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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杏纸上春-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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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吗?
李崇琰抿住唇角不合时宜的笑意; 以指尖不疾不徐地轻叩茶盏外壁,“所以你的打算就是,一个没有兵权的郡主,与一个被闲置的皇子,弱弱联手,凭借满腔少年意气去行大开风气之事?那么,你这颗热血的少年之心,又能沸腾多久?”
她所谋之事太大; 甚至不是举兵打一仗就能解决的。
云安澜自己心中也清楚,如今新学在中原流毒已深,连那些饱受毒害的女子都几乎将之视为理所当然的正统,要改变这个局面,不是龙椅之上换个人就能解决的。
“我知道,这很难,”云安澜望着他,目光澄澈坚定与他如出一辙,“十年不成,那便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若然到你我死时仍未成……还会有下一辈,再下一辈。只要你我起了这个头,便必定有无数少年之心会在热血中醒来。”
如此,终有一日,这大缙天下必定会成为它原本该有的模样。
她知道,她将行之事在世人眼中或许狂妄、疯魔、螳臂挡车,可她不会回头。
她不怕前路艰险,不怕身后骂名。要除新学之毒,必定会历经无数非常之局面;若有牺牲,可自云安澜始。
修长的五指稳稳贴上青瓷茶盏温热的外壁,李崇琰举盏含笑,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云安澜。”
云安澜挑眉,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了他眸中神情,同样执盏以对,却止不住指尖轻颤。
他,会给什么样的回答?
两只青瓷茶盏的边缘轻触,细细清清脆响中,李崇琰轻声带笑——
“愿你我,永远少年。”
云安澜缓缓闭上眼,笑容如释重负。
愿我们永远热血,永远豪烈,永远心怀为“大人们”所不齿的傻气雄心。
愿我们,执长戈涤荡天下之不平,提朱笔唤醒世间之蒙昧。
愿我们,永远是少年。
****
叶逊生辰寿宴翌日,四家家主便一同面见了云安澜。
云安澜只说陛下怕李崇琰身边少人伺候,特地遣了两名侍女命自己给他送来,想顺便在团山玩上三五日再回原州。
此话一出,叶逊冷笑的眼神让李崇琰心中一抖,当着另三位家主的面大谈私事又不符合他行事的准则,于是只能默默在心中将云安澜殴打了八百十遍。
虽说团山被弃置已久,但毕竟还未到自立旗帜、占山为匪的地步,云安澜这话说得轻描淡写,面子自然要给。于是四位家主便委婉划定了一些禁地范围之后,一致表面热情地恭迎了武安郡主莅临团山。
云安澜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李崇琰倒险些被怄到吐血。
因为叶逊出议事堂时刻意经过他面前,极低声地冷笑着丢下一句:“殿下可以抽空准备一下给融融的新婚贺礼了。”
若不是念在他是顾春的亲舅舅,李崇琰只怕当场要跳起来打人。
哪来的贺礼?!宾客才送贺礼,没听过新郎送贺礼的!这老狐狸是明晃晃的恐吓谁是?
满心毛焦火辣的李崇琰忍无可忍,再次趁月爬墙,果断摸上了顾春的阁楼。
那时顾春正在窗前伏案写稿,陡见眼前出现一张脸,险些抓一把银针就糊他满脸。
怕惊动楼下的叶行络,顾春只能由得他越窗而入,同时压低声音轻啐:“你又在闹什么毛病?”
李崇琰直接将人抱起来按坐在自己腿上,委委屈屈地拿头蹭在她肩窝,“你去跟老狐狸说清楚,说你除了我谁也不嫁!”
他这蹭来蹭去的闹得她直躲,却又忍不住笑:“什么呀?没头没脑的。”
李崇琰趁机开始告状卖惨:“老狐狸恐吓我!不让我开口解释!还不要脸地想将你嫁给别人!
于是从叶逊让他准备贺礼开始倒着往回说,又说了云安澜的事,当真是竹筒倒豆子,半个字也没漏。
他说得苦大仇深,顾春却听得一双美眸弯成月牙。“我还是别说吧,这样就不耽误你坐拥两名侍妾,你不亏。”
“你怎么算的账?会不会算账?我分明亏到血本无归!”见她笑得幸灾乐祸,李崇琰恨恨往她腰间一捏,却到底没舍得下重手,“我就要怀里这一个,给十个侍妾我也不换。”
这不轻不重的袭击让顾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李崇琰眸心一暗,连忙沉声警告:“再乱动会死人你信不信?”
“哦,”顾春面上一红,僵在他怀里不敢再动,笑得尴尬,换了个话题,“你是要等郡主走了以后,再开始进山练兵吗?”
李崇琰幽幽地瞪着她:“你就指着我赶紧带兵进山,然后好趁机胡作非为?”
这混蛋姑娘,居然连个依依不舍的眼神都没有,果然一点都不留恋他,哼。
“明明是你在胡作非为,”顾春赧然带窘地拍了拍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松开……”
“就不,有本事你打断我的手啊!”李崇琰抬了下巴,挑衅似的将人搂得更紧,恨不得将人折吧折吧一口吞了。
顾春红着脸回瞪他:“你当我不敢?”
李崇琰恶向胆边生,倏地将拦腰抱了,几步过到榻上将她放下,随即便虚虚压了上去。
惊慌的顾春连忙抬肘抵住他的喉骨:“不许、不许胡闹。”
“谁在跟你胡闹?”李崇琰滚身翻下,躺在她的身侧,将人抱着,立刻没脾气地嘟嘟囔囔,“我聘礼都到了,你几时才要嫁我?”
这次让燕临回京办的几件事中,头等大事就是将他的聘礼带过来。
“等我……”心疼他今天又在师父面前忍气吞声了,顾春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等我一本稿能值到……嗯,十两银的时候!”
李崇琰觉得自己命不好,怎么就喜欢上一个总能叫自己磨牙的小混蛋呢?上回才说自己如今一本稿还不到二两银,这要等她一本稿能值到十两银,那还不得猴年马月去了?!“小糖人儿,你还成精了是吧?”
什么小糖人儿?顾春抬起脸茫然地觑着他,见他满面挫败,忍不住在他怀里乐不可支。
于是毫无疑问被亲了个昏天黑地,场面简直有些没眼看。
缠绵的四片唇终于自气喘吁吁的气氛中分开后,两人俱是满面红晕。
李崇琰拿鼻尖轻轻摩挲她滚烫的面颊,好听得嗓音哄得人腿软:“鉴稿先生不都跟你说了么?要‘多行’才会写得好……”
他很急啊,真的很急啊!这混蛋小糖人儿真是一点都不贴心,偏生他又舍不得吼舍不得骂……这真是他这辈子打得最惨烈的一仗了,窝囊,又甘之如饴。
真是恼人极了。
“等……”见他发恼瞪人,顾春笑着轻咬了下唇,认真地想了想,才松口道,“那总得等你整军完了之后。”
她虽只说了这一句,李崇琰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整军之事眼下需借叶家的声势,若在整军之前大张旗鼓地成婚,难免会让人有所揣测,明明是两心相悦之事,若被人误读为是利益交换,甚至……可能影响他整军的大局。
李崇琰无奈轻叹,狠狠将她抱进怀里,忍痛咬牙:“那、那你好歹得给我个信物,我怕你到时又耍赖。”
顾春轻轻笑了:“可不用指望我给你绣什么荷包袖袋的,我最多就会缝个口子罢了。”
“那就……把你自己缝我身上吧……”李崇琰生无可恋。
“什么毛病,”顾春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轻咬了微肿的下唇,笑意微甜,“就说我童叟无欺的。”
李崇琰忽然灵光一闪,笑得不怀好意地看向她:“拿你的钱罐子来做人质!”对,收了她的钱罐子,以免这混蛋趁他不在就想着去买个什么见了鬼的斯文俊秀!性情温和!家道中落的……美!少!年!
顾春面色一变,蹭蹭缩出他的怀抱,躲进床榻的最里边:“不、不给!”开什么玩笑,那是她的全部身家!
“哼哼。”
见他冷笑着坐起身就要去找那宝贝钱罐子,顾春忙不迭又扑过去将他压回榻上:“求你放过它吧,它还小……”
“那,你明日得一直跟着我,”李崇琰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补充道,“我走到哪里你就得在哪里。”
明明被扑得很开心,却要假作一副自己做出了巨大让步的模样,可以说是很不要脸了。
“……行。”顾春带着壮士断腕般的心情沉重点头,决定舍己保罐。
想来他明日无非也就是带着郡主四下走走,她去陪着闲逛倒也没什么。
“一直到我进山之前都得跟在我身边。”什么叫得寸进尺?这就是了。
顾春垂头丧气地瘪瘪嘴:“成交……”
屯军奉行“春耕秋练”,如今已是盛夏,待立秋一至两人就要分别,再见面,便是冬天了呀。
“你要是真的小糖人儿就好了,我就可以把你装在袖袋里带走。”李崇琰落寞地抱紧了她。
“那也并没有很好啊,”在这伤感的气氛中,顾春徐徐抬起有些水气的美眸,低声道,“会化的……”
被气笑的李崇琰险些忍不住锤床:“可算知道你的话本子为什么总扑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毫无疑问地。。。又修仙了。。。我真是个热爱重写的手贱型码字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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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六五 零零 三五八,有兴趣的小伙伴欢迎来水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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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早安。爱你们么么哒。
第45章
翌日; 为了保住自己的钱罐子,顾春信守承诺,一早就过到凉云水榭。
吃过早饭后; 李崇琰回主院去取东西,瞌睡兮兮的顾春便环臂靠在廊柱旁等他; 眼神发木地仰头望着院中的树梢神游。
云安澜和气地邀请同来的两名姑娘一道出门走走,那两名姑娘对此大摇其头; 神色颇为复杂。
身后的说话声让顾春回魂; 扭头就见那两名姑娘略带惊惧对着云安澜只顾摇头,便好奇地站直了身,凑近了侯在廊下的燕临,低声问道:“她俩怎么了?”
郡主就问了一句“要不要一道出去走走”,怎么吓成那副模样?
燕临摸摸鼻子,略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垂下脖子以同样小的音量回道:“在中原,若家中主事的男子没同意; 女子是不能随意出门的……否则便不合新学所倡的良家之道。”
显然那两名姑娘认为; 云安澜虽是郡主; 但毕竟同为女子; 在李崇琰没发话的前提下问她们要不要出去; 这是离经叛道之事。
新学尊男卑女、崇文鄙武。它告诉世人; 女子生而就低男子一头,寻个好夫婿,相夫教子; 守住后宅那四方天地,才是身为女子最扬眉吐气的功业。
至于读书、习武、出仕、从戎,那些全不是身为女子的正道。
最可怕的是,在新学数代人的宣扬之下,许多姑娘将承宠、生子视为至高荣耀,对新学所言“私自出门抛头露面的女子于德行有亏”深以为然。
听得燕临所言,顾春暗暗啧舌,却不知自己与燕临熟稔地凑在一起说小话的姿态,在那两名姑娘的眼中更加惊世骇俗。
不过百年时间,新学已不动声色地将曾经也执戈奋起、同以血肉铸大缙山河的女子打压成父权与夫权的附庸。
见她二人坚持,云安澜倒也不强人所难,只是面上的浅笑稍凉,将双手负在身后举步行来,并朝燕临使了个眼色。
燕临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扬声对那两位姑娘道:“殿下昨日交代过,此地并无中原那样多拘束,若二位姑娘在院中待得烦了,晚些可以请那位叫司梨的姑娘领你们出去就近走走。”
两人里看上去胆子稍大些的那位这才轻轻点了点头,轻柔应道:“多谢殿下,多谢燕护卫,多谢郡主。”
得,不过短短十三字谢言,“郡主”还得放在“燕护卫”的后头,当真是女子卑如尘。
顾春与渐行渐近的云安澜对视一眼,两人一个惊讶一个无奈,俱都只只能笑笑,无言以对。
见云安澜走出去与顾春并肩立在廊下,两名姑娘远远福了辞礼,便相携回客院去了。
云安澜瞟了一眼她们离去的背影,又转头对顾春笑笑,随口问道:“你……多大年纪?”
对于该如何称呼顾春,云安澜有些头疼,便索性跳过了称谓这件事。
好在顾春也不在意,大方地笑着应道:“到了冬日里就满十九了。”
“这个禽兽……”云安澜略垂了脸,低声笑骂了一句。她较李崇琰只小八个月,也就是说,顾春的年纪……比她这个外甥女还小。
见云安澜忽然歉意地抬眸看向自己,不待她启口,顾春便笑眯眯地摆摆手:“我知道你不是骂我,我也觉得……”
她回头朝主院的方向望了望,确定不见李崇琰的身影,这才接着道,“我也觉得,他……是个禽兽。”
当然,顾春语意所指与云安澜不尽相同,不过两人也算达成共识,便双双噗嗤笑出声来。
两人都是性子爽利的姑娘,几句寒暄笑谈间,气氛便熟络起来。
“团山的姑娘们活得可真好,舒展恣意,朝气蓬勃,”云安澜感叹了一句,忽然又问,“咦,你是冬日里出生的?”
顾春乐不可支:“你是想问,为何一个冬日里出生的人,名字却叫做‘顾春’?”
云安澜点头,笑得开怀。
“因为……总不好叫‘咕咚’啊!”云安澜不是头一个对此产生疑惑的人,顾春毫不介怀地将这缘由又讲一遍,两人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
据说顾春出生那日正是雪后初霁时,叶遐靠在床头惆怅地感慨,顾时维啊顾时维,你怎么偏偏就姓顾呢?
顾时维自然也不乐意自己的女儿将来总被人“咕咚”、“咕咚”地称呼,亦是愁眉不展地苦笑许久。
之后,初初为人父母的夫妇二人同时望着窗外,彼时积雪被阳光揉至金灿。
冬阳融雪软,春将至,美不胜收。
顾时维遂拊掌笑道,那就叫顾春吧。
叶遐颔首,笑眼微垂,凝视着身侧襁褓内粉雕玉琢的小小姑娘,柔声轻唤,融融。
“郡主无须为难的,”顾春眉眼弯弯,红唇轻扬,“寨中无论大人小孩,都直呼我名字的。”
每一回有人唤她的名字,都能让她记起,在她初来这世间的那日,她的父母心中,是怎样温柔的欢喜。
****
待李崇琰自主院出来,交代燕临不必跟,便与云安澜及顾春出了凉云水榭。
其实云安澜既在龙图阁见过关于叶明秀的记档,对团山的了解自是超乎旁人想象。
故她此次到团山主要目的只是说服李崇琰结盟,并未打算实地探究团山的秘密,因此三人便往东山的碉楼行去。
途中云安澜随口说起些朝中之事,顾春略略放缓了脚步,落在他们身后些许。
“……你这些年久在边境,对中原许多事或许有耳闻,却定不知形势已恶劣到何种地步。”云安澜苦笑摇头,轻垂的目光里有沉痛悲悯。
新学如无形巨手压在中原的上空,已快要压断大缙一半的脊梁了。这,正是她急于尽快清扫新学积弊的原因。
否则,再任由新学继续发展壮大、代代渗透,等到举国上下再无人记得女子也能顶天立地时,新学的拥趸们便可专心打压大缙曾赖以为生的尚武之风。到那时,一个柔弱的大缙,一个强邻环伺下早已断了一半脊梁的柔弱大缙,除了被蚕食鲸吞,还会有什么结局?
她是真想……尽快将那些被按得跪下的姑娘们扶起来啊。
云安澜叹气,举目望向前路,“原州在母亲治下十余年,是目前中原唯一还能公开任用女官女将的一州。可如今,原州的女官女将多是早已在位的年长者,后继无人,颓势毕现。”
在新学一派的鼓吹下,朝廷及各藩王封地内的官学多年前就已公然拒收女生员了。
到如今,“女子不必进学”似乎已成举国共识,连勋贵之家的姑娘们也只在家塾中略微开蒙,且仅止于能识字看些话本子打发闲暇时光的程度,更不说普通人家的姑娘。
可,不能读书进学,便在实质上堵死了女子出仕之路。
原州虽从未放弃任用女官女将,但想在众多脑中空空的姑娘们中挑出些能有所作为之人,谈何容易。
“皇祖父诏令由我暂代原州后,我当即命原州府衙开了女子官学……我本以为,在原州率先开启女子官学,或许会较其它地方容易些。”云安澜缓缓走着,不住苦笑,摇头叹息。
她知道这条路会难走,却没料到竟难到这般田地。
当时她此令一出,新学一派的人对她大肆鞭挞,无所不用其极地煽动朝野舆论,一时万众哗然。若非她母亲是监国长公主,若非她的身份是武安郡主云安澜,只怕那些人能将她绑去游街示众。
这些事倒并不出她意料,可竟连她想扶起来的女子们也跟着斥她为异端,这倒是叫她很有些震撼。
原来,有些人在被迫跪久了之后,竟会觉得自己本就不该是站立的姿态。
就像方才在凉云水榭内,她明白地告诉那两名姑娘,你们可以出去走走,她们却视她为离经叛道,避她如洪水猛兽,生怕被她带坏了闺誉。
有时她真想登高一呼:你们也是人,只要你们想,你们也有权昂首挺胸走在大街上!只要不违律乱纪,你们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可她知道,这没用,要唤醒这些中毒已深的人,前路道阻且长,绝无一蹴而就之法,只能耐着性子缓缓而治。
与她并肩而行的李崇琰只是挑了眉,双手负在身后,脚步沉徐。
“我特意在榜文中说了,不拘是否原州籍贯,也无须缴纳学资,可由官学供给食宿,每月考核优异者,官学另发放补贴半两银,”云安澜笑得无奈极了,“可自三月起放出榜文至今,原州女子官学所进的生源尚不足二十人。”
李崇琰双手负在身后,若有所思地皱眉,半晌后才徐徐轻道:“原州开女子官学的消息,是张榜放出去的?”
云安澜点了点头。
“急于求成,越慌越乱,”李崇琰扬唇嗤笑一声,“新学一派无孔不入,你却只会用这样僵化的手段。”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云安澜撇撇嘴,“原州也受京城及其他州的影响,女子轻易都不出门,能看到榜文的人自然不多……我眼下正在想其它的法子。”
她也明白自己身在局中,细节处容易“当局者迷”,正想追问李崇琰可有什么建议,却眼尖的瞥见他身后的小动作,只能翻了个白眼,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投向路旁。
原来李崇琰一路同她说着话,背在身后的手却偷偷牵着顾春呢。
顾春见云安澜将头扭向一边,就知她定是瞧见了,不免有些赧然发窘,手腕挣扎了几下,那钳在她腕间的手却就是不放。
于是她只好尽力板着脸,强压下忍不住要往上翘的唇角,低声道:“李崇琰。”
“嗯?”李崇琰回头冲她一笑,墨玉般的眸心迎着盛夏的阳光。
顾春心下蓦地怦然,片刻后才浅声笑啐:“你遛谁呢?”
她没好意思打断他与云安澜谈话,就一直没吱声,结果这混蛋就心安理得地遛了她一路。
李崇琰抿唇望天,眨着眼想了想,这才放开了她的手腕,却又反手扣进她的指缝间。
“那换你遛我好了,我不介意的。”他停下脚步,自觉地退到顾春身后,眼底眉梢都在笑,唇角微扬的模样,简直宠溺又乖顺。
顾春咬唇笑得脸都红了,这幼稚鬼。
忍无可忍地云安澜回头,跳脚笑斥:“你们两个够了啊!在小辈面前略微收敛些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修仙太频繁,月总痛定思痛,最近正在积极调整状态,争取尽快恢复稳定更新。
谢谢大家一直不离不弃,遇见你们可真好。
因为你们,感觉这个世界都是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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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团山人活得自在、爽朗又随性; 无论本寨还是副寨; 总是洋溢着质朴热烈的人间烟火气; 使这片绵延的山脉宛如出离尘世的桃花源。
可这支前无先锋后无支援的屯军,近百年来在这片绵延的青山之上葬了多少铮铮铁骨,除了这边境上沉默的山峦之外,便只有东山上的那些碉楼记得。
东山顶上的碉楼巍然参天,俯视远近,互为犄角之势。明碉暗堡,冷峻而警惕地遥望着隔山强邻所在的方向。
这是团山的另一副面孔。
下山道上,云安澜再度回首遥望那些碉楼,若有所思。
李崇琰忽然开口问道:“所以,让我来团山的那道口谕,其实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此前他让燕临进京,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证实这个推测。
既两人之间已达成盟约,云安澜也没什么好遮掩,笑得皮皮的捏了两个手指:“一点点小动作而已。”
自司苓薨逝后,当今陛下本就一直不知该将李崇琰置于何处。
毕竟,长公主李崇环为皇后所出,身后自有皇后母家扶持;多年前领兵收复原州失地有军功在身; 手握原州军,其封地原州在她的治下也算吏清民安;加之又有驸马家的颍川云氏做后盾……如此种种之下; 坐在监国的位子上,即便台面下时有非议,也无人敢轻易与她正面交手;
而二皇子李崇玹的生母乃贤妃陈氏; 背后有洧川陈氏坐镇;五皇子李崇珩的母亲是淑妃冯氏,邵陵冯氏全力扶持自不待言。
唯独李崇琰无所依凭,当今陛下就连放一支南军在他手上,也只能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仅仅封他一个“南军都司”,就怕他根基不稳却怀璧其罪,引来杀身之祸……毕竟今上早已被藩王与豪强外戚们架空,若真有人不管不顾撕破脸,今上手中那点微薄的家底根本护不住这个儿子。
“虽算不得什么慈父之心,但你终究还是皇祖父的儿子。”云安澜自然清楚李崇琰这些年来在夹缝中生存的处境,也清楚自家皇祖父那懦弱的性子中尚存的一点为人父的本能。
她在龙图阁的故纸堆中翻到叶明秀建团山屯军的记档,又让人偷偷查了兵部的旧卷宗,很快就明白陛下当初为什么会迎司苓进宫了。
“他早年也曾有心一扫积弊,只是苦于手中无实权,大约也是忽然得知团山尚有一支早已脱离官军序列的屯军,便想用联姻的方式收为己用。”
当他发现团山屯军其实是四大姓共掌,四大姓之间对是否回归官军序列又有分歧时,已是骑虎难下。
当时他既无实力整合团山四族的分歧,又怕自己的举动引起藩王与外戚的忌惮,便只能硬着头皮将司苓迎回宫中,假作只是微服出宫到边地一游的风流余韵。
司苓,算是为这位陛下懦弱与摇摆的心志,白白葬送了原本可以自在飞扬的一生。
云安澜又道:“而我母亲怕的是,你手中仅暗中掌握南军还不足以自保,于是他们二人便都有心让你试试,看你有没有法子将团山这柄利剑收入囊中。我只是建议他们,务必让你在团山留上两年。”
在她看来,她的母亲与皇祖父内里的心性根本一脉相承,骨子里仍是懦弱,心有余而胆气不足,做点事总是瞻前顾后、遮遮掩掩。想让李崇琰动手收团山屯军的兵权,台面上不给他任何支持也就罢了,竟连给道口谕都只敢语焉不详,生怕被人抓了把柄。
好在她了解李崇琰,知道他治军的手段。两年时间,足够使他摸清团山屯军的底,找出一劳永逸的法子,彻底将团山兵权收入手中。
“你要团山屯军来做何用?”李崇琰冷静扬眉,“助你揭竿而起,攻入京城?”
若她的计划当真如此愚蠢又鲁莽,他决定与她之间的盟约立刻作废。
云安澜甩个白眼给他:“怎么可能?我有那么蠢?只是待我在中原一开了反新学的头,中原的局势少不得会动荡……”
她会尽量控制事态不要发展为兵戎相见,可也不得不防有些人狗急跳墙,所以她得有一个能威慑对方不敢轻举妄动的后手。
“既你也说是‘威慑’,那兵权收与不收并不重要。你回去以后,团山这头的事就别再插手了,”李崇琰条理清晰地道,“既已清楚你想做什么,我便会有分寸,你别越搅越乱。”
走到半山石屋前,原本与她并行的李崇琰一言不发地止了脚步,静静望着石屋外的小坝子。
云安澜幸灾乐祸地笑了。
先前上山时走到石屋这里,顾春忽然说有事找司凤林,便没同他们二人一道上山顶的碉楼。在那之后的路程里,云安澜就没见李崇琰再笑过。
“我真是从没见你这样黏人过,”云安澜摇头叹气,嘲道,“人家就走开这么一会儿,你瞧你那是张什么脸啊,啧啧。”
李崇琰没理她,垂眸望着脚边低低的草丛,抿唇不语。
许是听到了这外头的动静,片刻后,顾春怀中抱着一个乌漆匣子自石屋里走出来,头也不回地扬声笑道:“林哥,多谢你啦!”
石屋内传来司凤林乐呵呵的声音:“你拿人手软,明日一定要把肉干给我带来的啊!”
“好,知道啦。”
顾春一面应着司凤林的话,走到李崇琰跟前,无视他眼中那点幽怨的不豫,将怀中那乌漆匣子塞给他:“替我拿着。”
李崇琰并没有拒绝她这没头没脑的使唤,替她将那匣子拿了,却也不同她说话,只是无声一哼,率先迈步走在了前头。
云安澜望着他的背影偷笑,边走边凑近顾春低声道:“我真没想到,他竟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顾春笑笑,低声应道:“是我没信用了,待会儿请郡主先回去,我……”昨日说好,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你打算……哄哄他?”云安澜心领神会地挑眉,神色促狭。
顾春望着前面那个连背影都透出“哼”字的人,但笑不语。
****
自东山上下来后,三人回到本寨的石头主街上,在屏城忙了一整日才回来的隋峻已与燕临一道迎了出来。
“我还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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