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芃然心动,情定小新娘-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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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口,他的小姑娘果然长大了。
四周一片苍茫,暮色下垂,太荒芜,辨不出什么地方。看不到什么灯火,也没有人声的迹象,脚下是黄土,头顶是天空,只有芦草随风发出唰唰的声响。
他把车开的七零八落,虽然此时周边还一片寂静,但他知道,靠着轮胎痕迹,他们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既然“他们”已经决定出手,就绝没有中途撤手的可能。
“芃儿……”他望向她的小姑娘,“我们得找个地方藏一下。”
他们相互搀扶着远离了车子,跌跌撞撞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找到处凹下去的黄土坡,这里稍许背风,刚依靠上墙壁,他身子不受力的往前一倾。
就像一团针,在往他五脏六腑到处乱扎,掌心按压下的那处伤口正在崩裂,他重新摸到了又热乎乎的血。
天暗下来。
她一直靠在他身边,紧紧依偎着他,并不说话,不好奇,不发问,小身子应该是被冻的,瑟瑟发着抖,手指却抓的他死紧死紧,他把她往怀里更紧的搂了搂。天这么冷,他身上的热度却越来越高,全身的血似乎都在沸腾,涌到脑子里,令他昏昏沉沉,他摸着她冰凉的小手,手背上青涩的血管爆出,他一根根的数着她细小的手指头,摸了摸她的脸,声音喑哑到几乎发不出声:“乖,我没事。”
她倔强的紧抿着唇,对他摇摇头。
他很想对她笑笑,嘴唇上被咬出了血,他不能让自己晕过去,在这么一个黑暗而危险的地方,他不能只留她一个人。
晃悠悠的重新提上一口气,他刚要开口,热血涌上喉咙,一嘴的血腥味道,他捂住嘴,到底没能忍住,“哇”的一口,往前一扑,双手撑到了地上。
第五十八章甜
第五十八章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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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沉重的“吱呀”一声。
那个长脸的妇人手里拿了一瓶烧酒,一条手巾,站在门口,脸色平平板板,昏暗的灯火下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这个。”
陈芃儿快步迎上去:“麻烦婶子了。”
接过来,烧酒只有半瓶,手巾也旧的看不出颜色,她却感激的跟什么似的,一叠声的道着谢。长脸的妇人,约四十开外的年纪,脑后绾着一个小髻,穿着大襟的褂子,眼珠子昏黄,总觉不太灵活,脸面和声调一样木讷,不过心还是好的,否则,也不会让一个沾血的人进了自己家门。
虽然是陈芃儿撸了自己的一对翡翠耳坠先递上去,恳求收留他们两个一晚。
妇人捏着那对翠绿的耳坠,挡在门口不说话,陈芃儿手使劲扒着门框:“婶子,求您,我们两口子出门走亲戚遇上了土匪,我男人伤着了,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实在熬不住……”
乡下人睡的早,屋里也没生炉子,但好在有铺盖被褥,方才进院门的时候她瞧见院子里茅草棚子下像是码着柴禾,陈芃儿摸遍了全身上下,只剩手腕上还一条的白金手链,她蜕下来直往妇人手里塞:“求婶子……”
陆安像是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浑身热度灼灼,只一只手还软绵绵的伸着,像是想要抓住她。陈芃儿拿被褥将他全身盖住,匆匆跑去抱柴生炉子烧热水。
她八岁进了陆家后就再没生过炉子,居然仅凭记忆就弄的有模有样,火很快就旺起来了,赶紧又跑去院子里抱柴,一根木屑扎进光赤的脚板,她“嗤”的倒吸一口凉气,捧着脚板一看,脚底脏的跟什么似的,全是木屑石子,这个时候才觉出一双脚火辣辣的疼。
妇人默默丢了一双鞋给她,是双脏兮兮的男人穿的布鞋,黑乎乎的看不出本色,但最起码有底子,陈芃儿赶紧冲人一笑,抱过来穿上:“谢婶子了。”
妇人摇摇头,不说话。这个破落的小院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边也没有别的人家,陈芃儿问过这里是哪里,妇人好像总是慢三拍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嘟囔了一句:“赤岸喽。”
她听不懂,也不知道赤岸是哪里。只赶紧忙着把炉子烧旺,烧了一大壶的热水,陆安被安置在里屋,没有床,只在地上铺了张竹席子,但是好在身子底下铺了褥子,他脸色红的吓人,额头滚烫,唇干裂出了白色纹路,牙关咬着,痉挛的直哆嗦。
陈芃儿掐着手指头:“婶子,家里有红糖吗?”
妇人像是根本听不懂她的话,昏黄的眼珠子连动也不动,只坐在外间的床上,拿被子盖着腿。
“那……,有酒吗?”
这回终于有反应了,慢吞吞的掀被下床。
端了热水,手巾,撕好的布条,以及烧酒,她伸手一层层的解开陆安的衣服——他浑身是烧的如同火炭一般,汗味充斥着她的鼻息,皮肤显露出一种奇异的红,拿剪子一点点绞开他左腋下那一团因干涸而变得硬邦邦的血衣,然后,她看到了伤口。
没有子弹,只有弹孔,子弹是由上至下穿透而过,想必现在还镶嵌在那辆被遗弃的汽车的某处。但好在打得偏,并不算伤及要害。仅凭这个也许不算什么大碍,但她看到了他的旧伤。
他腋下盘横着一道偌大的伤疤,看颜色,其实还未完全恢复好,现在新伤正好摞在上面,骤然全部挣裂了开来。
她从他肩膀上找到了旧弹孔,造成这样面积创伤的,而且位置如此凶险,是非常严重的贯穿伤,恐怕当时胸肺内脏都有受损。
“芃儿……”他昏昏沉沉,唇间干裂的白色纹路被先前咬破的血给填充,透出一种诡异的艳色。
她沾了热水给他擦拭嘴唇,给他清洗伤口,一开始还死死咬着唇,突然捂脸呜咽起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
是什么时候?
他居然受过这样严重的伤害,看伤口的愈合程度不会超过一年时间。
到底什么时候,到底为什么……
就像今天,为什么?
一想到他可能面临过的险境,可能就此死去,陈芃儿突然特别特别的害怕!
“安哥哥,”她跪在他身边,抹了一把眼泪,重新瞪大了眼睛给他拿布条绑缚伤口,然后换凉水浸湿了帕子反复摩擦他全身每一寸的身体和肌肤,再把烧酒一点一点的全部抹去他的四肢躯干上。
她的旗袍下摆早就碎的七零八落,手脚青白,胳膊和腿上满是划痕,额头的青肿在晚上似乎更肿了一些,脸上挂着烧火时的不小心抹上的草木灰,脚上汲着一双脏乎乎的男人鞋,头发早乱了的不成样子,挂满了草屑,怎么看怎么像个疯婆子。
只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闪着光,透着亮。
“安哥哥……”她低下头,嘴唇贴近他干涸的唇,嗓子有点哑,“我不会叫你有事的。”
陆安醒过来的时候在后半夜。
周围很静,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应该是在屋里,墙上有一扇小窗,月光从纸糊的窗棂格子里只渗透出了一点点的清晖。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是汗津津的,身下的被褥都被洇的有些潮湿,但是却又暖烘烘的。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
突然不敢动了。
她就趴在自己怀里,闭着眼睛,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被子把他们两个裹的严严实实的,她……好像没有穿衣服。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柔软流畅的胸脯,正压在自己的胸膛上,温暖的呼吸轻柔的喷在他的胸口。好吧,他好像……也没有穿衣服……
她身上有他熟悉的味道,也有他不熟悉的味道。
但是心胸中回荡着的只有一种轻软。
他想起她小时候,也不过就八岁,在偌大一个陆家总是怯生生的,只有在他和阿斐面前才会笑。他在书房里握着她的小手教她写大字,一笔一划,她的小肩膀就抵在他的胸口上,头发颜色乌的发青,扎的小辫子毛絮絮的,有时候会钻进他的鼻孔,惹得他老想打喷嚏。窗外那棵老桂花树,暮秋的时候花香的像蜜一样,窗台上落下一层米色的小花朵,鱼缸里养的乌龟会伸长了脖子去咬花瓣,而她会把米黄色一丁点大的桂花拿指头按在自己额头上,手心里,等他再走近的时候,那种清甜味儿久久不散。
“安哥哥,你闻闻,我香不香?”
小姑娘润润的皮肤,带着太阳的温度,水汪汪的黑眼珠,光洁的小额头上还有一点微黄的花粉末,把两只小手向他举高高。
他指尖拂过她的额,把那点花粉按在指尖上,然后放在舌尖舔了一下。
他不禁微笑。
“真甜。”
第五十九章从来都不是
第五十九章从来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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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这两天功夫里来的第三波人了。
陈芃儿紧紧挨着陆安,她身上的旗袍早就换下来了,换成了灰扑扑的大襟褂子,头发挽成一个发髻,坠在脑后。陆安也一样,身上披着一件油乎乎的老棉袄,腋下被布条密密麻麻包裹了起来,棉布里敷着草药,他精神头不错,已经不发烧了。两人躲在院子里草棚子的柴禾堆后面,他警惕的半侧着身子,一只胳膊搂着陈芃儿,透过柴禾堆的缝隙向外看。
地面铺了芦草,虽然冷,但不硬,他搂的她很紧,两个人半张身子都埋在芦草堆里,陈芃儿白皙的额头都微微冒出了汗,屏息静气,听着张婶和外面的人说话。
那个收留他们的妇人姓张,脑子有点不太灵光,看上去慢腾腾的,问一句话要好半天才回。但是人心底还是蛮不错的,早上知道拿米来给他们熬粥喝。
陈芃儿一大早跟张婶借了衣服,出去跑了一圈,发现这里是一大片的滩涂地,举目四望,方圆几里之内应该并无人家,倒是种了一大片的金银花。她喜出望外,揽了一大包回来,结果刚走到院子后面,就瞧见三个陌生男人来敲院门。
三个人都穿着黑色中山装,皮鞋和裤子上都是土,问寻声来开门的张婶,可有瞧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都是体面人的打扮?
陈芃儿手心里都快攥出汗来,初春夜寒,土地冻的冷硬,她方才出门时已经查看过了,脚印并不明显。就见张婶哼哼唧唧,还是那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那三个人不耐烦了,直接闯将进院里去,径直去了屋里。
她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陆安发了一夜的高烧,后半夜才略有好转,此刻肯定还在昏睡,如果这三个人来者不善,肯定要坏事!
当就想抬腿闯过去,就见三个人居然又从屋里出来了,并没有什么斩获的样子,估计见张婶傻呆呆的实在问不出毛线来,拍拍袖子很快就走了。
她抱着满衣襟的金银花闯进屋里去,发现里间的地面上干干净净,没有竹席,没有染上了血的被褥,甚至连盛水的铁盆和手巾都不见了踪影,更不要提那个受伤昏迷的,她记挂的男人了。
陈芃儿徒然在空空的地面上转了两圈,跑去外间抓着张婶的两只胳膊追问,张婶木着一张脸,还没来得及吭声,就听见有人小声唤她:“芃儿,我在这……”
原来陆安人竟是躲去了院子里的水井里,他双手扒着井沿,两脚踩着井壁上的石头,在头上扣了只木桶,居然就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地下给躲了过去。只不过这一番动作,陈芃儿替他检查,发现伤口处又有撕裂,而且体温似乎又起,她一颗心攥的死紧,伤口如一直这样反复,会很麻烦。
她现在急需要得是药品,各种消炎止痛的西药,例如盘尼西林。可是她手里除了一包金银花和路边零碎挖得的一些草药,再身无旁物。而陆安说那三个人不是他的人,他们肯定已经找到了丢弃的车子,然后以车为中心,辐射周边十几里都被包围,就为了寻找他们两个的下落。
他说:“我们还需要在这里躲几天,直到水镜找到我们。”
他已经耐心询问过张婶,知道离这里最近的村镇,最起码得二十里路开外,仅凭他现在的状态,怕是走不多远就会被发现,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按兵不动,等待救援。
他望着她一身村妇的打扮,浓密的睫毛忽闪,面上十分平静,向她招手:“过来,芃儿。”
陈芃儿乖乖靠过去,他低下头,一本正经的脸,居然当着张婶的面冲她咬耳朵:“昨晚我就硬了……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等咱们走出去,再……”
她没想到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闲心跟她闹这些,脸刷的就红了!
昨晚她把半瓶烧酒全都涂抹去他的四肢躯干,终于将他拔高的体温给控制了下来,但是后半夜他又明显的害起冷来。里间没有炉子,外间的炉子早就熄了,他睡的很不安稳,流的汗把被褥都洇的潮乎乎一片,肯定睡的很不舒服,她摸着他手脚越来越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扒光了自己,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去,紧紧抱住了他。
她就这样趴在他胸口——
我恨这个男人吗?她在心里问自己。
伸出手臂将怀里的身体搂的更紧密了一些,她心中告诉自己,怎么会恨他呢?我一直都爱他啊,一直,一直都。
即便恨,也是因为爱他呀。
他们在棚子的茅草堆里躲过了第三波搜寻。
好像因为已经踩过点,知道这家的女人是个脑筋不灵光的半吊子,所以后来上门来的两拨人,只例行公事的问问,有没有瞧见一男一女?张婶照旧木着脸不吭声,他们也就匆匆冲院子里打量两眼也就撤了。
他们在这个破落小院子的第三个夜晚,陆安跟陈芃儿讲述了他为什么会有这一番“劫难”。
故事开始的时限蛮长了,需要追溯到几年以前。
那个时候他方留学归国,法学博士,带了还不到十七岁的小未婚妻回乡看望父母,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北洋政府和国民政府都对其虎视眈眈,都想挖得他这块宝,以壮自己的力量。
但是祖母骤然离世,本来要和小娇妻圆房的美事变成守孝三年。他当时并不惊慌,觉得三年就三年,他根基还未扎,芃儿年纪也还小,等他稳扎稳打先干出点业绩,到时候洞房花烛,更显美满。
可是平地起风云,好友韩林凉匆匆从上海赶来,带回来一个棘手的消息。
原来他的小娇妻和表弟阿斐在上海闯了大祸,特别是芃儿,一把石灰呛死了一个身高两米的德国水兵,德国领事馆为此大动肝火,不依不饶,非要彻查凶手,誓要送上法庭,严惩不贷!韩林凉花了大价钱,上下打点,也没法按下此事。幸好芃儿当时跟他回去了宁河,京津这片还归北洋政府管辖,割片分而治之的好处凸现出来,那就是啥事都交接的慢一些。
所以他和林凉,以及哥哥陆寻赶紧去北京找人帮忙,想托关系把这事彻底按下去,绝不让其冒头!
他的芃儿还不到十七岁,那么嫩生生的一个小丫头,那么娇嫩,那么可爱,亲起来味道那样好。
如果她杀了人,那也是那个德国人该死。
他们用尽了关系,遍寻很多得势高官,但上海那边已经发来通牒,不是只手遮天的人物,怕是已经很难再按下。
他们最后找到了徐颐。
内务部部长徐颐,权势滔天正当红,而且,还是徐晨星的父亲。
他在北京念京师学堂的时候,和来自上海的富家子弟林初阳交好,而林初阳的表妹徐晨星,也在北京念女子师范学堂,有林初阳这层关系,一来二去也走的颇近了。
其实要说私心,他承认未尝不是没有过,陆家虽然在十里八乡是很富裕的乡绅世家,但真要放在平津这样的地方,只能算个土财主。而徐晨星的父亲徐颐当时就已经是直隶总督,就连父母一直讨好奉承的姑父寒长礼在其跟前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跟班。所以他有意无意对徐晨星总是和煦些,骄傲自负如徐晨星,的确对他很好,他也看的出来,她一颗心其实全然落在自己身上,但她从来没有表白过心意。
也许是他表现的太若即若离,不是说不好,也不是说好,或许只比对别人好那么一点点,不够给她足够的勇气。但这样就够了,他只需要这样就够了。
即便她因为父亲落马而不得不家族联姻,嫁给张龙宣之前的那一晚,半夜突然来敲门找他,他把她让进屋,给她倒了一杯茶,两个人默默相对坐了一个时辰。最后她没说一句话,礼貌跟他告辞后就扭头走了。
她的背影挺的很直,肩膀却一直在抖,拿手不停摸着脸。
他知道她在哭,可是真的啊,人活在这世上,操心自己还来不及,又怎生操心得了旁人呢?
炉子里柴禾烧的毕剥作响,正屋里只有桌上一盏豆粒大的油灯。张婶在门口边坐着小板凳搓着麻绳,陈芃儿白天里跟她学过,已经学的很是有模有样,也抱了一堆在火炉旁双手不停的搓弄着。
陆安披着油亮亮的老棉袄,伸手拿火钩子打开炉膛,添了两块木柴。陈芃儿仰脸看着他,他本来苍白的面色被炉火镀上了一层红光,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两片浓重的阴影,一双形状美好的眼睛陷在暗中,却是从瞳孔里射出了幽光。
她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你喜欢过……徐姐姐吗?”
他没有吭声,放下火钩子,伸手拽过她两只手。
那本来养尊处优的一双小手现在掌心中伤痕累累,粗粝的麻把她娇嫩的雪白掌心磨的红彤彤一片。
他捧起她的手,低头吻着她一双手心。
“我不知道有没有喜欢过她。”
“但我知道,芃儿,你对我而言,从来都不是旁人。”
第六十章死马当活马医
第六十章死马当活马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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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后找到徐颐。
如日中天的内务部部长徐颐,虽然之前因为段总统的下台甚至不得不拿儿女联姻来求抱四省经略张庭方的大腿,但政治风云瞬息万变,随着主子的重新上台,徐颐身为其心腹,重新从失势迈向得势,一度权倾朝野。甚至连亲家的面子都无须顾忌,女儿要离婚,还就真就准她离了。
徐颐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娇惯的很,女儿聪明伶俐,又才情又美丽,向来是他的骄傲,为了自己的政治生命,把女儿联姻嫁给张龙宣——那张龙宣不是不好,京城才子,说学逗唱遛鸟捧角,是个妙人,可惜就是听说只好男色……他也觉得女儿的确是委屈了,现在她说要离婚,那就离吧,好和好散,彼此还不伤和气。
这一行人厚礼找上门,求他办的事的确比较棘手,但以他当时的能力,要办成也未尝不可。
但他认出了陆子清。
以前女儿常在他们夫妻二人面前眉飞色舞的提起,说子清如何如何,子清如何如何,他又怎会不知道她那小女儿家的心思?只不过当时那个陆子清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家里虽是个富户,可又怎能与他相提并论,门当户对?!
不过时日非彼日,现在看这陆子清倒的确是个人才,留美的法学博士,听说南京那边在努力争取他,北京这边也有意向将他纳入麾下,况且他一双真火里淬炼过的眼,几眼就把陆子清为人的一言一行看的透彻,不错,是个胸有沟壑能成大事的好苗子。
这样的人,自然要拉进自己阵营,为自己效力是为最好,上头重新上台,根基不稳,正是急需用人之际;女儿的眼光果然不错,如果陆子清成了自己的女婿,那他就是自己人,势必得为自己摇旗呐喊,鞠躬尽瘁。
而他这个当泰山的,为他们来求的这档子事,伸一伸援手也未尝不可,虽然比较难办,但如能得到陆子清这样的女婿,这样的助力,其实委实不亏,且女儿终生也有依靠,岂不两全其美?
女儿再优秀,毕竟也是离过婚的女人,陆子清学识相貌都是顶尖的,而且他现在即将入仕,便是为自己寻一方靠山,得自己一尊这样的泰山来做依仗,想来也是求之不得。
然后果不其然,陆子清是个爽快人,在他说出自己提议后,略加思索就一口答应,倒是和他一起登门的那两个人,面色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五味杂陈的模样。
不过他身在高位惯了,向来不在乎别人的喜怒,陆子清既然这样明事理,当真孺子可教也。
事后他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女儿,本以为女儿定会欢喜万分,没想到辰星呆了半响,才道:“父亲,他那样骄傲的人,你却在此时借事逼他,他肯定会……”
往下的话,她没有说完。
他却不以为意,上下活动将陆子清求的那桩事暂且按下,开始授意报社准备陆子清与女儿辰星不日即将订婚的喜讯。
不过,再往后的情形有些出乎他意料。
先是他原本的亲家张庭方出面,接手过那桩棘手的事,再然后陆子清来向他请罪,说自己辜负徐部长青眼,也辜负了辰星,所以自愿请罪,将自己发配边疆,永不近前。
徐颐此生还未曾受过这般折辱,况且还是被个初出茅庐的小辈。便是这陆子清再有学识又如何?留美的博士又如何?向来官场上混,根基和人脉最是重要,他以为他找了张庭方就可以伸手来打他的脸?他如果现在想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是女儿苦苦劝他:“父亲,你就放他走罢。”
“千万不要难为他。”
女儿辰星向来硬气,便是在他这个做父亲的面前也很少掉眼泪,那次却声泪俱下,求他网开一面。他看着心疼,心中咒骂陆子清真真有眼无珠,瞎子一般,可女儿这样乞求,他只好吞下这口闷气——而那个陆子清果真就南下去了云南,一个人孤身去了那个匪患成灾的偏远之地。
再后来,段总统被冯将军驱逐下台,退居去了天津日租界潜心向佛去了。而自己,则成了众矢之的,之前的政敌逮住他一点错处想置他于死地,一时又是大变天,生生逃不过的牢狱之灾,还以为要他这辈子几起几落,怕是最终要交代在这里,没想到女儿从云南带了陆子清回来。
那个年轻人站在不远处,对他粲然一笑。
他有两年还是三年未曾见过他?再见他,他好像没什么变化,或者说有些变化,只不过只变在细微之处,例如眼角眉梢,例如微笑的弧度,丝丝毫毫都锋芒不露,却又灼灼逼人。
他大约也快到三十岁了,脸面依旧是好看,五官标致俊美,睫毛长长的簇拥出来,望向他的眼神一片浓黑。
他本没指望陆子清当真有这样的好心会向他伸出援手。
这人心机深沉,睚眦必报,当年他借着他来求他,向他伸出橄榄枝,他表面上看着一口答应,实则肯定是心里不愿意的。但陆子清的满口应允却拖延了时间,他到底还是帮他把事情的势头往下压了一压,所以事后张庭方再接手的时候,反倒水到渠成的好办了。
在他看来,当时觉得两全其美的好事一桩,却在陆子清看来,只怕是他以势压人而已。
况且他早就听闻,司法部部长钱森泉云南一行调研,早就看好了陆子清,要把他带回来做自己的左膀右臂。陆子清当年燕京大学念法律时,师承文怀鸿教授,钱森泉作为文怀鸿的师弟,相当于陆子清的师叔,可谓本就是一门。
而钱森泉那个老狐狸,又怎会放自己的师侄来帮自己?
怕是派他来补一刀还差不多!
女儿却不这么看,她当时听闻钱森泉一行去了云南,马不停蹄的就也一路赶了过去。
“父亲,暂且试试……”女儿恳求他,“说不定子清真的有办法。”
他不知道女儿究竟如何游说的陆子清,又以什么东西来交换他能答应帮忙。
他只是心里一口又一口的叹息,叹息这短短还不到三年的功夫,之前毫无根基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的毛头小子,现在却好整以暇的一副笑微微的模样,胸有成竹的立在他面前:“徐世伯,要是您信的过我,真的不妨可以试一试,总之——”
他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过滤了一半的情绪,只留下似嗔似笑:“死马当活马医也好。”
第六十一章热血
第六十一章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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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我的师叔钱森泉。”
炉火毕毕剥剥,张婶靠在床头,脑袋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
陈芃儿把人扶去床上,盖好被,往炉子里塞了一把带木屑的茅草,将火压住,好让它烧的能更久一些。
她把炉子上一直熬煮的金银花,热腾腾倒了一碗端给陆安,他的伤口虽然有草药暂且拿住,其实仍然凶险,一直还在发着低烧。金银花煮水有很好的清热功效,却也性寒,不能一次喝太多,否则对他现在的身体无益。
陆安捧着粗瓷碗,淡黄色的汤汁热气萦绕,低头抿了一口,口感微苦,且回甘。他透过热气看陈芃儿轻手轻脚的里里外外忙忙活活,手脚麻利,头脑灵光,条理清楚,俨然就是个农家小媳妇的模样,如果当家,一定是个不错的管家婆。
不过他还来不及收回心猿意马,小管家婆探手过来扶他,将他搀扶进里间。一离开炉子,顿时冷的可以,但床铺她早已经都铺陈好了,低头去帮他解裤子,脸不红心不跳,就像在整理一个孩子。
他心中不满,拿手戳她的脸,她却不理会,只用被子将他紧紧裹住,被窝里早被她放了汤婆子,拿手巾裹着,腿脚一放进去,即不烫,又十分暖和,他于是老实下来,抬头去看她。就见陈芃儿悉悉索索,油灯早灭了,检查窗子的时候警觉的留了条小缝,并不脱衣服,只裹了条毡子,卧在了窗口处,看来是要睡在那边了。
“喂,”他慢条斯理的念,“你要是想叫我一晚上也睡不踏实,不妨就真睡那里。”
她迟疑了一下,好像知道他的脾气,裹着毡子挪到他的席子边,大约一尺的距离,方要躺下。
他趾高气昂的命令:“我冷,过来给暖被。”
陈芃儿没忘记他白天贴去她耳边说的那句混话,不动,黑蒙蒙的空气里可能在瞪着他。
他声音软了下来:“我保证不动你,可是真的冷,我好像又要发烧了……”
“伤口也疼……”
然后果然得逞,她沉默了一会,还是悉悉索索脱去了粗粝的大对襟褂子,只着小里衣,钻进了他的被窝。
她的里衣是一种又软又薄的缎子做的,触感很柔,带着她热乎乎的体温,可是他还是不满意。
左手因为腋下的伤口行动不便,没关系,他还有右手。
他渴望她的气息她的身体她的温存,如此弥足珍贵。就像一块冻硬的海绵,只有拿他热乎乎的血来浸,才会重新变的绵软起来。
她难耐的动了动,低声:“你说过保证不动的……”
他在她耳边低笑,热烘烘的呼吸抚弄着她其实已经发烫的小薄耳垂,很欠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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