兵部尚书许晋永的府邸里,哀哭一片。
许晋永被绑缚跪倒在地,却不屈服,仰头朝司夜染大骂:“阉贼,本官乃大明兵部尚书,如何肯受你刑问!你敢不敢带本官进宫,面见皇上?本官的话只说给皇上听,却不说给你听!“
司夜染静静地听着,斜坐在紫檀螺钿、繁华绚丽得叫人眼花缭乱的高椅上,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锉着指甲。
间或约略斜眸,瞟上许晋永一眼。仿佛许晋永说的都是屁话,一点回应的必要都没有。待得许晋永终于喊哑了嗓子,他才抬眼瞄了手下一眼。
西厂档头便面无表情地将手上的一摞子书信,一件一件地抛到许晋永面前;那档头说话也是冰冷的,语气没有起伏,亦无温度。
“此一封,乃是你修给亦思马因的书信。信中你与亦思马因约定,叫亦思马因不断袭扰大宁、宣府,你借此向朝廷争取粮饷,实则都没送到边关,而是中饱私囊。”
“这一封是你与小宁王的书信。信中约定小宁王每年给你白银万两,而你则漠视小宁王暗中于大宁招兵买马……”
许晋永越听越惊,昂首大叫:“司夜染,你这是陷害本官!你明知本官清白,你故意罗织罪名!”
☆、41、昭雪三大案:月明翰林夜(5)——担血光
“罗织罪名?”
高座之上,魅惑众生的少年,缓缓起身。
春寒依旧,他放下指甲锉,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步缓缓走到许晋永面前来。
弯腰,伸手捏住许晋永的下颌。
“实则罗织不罗织罪名,与你今晚的下场已无分别。我给两条路你选:一条,你自己安安静静签字画押,一个人去死;第二条,你继续吵嚷,宁死不屈,然后让你全家陪你一起去死。夥”
司夜染的话说得很慢,慢得仿佛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他妙目如丝,浅浅睨着许晋永那双被惊慌和愤恨催红了的眼睛:“选哪一条,你现在就告诉我。”
许晋永却张开嘴,一双眼睛赤红,还想继续骂。司夜染就轻轻叹了口气,伸手锁紧他咽喉,不叫他出声颏。
抬眼,悲悯地望一眼那跪了满地的许家老幼:“算了,我不用你来选了。咱家替你选。”
目光微斜,几个手下立时上前,按住许晋永的手,强行按了印泥,在供状上按下指印去。
许晋永不肯屈服,还想挣扎,奈何西厂校尉如何还会给他机会,两个人用体重死死压住他一只手,他的挣扎根本就是徒劳。
司夜染眯了眯眼:“许尚书,上路吧。”
说罢手指在他咽喉处狠狠一卡……
许晋永挣扎了片刻,便身子一僵,继而软软倒了下来。
许家老幼眼见许晋永死了,登时一片嚎哭。
手下递上巾子来,司夜染立起身,在众人嚎哭声中只淡然用巾子擦了擦手,然后将巾子丢到许晋永脸上,回身一甩披风,便朝门外去了。
负责今晚之事的档头张燧连忙追上来:“大人,许家的家眷……?”
司夜染今晚办事,灵济宫的人一个都没带,带来的都是西厂重开之后,他亲手重又选拔的一批锦衣卫。
对于司夜染一向办事的风格,张燧也颇有耳闻:司夜染一向都是满门抄斩,一个活口不留,以免为将来留下后患。于是今晚许晋永死了,是不是剩下的许家人也一个都不能留?
司夜染立在门口,拢了拢袍袖。金黄的飞鱼服在凄白的月光执行下显出一种别样的诡谲之色。
他轻哼了声:“本官方才已经给许晋永选了,张燧你忘了么?他已经乖乖签字画押,你说他选的是哪一条?”
张燧也暗暗皱眉,心说这不是许晋永自己选的,分明是大人帮他选的。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意味着大人是不想杀了许家其他老小。
张燧便叉手施礼:“卑职明白了,这般带人去安排。”
“嗯。”司夜染点头之后,便上马而去。
张燧仗刀回到许家,朝着一众哀哭不休的家眷冷冷道:“今晚司大人手下留情,可是你等却要谨言慎行。若是说错了一个字,办差了一件事,咱们西厂随时还可再来。到时候,就不是地上只躺着许晋永一具尸首了!”
。
司夜染回到灵济宫,初礼早在门口候着,明白大人一定不愿意穿着那套金黄的飞鱼服进门,便带好了替换的衣裳。司夜染下马,赞许看他一眼,进门房将衣裳换了。
却也还是没有直接回观鱼台,而是去了书房半月溪。
初礼愣了一下,上前低声道:“公子……还等着大人回来呢。大人的额衣裳已经换了,应不妨事。”
司夜染却没停步:“终是血光太重。”
初礼便也明白,大人是为了孩子着想,只能点头。
今晚许晋永的事刚刚发生,外头还没传出来,所以兰芽尚不知晓,于是她只纳闷儿为何大人还不回来。待得初礼回来,她便连忙问:“外头不是说大人已经到了宫门了么,怎么还没进来?”
初礼支支吾吾,最终还是编了个谎话,说大人是到宫门外了,不过又有公事,被人叫走了。
初礼知道自己编完了谎话就糟了,因为工资非但没有半分相信,反而是还没听完呢,就已经径自穿衣下榻了。
初礼连忙躬身跟出来,苦劝:“公子,您就回去歇着吧。”
兰芽回眸瞪他一眼:“今夜必定出了大事,你还敢唬我!若不想再吃我一顿鞭子,就赶紧告诉我大人去哪儿了?!”
初礼万般无奈,只能引着兰芽去了半月溪。
在院子里就放声给里面知会:“大人,公子来了。”
司夜染也一皱眉,赶紧咣当将房门给关严了,不打算叫兰芽见他。
他满身的血光,如何能叫孩子见着?
兰芽便更知道出事了,进不去门也不急,叫初礼给搬张椅子来,就在门外坐下了。
司夜染隔着门缝儿瞧见她还翘起了二郎腿,心下便更是担心。她这个时候,还能翘着二郎腿坐着么?那岂不是要压迫了肚子?
他只得冷冷呵斥:“兰公子,你的老。毛病看来时又犯了,这才几天,又敢不听本官的吩咐!”
兰芽平心静气坐着:“只消大人告诉小的,今晚上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小的听完了,即刻就回去。”
门内的司夜染,徒劳地攥了攥拳。
今生杀戮无数,却这一次怎么都无法当着她的面张开口。
初礼夹在当间儿,为难得直搓手。
正说着话,没想到脚步无声,却走进了鬼魅一样的藏花来。
“你别逼问大人了,你直接问我就好。”
藏花黑衣凝立,身影融入夜色里,偏眼角眉梢的胭脂仿如夜色里潋滟绽放的妖冶之花。
兰芽回首眯眼瞪着藏花:“你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自己说吧。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来。”
藏花张口正要说,房门忽然哐当打开,司夜染冷冷站在门内,瞪着藏花:“你回去!”
藏花静静凝视门内那人,便笑了:“大人为什么撵小的?难道大人跟兰公子说话,就连小的站在一旁都不行了么?”
司夜染缓缓眯眼:“藏花,本官最后说一遍,此间情形与你无关。你,回去!”
藏花仰首望向星空,咯咯一乐。回眸,无限浓丽地凝注兰芽:“今晚,我杀了许晋永!杀戮之事,大人不想与你说罢了。现下,你可明白了?”
“藏花!”司夜染拦阻不及,重喝一声。
藏花也不看司夜染,只死死盯着兰芽:“你在办昭雪的事,却又出了这么宗命案,我知道你必定得追究——为我等着你,你随时可以锁拿于我。要杀要剐,你都冲着我来!”
司夜染怒喝一声:“初礼,你还愣着干什么?”
初礼心下因为明白,所以手脚都是颤抖的,被大人这么一喝,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扑过去死死抱住藏花,连哄带叱,便向外拖。
。
藏花被初礼拖出去了,院门关上。
兰芽还坐在原地,半晌才动了动。
仰头,却是笑了。
“大人,原来你是去做这件事。可是做就做了,大人又何必要躲着我?”
她没怪他又造杀戮,甚至朝他微笑,这倒叫司夜染更有些心虚。便扶着门框,缓缓道:“血光太重,不能叫咱们的孩子看见。”
兰芽却一笑,缓缓起身:“大人又说傻话。虽然都说血光太重不宜叫孩子们看见,可是咱们身边的孩子,却有几个能真正逃得过血光?想想月月,想想王瑾的儿子,或者说还有小时候的大人你自己……谁能有幸逃得开?”
兰芽轻轻摊手按住腹:“咱们的孩子,便注定遭遇到的要比月月。比王瑾的孩子,甚至比大人你自己曾经的药更惨烈。他若连这一点血光都扛不住,他就不配拥有建文的血脉,就不配成为你我的孩子!”
夜色里,兰芽缓缓抬头,面上宛若玉光漾起。
“许晋永,大人杀的好!若大人今晚不动手,我早晚也会要了他的命。他早就该死,不过早晚而已!”
司夜染这时才大大地惊讶了。
“你,真的这样想?“
“哼~”兰芽抬眸睨了他一眼:“同样拦路的有刑部尚书韦庄、兵部尚书许晋永。大人为何选许晋永来开刀,而不是选韦庄,便是明白接下来我为了虎子和袁家,也得杀许晋永!”
“大人这是将杀戮的罪孽抢到你自己手里,让我没这个机会大开杀戒。”
司夜染心下悄然一定,所有的顾虑都被一缕兰香清风吹散,心下说不出的妥帖。
他便从容自在地扬了扬眉:“是么?你要杀许晋永?可是我没听你说过呀,我怎么可能猜得到。”
兰芽瞪他一眼,径直抬脚进了门槛。
“那我今晚就也跟着赖这儿不走了,大人也猜不到,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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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42、昭雪三大案:月明翰林夜(6)——旧伤痕
许晋永的事,终于在翌日传到了皇帝的耳朵。
西厂自然呈上许晋永的供状去,皇帝却还是单召了司夜染进宫面奏。
皇帝开门见山:“朕知道,上回许晋永为首参劾你西厂,你们心下已是结了梁子。于是你西厂重开,第一桩必定要从那些参劾了你的人里头捉一个祭旗。小六啊,朕虽说明白你的心,可是他好歹是朕的兵部尚书啊。你总归杀他不该只是为了个人恩怨,你得给朕个说法。”
皇帝说着抖了抖桌案上的供状:“这供状上的情由,朕可看可不看。咱们从建立了锦衣卫和东厂以来,凡是缉拿罪臣,给朕呈送上来的都是这样的东西。里头的措词和缘由不过大同小异。”
司夜染叩首在地:“皇上明鉴,奴侪杀许晋永,只是因为他该死;至于皇上担心的鱼奴侪个人的恩怨,那些人可多了去了,许晋永不过当中一个小角色。皇上明白奴侪,若真要杀一儆百,奴侪只会挑那个最大的捏。”
皇帝盯着眼前的少年,听着他话里的傲气,不由得缓缓勾起唇角夥。
“你倒说说,许晋永因何该死?”
司夜染缓缓答:“此一番奴侪杀亦思马因,带兵攻入威宁海,巴图蒙克已然记恨在心。他必定在短时间内集兵来犯,誓言报仇。可是巴图蒙克也知道他草原暂时难以归心,便必定要与女真联合。”
司夜染说着,缓缓抬头望向皇帝:“可是许晋永身为兵部尚书,却一向主和!”
司夜染轻哼了一声:“强敌压境,誓言报仇,又如何是和谈所能解决?若和谈,一来动摇我大明官兵士气,二来反倒给了强敌得寸进尺的砝码,于我朝廷何益?这样的兵部尚书,哪里有半点‘兵气’?”
皇帝这才微微笑了。
他想起袁国忠,想起数代替朝廷镇守辽东的袁家。袁家一直都是主战派,钳制女真一向雷厉风行,不给半点喘息之机……只是,朝廷的政策却不能永远都只是一个调调儿。
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却要软下来。可袁国忠这个硬骨头,却不懂这个道理。
而此时,正如眼前这个少年所说,现在的政策又应该转向了,不能再软,要重新强硬起来。所以许晋永这个碍事的却还坐在兵部尚书的位子上,可真是不好办呢。
皇帝便眯起眼来:“依你看,女真是该剿,还是该招抚?”
司夜染静静一笑:“当剿则剿,当抚则抚。端的,是要看他们自己怎么做。”
皇帝便没有再问许晋永的事,只叫张敏亲自送司夜染出去。
张敏送到宫门口,已是气息微喘:“咱家老了,走这么两步已然气喘。皇上体恤老奴,这几个月来都不曾叫老奴送人出来了。”
司夜染岂能听不懂,自是深深一礼:“劳动老伴伴。”
张敏瞧着这个从小到大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心下不由得也是几分感慨。
说实在的,看着这个孩子,就又仿佛回到当年他亲自守着皇上一点点长大,一次次逃过宫廷危机,渐至亲自扶着皇上的手,一步一步送皇上走上龙椅,稳稳坐到今天……他心下对这个孩子,也有着类似的疼惜。
他便叹了口气,低低说:“小六啊,咱家说句僭越的话。若你是皇上,若你这样一路走来……你还有别的可选么?”
司夜染微微一怔,却也没惊讶,郑重躬身:“晚辈直言:晚辈也许做不到皇上今天这样的局面。皇上能守成若此,已叫晚辈心下宾服。”
张敏这才笑了:“那就好。小六啊,你这孩子的福分,在后头。”
司夜染心下重重一震,抬眸望向张敏去。
这话甚至若是换了贵妃,甚至太后说,他都只一笑而过。可是这话,却是张敏说的。
张敏却笑笑告辞:“咱家累了,就送你到这儿。孩子你慢走,咱家回去陪伴皇上了。”
张敏走远,司夜染又朝着张敏的背影,深深一揖。
。
兵部与司夜染较量了多回,上次许晋永等人终于联手参倒司夜染,令皇帝关闭西厂,叫天下都以为兵部终于胜了一个回合。
孰料未几个月,西厂不但重开,且许晋永就这么掉了脑袋……从前与许晋永联袂弹劾的,无不人人自危。而兵部自身便更是冷冷打了个大寒颤,从上到下再也不敢对秦家搜寻家眷的事阳奉阴违,而是雷厉风行,三天之内便将边关各军营里的人数清点明白,同时套车启程,送归京师。
不出十日,已经陆续送还。
兰芽查询名册,发现最知近的是秦直碧的大姐秦令仪。
兰芽便悄然唤了双宝,两人又一同轻装简从去了教坊司。
秦家女眷都是收入教坊司的,送还京师也是从兵部送还给教坊司,于是秦令仪等人都在教坊司内暂住。
教坊司长官“奉銮”徐可亲自陪同兰芽上楼,拐进安静所在,一路路絮絮地表白着,说接到了兰芽的手令之后,便对秦家的女眷百般
tang照顾,请兰公公放心云云。
穿过长廊,停在门口,兰芽只低声吩咐:“有劳徐奉銮了。只是,暂时不必说我的身份。”
徐可心下也明白,只因秦家女眷纵然送还京师——然,可哪里还是从前的她们?于是她们日夜啼哭,咒骂宦官。
徐可忍不住低声提醒:“不瞒兰公公,秦家女眷皆颇刚烈……公公入内,还请小心。”
“明白。”
门开,兰芽便走进。双宝机灵,连忙也跟着进去,防备着有人想要伤公子的话,他得在前头挡着。
。
进了屋,兰芽便知道徐可没吹嘘,他的确是厚待了秦家女眷的。瞧这房间里的陈设,的确是干净雅致,不委屈了秦家女眷从前的身份。
只是……这房间里却还是觉着暗。
倒不是窗外的日光不足,而是这房间里的气氛太过压抑。
她眯眼适应房间中的光线,才看见床榻上呆呆坐着个女子。
也算是好好拾掇过的,虽然没盘发髻,没戴钗环,可还是容颜齐整。只是她的目光却呆呆地盯着地面,丝毫不因为开了门、来了人而有半点的波动。
而在她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孩儿略大一点,约有两岁的光景,男孩儿则还刚会爬,正在帐子里爬来爬去。
可是那两个孩子的神情,竟然也与那女子一样,都是呆呆的。
直到瞧见来人,那个男孩子方有了点生气儿,朝着兰芽使劲地望过来,将手指伸进嘴里里,吧嗒吧嗒地吮着……显然是饿了。
兰芽的心唰啦就被揪起来,眼眶狠狠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她便连忙上前,柔声唤:“秦姐姐?孩子怕是饿了。”
秦令仪这才麻木地抬头,瞧着她,苍凉地一笑:“饿了?那就饿死好了。”
那孩子听见娘说话了,便尝试着爬到秦令仪的腿上来,张着一双渴望的眼。可是秦令仪却突然抓起孩子,一把将他丢进帐里,摔得那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个大一点的女孩儿,自己也还很小,却赶紧过来抱住弟弟。一双眼满是泪,却忍着不肯发出一点动静。
兰芽此时最见不得孩子受到伤害,便急了:“秦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他们都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秦令仪抬眼盯住兰芽,眼中终于涌起了一点波动:“谁说他们是我的孩子?他们是孽种,不知是军营里哪个男人留下的孽种!”
兰芽重重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一转眼便已双颊泪落。
她知道无法安慰秦令仪,无法用三言两语便能抚平留在这个苦命女子心上的疮疤,便舍了手,走过去抱住那两个孩子。
问那个女孩儿:“我给你们拿点吃的,你们别怕,肯吃了,好不好?”
女孩儿定定盯住兰芽的眼睛,良久,缓缓点头:“好。”
兰芽便又忍不住泪落,回头吼双宝:“去拿吃的来。告诉徐可,拿最好的!”
双宝眼眶也红了,却还没放弃防备,小心打量了秦令仪一眼,见秦令仪还是呆呆的,这才转身就跑出去。
双宝的防备果然没有错,只待双宝离开了,秦令仪忽然抓起针线笸箩里的剪刀,一把勾住兰芽的脖子,便朝兰芽颈侧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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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昭雪三大案:月明翰林夜(7)——太委屈
颈侧凉风袭来,兰芽却没闪没避,轻轻闭上了眼睛。
倒是那两个孩子,小的“哇”地一声大哭出来,而大的则一把死死地抱住秦令仪的手臂,哀哀地叫:“娘!”
秦令仪刺不下去,转眼去望那两个孩子,满脸的痛,满眼的泪。
她攥着剪刀的手也颤抖起来,含泪恨恨盯住兰芽,嘶声喝问:“你为什么不躲?”
兰芽轻轻摇头:“换了我是大姐,经历过那样非人的经历,身边还带着这两个孩子……我也会做出与大姐相同的事。颏”
在秦令仪眼里,她不是岳兰芽,她只是一个宦官。一个宛如大人一样,年少而权倾天下的太监。人间炼狱一样的西厂归她掌控,于是她行走于人间便如同大人一样,根本就是活阎王。
当年她父亲秦钦文多年与宦官为敌,最后全家都毁于宦官之手,所以秦令仪见了她,如何能不恨夥?
便如她曾经,别说是见着司夜染,便是对灵济宫的任何一个人,不也都是恨不能扑上去拼命?便是当日的双宝,不是也被她使计打到下不了地?
兰芽的泰然自若,更要紧的是目光中并未生起阴森,反倒完全是同情和悲悯。秦令仪便也是一愣。
“你住口,我不准你口口声声称我‘大姐’!”
兰芽伸手轻轻按住腹,转眸去宁静地盯住秦令仪的眼睛:“可是我已经叫了,叫了自不后悔。而且我现在还在大姐面前发誓,从今以后,在我心中会将大姐如我亲姐姐一般地爱重,永不后悔。”
秦令仪一声哽咽:“你以为,你今日说这样的话,就能抵偿我秦家遭受的冤枉,就能抵偿我这些年在边关受尽的屈辱?”
兰芽闭上眼睛,轻轻摇头。
秦令仪的境遇……她也听说了。教坊司呈送上来奏报里有白纸黑字的证据,说秦家女眷每日夜都有二十条汉子守着——守着,不是说看守着,而是每日夜她们都要受二十条军营壮汉轮流的糟践!
文书里还说得明白,若是有了身子就都叫生下来,长大了一样还可以继续受糟践……
那已经不单单是“生不如死”来形容,她能活下来,分明是咬死了牙关,横断了心,就因为放心不下家门的冤案,就因为——放不下弟弟啊!
“不够抵偿。”兰芽深深吸气,忍不住也是落下泪来:“若我是大姐,可能根本熬不到今天,早已用死为自己解脱。”
“我今日所做之事,纵然名为昭雪,看似将从前的错事改正,可是事实上却又能改变什么?——死人不能复生,亲族难以全聚。而大姐这样的女眷,又如何还能回到曾经的完璧清白之身!”
兰芽清泪滑下:“我等,纵万死,都不能赎。”
秦令仪一声抽泣,手一软,剪刀仓啷落地,整个人头重脚轻,跌向地面。
那不过两岁大的女孩儿惊呼一声,上前想用自己稚嫩的手臂扶住娘亲。奈何如何能有那么大的力道,兰芽便连忙伸手,也顾不得自己的肚子,将秦令仪扶住。
两人一同跌坐地面,秦令仪已是失声哭了出来。兰芽含泪望住秦令仪,却没忘了那两个孩子,她伸手将小女孩儿扶稳,含泪轻声嘱咐她:“你去看护弟弟。放心,我会顾着你娘。”
秦令仪伏地哭诉:“那些年,我在边关军营里,每一日夜都要发誓,若我还死不了,便将来见到你们这些阉人,见一个杀一个!”
兰芽点头。这样的想法,她也曾有。
秦令仪又道:“今日,别看是你这个阉人替我秦家昭雪翻案,却也别想让我对你心怀半点谢意。正如你说,昭雪翻案不过是叫你们自己心下好过一点,却于我们秦家哪里还有半点的改变?”
兰芽垂下头去,“大姐教训得对。”
秦令仪捂住脸:“我能忍辱活到今日,不是贪生怕死,是惦记着小弟。我与娘亲当日将他扮成女娃,只想护着他逃过一死……他后来被发现,当街受刑,虽然看着已是活不成了,可是我分明看见了他的目光。”
“我便一直放心不下,我想我就算死,也得最后看见他一眼才能闭上眼。听说他高中了状元,听说就是因他之故朝廷才会为我秦家昭雪……我的心已然足矣。”
兰芽心下一凛,急忙抓住秦令仪的手:“大姐,你不光有小弟,你现在更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你的小弟已经长大,高中了状元,如今更是六品翰林,他已经足以照顾自己;可是你的两个孩子,他们还要你抚养方能长大!”
兰芽不顾自己,伸手抱住秦令仪:“大姐,别做傻事!”
“孩子,哈哈,孩子……”
不提孩子还好,一提起孩子,秦令仪便又难以维持平静。她转头盯住那两个孩子,满眼的怨恨。懂事的女孩儿一把抱紧弟弟,两个小小的身躯向床帐后面躲去;可是分明……那孩子眼中还有满满的渴望。
兰芽明白,秦令仪恨这两个孩子。因为这两个孩子就是她曾经承受的所有屈辱的深刻记录,只要看
tang见他们两个,就会让她想起这些年那非人的遭遇。
可是兰芽还是一声断喝:“大姐,你别再欺骗自己了!你分明爱他们,又何必再吓着他们?!”
“你说什么?”
秦令仪宛若耳边炸响一声惊雷,她惊愣回眸来瞪住兰芽,随即一声嘶吼:“你胡说!我怎么会爱他们?他们都是罪孽,都是我我的耻辱!”
“不。”
兰芽轻轻伸手,抚住自己的腹:“大姐,别再骗自己了,你其实——在爱着他们。就如同这天下左右的娘亲一样,你也是在爱着他们。”
“如果不爱的话,你就不会将他们从边关带回来。反正他们也没有爹,他们的户籍又不能随着你这个娘,他们本该注定一辈子为乐籍,一辈子在那屈辱中长大。待得十一二岁,便要继续做那样的营生去……”
“大姐你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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