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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杏纸上春-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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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子被她这一唤吓得,都忘了哭了:“混蛋顾春!你想做什么?你是大人,不能欺负小孩儿!”
  “哦,平日里跟我称兄道弟的时候你就是大人,这会儿知道要倒霉了你就是小孩儿了?”顾春哼了一声,双臂环在胸前,仰视着房顶上那个狼狈的小身影,“最后问你一遍,下不下来?”
  此刻豆子自己也觉有些丢脸了,他大约事前没料到会惊动整个寨子的人,更没想到会惊动顾春这个熊孩子中的王者,一时有些骑虎难下。
  哭到纠结的小脸在雨中显得特别可怜,片刻后,心中那股委屈与愤懑终于占了上风,于是鼓足勇气梗起小细脖子弱弱喊回来——
  “不下!要卫钊跟我道歉我才下!”
  话音一落,顾春冷笑着侧了身,果断自李崇琰手中那个袋子里抓出一把石子,扬手就一颗颗朝房顶上扔。“下不下来?!”
  豆子大惊,再也顾不上哭了,慌张地左扭右曲地忙着闪躲,口中委屈地大声解释:“卫钊他、他打我啊!”
  “他打你,你就要去死?”顾春越说越来气,手中的石子仍得更用力了,“他打你你不会打回去呀?给我滚下来!”
  围观的众人听得轰然大笑,江瑶与司梨不约而同地分别扯了扯她的两边衣袖。江瑶低声啐道:“你教点好的不行吗?”
  顾春不理她,手中的那把石子已扔完,便拍拍手道:“卫翀,你真不下来?”
  豆子这回不敢应声了,抿着小嘴坐在房顶上,小脑袋被雨淋得委屈巴巴地望着她。
  顾春点了点头,回头冲人群的另一头扬声喊道:“叶行络,把你的十字弓给我!”
  “好咧。”叶行络答得干脆极了。
  这两姐妹一唱一和的,语气认真无比,给豆子吓够呛,立刻抽抽噎噎地扶着房顶瓦檐试着站起来,又急又恼地对顾春喊:“我下来!下来!可我……下不来了呀……先前上来时……没这么高的……”
  众人再度哄笑,江瑶连忙让候在阁楼窗前的人上了房顶,将他抱下来。
  那些在下头看热闹的人原也是故意聚在那里,怕他当真跌下来没人垫着。此刻见他已不再闹死闹活了,便陆续哄笑着各自回家了。
  片刻后,被人抱下房顶的豆子自屋里冲出来,一把抱住顾春的腰,委屈大哭。
  “他凭什么打我!我没做错的!”
  顾春倒不知发生了何事,也知此刻便是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就伸手要抱他。
  李崇琰沉默地将手中的伞递给顾春,弯腰将豆子抱了起来。
  “他打你,你若觉得你没错,他又不听你讲道理,那你……就打回去呀,”顾春笑着将伞撑得高一些,转头对卫家的人道,“我带他到凉云水榭玩儿一会儿,你们替他拿身干净衣服来。”
  卫家的人应了,司梨便随他们去取衣服。
  豆子被李崇琰抱得高高的,扭头抹着眼泪接着对顾春哭:“可我、我打不过他呀!”
  顾春噗嗤一笑:“你不会先记下来,等他老了你就长大了,到时候再满屋子追着他打回去呗。”
  豆子见她笑得幸灾乐祸,也知道她在睁眼说瞎话,于是气恼地反身扒在李崇琰的肩头边哭边蹬腿儿。
  抱着豆子回凉云水榭的路上,李崇琰沉吟片刻,忽然郑重地略偏了头,凑近顾春的耳边,声音中有淡淡的苦恼和纠结——
  “咱们的孩子,只怕不能让你教。”
  顾春耳根一红,瞪他,竟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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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回到凉云水榭后; 司梨着人烧了热水; 与顾春一道按着豆子洗了澡; 将干净衣衫给他换上。
  豆子终究是个小孩,这一场闹剧下来也有些疲累了,便一直软软黏着顾春。顾春见他这时已没什么精神了; 遂将他带到客房,打算让他睡一会儿。
  寨子里的小孩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无论到了寨中哪一家; 都不会拘束不安。于是豆子闷不吭声地自己爬到榻上; 裹着被子坐在当中; 小脸恹恹的; 垂头丧气。
  见他那可怜模样,顾春也不急着说他什么,先去拿了司梨煮好的杏仁茶进来,随手搁在桌上; 若无其事地替自己倒了一杯,姿仪闲散地靠立在桌旁浅啜。
  直到听得背后的豆子哼哼唧唧欲言又止; 顾春才状似随意地转头,将唇边的杯子挪开些; 笑吟吟问道:“要喝点吗?”
  豆子犹犹豫豫地点了头,耷拉着眉眼,显然也知自己今天丢脸丢大了。
  顾春笑笑,放下手中的杯子,另替他倒了一杯拿到榻前。豆子自被中伸出双手将那杯热乎乎的杏仁茶接过来; 垂着脑袋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你是做了什么大事讨了这顿打啊?”顾春随意踢掉鞋子上了榻,盘腿坐在他身旁,笑着伸手掖了掖裹在他肩头的被子。
  卫钊这人少年老成,自来是个八风吹不动的性子,天大的事也能烂在肚子里。就说当年花四忽然提出要和离,并自请脱屯军军籍出走团山,即便这样大的事,他虽心中难过,可也从不在人前显露半分,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简直稳如死水。
  打孩子这事,在卫钊来说当真是这么多年头一回。顾春对这个义兄还算了解,知道若不是事态严重,他决计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豆子闷头又将那杏仁茶喝了两口,才弱声弱气地嗫嚅道:“私塾夫子们近来都有事要忙,昨日起便放我们回家了……”
  这事顾春知道。
  因为李崇琰即将带屯军进山练兵,四姓家主自叶逊寿宴后便召回了各家屯军在编人员。一来是商榷整军的细节,二来各家毕竟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总不免有许多需要提前交代的事。
  本寨私塾的夫子们全是屯军在编之列,因此这几日也顾不上这些孩子,索性将他们散回家几日。
  见顾春点点头,是认真在听的,豆子瘪瘪嘴,又小声小气地道:“上回你领我去屏城见我娘时,娘同我说,她如今住在屏城的青石巷,让我有空时可以去那里找她。”
  提到花四,顾春心中咯噔一下。
  但她不想惊着小孩子,便弯了唇,伸手捋了捋他额边杂乱的绒发,轻道:“卫钊可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你是不是没跟谁说一声,就自个儿偷偷跑去了?”
  “我说了!我说了我要去屏城玩的,”豆子轻嚷,却有些心虚地垂下小脸,瞪着自己手中捧着的小半杯杏仁茶,不敢看她的眼睛,越说越小声,“阿泓非要跟……上回我娘也说过,可以将阿泓一起带着去的……那、那我也好生照顾她了啊,又没出什么事……”
  顾春眼睫微颤,仍是笑着:“你娘怎么想的?原是你们母子相见,却叫阿泓跟着去玩,你们能有空理她么?”
  十三寨花家原是归属叶家管辖的一支,花四与卫钊成亲住到本寨后,与司家的人也并无过多来往,况且她走的那一年阿泓还不满周岁,她无缘无故怎么会让豆子带阿泓去她那儿玩?
  “理她的,娘给她点心吃,还一直夸她唱童谣唱得好,她玩得不知道多乐呢……”豆子委屈,觉得将阿泓一起带去并不算做错事,“明明是她自己要跟,我也护着她,又没出什么岔子,卫钊凭什么打我!”
  忿忿的豆子连“爹”也不叫了,一口一个卫钊,这梁子结得可不小。
  “春儿,我困了,”豆子将手中的杯子递还给顾春,裹了身上的薄被倒向枕间,瞌睡说来就来,“中午不要喊我吃饭了……”
  见他立刻就一副眼皮睁不开的样子,顾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低声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阿泓她,都给你娘唱了哪些童谣?”
  “唱了……‘小胖哥儿’、‘备案子’……记不清了,”豆子闭着眼侧躺着蜷成一小团,睡意渐浓,口齿含糊,“哦,还有‘小金姐,骑金马’……”
  顾春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当听清豆子含糊咕哝的最后一句后,她脑中仿若有一根弦被人突兀拨动,“嗡”地一声。
  这次显然是个可能捅破天的大漏子,难怪卫钊气得对豆子动了手。
  他绝对心中有数,却没法残忍地对豆子说出“你娘大约已做了团山的叛徒”这样的话来。
  “她那么小,还唱不全吧?”顾春闭了闭眼,心怀侥幸。
  豆子含糊应道:“她……就只有最后一句死活想不起来。”
  ****
  但愿卫钊今日下屏城能及时截住花四,或者……但愿花四想不明白那首童谣中的玄机。
  见豆子酣然入睡,顾春轻手轻脚地下了榻来,满怀心事地走出客房,替他将门掩了。
  毕竟她在团山只是投亲寄居,按理说,许多事她根本不该知道。
  可她偏就知道了。还不敢让别人知道,她知道了……
  “真够绕的。”顾春略烦躁地挠了挠腮。
  虽明知卫钊匆匆下山正是去补这个漏,可毕竟事关重大,她既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下便总不免惴惴的。
  此刻刚过巳时,雨势渐歇,只余零星雨丝当空掠过。
  顾春恍恍惚惚地返回主院楼上,迈进书房时,却见只有李崇琰一人端坐案前,于是随口笑问:“郡主呢?”
  “她忽然有急事要赶去京城,收拾东西去了。”李崇琰闲散靠着椅背,笑着指指她身后的门。
  顾春哦了一声,恍兮惚兮地反身将门关了,才拖着步子蹭到他跟前,蔫头耷脑地垂手站定。
  李崇琰将她揽过来安置在自己腿上坐下,见她安顺得跟猫儿似的,软绵绵窝在自己怀中,顿时心中一热,喉头滚了滚,才轻道,“怎么了?”
  “心烦。”顾春嘟囔着,抬起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他的衣襟。
  半晌没听到他应声,顾春微恼地抬起脸,却猝不及防地被长指勾住了下巴,接着唇间被人飞快地啄吻了一记。
  “怎么像是杏仁茶的味道?”
  这是……在抱怨,口味不对?
  顾春傻眼,只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跟不上。
  见她一时回不过神来的茫然模样,李崇琰满目得意宛如顽童,再度微微低下头,贪嘴似的又舔了舔那觊觎多时的柔软甜唇。
  顾春终于回魂,嗔目笑瞪着抵住他的肩,轻声嚷道:“你很烦人呐!不是不爱喝杏仁茶吗?”
  意犹未尽的李崇琰望着怀中炸毛的小糖人儿,眉梢微扬,哑声轻笑:“那要看怎么喝。”
  这话无端勾出顾春满脑子绮丽画面,连忙窘然的抬手捂了他的嘴,“先、先闭嘴,有事跟你说。”
  被她捂住嘴的李崇琰点点头。
  顾春却忽然被烫着似的,猛地将那手又缩了回来,软声道:“你、你属狗的啊?”这不按套路来的混蛋,在哪儿学的邪门歪道,忽然舔人手心!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有本事你亲回来,掐我的腰做什么……”李崇琰笑着将她紧紧圈在怀中,假作委屈求全地觑着她,“好了好了,不闹,你说吧。出什么事了?”
  于是顾春将豆子的事同他细细说了。
  “……花四刻意引导豆子将阿泓带去她跟前,大概就是为了听那首‘小金姐’。”顾春有些忧心地轻咬唇角。
  团山的寨子中流传着许多童谣,但“小金姐”这一支,却不是每家孩子都唱得全的。
  小金姐,骑金马,金马不走金鞭打,一走走到庙门下;
  琉璃井,金蛤。蟆,梧桐树,金老鸹,开开庙门金菩萨;
  ……
  这首童谣,按惯例,只有到了一定年岁的司家孩子才唱得全——还得是司家旁支中被栽培的孩子。
  顾春叹气,愁眉不展地望着李崇琰:“阿泓年纪还小,司家的大人还没有认真教她,她约摸也是零零碎碎听族中大孩子唱过,所以并不清楚最后一句是什么……可是,其实吧,即便没最后那一句,聪明人怕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了。”
  “哦,”李崇琰眸中有危险的暗芒一烁,旋即满面笑意如柔和春风,“那,最后一句是什么?”
  顾春恹恹地垂下脑袋,用头顶抵着他的下颌,闷闷脱口:“拿金碗,倒金茶,倒在碗里冒金花。”
  “你方才说,”李崇琰瓮声瓮气道,“这支童谣,只有司家的孩子才会唱?”
  顾春应声点头,头顶毫无意外地将他的下巴撞个正着。
  听他吃痛地呲了一声,顾春忙不迭地抬头,歉意地笑着伸手替他揉揉下巴处那隐隐泛红的地方。见他没好气地笑瞪过来,她赶忙又狗腿地替他吹吹,哄孩子似的念叨着“不痛的不痛的”。
  半晌过后,她才想起李崇琰先前的问题,于是随口应道:“只有司家的孩子才会,而且须得是司家大一点的孩子。听说,从前司家大人们在教这首歌谣时,都会叮嘱不能随意在外人面前唱的。怎么了?”
  “哦,不能在‘外人’面前唱的,”李崇琰伸手轻轻捏住她的脸,咬牙冷笑:“那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司沁泓年纪小,还没有机会学全这支歌谣,顾春自然不会是听小阿泓唱的。
  那,司家旁支被栽培的孩子中,谁会不将顾春当成“外人”,在她面前完整唱了这支歌谣?
  顾春呆了呆,片刻后才心虚地垂下眼睑,不肯吱声。
  见她不肯说,李崇琰心中更是大怄——
  他就是用膝盖想,都能明白“那个人”是谁!那个王八蛋!不把谁当外人呢?!
  “这、这不是重点,”察觉环住自己的手臂越收越紧,顾春忙抬头解释,“重点是……唔!”
  李崇琰带着满心的懊恼狠狠封住她的唇,不给人活路似的,不管不顾。
  重点是什么?重点是——
  有个姓司的混蛋!
  在他还不知这世上有他、的、小、糖、人、儿存在的时候!曾暗搓搓觊觎过这姑娘!
  好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我离恢复每晚20:00更新已经不远了,哦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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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缠绵的亲吻过后; 李崇琰那颗被懊恼、后怕、庆幸以及浓烈醋意陡然充塞的心才算略得安抚。
  他是戎马多年的领兵统帅; 最擅“于小节处观大局”。因此; 顾春虽只轻描淡写地寥寥提了几句,他立刻就敏锐地察觉到少年司凤梧的企图。
  虽并不清楚对方具体是个怎样的蠢法,才在占尽先机的优势下与顾春闹到形同陌路; 但是——
  感谢上苍,幸亏小时候的司凤梧够蠢。
  被亲了个晕头转向的顾春见他一时懊恼,一时又偷着嘿嘿笑; 愈发摸不着头脑地嗔道:“你这是……又在疯什么呢?”
  才被人激狂亲吻过的柔唇格外嫣红; 说话间轻轻吐纳的气息赧然轻颤; 仍残存着杏仁茶的淡淡甜意; 伴之以杏仁特有的微苦清香。这一切无端杂糅成一股勾人心魂的味道,如糖霜里滚过的一片鸦羽,在有心人的耳旁温柔掠过。
  软软的话尾刚刚落定,边有人立时红了耳尖; 心中如有隐隐岩浆,灼烫欲沸。
  见势不妙; 顾春慌忙拿双手按住他的两颊,羞红了脸笑瞪水眸:“说正事呢!”
  “嗯; ”李崇琰抿唇搂紧怀中人,暗暗调整了心绪,将司凤梧的事暂且抛开,“先说说你在烦什么吧。”
  顾春闻言重重吸了一口气,将泛红的两腮撑得圆鼓鼓的。
  四目相对半晌后; 她才像下了极大决心似的,轻声道:“我怕卫钊没截住花四。”
  见李崇琰疑惑挑眉,她又道,“如今花四身份不明,也不知在为谁做事。她毕竟在团山长大,又在本寨住了几年,眼下她听了那首童谣,或许会寻着蛛丝马迹猜出其中的秘密……”
  若花四再将这秘密转达给她背后的人,或许会给团山屯军带来灭顶之灾。
  “花四是平王的人,”见她茫然地看向自己,李崇琰解释道,“平王也就是我二皇兄。你不必烦心,即便卫钊来不及截下她,她也出不了屏城。”
  顾春是个一点就通的机灵鬼,立时脱口而出:“你的人早就盯住她了?”
  见她眼中隐有惊讶与佩服之色,李崇琰微抬了下巴,止不住得意的笑。于是将自己在宜阳有一支暗探的事合盘托出。
  州府宜阳离屏城不足百里,自李崇琰到了团山后,宜阳暗探的首领冯星野便迅速在屏城布下了暗线,是以当行迹可疑的花四忽然出现在屏城的第三日时,就已经在冯星野的监控之下了。
  “可是,那位冯星野,”顾春仍是放心不下,无意识地又揪住了李崇琰的衣襟扯来扯去,“他并不知道那首童谣的事啊……”
  李崇琰唇角噙笑,任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自己的衣襟,“冯星野行事自来谨慎果决,也很清楚我孤立无援的处境,既知花四是平王的人,他便绝不会让花四带着任何消息离开屏城。待会儿我让燕临走一趟,叫冯星野的人索性将花四绑了给卫钊就完事了。”
  作为威名赫赫的南军实际主事者,李崇琰谋篇布局从来都是“大行不顾细谨”的耿直作风,这一点,与南军缠斗多年的奴羯军队恐怕是深有体会的。
  任何花招在李崇琰这里都没什么大用,因为他压根儿就懒得费心去想你的套路有什么动机。
  他就如盘踞在山林中的王者,一旦发现有人试图入侵自己的地盘,他永远只需简单、粗暴、朴实的三步:锁定猎物、伺机而动、一击必中。
  作为被李崇琰亲手带起来的冯星野及其手下的宜阳暗探,自然而然地也承袭了这般作风。
  “真的不必担心,”见顾春还是将信将疑,李崇琰咧嘴一笑,“冯星野那人,脑子比我还直。”
  对冯星野来说,事情非常简单。
  殿下在团山。
  屏城在团山脚下。
  平王的人忽然出现在屏城。
  管她是来做什么的,盯死她。
  想离开屏城了?哦,绑了。
  管她得了什么消息,只要让她消息传不出去,殿下就不会有危险。
  完美。
  “这人可真好玩。”顾春听得噗嗤笑出声,心下终于踏实了。
  李崇琰不满地抬起下巴蹭了蹭她的脸:“哪有我好玩?”
  “再闹……”坐在他膝头的顾春往后缩了缩,咬唇蹙眉,哭笑不得地嗔他一眼,“再闹我打你哦!”
  李崇琰一手环住她,另一手闲闲斟了一盏清茶,先递到她的唇边喂了几口,见她摇头,才顺势将茶盏送到嘴边,顺口问道:“那首童谣是怎么回事?”
  顾春抿去唇上残留的水气,垂眸低声道:“其实我也是猜测……团山可能有金矿,但只有司家旁支才知金矿的准确位置,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
  数百年来,司家的旁支除了守护白石楼内那些关于团山的记档之外,另有一个隐秘的任务。
  可除了四大姓家主及候任家主之外,没人清楚那个隐秘任务具体是什么,只知那个隐秘的任务关乎团山屯军的生死存亡。
  “为什么会猜是金矿?就凭那首童谣?”李崇琰对这个秘密似乎并不意外,笑得贼兮兮地展臂将茶盏放回桌案上。
  顾春皱了皱鼻子,垂着脑袋又开始揪他的衣襟:“当然不只是那首童谣。”
  自打兵部暗中将团山屯军自官军序列中抹掉之后,屯军便也不再对外募兵,近百年来的兵源都是各寨中一代代长起来的孩子。
  惟有司家旁支的主事者有一个权力,“若遇非常时期,可酌情自外界募兵”。
  “虽说并不清楚那‘非常时期’是指什么,可加上那首童谣‘小金姐’,我猜想,司家旁支手中这个对外募兵的权利,是为了开采金矿。”
  她方才就是怕花四忽然想明白了这层意思,再将团山有金矿的消息传了出去,到时团山恐怕就要被各方势力搅个底朝天,再无宁日了。
  李崇琰笑着捏住她的一侧脸颊,眉梢高高扬起,神色得意如飞扬少年:“小糖人儿啊小糖人儿,我是该夸你聪明呢,还是说你笨呢?”
  “鹅肿么笨了?”被他捏住脸的顾春口齿含混地追问道。
  李崇琰放开她,以目光示意她回头看桌上的东西。
  顾春循着他目光的指示,扭头瞧见桌面上那个小布袋子。那里头装着早上她让司梨帮她捡来的小石子。
  在李崇琰鼓励的注视下,她反手将那小布袋子拿过来,从里头随手抓了几颗小石子出来,摊在掌心,反复细看。
  片刻后,她仍旧是茫然:“这石子怎么了吗?”
  都是石头主街上随处可见的铺路碎石而已。
  “当局者迷,”李崇琰笑着自她掌心挑出一颗拈在指尖,摩挲片刻,将那颗石子上的尘泥抹去些许,再举到她面前,“并非金矿,而是玉矿啊。”
  这是一种河磨玉,质地朴实、凝重、色泽多深翠,与中原所产的软玉大不相同,非常罕见。
  李崇琰之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这种玉,是因为他的母亲司苓正巧也有一枚这样材质的玉坠。
  “早上大雨过后,石头主街上的铺路碎石被洗得干干净净,满寨子竟没一个人注意到,那些石子中有一些是不同的。”
  本寨的那条石头主街,是建寨子时就有的。十年来顾春在那条路上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却从未想过去细细打量那些铺路石。
  想来,数百年来生活在这寨中的十几代人里,也没几个会无聊到去细看自己脚下踩来踩去的这些石头。
  况且团山人生活朴拙,对珠玉之类的东西接触不多,即便当真仔细打量,也未必瞧得出这是一种玉石。
  见顾春已惊呆,李崇琰笑得愈发得意了,又指了指她昨日从司凤林的小石屋里带出来的那个乌漆盒子:“我打开瞧过了,九连环,璞玉做的。”
  目瞪口呆的顾春还没回过神来,愣愣点头,“原本、原本是要送给你玩儿的。”昨日被李崇琰一闹,竟忘了给他。今日一早抱了过来,之后又发生许多事,再一次忘记。
  那是前几日她特地托了善作奇巧玩意儿的司凤林帮忙做的,不过她并不懂得鉴别璞玉,只以为是司凤林从哪里找到的稀罕石材罢了。
  “哦,这可是你送我的头一份礼物,我会代代传家的,”李崇琰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忽然又笑了,“之前你在济世堂喂我喝药时用的那个小药碗,也是司凤林给的?”
  越发震惊的顾春磕磕巴巴地说了那小药碗的由来。
  那样的小玉碗一共有六个,是去年司凤林闲来无事做着玩,最后说做的不完美,便随手送给叶盛淮,让他拿去随意用。
  叶盛淮自幼生长在团山,素日里对玉石之类的东西接触也不多,同样只当是个稀罕石材,当时试过无毒之后,便将那几个碗拿到济世堂后院盛药用了。
  “你们可真是财大气粗啊,”李崇琰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对了,云安澜稍后就启程回京,只是……那杜梦妤,怕是得留下了。”
  这仍旧是李崇琰一惯简单、粗暴、朴实的作风:团山有玉矿的消息不能传出去;杜梦妤今日也有可能瞧见了主街上的石子有不同;为防万一,管她瞧没瞧见,扣下。
  出乎他意料的是,顾春立刻就明白了这层意思,笑眯眯地点了头:“只是,四位家主不会同意留她在本寨,或许你可以让冯星野将她安置在宜阳。”
  她如此爽快,李崇琰撇撇嘴:“你就一点都不担心,这是我见色起意找的借口?”
  “见色起意?”顾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凶巴巴道,“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李崇琰白眼望天,沉默不语。
  见他负隅顽抗,顾春忽然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谁好看?”
  耳尖泛红的李崇琰忍笑,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再亲一下,我就承认你好看。”
  裹了蜜似的俏脸越靠越近,李崇琰没来由地有些紧张……又期待。
  可还没等他想好该作何反应时,惹是生非的顾春甜津津一笑,忽然放开捧着他脸的双手,跳出他的怀抱:“走啦,去给郡主送行去。”
  这混蛋。
  李崇琰望着她蹦向门口的背影咬牙切齿——
  就不该期待她主动的!直接抓过来往死里亲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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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午后雨歇; 青山重映碧空。
  云安澜向四姓家主分别辞行后; 就启程下山了。
  此番她来得突兀; 走得匆忙,前后在本寨停留不过三日。但这三日已足够她与李崇琰互通许多消息,该说的事都已点到; 接下来无非就是如何一步步脚踏实地,去真正践行自己心中的少年热血。
  因李崇琰不能离开团山,便交代了燕临护送云安澜一行到宜阳; 顺道将杜梦妤交给宜阳暗探首领冯星野安置看管; 并指示冯星野协助卫钊拦截花四。
  送走云安澜后; 李崇琰也不再耽搁; 立刻命隋峻向四大姓家主传了讯,将四位家主请到本寨的议事楼会面。
  当李崇琰说出“将进山练兵的日期提前到明日”时,议事楼内立刻鸦雀无声,四位家主神色各异; 心思大不相同。
  静默相持半晌后,司凤池最先回过神来:“屯军的惯例一向是‘春耕秋练’; 如今方才夏季,为何殿下突然如此急切?”
  “眼下屯军的实际战力如何; 各位比我清楚,你们还真沉得住气。”李崇琰坐姿如远山青松,目光凛凛环视全场,口中是半点也没客气的。
  “初夏那夜,不过是阻击一小队嘉戎探子; 就需动用本寨近四百人。恕我直言,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打仗。”
  “对方不过十几个人便能惊动本寨全员,若是对面忽然扑来三千人呢?五千人呢?万人大军呢?”
  “团山屯军虽脱离官军序列已久,但毕竟并未自立山头,你们的职责仍是守卫国境,兹事体大,不容轻忽。”
  “团山位置太重要,屯军的实际战力只能勉强应对小股滋扰,根本不足以应付敌方举大军正面冲击,必须尽快开始重新练兵。”
  他目光沉毅,眉间气势凛冽,不容反驳。
  一直冷眼旁观的叶逊唇角隐隐浮现欣慰浅笑,终于抬眼看向他。
  这是小铃铛的孩子呢……
  真是出人意料的靠谱。
  见江昌年欲言又止、司凤池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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