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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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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急了起来,不顾那几个察哈尔汉子已经收紧了包围圈,便不顾一切去追那滚到一旁的头盔去。
那几个察哈尔汉子已经看出了门道来,便一个人冲上去故意将头盔再踢走,雪姬便不顾一切又追过去,而旁边的那几个汉子则趁机从背后挥刀斩下!
几个人,几把刀,一并斩下……雪姬距离头盔只差一步,便无法支撑,噗通倒地。
她的手向前伸着,努力去够,还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
双宝也终于冲破了包围冲过来,雪姬却骤然回眸扬声喊:“别管我!快去,快去找藏花,快叫人来救公子!”
趁着雪姬这样分神的当儿,那凶狠的敌人竟然又是一刀斩下——这一回竟然是齐齐切断了雪姬拼力够向那头盔的手指!
“雪姐姐,啊——”兰芽为了护着孩子,之前只能一直忍着。可是这一刻她再也看不下去,抱着孩子仗剑便奔了出来!
而小月月,不知道是看懂了娘亲遭遇了危险,还是被这气氛吓到,呱地一声,哭得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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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71、何令明月度关山(8)——雪寂
兰芽抱住孩子,挥剑猛刺。
这样不要命的气势吓住了那几个察哈尔汉子,兰芽得以仗剑冲到了雪姬身边。
她含泪弯腰迅速查看一眼雪姬的情形,低低哀求:“嫂子你挺住,我求你一定要挺住!”
可是那几个人还不甘心,执刀又向前来。
兰芽忽地抬头,双眸染血,朝那几个人怒吼。
“我,大明西厂兰少监,在此向你们发誓——从现在起,谁敢再向前迈一步,谁敢向我们挥下刀来,我必定以血还血。别以为你们身在草原掩藏的深,我西厂早晚都会找到你的妻儿家人!不光要你的命,更要报今天的仇,要了你妻儿的命!遨“
“若你们谁不在乎满门性命,便尽管来吧!”
。
兰芽柔弱,一看就不会功夫,可是乍然听说兰芽的身份,也叫那几个察哈尔汉子凛然一惊!
大明国东厂和西厂的名头,他们实在是听得太多了。那些耸人听闻的酷刑,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燕王酷吏们,一个一个都仿佛是厉鬼投胎转世而来。
却没想到原来眼前这个柔弱得像个小姑娘一样的少年,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西厂的第二号人物!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胆寒。只是当中为首的一个汉子忽地一声冷笑:“怕他作甚!只要咱们现下杀了他,他变成了一具死尸,还能怎样!”
“你错了!”兰芽厉声冷笑:“就算我死了,我西厂还在,我大明还在。我灵济宫定下的规矩,我灵济宫的人,都还在!只要这些人还有一个人活着,只要你们的妻儿家人还有一个人活着,这笔账早晚能算!”
厂卫办案,有的能在十几年后依旧查到凶手,满门抄斩的……在草原人心里,大明的厂卫机构简直就跟那叫他们都挠头的嗜血虫一样,一旦咬上便绝不松口。就算你一巴掌拍死它,它的口刺还是深深扎在你的皮肉里,叫你纵使不再失血,也会因此而伤口红肿,多时不愈。
那几个人终于怯了,围拢在一起商议对策。
此时,兰芽脚上一紧。垂首望去,原来是雪姬伸手攥住了她的脚踝。
兰芽便连忙蹲下去,望住雪姬的眼睛。
“嫂子你有什么话,啊?嫂子你别怕,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双宝那孩子已经拼了命地去搬救兵了,只要嫂子再忍一忍,一定没事的啊!
雪姬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目光柔软地从兰芽面上划过,又落在了小月月的脸上。
小小的孩子在哭,却仿佛知道情势危险而不敢再大声嚎哭,只是小小地抽泣。
雪姬笑了,伸手想要摸一摸月月的脸蛋儿。
可是勉强抬起右手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被齐齐斩断。
雪姬怔住,如何舍得用这样恐怖的残肢去触碰心爱的女儿。她便毅然将手抽回去,说不出话,只朝兰芽摇了摇头。
兰芽哭出来,连忙将月月递上去,贴在雪姬面颊上。
雪姬却只贴了一下,便急忙退开。
她知道她周身上下死气渐笼,她不想吓坏了自己的女儿。
其实兰公子不知道,其实她现在,一点儿都不疼了。
她也根本就不怕死,从来就未曾怕过。
就算还舍不得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可是女儿的命,实则就是兰公子给的呀。如果没有兰公子舍了自己的半条命,可能这个未足月的孩子根本就生不下来。
此时看着兰公子将月月那么尽心地护在身边,纵然心碎却也从来没有半点放松过对月月的保护……
她,终究是将月月,交还给了岳家。她也相信,兰公子在未来的日子里,也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甚至,会比她和岳兰亭做得还要更好。
孩子已经回了岳家的门,孩子稳妥地就在兰公子的怀抱里,她便也没什么放心不下了。
。
雪姬脸上竟然又出现了放松的微笑,兰芽无法欢喜,反倒惊得心肝俱碎。
这是回光返照啊,这是宛若兄长临死之前的模样!
兰芽一边小心防备那几个察哈尔人,防备他们突袭;一边拼命攥住雪姬的手,恨不能将自己的命数渡去给她。
兰芽低低地祈求:“嫂子你千万撑住。别放弃,为了月月,也别放弃。”
雪姬却含笑,只转了头望向滚在一边的头盔。她与它近在咫尺,它对她来说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就像……她跟岳兰亭啊。
兰芽瞧见了,便狠狠止住了泪,连忙奔过去将头盔捡回来,送进雪姬的怀里。
雪姬一把便紧紧搂住,抬眸望向兰芽,终于,舒心而笑。
而那一双明艳动人的眼睛,却也随着笑容的展开,而微微地阖上。
兰芽凝望着这样的雪姬,忽地不敢呼唤,也不敢呼吸。
她竟然含着微笑呢,她一定没有走,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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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杂沓马蹄声,那几个察哈尔汉子也是低低惊呼。
兰芽却都听不见了,听不见了。她只跪下来,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雪姬,轻声地呼唤:“嫂子?嫂子?醒醒了。不要睡在此处,这里不是家,这里好冷。”
“嫂子你起来,咱们回到家再睡,啊。”
可是雪姬,却就那么保持着微笑,紧紧地抱着岳兰亭的头盔,再也——没有醒来。
兰芽紧紧按住心口的月月,扑在雪姬身上放声大哭。
天啊,天……
就算她来不及救兄长,好歹让她有机会带着嫂子安全逃生好不好?
为什么反倒让嫂子为了救她而送上了自己的性命啊?!
嫂子的月子还没坐完,嫂子的女儿还在嗷嗷待哺,上天,你对我岳家已然如此,为什么连嫂子也要这么夺走?!
还有,哥啊!岳兰亭,你是个混蛋!
你若在天有灵,你为什么不护着嫂子?!难道你还无法对冉竹嫂嫂忘情,所以你死后就只顾着追着冉竹嫂嫂去了,忘了再保护雪姐姐?
岳兰亭,你有能耐你给我回来,你看我不狠狠抽你几个大嘴巴!
岳兰亭,你欠雪姐姐一声交待,你现下更欠了雪姐姐一条命啊!你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还不清啊。
岳兰亭,雪姐姐……
耳畔只听双宝焦急的喊声:“公子!”
兰芽仰面摔倒在大雪上时,心里唯有最后一句话:“哥,嫂子,你们既然不想留下,那就——好好地走吧。月月交给我,你们放心。我会用我全部的心和命去爱她,护着她。我一定不会让她受半分的委屈。”
。
天上又落雪了吧?
兰芽被抱进一具温暖的怀抱时,手还紧紧地按在心口,未曾离开月月。
她只是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只能感受到脸上一颗一颗,凉凉的,是雪花吧?
她想起木兰山临启程的那个午后,她从山顶回来后,忽然找不见了雪姬。
她问遍了所有人,才在后山找见了她。
后山是一条山沟,里面蓄满了多年的积雪,一年莹白。
而雪姬就跪在那片纯净无瑕的雪里,亲自打开火折子,将岳兰亭的尸首焚化。
她知道接下来的这一场奔逃,无法安全带走岳兰亭的尸首,于是她选在这纯净无瑕之地,送他化作青烟,上达天际。
她甚至在微笑,将他的骨灰用手捧起来,柔声说:“你放心,我会将你的骨灰带回去,与冉竹姐姐合葬。你瞧,冉竹姐姐在大火中归去,我便也将你这样送走呢。你与冉竹姐姐,这一生,同心同命,地下自然也该同穴而眠。”
兰芽无声落泪,心下说:“可是雪姐姐,你怎么忘了,我哥最后容身的,却是山沟里那片纯净无瑕的大雪啊……雪,就是你呢。”
。
兰芽后来才知道,这一场骤然而至不顾一切的杀戮,也是巴图蒙克同样伤心所致。
因为这一场劫难,满都海也没能逃过命运,也同样——溘然而逝。
巴图蒙克惊怒之下,这才调集手下最为精锐的察哈尔部前路截杀。
他甚至给察哈尔部下的的命令是:必须要取了兰芽的命!
他自己失去了妻子,失去了那唯一能共度一生的女人,他便要司夜染也尝尝同样的丧妻之痛。
而那个晚上,是大人在关键时刻带人赶到,才击退了察哈尔部的精兵。
大人带来的是亦思马因的余部,以及被他说服的兀良哈三卫。
草原部落之间的一场激战,血流成河之后,剩余的使团和建文余部得以逃过杀戮,而草原各部之间也元气大伤,进入了一段休养生息的相对和平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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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师太,还俗吧(2更1)
一路跋涉,路上耗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这一路上都是伤病老幼,路上便走得格外慢。回京路程所耗费的时日,竟是去时的双倍。可是带回来的健康完整的人,却是去时的一半。
这一路走来兰芽时常恍惚,每逢宿营要燃炉子,她便会下意识地喊:“三阳,点火啦!”然后就见双宝提着马粪进来,低低垂着头,不敢迎向她的目光。
她便会怔忡半晌,才想起三阳已经永远无法再回来帮她点火了……
接受一场死亡容易,可是想要在从前长久的记忆里生生将一个人的痕迹尽数抹去,却是太难。
幸好这一路上还有月月。兰芽纵然再伤心,再恍惚,却时刻都要为了月月而打起精神呢来。就算再无心欢笑,可是逗着月月的时候,也要让自己强颜欢笑矾。
她都不知,如果这一路上没有月月,没有这个她无法推开的责任,她是否还能安安稳稳地支撑着走回来。
而这一路上,众人也都怕她有事,却不敢明说,只是默默地陪伴在她身旁。
息风亲为护卫,煮雪在马车里陪她一起照顾月月,藏花更夸张,亲自去当车夫赶车。而大人,则一直默默地骑马陪在马车旁,不论白天黑夜,只要她撩起车窗帘,就一定能看见。
于是兰芽明白,她不能再这么叫自己自怨自艾下去。她是没了哥哥嫂子,她是承受不住失去三阳的打击,可是看看这队伍里的每一个,谁没曾失去过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他们不也还是都坚忍地活了下来,没有寻死觅活?
她不该叫大家那么担心她,她得自己赶紧振作起来。
许是连日在马车里颠儿得太久了,就在队伍终于离开了草原地界的那个早晨,她莫名地觉得恶心,急忙捂住嘴,跳下马车去吐了。
众人都惊望这一幕,藏花更是紧张地低呼:“大人!”
众人都未曾见过司夜染这般紧张的模样,可是他自己也是拼命抑制着,并不想叫人瞧出来。
他提了几口气,才拿了水囊,跟上前去,扶住兰芽的肩膀。
兰芽有些不好意思:“马车颠簸太久了,没事。叫大家担心了。”
司夜染没说话,只送水囊给她漱口。手指却不露痕迹地搭上了她的手腕……
他搭了一次,倏然收手;结果趁着兰芽起身,便又悄然搭了一回。
兰芽纵然吐得难受,可是也觉得此时的大人有些奇怪。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而且为什么面色这么严峻?
她便扬手在他眼前晃晃:“大人在干嘛?真当我没感觉出大人是在悄悄给我把脉么?怎么啦,我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司夜染这才忍不住了,伸手啪地拍她脑门儿一记:“休得胡说!”
说罢竟是扬声大喊:“煮雪!快下来扶你家兰公子上车!”
兰芽赶紧拦住:“大人这是干嘛呀?我也不是走不了了。吐完了已经好了。再说煮雪在车里抱着孩子呢,怎么下来接我?”
双宝闻声赶紧跑上来,伸胳膊想要去扶兰芽:“大人,奴婢来。”
双宝本就是兰芽身边的人,他来扶着自然没什么说的,从前司夜染也没什么不让的;可是今儿,奇了,司夜染竟然一挥袍袖,将双宝个挥一边去,低叱:“岂容你胡来?!”
整个队伍里,出了兰芽之外,就只有煮雪一个女子。煮雪一看情形不对,便赶紧下了马车,将孩子递到双宝手里,祝福他:“你抱着孩子吧,抱稳妥了。”
煮雪说罢走到兰芽身边来,先紧盯了司夜染眼睛一回,才抿嘴一笑,伸手扶住兰芽:“大人这回可放心了吧。”
兰芽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只得顺从着煮雪,随煮雪一同回了马车上。煮雪先让兰芽上车,她自己留在后头,待得兰芽进去后,才冲外头的风、花等人做了个鬼脸。
风那么严肃的人,这一刻也忍不住面颊肌肉抖了抖;藏花则就当没看见,傲然地扭回了身儿去,看不出喜怒。
而司夜染则一副很懊恼很想抓狂,却又一副想要在驿路上狂奔一下的模样。
当这些都落在双宝眼里,那孩子抱着更小的月月,就有点发傻。
心说:不会是这些位爷们,终于安全回到大明土地上来,所以都傻了吧?。
。
马车上,煮雪也抱回了月月。
兰芽瞧煮雪那么细心地照顾月月的模样,便忍不住笑:“煮雪师太,瞧你这么喜欢小孩子,不如就还了俗呗。”
煮雪被吓了一跳,抬眼瞪着兰芽,忍不住红了脸。却气呼呼地警告:“公子别乱说!我喜欢小孩子,这本是人之常情,可是谁说我就要还俗自己生了?!”
方才在车下,那几个人都是盯着兰芽在看,可是兰芽却注意的是煮雪——煮雪走过来从大人手里将她接过去的刹那,面上是恢复了顽皮的表情的。
这样的表情,自从东海回来之后,这么久了未曾见过。兰
tang芽于是想,也许是煮雪终于从那场魔障里醒了过来,终于找回了心的弹力。
她只替煮雪开心,心里忍不住再悄悄盘算煮雪和息风的故事。
总不能再叫他们两个,也如同兄长和雪姐姐一般……
兰芽忍住难过,轻声叹道:“自己生一个该有多好玩儿呀。煮雪我不瞒你说,月月虽说是我亲侄女儿,可是我因为爱她,就也忍不住想自己也生一个呢。”
“就像那些日子在威宁海大帐里,虽然心下苦闷,可是我却还真的是满喜欢图鲁和乌鲁斯那两个小王子的。”
兰芽握住煮雪的手,苦口婆心地说:“咱们女人啊,其实只要一到了年纪,自己的心眼儿就会悄悄儿地改了。再不是关心小时候穿衣戴花儿,而是开始悄悄儿地喜欢小孩儿啦……”
煮雪横眉立目地盯着兰芽。
果然是不一样了,瞧瞧眼前这个絮絮叨叨、婆婆妈妈的,哪儿还是从前那个英姿飒爽的兰公子啊,现在的简直就是个——老妈子。
煮雪想到这儿,自己也忍不住偷偷地笑。
真的不一样了呢,兰公子,亏你还这么苦口婆心地劝我,你自己竟然还没省悟你自己发生了什么改变呢。
也许从现在算起,再叫“兰公子”的时日,已经越来越少了。以后该叫什么呢?夫人?主母?咳,却总是觉得还是不如公子顺口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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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草原之行,这一场惨烈的战斗,让很多人丧生、受伤,或者心上蒙上无尽的创伤。可是同时也对很多人来说,却是帮他们打开了心上的锁,释放了曾经无法宽恕的自己。
便如煮雪。
曾经晴枝的死,菊池一山一家的死,让她痛断了肝肠。她将这些都归咎于自己,觉得自己不可饶恕,纵然活下来也要终身赎罪,遁身空门替他们超度亡魂,直至生命尽头。
可是这一场杀戮,造成的死伤比晴枝和菊池一山一家加起来还要多许多倍。那些丧生的人,几乎每一个都是为了心中的信念而死,都死得毫无畏惧。
那些人里无论是文武双全的岳兰亭、一颗痴心的雪姬,死得无声无息的三阳,甚或是含笑死于心爱人之手的小宁王,还是手无寸铁的王瑾他们,以至于满都海……他们不论正邪,却都是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死。
而他们的信念,或是所爱的人,或是所追随的理想。
能这样死,原来也都是死得其所,死得畅快无憾。
她的心便于那一刻倏然开释。
她终于明白,无论是晴枝,还是菊池一山,他们为她所做的事,实则都是他们所崇奉的信念啊。他们爱她,他们情愿为她而死,他们不是想让他一生都活在忏悔和负疚里,他们不光是想让她活下来,更是想让她好好地活。
与兰公子一样,她也更加回想起从东海回来之后,大家悄然为她所做的一切。就连大人,也曾派初礼悄悄儿安排她住进西苑……
她也因此而明白过来,她是不能忘怀那些死去的人,她也同样不能辜负这些活着的、爱护着她的人。
在一场死亡里心死,又在另一场死亡里醒过来。人心便是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涅槃之中,逐渐明晰,逐渐强大起来的吧?
能修得这一场顿悟,便不枉这一场遁入空门,她已功德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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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一点儿,明亮一点儿~稍后第二更。】
☆、2、这个孩子,该不该留下?(2更2)
兰芽这一次出使,九月出发,回到京师已然是翌年三月。
这七个月里,草原风云变幻,京师也早已换过了另外一番气象。
虽说京师春寒,三月距离真正的春天还有些时日,可是远远近近的柳树还是早早地覆上了一层新绿,抬眼望去宛若浅碧色的淡雾轻烟。
内书库里,吉祥抚着已经圆滚起来的肚子,抬眼望那一层柳烟,不觉惆怅。
身上这颗球已然越长越大,快要遮掩不住了。先前天寒,凭着厚重的冬衣,还可遮掩说是心宽体胖;可是眼见柳树成烟,春已渐至,身上的衣裳必定越减越少,便再难遮住这肚子射。
且她隶属女官六局一司,每个季节的衣裳都是按着品级有着严格规定的。平素她可以躲在内书库里不见人,可是马上这就又要新的一轮量体裁衣,到时候她可怎么办?
更何况这一路走来,在女官局里上上下下得罪过不少人。若她们趁机拿捏,她又该如何应对矾?
越想越心烦,她便又一次萌生了想要拿掉这孩子的念想。
这个孽种,本来就是狗皇帝的,她早就应该拿掉,怎么能留他至今?!
她一狠心一咬牙,便又爬上了书架旁的梯子。那木梯足有两层楼高,为了能够到高高的书架。她狠心立在梯子顶上,手扶着肚子,垂眸看向地面——
这么一跳,便一了百了。
可是不知道是会不是母子连心,还是那个孩子不甘心这么还没出生就夭折,于是就在吉祥咬牙横心就要跳的当儿……她的肚子,忽地动了起来。
动的很急,已经不像是从前那种若有似无的微微一动,而仿佛是小拳头小脚丫都袭了上来,一二三四不停地推着她的肚皮。
吉祥呆住,垂首望着自己的肚子,一时不知该做何样的反应。
最后,还是缓缓地将手贴上了肚皮……他动得好凶啊,这么贴着肚皮便都能感受到里面凸出来的小小轮廓。左边这个小小的圆球,是拳头;右侧这个长长的凸起,是脚丫……
他在她的肚子里,第一次完整地以人的形状表现出来,不再只是一个安静的球,而是一个——相伴而生的鲜活的生命。
吉祥的泪便一下子滑落了下来。
尽管从不甘心对自己承认,可是她还是——不忍心啊。
否则又怎么会将他养到这么大,怎么没在刚刚发现他的时候就摔掉了他!
她这一生……从五岁失去爹娘族人,就只剩下一个司夜染,后来只剩下一个废后。可是他们却终究一个一个地都离她远去。她以为她在这个世上已经孤身一人,再也没有了亲人,却不成想这个小东西竟然悄无声息地来了。
每每夜半,她搂着自己的肚子,都能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心安。
这个世上,终于不再只是她,一个人了啊。
。
正在此时,外头一阵喧嚷。
司籍带了几个女官进来。
仰头见吉祥正站在梯子上,便冷哼一声:“我说吉祥姑娘,给姑娘量量体做身儿新衣裳,怎么就那么难啊?话说一听做新衣裳,谁不上赶着的去,都怕被落下;怎么就姑娘三催四请都不肯露面?”
吉祥站在梯子顶端没动。她明白,倘若下了梯子,她的肚子怕是就瞒不过司籍了。
因为两个尚仪薛风和郭珍之间的斗法,司籍是郭珍的人,于是上次她不小心算是得罪过这位顶头上司。司籍还愁拿捏不到把柄呢,若是发现她的身子,如何能饶得了她!
她便立在梯子上不动,特地背过身去,用高度挡住肚子。
司籍手下的两个典籍便看不过去了,指着她斥责:“小小女史,见了本司官长,竟然敢不下来见礼?叫司籍大人站在梯子下与你说话,你高高在上,这成何体统?!”
吉祥悄然吸气:“司籍大人宽宥。只因这书架上的一套书正整理道一半,若这么就下来,书籍怕就散了。卑职自然不敢怠慢司籍大人,只是这些书都是呈送皇上御览的,卑职就更不敢有半点疏忽,大人说不是么?”
“你少拿皇上来压本官!”司籍一听便更气:“你当你自己是谁?不过是这内书库里一个小小的女史,还轮不到你动不动就搬出皇上来压服本官。本官说句实在话,就连本官身居司籍之位,都没多少机会面见皇上,就凭你一个小小女史,你又有什么资格?“
吉祥只有一片冷笑。
若是说出她跟皇上的关联来,还不吓死司籍!
只是……算了,她自己也丝毫不以与皇上的关系为荣,反倒以为耻,她宁愿少一个人知晓。
可是她却绝不容司籍这般在她面前趾高气扬。
她便轻笑一声,缓缓从梯子上走下来。桌上背着茶壶茶杯,她亲自给三个人倒了茶,一一奉上:“卑职知罪了,司籍与两位典籍大人请用茶。”
典籍冷笑:“你这里的粗茶,司籍大人如何喝得下!”
tang吉祥倒是一笑:“这茶倒是从前太后赏的呢,卑职一直没舍得喝,今儿才拿出来。司籍和典籍大人自然是见惯了好的,不过太后的茶却也值得尝尝,不是么?”
司籍和典籍这才面色一变。
这个丫头来女官局之前,的确听说过曾经跟太后宫里过从甚密。司籍甚至亲眼瞧见过,有一回这丫头从清宁宫里出来,都是太后跟前的知秋嬷嬷亲自送出来的。如此说来,太后赏两包茶叶当属不假。
司籍便盯了两个典籍一眼,三人默默将茶喝了。
吉祥眼睁睁瞧着她们三个喝完了茶,这才缓缓微笑起来。
她们喝下了茶,便是已经连她的虫儿一并喝下了呢。
吉祥在心里悄然说:好虫儿,乖虫儿,今晚上好好替我惩治惩治这几个J人!
。
喝完了茶,典籍忽地上下盯着吉祥的肚子。又绕了两个圈儿,忽地说:“司籍大人,您瞧瞧这个女史怎么腰腹圆成了这个模样?”
司籍闻言微微一怔。
脑海中不是没曾转过皇上的影子——可却随即否定。
绝对不可能是皇上,若是皇上的话,贵妃娘娘岂能容这样的事发生,这个吉祥如何还能活下来?
司籍便拍手一声冷笑:“啊哈!本官倒是听说,你平素与几个小太监过从甚密——难不成是净身没净干净,让你有了孽种不成?!”
司籍说着吩咐:“来呀,将她给我按住了,本官要亲自查验她是否有了不干净的东西!”
两个典籍奔上来,吉祥急忙想要策动虫儿。
可是无论怎么凭意念催动,身子里竟然全无半分动静——甚至,那三个人也没有半点反应。
这是怎么了?
虫儿呢,她的虫儿呢?
她不由得恐惧起来。难道说她怀了身子,于是血液有一大半供给那个胎儿去,身子里的蛊王便没有了足够的吃食,所以才能力不足了么?
见她满脸惊惧,典籍等人并不知道她是担心虫儿失效,便都冷笑着扑上来,一左一右压住她。
吉祥上回已经被她们整治过一回了,她实则并不怕她们。可是此时,她却下意识想要护住自己的肚子。
司籍便看得更得意,便吩咐,“撩开她的衣裙,叫本官来好好验验!”
司籍那双冰凉的手,便抚上了吉祥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仿佛感受到了危险,便又激烈地踢蹬了起来!
如此一来,便什么都瞒不住了!
司籍一声冷笑:“啊哈,原来果然是怀了个活物!来呀,奏报宫正司,问她的死罪!”
。
就在此时,门外一声轻轻咳嗽。一声尖细又阴凉的笑声穿了进来。
“这内书库一向安静,今儿怎么这么热闹啊?倒不知是来了什么贵客哪?”
这样标志性的声音,叫司籍和典籍都是微微一惊,一同向门外望去。
只见年轻的内官,身穿碧绿蟒袍,手持纯白廛尾走了进来。年轻的脸上满是微笑,可是那双眼睛却是森冷怖人。
宫里的内官自然也分三六九等。听上去司礼监、御马监的最不好惹,可是事实上真正头一等的,是御前的人。
于是御前那几个人,宫里上下谁不认得呢?
司籍和典籍连忙松手,上前施礼:“哎哟,这不是乾清宫的包公公嘛。”
来人正是大包子。
七个月,他也一步一步地擢升,此时已然是乾清宫的少监之位。张敏年岁大了,许多张敏从前亲自伺候的活儿,现在都交给他干了。这上上下下的人都明白,一旦张敏告老还乡,或者是突然就那么死了,那皇上身边最要紧的那个职位,必定是这个包良的。
司籍正六品,典籍正八品,于是大包子也朝她们三人拱了拱手:“哎哟,原来是司籍司的几位大人。”他目光随即掠向吉祥:“倒不知道吉祥女太史,今儿是犯了什么错,要让几位大人动用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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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赶集似的一个一个来了~生命亦有轮回,有往生,亦有新生,生生不息。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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