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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为糖,拐个醋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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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是十分刺激了。
猝不及防的云烈头一次在这事上落了下风,一时脑袋懵,双颊透骨的火烫,竟还有些可耻地腿软了。
当他稍稍缓过神,正准备投桃报李时,他那位最近格外皮的娇妻却已鸣金收兵。
在他茫然的注视下,满面通红的罗翠微扶着他的肩头步下石墩,又扯过他的衣袖拉他挡在自己面前,一路将他推着出了门。
她伸出微颤的手替他拢紧了披风,意有所指地往他腰下瞥了瞥,得意地挑了挑下巴。
“好了,你回去忙你的事吧。”
说完,顶着一张气焰嚣张的红脸,转身快步往里走去,没多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怎么一副大仇得报的气势?云烈怔在门口好半晌,缓缓垂眸,这才如梦初醒。
他两手揪着披风将自己身前遮得严严实实,咬紧牙根似恼似笑。
他的娇妻从不吃亏,先前被他调戏了一把,就想出这个更加无耻的手段还击——
撩他一身火,然后把他丢到门外。
不得不说,这手段极其残忍,且下流。
很好,这梁子结大了,今夜若让她安生睡了,他名字倒过来写。
****
待罗翠微看过木匠师画的那些柜子图样,又提了一些格外的要求后,已是申时。
眼见已无旁的事,夏侯绫便道,“咱们回了吧?”
罗翠微赶忙摇了摇头,笑着攀住夏侯绫的手臂,“阿绫,你陪我上市集去逛逛吧。我在家闷了这些日子,还没去市集上瞧过热闹呢!”
她先前故意惹了云烈,叫他吃了个大大的闷亏,报了“一箭之仇”后,才得意了没半个时辰,她就意识到自己又冲动了。
一想到今夜必定会被那个记仇的家伙折腾出花儿来,她顿时就乐不出来了。
夏侯绫想了想,道,“最多只能逛半个时辰,酉时之前咱们必须得回家。”
“行,就半个时辰吧。”罗翠微沉痛地点头应了。
她能想象,云烈必定已准备了许多加倍无耻的手段,就等她回去当待宰的小羊呢,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
市集还算热闹,只是卖的东西多是些生活必须的寻常物事,对罗翠微来说实在没什么新鲜玩意儿。
逛了最多两盏茶的功夫,她就一脸无趣地扯了扯夏侯绫的广袖,“算了,咱们回吧。”
夏侯绫如释重负,笑着点点头,尽力替她挡开人潮,护着她一路往外走。
行到临近街口处,终于脱离的拥挤的人潮,罗翠微突然一阵恶心,赶忙躲到一旁的大树后头去干呕半晌。
夏侯绫无奈又心疼地轻拍着她的背,待她终于消停了些,这才叹了口大气。
“非要来,人多不舒服了吧?”夏侯绫取出绢子替她擦擦嘴,没好气地瞪她。
罗翠微弱弱一笑,指指巷子里头的市集,“阿绫,你替我去买一点腌梅子,顺道再帮我讨些水来漱口。”
见她脸色实在不好,夏侯绫便扶她靠着树干,“那你在这儿等我,很快就回来。”
夏侯绫抬眸向对街的两位路人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朝市集的方向偏了偏头。
那两人略略颔。
自夏侯绫对云烈说了罗家派自己来的缘由后,云烈便派了暗卫时时护在罗翠微周围。
只是云烈与夏侯绫都不愿惊动罗翠微,便默契地对她守口如瓶;加之她近来也甚少出门,因此也没察觉身边有暗卫跟着。
这时的罗翠微难受得紧,压根儿没注意夏侯绫的这番动静,只顾耷拉着脑袋,抬手压在胃部苦笑着冲她挥挥手,示意她快去。
夏侯绫走后,罗翠微缓了好半晌才直起了腰,随意朝四下打望着。
此处是市集的出入口,又临街,虽不像市集中那样拥挤,可三三两两的行人还是有的。
她远远瞧见有个身形魁梧的男子,一身银白厚袍,手中却拿了把折扇,忍不住就扬了唇。
真是什么怪人都有,大冬天拿把扇子。
罗翠微正暗自偷笑着,却见那男子直直朝自己走来,不禁面露疑惑之色。
那男子快步近前,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客气地朝她揖了个礼。
“冒昧打扰姑娘了,”那汉子的口音虽有些怪,举止神色倒是有礼的,“在下初来乍到,似是迷路了。想请教城中的客栈在何处?”
见是问路,对方也客气有礼,罗翠微便温和地笑答,“如今城中各处都还在建,还没听说有客栈。”
她先才呕了一阵,精神恹恹的,此刻不过是强撑着笑脸罢了。
那人似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又道:“那,可有能落脚的地方?”
“若您不忌讳简陋些,可往东边去瞧瞧,”罗翠微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他不算朴素的衣着,“我隐约听人提过几句,似乎那边有几座草庐设了大通铺,专赁给人歇脚过夜的。”
那人一听,面露喜色,“多谢多谢。”
见他问完路却没有想走的意思,罗翠微忍下心中的古怪之感,笑着催促道,“天色不早,您还是早些去看看为好,以免迟了没铺位。”
“说的也是,”那人笑着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朝她近前半步,“姑娘实在心善,今日承蒙指点……”
他的话音未落,罗翠微只觉斜后侧有人风似地卷到面前,半挡在了自己与那男子之间。
疾步掠来的夏侯绫广袖一扬,状似无意地在那男子的折扇前挥了挥,旋身面对罗翠微,递上装着梅子的小木盒,还有一竹筒清水。
定睛一看是夏侯绫,罗翠微没好气地按着胃部弯了弯腰,“吓我一跳。”
“给你水,快漱漱口,”将竹筒递给罗翠微后,夏侯绫顺势推着她背过身去旁边漱口,又回头看看那人,笑吟吟道,“这位是……”
“问路的。”罗翠微随口答了,将竹筒递到唇边。
听得身后的夏侯绫似在对那男子说,“不必客气,您慢走”,罗翠微便没在意,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以示送别,就专心漱口了。
她便没瞧见,那折扇男子瞠目愣在原地好半晌后,眼神还是涣散,而对街那两名暗卫也迅靠过来,一左一右挟着那男子脚步虚浮的身躯,飞快地离去。
待罗翠微漱完口,转身又要攀着夏侯绫的右臂,却被夏侯绫拉到左边。
“我右边这袖子上沾了脏东西。”说着,她将退远几步,将右手背在身后使劲甩了甩袖。
罗翠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她有孕后脑子时灵时不灵的,方才又吐了一阵,人不大舒服,便也懒怠多费神,“哦”了一声后,取了颗梅子塞到口中,“走吧,回去了。”
挽着夏侯绫慢慢走了一段路后,她随口道,“你袖子上沾什么了?”
“迷药,‘拍花子’的人拐子们惯用的那种。”夏侯绫扭头瞥了她一眼。
就让她以为那人只是个满街“拍花子”的人拐子吧。
罗翠微如梦初醒:“方才那人的扇子?”
见夏侯绫点头,罗翠微大怒:“太不像话了!暗算堂堂昭王妃,居然只用寻常的‘拍花子’迷药,简直没将我放在眼里!”
夏侯绫哭笑不得地翻了个白眼。
总觉得,这人自打怀孕之后,脾气变大了,脑仁儿却变小了。
也好,比从前好忽悠,省心。
第75章
申时已过大半,太阳隐到云后,天幕灰白,四下渐起寒凉。
回城的路途中,罗翠微很沉默,只顾一颗接一颗往嘴里塞着梅子。
她除了眼神看起来略有些直外,神色并无异样,可夏侯绫心中却渐渐有些不确定——
方才她自以为将事情含糊过去了,或许,其实并没有?
毕竟她跟在罗翠微身边许多年,对罗翠微的举止习惯是最了解不过的。
若是叫旁人来看,罗翠微此刻不停地吃梅子,左不过就是孕中贪嘴罢了;可夏侯绫清楚记得,以往她一旦突然陷入沉默并不停地吃东西,那通常都是因为在想事情。
不停地往口中塞小零嘴,或者漫无目的地拨着小算盘,是罗翠微遇到问题想不通时惯有的动作。
夏侯绫嗓子紧了又紧,眼角余光频频偷着觑罗翠微的神色,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声道,“翠微,有……”
“先别同我说话,”罗翠微以眼尾随意扫向她,打断了她的话,又含了一颗梅子,“想事呢,我最近脑子慢,还总七拐八弯的,你不要扰我。”
夏侯绫深深吐纳一口长气,抿紧唇角认命的浅笑。
看来,有些事她还是想岔了些。
当初那个能临危受命扛起罗家的泼辣大姑娘,即便有孕后时常神思散些,脑子也慢些,可若真有事时,她依然还是那个不省油的罗家大姑娘。
****
两人回到小院还不到酉时,原本说要带着宋玖元先回来谈事的云烈却不在。
唤来陶音一问,才知云烈在未时是回来过的,正申时过后有人来禀了什么事,他便让宋玖元先回家,自己又与来人一道匆匆出去了。
罗翠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到陶音询问是否要布菜开饭,便随意地摆摆手,“你替我送一盅汤到偏厅,再拿一碟子点心给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偏厅。
“光喝汤吃点心,这不好吧?”陶音将忧心的目光投向夏侯绫,小声道,“夏侯姑娘,咱们是不是去劝劝?”
夏侯绫垂脸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古怪,“这会儿我可不敢往她面前凑。”
她有预感,待罗翠微将事情想明白了,头一件要做的必定就是将她训个狗血喷头。
“夏侯姑娘,你笑得很怪啊。”陶音疑惑地打量了夏侯绫的神情后,嘀咕了一句。
眸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眉梢上却又挂着淡淡骄傲;像是无奈苦笑,又像是与有荣焉。
好端端一张温雅端和的俏脸,被这过于复杂的表情扭曲得都快变形了。
夏侯绫以食指直接抵住鼻尖,连声闷笑,“待会儿我若挨骂,你千万别来求情,在外头听着就是了。”
罗大姑娘训人的规矩,她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
偏厅内,罗翠微仪态散漫地靠着椅背坐着,左腿绷直,脚尖抵着案下横木,面上神色却是近日少见的凝重专注。
右手随意地拨着一个金箔包框的小算盘。
那小算盘本是用花梨木做的框、梁,却贴了有纹饰的金箔,珠子是一种罕见的河磨玉,色泽深翠,质地朴实凝沉,与寻常的软玉大不相同。
因它太过直白露富,通常罗翠微不会轻易将它取出来显在人前,只有事想不通时才会放到手边定神。
兀自沉思良久后,罗翠微眸底一沉,倏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探出头去:“夏侯绫,你给我进来!”
先前夏侯绫就料到自己必定要挨训,便一直等在院中的树下。
听到这声明显压着火气的召唤,夏侯绫清了清嗓子,一边朝她投去软软的笑脸,一边迈开步子走向石阶。
对她那稍显心虚的赔笑,罗翠微半点也不领情,“砰”地关了窗户。
****
罗翠微慵懒靠着椅背,唇角挂着冷冷的笑,右手举起那小算盘不停上下摇晃。
算盘珠子急促脆响,带着某种威压与警告。
“你……后来是怎么察觉不对的?”夏侯绫站在桌前,小心翼翼地问。
罗翠微轻轻将小算盘拍到桌面上,似笑非笑,“你说呢?”
初时她因为才孕吐过不久,脑子混混沌沌的,虽觉事有古怪,却没精神去深想,只顾对“那人竟只用寻常的迷药打自己”而恼火。
她近来总是这样,时不时就会有些奇怪的跑偏,等事后再倒回去想,自己都不明白当时为何会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反应。
就在与夏侯绫回来的路上,她慢慢缓过神,总算察觉了些苗头。
以夏侯绫多年来对她的维护,眼睁睁看着有人意图伤害她,事后竟没有半句义愤填膺的话,这是很不对劲的。
再有,无论那折扇男子是否真是人拐子,既夏侯绫察觉了他的意图还挡下了迷药,没将那人踩到地上暴揍一顿再扭送官府,却还放他走了,这就更加不合夏侯绫一惯的作风了。
“说吧,那人什么身份?”
见罗翠微神情冷冷淡淡,虽不豫,却不像大动肝火的模样,夏侯绫心中稍安,一五一十道,“我并不确定他的身份,只是远远瞧见他接近你的动作不对,扇子上又似乎有古怪,这才赶过去挡住他的。”
罗翠微垂眸,端起面前的汤盅,捏住小银匙的手指不着痕迹地轻颤。
此刻回想当时的场面,她忆起夏侯绫于电光火石之间急奔而来后,分明是背对那人,以身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也就是说,若那人扇子上的“乾坤”是致命杀招,夏侯绫根本就是不要命在护她。
“那迷药,是你原本带在身边的,还是他扇子上的?”罗翠微才抿了半匙热汤,嗓子却紧到有些轻微沙哑。
“都有,”夏侯绫低垂着脸,抬了抬自己的广袖,“我朝你跑过去时就将盛药的小竹管拿在手上了。”
她用袖子朝那人扇子前挥挡的那一下,既将自己手中的迷药抛向他,也将他扇子上的迷药挡回去还给他了。
罗翠微放下手中的汤盅,两手使劲按在桌面上,略倾身向前。
“夏侯绫,当年你来我身边时我就说过,”她着牙,眼眶泛红,目光凌厉狠绝,“我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看来,你没听进去。”
在罗翠微心中,无论是夏侯绫,还是如今在罗风鸣身边的罗锐,甚至家中那些年纪小、资历浅、还未被启用的姑娘小子,他们都是伙伴,是家人,即便职责是护她助她,也绝不该拿命换她。
她素来理解并接受他们护着自己的心意,却从不许他们有“罗翠微的命比我们金贵”这样的念头。
见她这是当真动气了,夏侯绫张口欲言,却被她抬手一指,凛声打断——
“若你将来再敢这样鲁莽的打算用命来换我,我绝不会感激;只要你敢替我死,我就敢将你挂到城门楼上曝尸。不信你试试看!”
明明神色狠绝,撩下的话也足够混不吝,可她泛红的眼中却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夏侯绫怔怔望着她,眼眶蓦地酸涩湿重,似有吸饱了水的棉花团子堵在喉头,耳边太阳穴胀痛得厉害。
就这么与罗翠微通红却狠戾的泪目对视半晌后,夏侯绫使劲咽下那股闷痛,轻却郑重地点了头,“夏侯绫,领命。”
此刻她终于明白,罗翠微是打从心底不接受谁以命相护的。
她要的是与所有她心爱与心爱她的人们一道,携手去经历此生的艰难与安乐,共甘苦,同荣辱,直到皓白时仍能济济一堂。
她要的是到那时,所有人都在,所有人都好。
夏侯绫泪中带笑,轻声道,“今后我一定将你护好,也护好自己。这或许有些难,但我会尽力而为。”
大家都好好的,一同老去吧。
****
戌时,云烈踏着夜色归来,远远就见偏厅内似乎烛火通明,不禁有些诧异。
那偏厅被做了书房用,平日里也就他和罗翠微两人会进去。
因罗翠微孕后这段日子精力不如从前,自十余日前夏侯绫来后,她就将许多琐事都交给夏侯绫,只白日里过问一下进度即可,并无至夜还在偏厅内秉烛忙碌的必要。
云烈心中一紧,脚下生风似地进了院中。
脚步稍缓,他立刻觉出今夜家中气氛异样。
陶音满面惴惴地站在东厢外的廊柱旁,不知所措地望着偏厅的方向。
而偏厅门口的檐下,夏侯绫正僵身立在那里吹冷风。
她的背后,罗翠微似乎捧了一碟子点心在身前,斜倚着门框,俏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见他回来,夏侯绫小声地清了清嗓子。
云烈总觉得她在对自己递眼色,一时却没看懂她眼神中的讯息。
“还打算给落难盟友通风报信是怎么的?”罗翠微走上前来,将手中那碟子点心塞到夏侯绫手里,“我想好了,就罚你去厨房雕一百颗‘水晶盅’。”
所谓“水晶盅”,是将梨子去皮后,把内里的果肉挖空,留下盅形的梨身做器皿,以便添些滋补的药材或食材进去一同上锅蒸。
雕“水晶盅”这事说起来简单,实则是门需要细手工的费劲活,若是不够静心仔细,一不留神就会将梨子雕坏,成不了完整漂亮的盅形。
便是罗家派来的两名司厨也不敢夸口说,给一百颗梨就能雕出一百个“水晶盅”。
夏侯绫头皮一紧,回头浅笑:“梨子凉胃,你哪能吃那么多?”
“谁说我要吃?”罗翠微冲夏侯绫挑了挑眉,眼角余光若有似无地远远扫向云烈那头,“是你,和你的难友,一起吃。包括雕坏的那些。”
她只是近来脑子慢些、人也懒怠了些,他们竟就敢不将她放在眼里。
若不是今日拔出萝卜带出泥,她还不知这两人竟合伙瞒了她那么多事!
是时候提醒他们这家是谁坐主位了。
云烈虽还不确定夏侯绫因何事要受这样的处罚,但他心中无端浮起一种“物伤其类”的悲怆感。
于是他蹭着步子往前挪去,口中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家中……或许并没有备下那么多梨?”
直觉告诉他,他将要面对的后果,一定比夏侯绫更严重。
所以,他为夏侯绫求情,其实就是在为自己争取“减刑”。
听他帮忙求情,夏侯绫似乎整个人颤了颤,抱紧了罗翠微方才递来的那碟子点心。
罗家大姑娘训人的规矩之一,就是中途绝不允旁人插嘴讨价还价,否则惩处加倍。
果然,罗翠微勾唇一笑,伸出两只手指:“涨价了,两百颗。窖中若没储这么多,明日自个儿上市集买去。总之明日天黑前若我见不到够数的‘水晶盅’,那就清零重来,成交吗?”
夏侯绫笑意僵在面上,生怕她再坐地起价似地,痛快应了“成交”后,立刻疾步往地窖去。
仓皇逃窜中,夏侯绫还是义气地向院中的云烈再投去一瞥。
这回,云烈总算看懂那眼神中的讯息了。
她的意思大约是:事已穿帮,有人飙,难友你自求多福。
云烈吞了吞口水,毫无底气地抬眼看向气头上的娇妻。
却得到一个叫他头皮麻的带刺冷笑。
罗翠微站在偏厅门口的灯影之间,抬手向里指了指,淡声道,“昭王殿下,里面请。”
假笑的娇嗓透着森冷,任谁听了都会觉得,那门里的天地绝不是书房,更像是刑房。
云烈抬手按住猛跳的额角,长腿艰难而气弱地迈着碎碎小步,磨磨蹭蹭地拖延着“奔赴刑场”的进程。
第76章
虚掩的窗外是沉沉暮色,偶有微凉的夜风掠过窗缝。
偏厅内通明的烛火时不时被风扫过,忽明忽暗。
罗翠微垂眸掩睫,略侧着身靠着椅背,似是在极力平复心绪。
她慢慢调整着呼吸,左手在桌案的遮挡下贴在腹部,右手指尖来回轻抚着小算盘珠子。
一时间,气氛静谧得让人喉头紧。
隔桌而坐的云烈尚不知夏侯绫究竟“招供”了些什么,当下拿不准罗翠微究竟气的是哪一桩,便不好贸然开口,只能讪讪抬手拨了拨自己的右耳耳廓。
“别过来,好生坐着说,”罗翠微抬眸,见他似乎打算起身过来,便竖起食指摇了摇,“我能问些事吗?”
经过方才那阵短暂的沉默后,她的神情、语气都缓和许多。
冷静,客气,且疏离。
这比大雷霆、掀桌骂人更让云烈难受。
他依言坐定,喉间滚了好几滚,“你问,我什么都招。”
罗翠微唇角轻扬,浅声笑了笑,眸底却平静无波。
“一件件来吧。先,殿下是正申时过后出去的,想必是去见今日意图暗算我的那人了,可对?”
在市集遇到那折扇男子是申时之前,夏侯绫将那男子制服后,两名暗卫迅将他带走,算算时辰,正申时过后云烈约莫就接到消息了。
“殿下”这个称呼让云烈如鲠在喉。
但见她眼神郑重坚定,云烈只好先压下满心的气闷,点了点头。
“他是什么人?为何对我下手?”
“是北狄人,”一想起罗翠微今日遇险,云烈心中有怒火也有后怕,眸色就沉了几分,“没来得及审出他的意图,他便咬破了口中的毒囊。”
罗翠微平静颔,接受了这个解释,“对他的意图,殿下和幕僚可有推测?”
自年初让云烈受伤的那场大战过后,北狄可谓元气大伤,前任领也被墙倒众人推,如今正在新领的带领下休养生息,绝不会无缘无故来招惹临川这头。
一听她又口称“殿下”,云烈蹙紧眉头,郁郁道,“或许是京中有人想挑起咱们与北狄人之间事端,以此消耗咱们的精力,打乱咱们重振临川的步子。”
他一口一个“咱们”,偏要将她用“殿下”这称呼故意划出的距离消弭于无形。
罗翠微对此充耳不闻,倒是忽然美眸大张,满眼震惊,“京中有人通敌?!”
“只是推测,没有任何实证,”云烈抿了抿唇,“不过,我安排了人循线追查,也命人加了强防卫与警戒,彻底盘查出入新城的所有人;熊孝义那头今夜就调整布防,不会再让那头的人有空子潜过境。”
以目前的形势来说,这些已是所有能做的努力了。
罗翠微点了点头,偏头看向窗户,右手拨响了小算盘。
****
既推测事情是京中有人想借刀杀人,那大约就不脱五位殿下之间的储位之争。
锦惠公主云沛与云烈的关系并不恶劣,即便她仍将云烈视为储位之争的潜在对手,也断不会拐弯抹角冲着罗翠微来;且她领水师戍海境多年,武将的尊严与底线烙在骨子里,想来做不出为夺权而通敌之举。
至于桓荣公主云汐,深得陛下爱重,背后又有贺国公府及兵部的鼎力扶持,赢面极大,没必要冒这种随时可能身败名裂的风险针对云烈。毕竟云烈已就藩出京,在储位之争上毫无优势。
而恭王云炽是皇后所出,虽陛下对他的态度不咸不淡,可朝中明里暗里的拥趸并不少,同样无需铤而走险,出此下作之策。
一一盘点下来,最可疑的就是安王云焕了。
他虽颇得陛下喜爱,背后却没有树大根深的势力全力护持,只能在储位之争图穷匕见之前,先将自己最有把握除去的潜在对手彻底碾死,以此减少自己在“最后一战”时腹背受敌的可能。
****
若有所思地盯着窗户沉吟片刻后,罗翠微深吸一口气,轻道,“在你们的推测中,今日那北狄人,与安王有关?”
从夏侯绫那里得知事情的始末后,她将许多事串起来想了一整个下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此刻再听云烈一说,她很难不将那北狄人与云焕联系起来。
不然,没法解释北狄人为何会突兀又准确地冲着她下手。
云烈闭了闭眼,无奈地垮下了肩膀。
她会这么问,想必是知道云焕找人算过她命盘的事了。
云烈沉嗓压抑,“没有法子确定他与云焕有牵连。”
“好个安王殿下,”罗翠微怒极而笑,“卜师、北狄人,全都死无对证,还当真是谁也动不了他分毫。”
她深深吐纳数回后,从牙缝里迸出一句,“我能买凶砍了他吗?”
云烈无奈地望着她,自责地抿紧了双唇。
按如今民间不成文的共识,命盘是每一个人一生中最大的隐秘,连为人父母者都无权自作主张去窥探。
云焕的所为对罗翠微本已是极大的冒犯,且他如今还因命盘之事打算将罗翠微除掉;莫说罗翠微怒不可遏,云烈又何尝不想将之挫骨扬灰。
但云焕毕竟是个开府有爵的皇子,在无切实佐证的前提下,谁也无法就此事向他成功难,讨不回公道不说,甚至还有可能被他反咬一口。
连挚爱长女的罗淮也只是派了夏侯绫来保护罗翠微,除此外无任何反击之举,便是因为清楚这个关节,知道眼下即使倾尽罗家全力,也无法替爱女讨回公道,只能忍气暂取守势。
云烈与夏侯绫选择对罗翠微隐瞒,所顾虑的也是这个。
毕竟,此刻让她知道这件事,除了让她生气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罗翠微当然也懂,眼下没有实证,谁也不能拿云焕怎样,所谓的“买凶砍了他”,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口头宣泄罢了。
道理都明白,可那口恶气就是很难咽下。
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憋屈,让她胸中的怒火再压制不住,面上强装的缓和与平静被彻底打破。
她气得涨红了脸,咬着牙根倏地站起,单手叉腰在原地踱了两步后,忍无可忍地伸出手,将桌面上那张小算盘掀得翻了个面。
算盘珠子摩擦着桌面,哗啦啦一通响。
云烈再顾不得许多,急忙起身走过去将她紧紧抱住。
“事情明明很清楚,不是吗?安王偷卜了我的命盘,得知我是辅命,便认定如今你手上的一切是因得了我的命盘襄助!他一时寻不到你的空子,便打算先拔掉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剪除你的羽翼!他为了不将自己搭进去,甚至不惜通敌!”
当年的文渊阁大学士向融之所以陈情万言,力争禁止民间卜算他人命盘之风,便是因为曾出现太多类似的例子。
当事者原本有无数可能的安稳人生,一朝被丹砂黄纸打上印记并被他人知晓后,便很容易惹来有心人的各种恶毒盘算,将当事者好端端的一生搅扰个粉碎。
很显然,自得知罗翠微的“襄”字辅命后,云焕就将云烈这一年来所得的一切都算到了这个命盘头上。
他不愿这命盘一路助推云烈羽翼更丰,又寻不到可趁之机对云烈直接下手,便将罗翠微定作了先要除掉的靶子。
今日之事想必只是开端,若云焕始终将云烈看做争夺储位的潜在绊脚石,那在储位尘埃落定之前,罗翠微的生活将因此不得安宁。
罗翠微气急抬手要推开云烈,却怎么也推不动,于是恼火地闭上了眼,遮住眼中被气出的泪意。
“可他是一位开府有爵的殿下,没有切实的佐证,就谁也奈何不了他。我只能吃下这亏,从此惶惶不可终日地提防着每个靠近我的陌生人,或像个耗子似地躲在连太阳也照不到的地方,以策安全。”
“先前决定瞒着你,就是因为这事目前是个死局,只能让你生气,”云烈心中大痛,紧紧拥住她,歉疚又自责,“你放心,我定会护好你,也绝不会让你提心吊胆、躲躲藏藏。”
罗翠微以额抵住他的肩,沉默地调整呼吸,“怎么护好?”
“微微,你信我,”云烈抬手轻抚她的脑后,嗓音徐沉,温柔,却有力,“从今后,我与夏侯必有一人随时在你十步之内,还有整队暗卫时刻护你周全。其余的事仍旧与往常一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能护临川近十年未受大乱,自也护得住妻子一世安稳。
“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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