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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娘-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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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还说要进城里去享福,后头就给人害了,啧啧。”
如意脑子里便有些懵,“让投亲的给害了?您是不是记错了?”
“这还能有错?是我亲眼看到的。”那妇人摆着手道,“官军来的时候,人都已经死了。那个来投亲的一身血,抱着个半死不活的大姑娘,正准备逃呢。”
如意忙道,“逃走了吗?”
“这定然不能——让官军给抓了个正着,当场就带走了。”
如意脑子里乱哄哄的。心里乱着,口中却依旧在问,“那会儿乱匪已经进城了。人人都想逃出城,他们怎么反而想着进城去享福?”
人只怕真是二郎杀的,如意想——可二郎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应该是看出他们早有投敌之心,才会痛下杀手。
那妇人却说,“这个我还真问过——他们家不是有个姑婆给宫里边儿娘娘当奶妈吗?就临着匪兵进城那几天,她忽然就回来说要带他们进城享福。”说到一半,一旁传来马嘶声。那妇人扭头瞟见坡下几个跟着如意一起来的侍卫们,忽的就警醒起来。话锋一转,道,“谁知道为什么偏偏那会儿说要进城享福呢。人都死了,这会儿再说这些也没意思了。”
她分明话中有话。
如意心里有些乱——若真是如此,二郎怕是错杀了。翟姑姑也很奇怪。她当然不可能带着投敌,但台城形势危急时,她也没道理要带侄儿一家入京“享福”。
那妇人已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胡乱寻了个借口,便匆匆转身回家。
如意便没能追问下去。
她已然留了心,心想改日还是该再去横陂村走一趟,将这件事弄清楚为好。
但眼下,无疑还是庄七娘的事更要紧些。
翟姑姑这边的线索断了,如意也并非毫无头绪。
她记得庄头娘子说过——五代光是梅山村本地人,他的邻居们都还记得庄七娘。只要能从他们那里打探出五代光当初把庄七娘卖到哪里去了,也许就能找到庄七娘孩子的线索吧。
但已经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谁知道那个孩子究竟命运如何?如意也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第九十章 (中)
从梅山村往东南去,道路渐渐狭窄崎岖起来。走到村子尽头,绕过一处宅院,便是一条窄窄的斜道。斜道一侧有一片荆棘围起的菜园子,穿过菜园再往前,便是一片荒山。早年间,第五让和庄七娘就住在这山下。
山下只有几处茅草屋,院墙半高不矮的,就用山下的碎页岩垒成。
如意跟着引路的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院前泥泞的小道上。抬头就能越过破败的院墙望见院子里的情景。
也是来到这里,如意才明白什么叫家徒四壁。
走了约莫三五十步,引路人便停住来,指着一旁一处荒败了的茅屋,道,“五代光以前就住着儿来着。”
如意便取了赏钱给她,道,“多谢。”那人接了钱还不肯走,又打量了如意一会儿,才迟疑的离开。
那茅屋隔壁的庭院里晾着衣服,显是有人居住的。
如意便抬手敲门,来应门的是个颤巍巍的老妇人。一身粗布短褐,面容皱得老树皮一般,双目老浊。
看见如意时她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是眼神不太好,竟又凑前细看。
她靠的进了,如意不由后退,那老妇人迟疑道,“姑娘,你找谁?”
如意道,“是郑阿婆吗?您见过蔺娘子的,我是她的东家。”
那老妇人又愣了一下,大概是在想蔺娘子是谁。随即她便想了起来,忙点头,道,“是,是——她来找我打听七娘。对,对……这就对了。”她竟十分热切的拉住了如意的手,喜悦道,“你是七娘的女儿吧,快进来坐!”
如意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那老妇人犹自欢喜的喃喃自语,“一开门我就认出来,跟你娘活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说怎么忽然就有人来打听七娘。”
庭院不过三五步宽,转眼她便拉了如意进屋,已开始张罗茶水。
如意忙道,“您认错了,我不是她的女儿……”
那妇人才醒过神来,道,“不是?”
如意道,“不是。”
她便又凑前打量了一会儿,却犹不肯信,疑惑道,“……真不是?”
如意尴尬道,“真不是。”可依旧笑着解嘲,“真有那么像吗?”
这妇人老眼昏花,认错了也没什么奇怪。可……五代光初次瞟见她时,似乎也认错了。当然,那时五代光醉醺醺的,又只是一眼扫过,也做不得准。可是接连两次巧合,难免令人在意。
那妇人似是有些失望,“像得很。”又半信半疑道,“不过七娘没你这么大方,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如意道,“这么多年了,您还记得她。”
“记着呢……怎么不记着?”那妇人叹息着,“那么好的闺女。”又转向如意,“你是她的?”
如意想了想,道,“我也是她的东家。”
“噢……”那妇人复又惊喜起来,道,“蔺娘子走得急,我也没敢问……七娘她如今过得还好吧?”
如意想了想,便大致把五代光去绣庄上闹事,引得庄七娘犯了癔症的事告诉郑氏。又道,“她是被转卖到我家的。说是有个孩子留在了前头那人府上。我想把那孩子赎回来,让她们母子团聚,也许她能好转。但看如今她的情形,问是没法问了。所以想来找您打听打听,您可还记得她当初被卖到哪里去了?”
那妇人听得又叹息,又落泪,道,“真是前世冤孽,他还不放过七娘。”
可听如意提起庄七娘的孩子,又问她被卖去哪里,却顿了一顿,才擦着眼泪叹息道,“只怕没那么容易赎回来……”
“这么说您真的知道?”这是意外之喜,如意忙追问,“是哪家?”
那妇人道,“是官家……卖到乐府去了。”
如意就愣了一愣——本朝乐府分属少府,大致说来就是后宫的一部分,听说也从民间采买少女教习歌舞。但是那会儿庄七娘应当已经不年轻了,又是个孕妇,买来做什么?
何况,早在许多年前乐府就已裁撤掉了。如意记得很清楚,国子学的博士们说孔子“恶郑声之乱雅乐”时,还特地点出天子裁撤后宫乐府之举,甚合道义。
只怕是有人打着乐府的旗号,骗买来着。
便问,“您确定是乐府吗?若是官家买人……”
“错不了。”那妇人擦了擦眼泪,大概是勾起了伤心事,又道,“不瞒你说。那会儿我那瘫子老汉还活着,儿子却短命去了,留下个七岁大的小孙子。原本指望儿媳妇能守住,好歹把孙子带大了。谁知也留不住,铁了心要跟野汉子跑。我没法子,只得打发她嫁人,好歹索回几两彩礼钱。那会儿我是上要伺候瘫子老汉,下要照料奶娃。若不是七娘接济帮扶着,我……”她哽咽了一阵子,才又擦着眼泪道,“我拉下了脸,说你们非要把七娘卖了,不如就卖给我吧。为了凑银子,还把院子里那棵老枣树给卖了。七十多年的老枣木,砍的时候满树的枣子都快熟了。我还忖度着,他们好歹会等七娘把孩子生下来,谁知道大着肚子就卖了——那会儿孩子都快八个月了,眼看就要临盆。那娘俩真是畜生投生。”
她又叹息了一阵子,“我去他家闹了一阵子。人家要娶县主,知道要脸了,就把那人牙子给推出来,让他同我说。那牙子便和我说,他只是个倒手牵线的,买人的那个是乐府采办,让我有本事就去找官家闹。我琢磨着他们是合伙骗我,就辗转打听托请,还施了一回钱,才知道确实是乐府给买去了。”
如意将信将疑,“乐府里是教歌舞的地方,怎么会买孕妇?”
而且听郑氏的说法,庄七娘已怀孕八个月了,又不是没显怀。
“这就不知道了……”这妇人干巴巴的停了一阵子,又抬手擦眼泪,道,“只知道那阵子他们买了好几个人,都是孕妇。”
如意便又愣了一下——这就耐人寻味了。
“你可知道那牙子是哪家?”
她也只是一问,不想这妇人竟当真记得,“他就住在村北头,前阵子才逃难回来,就又操持起这损阴德的老本行。您去一打听,定准儿有人知道。”
如意问完话,从院子里出来。
墙角便有一棵枣树。她打眼一扫,果然在那枣树西北看到棵老树根——想来这枣树就是这老树根后来孽生出的新苗。
入了九月,枣子早已打净。如意在树下看了一会儿,想起郑氏说她卖枣树时,枣子都快熟了,那应该是七八月之间的事。这么说来,庄七娘的孩子大约生在九月、十月之间,倒是和她……
如意顿了一顿,没有再往深处想。
那枣树下搁了两口箱子,箱子上压着红纸。如意在宫外住的久了,依稀知道些民间习俗,便问道,“您家是要办喜事吗?”
那妇人忙道,“是——孙子快要娶媳妇儿了。昨日出城下聘,离得远些,今天还没回来呢。不然也让您见见。”
庄七娘被卖掉时,她孙子七八岁,今年该有二十六七了。不过穷苦人家说媳妇儿难,不攒下几个钱还真没谱,三十、四十了才能娶上亲的也不少见。
如意便取了两枚金锞子给她,道,“这是替七娘给的看喜钱。”
那妇人推拒了一番,总算肯收下。
如意告辞出门,她又唤住如意,欲语还休,“七娘别是跟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人吧……”
如意被她逗得一乐,笑道,“可不是么。”
从郑婆家出来,如意便差人去村北头打探牙子的消息。
果然如郑氏所说,一打听就打听到了。
如意隐约觉得一切都太顺畅了。她这个人自幼运势就不大好,做事很少有这么水到渠成的时候。过于顺利的事她都习惯性的缓一缓,好琢磨琢磨是不是有什么隐患没察觉到。
因此这一回她没有直接出面,而是令舵里的伙计代替她,和那牙子约在酒楼里面谈。她则订下隔壁的雅间,听他们怎么说。
她去的早些,便斟了杯薄酒,临窗小酌。窗下便是街口,街上沽酒卖花的小娘子有一把好嗓子,叫卖起来婉转如唱。这叫卖声里,云行水流,人来人往。她一时走神,竟又想起徐仪——当年他牵着她逃出国子学去,穿过一条银杏树的林荫道,便带着她闯进了这繁华红尘。至此刚好也要有十年了吧。
不过片刻走神,她便望见活计和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子从街口走过,正往这酒楼里来。
这瘦子显然就是那个牙子。
可这并不是如意头一回见他。
——就在五代光去绣楼闹事的那天,如意下了马车要进绣庄,扭头瞧见借口有人盯着她——那个人就是他。
如意抿了一口酒,心想,果然世上就没有这么顺利的事。
并不是她要见这个牙子,而是这个牙子诱导着她来见自己的。
但是一个牙子而已,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量和能耐?他又有什么目的?
第九十章 (下)
如意令侍卫去传信——她改主意了,要亲自见这牙子。
伙计得了信儿,果然直接将牙子带到雅间。
牙子进屋看见她,面色就一变,扭头便要出去,却让伙计堵在了门口。他倒也机变,很快便掩饰好了表情,笑道,“您看这办的是什么事儿,早知道是要同女公子谈生意,我就让我那浑家来同你们说了。这跟个金贵美貌的小姑娘同处一室,我一个大老爷们……”
活计听他轻薄如意,便要撸袖子。如意抬手制止,道,“不会把你怎么着的,就是打探个消息罢了。进来坐。”
牙子见出不去,只得挨着椅子边儿,故作镇定的堆着笑坐了,道,“买消息的啊?那您真是找准了。干我们这行的,要给人搭桥拉线,没个消息灵通还真不成。您问。”
如意道,“你认得我吧。”
牙子的豆芽眼就作势往如意脸上一扫,“……眼熟。”又恍然大悟,“啊哟,我想起来了,庙里仙女儿就长您这模样。”
如意见他油盐不进,便不再追逼。只顺势一笑,且让他蒙混过关。
她这一笑,屋里气氛霎时松动下来。牙子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肩膀便松懈下来。
如意这才说道,“我来向你打听个人。名叫第五让,就是梅山本地的住户,你可认得?”
牙子眉眼一动,笑道,“他可是梅山村的名人,哪能不认得。他家祖上也是大户,谁知传到他这里几年就败光了。故而人都叫他五代光,您说的是不是他?”
如意点头道,“就是他。他曾有个妾,人称庄七娘。说是经你的手卖掉的,你可还记得她?”
牙子装摸做样的想了一会儿,才道,“您乍一说庄七娘,我还真不知道。我做这行三十多年,经手卖掉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能人人都记得?可您一说是五代光家的,那我还真记得。不为旁的,这件事怪异。这卖的人狠心,还没后呢,就先把怀孕的妾给卖掉了……”
人心虚时,话就容易格外多。如意就不声不响的听着。
那牙子接着道,“这是其一。其二呢,也是赶得巧,他这头才要卖人,那头就有人让我留意着,要找怀孕八个月左右的孕妇,有几个就要几个……”
如意脑中就一响,“只要八个月的?”
她本以为只是巧合,如果是故意——
牙子道,“是,就要八个月左右的,日子差得多了还不成呢。您说蹊跷不蹊跷?”
如意没说出话来——她脑中几乎立刻就浮现出一个很可怕的猜测。
牙子又道,“也是巧了,他那个妾就是八个月的身子。于是两边儿一拍即合,我也赚了不算少一笔佣金。”
如意追问道,“……你可还记得是买家是哪里?”
牙子道,“记得,这就是第三个蹊跷的地方了——来的是个阉宦,宫里的人,挂着乐府的名头。乐府我常打交道啊,管事的有外边的官、有宦官。平时出面的都是宫外的人,这回怎么来了个宫里边儿的人?我就多嘴问了一句,您猜人怎么回的?”
如意不做声,他便掐着嗓子接着演,“——‘你只管给人、赚钱。知道多了,小心你那条舌头’。”
如意这才猛的回过神来,道,“他们这些人攒下点身家,都爱养个义子成个家,没什么可奇怪的。”
那牙子嘿嘿一笑,道,“您是个明白人,就当是这么回事吧。宫里边儿的事,不可说,不可说呐。”
但是不是这么回事,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如意不由再次确认,“这是哪一年的事?”
牙子低头掐着指头算了算,道,“平定了汝南兵乱那年,似乎是——景瑞十一年的事。”
景瑞十一年,徐思入宫。九月里,如意出生。
——就在她出生前一个月,宫里边有人在民间搜罗大月份的孕妇。她生得很像其中一个,像到连那人的丈夫和邻居乍一看都会认错的地步。而那个人也几次三番、不惜性命的救助她。
如意枯坐着,心中干涸死寂。她脑中诸多猜测一一排除,最终只剩最初的那个越发清晰、挥之不去。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很接近真相了。身体仿佛被定住一般,她很清醒,却又如在梦中——仿佛只要掐一下自己,就能从噩梦里醒过来一般。
牙子又道,“您问完了吗?还有旁的事吗?”
如意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所幸有些主意早已提前打好,只要按部就班即可,倒无需花费什么力气。
她便只吩咐,“拿下他。等他说出第五让的下落,再来回我。”
那牙子全没料到她会在此时发难,被人按住时犹自挣扎叫骂,见如意面色僵冷,不为所动,才忽的意识到什么,忙道,“不止我一个人知道这些事,你杀了我也没用!”
如意心神恍惚,闻言回过头来,“你果然认得我。”又吩咐,“把他带回公主府,慢慢审问。看到底是谁主使的。”
从酒楼里出来,暖洋洋的日头一晒,她冰冷的指尖才回过些感觉。
卖花女的叫卖声中,长街深巷,天明气清,人来人往。
她缓缓凝神,心想,还有谁可以问——她该找谁去确认或者推翻她的猜测,给她一个真相。
也或者,她压根就不该深究下去。这牙子故意引她来说这些话,分明就是为了给她下套儿。这些很可能都是他刻意编造的。
可是……她太了解她阿爹,或者说养父了。
天子他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如果,如果连她阿娘也不是她的阿娘……
如意扶着车辕,强自撑住身形。她不肯再想下去。
脑子转的很慢,可她确实是在思考着。半晌,她才终于想起来,如果真有这么件事,那么有两个人必定曾参与过。
而这两个人,碰巧——又是碰巧,她都知道下落。
——翟姑姑和决侍郎。
她对侍从道,“备马,我要去栖霞山。”
栖霞山距离梅山村足有六十里路。哪怕一路快马加鞭,也得赶上小半晌。
她精神恍惚,所幸骑术精湛,一路竟没有堕马。
只是越往东北去,天气便越阴晦。临近栖霞山时,竟下起了小雨。
晚秋的雨倒不显急,只是凉的很。风一吹,寒意浸衣。她皮肤被淋得冷且白,直如玉石一般,半点血色也无。
已临近傍晚,朝食之后她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却奇异的并不觉着饿。
下马之后便是一条石凿的崎岖山林,两侧茂林幽深,山庙隐现在山石密林之间,森然寂冷。
她往山上去。脚下山石湿滑,她趔趄了一下,幸而身后有人扶着,没摔着。
行至栖霞山寺,庙里和尚们正在做晚课。她等在佛堂外面,听他们唱梵音,诵读心经,唱“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她想,若这世上真有能通往大彻大悟的无上智慧该有多好。又想,天子不就为二郎取名般若么,般若即为智慧。智慧即为彼岸、即为超脱。却为她取婆娑二字——婆娑者,娑婆也,正是遍布烦恼罪孽却不得超脱的忍土。
可既不得超脱,为什么又要让她知晓众生诸相?
她已有些魔障了。
这时寺里敲响钟声,那钟声清荡,令她脑中一明。她猛的回过神来,见自己立身雨中,暮色已有些沉黑了。
小和尚行礼,交给如意一封书信,道,“施主,决居士说,您要问的事他写下来了,您一看便知。他已决心剃度出家,不再过问红尘中事,还请您不要再来打扰山上清静了。”
如意麻木的接过信来,道,“我还没说要问什么事……”
小和尚挠了挠光脑袋,道,“他说不用问,您既然找过来,他就知道是为什么事。”大概是如意的脸色吓到了他,他匆匆合什行礼,“天晚了,寺里不留女客的,施主您快回吧。”便转身跑开了。
如意半晌无语,只面色苍白的在雨中开信封。撕了几撕,才把封口撕开,寂静无声的将信展开——那信里写的,却是一份名单。
决明和翟姑姑的名字赫然在列。
如意脑中有片刻空白,这两个人名正印证着她心中猜测。她怀抱着最后一点幻想,继续看下去,便找到了那个牙子的名字。而写在最后的那个名字,是庄七娘。
——决明给她写了一份知情人的名单。
如意从山上下来时,天已完全黑了。
侍卫们已在山下寻好了住处。借宿的农家见她浑身湿漉漉的,好心为她烧了热水沐浴。
她泡在浴桶里,很长时间里什么都没有想。待白色的雾气散去,那水已彻底凉透了,才缓缓回过神来。湿漉漉的从桶里出来。
她洗脑般告诉自己,别急,决明什么都没说。一切未必就如猜测——本来她手中就只有几条线索,根本不足以推导出这样的结论。只不过是因为她在为庄七娘寻找失散的孩子,又有人说她和庄七娘生得有些像,她才会事事都往这上头想。本来庄七娘的孩子生出来没有,是男是女她都不知道……
何况就算天子真准备了后路又如何?也许没有用上了?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说,她骨子里就像极了她阿娘。
只要好好的睡一觉,明天肯定就能豁然开朗。
她一边想,一遍盖着被子,在昏沉与清醒交杂中,迷迷糊糊的入睡。
梦里又回到那年早春,宫城春雪未融,阴寒入骨。她被琉璃欺负了要离家出走,一边不肯回家一边哭……可走着走着,就变成一边哭着一边要回家。回到辞秋殿时,徐思正要出来寻她,她大哭着扑倒徐思怀里,叫“阿娘,阿娘。”梦里那委屈自然而然的就哭诉出来,“他们说我不是你亲生的,是骗人的对不对?”
醒过来时,天才蒙蒙亮。
她微微有些发热,头脑昏沉。但心境确实比前一日平稳了许多。
她起床吃了一碗米粥,又让人给她添了一份农家自己风干的山鸡下饭。吃饱了,才启程回建康。
那份名单就塞在她的胸口,名单早已经背下来。
还是不能逃。她想。
不论真相如何,她都会追查到底。
这份名单上共有八个人,除了她已经知道的四个,剩下的她都不认得。但既然发生在宫闱之间,参与者恐怕大都是宫里的人。因此回到建康之后,她便差人请来褚时英,请他帮忙寻找。
她报出第二个名字时,便见褚时英面色变了一变。
她本不急着一下子全说出来,此刻心里却忽的一动,便凝视着褚时英的眼睛,说出了第三个名字,褚时英似乎疑惑稍解。如意便又说出第四个名字,褚时英目光又一动。
如意心下便有些沉,问道,“你听过这些人?”
褚时英略一为难,见四下无人,终还是开口道,“五月底里决侍郎回来过一次,您可还记得?”
如意点头。那次她去接庄七娘,正好遇上决明。
褚时英道,“那次陛下召他回来指认几个人,事后我留意了一下……您说的这四个人,有三个都在这里头。只有那个稳婆钱氏不在。当中叫宽亮的那个,原是宫里的寺人,这件事后没多久就自杀了——不过没死成。陛下吩咐过,唯有这个人无论如何不能死。所以眼下……”
如意喉咙发紧,几次开口都没发出声音来,“……陛下过问过?”
褚时英顿了顿,道,“……是。”
褚时英离开之后,如意便去后院儿柴房里见那牙子。
走到门口时,正撞见她派去审问那牙子的侍卫。侍卫见了她,便道,“我正要去见您——他招供了。”
第九十一章
那牙子果然把什么都招了。
他说五月底见了决明之后不久,他就被放了回来。原本这件事里,他并不算深知内情的那个人。但他见着了买去庄七娘的人,回忆便被唤醒——寻常人和宫中打交道的机会实在太少了,只消一次就印象深刻。何况庄七娘也是个不多见的美人。
再后来他偶然听人说似乎瞧见庄七娘母女出入绣庄,便起了疑心。于是在街口蹲守如意。
不想就撞见五代光去闹事。
他由此猜到了内情,心中常不自安。偏在这会儿,宫里有人来找到他,令他引着如意去追查真相。他不敢违逆宫里的旨意,又忖度着如意在坊间多行善事,这种小姑娘最容易心慈手软,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下来。
梅山村的郑婆确实跟他串通过——他帮她孙子说上了媳妇儿,又搭了半副彩礼,郑婆便答应将乐府买孕妇的事透露给如意,好引着如意去找他。
但五代光那边是谁安排的,他就真的不知道了。不过五代光有许多老相好,不少都和宗室皇亲走得很近,有那么一两个猜到了真相也未可知。如意若想知道,他肯定能帮上忙,只求……
二郎果然已经知道了……如意想。
她心乱如麻。既然是萧怀朔让这牙子透漏给她的,那想来这件事已没什么可质疑的了。
——她确实不是徐思的孩子。
她从柴房里出来。
外间天色阴晦,细雨飘零。她站在雨中,雨水凝在皮肤上,顺着脸颊滚落。衣衫浸了水,沉重不胜,她走了几步,便再挪不动脚步,且扶着游廊石栏上坐下来。却不知自己坐在了泥土上,长裙着污。
雨声萧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人唤回神来,见霁雪一脸焦急的看着她,便问,“……怎么了?”
——明明是她怎么了。霁雪亦不敢反问,只小心道,“外间湿冷,看您淋的。已为您备好了热水,快去洗一洗吧。”
如意道,“……哦。”
她便任由霁雪牵着进屋。
霁雪便服侍她沐浴,见她失魂一般,心下又替她难受,又焦急不安。如意追查这桩事时,并未着意避着身旁亲近侍从——也避不开。故而霁雪多少能猜出一鳞半爪,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眼下正该是如意拿主意的时候,谁知如意却先被击垮了。她不能不提醒,“陛下既然没有声张,想来应该是想让您自己做主的。”
如意面容氤氲在水汽里,半晌才道,“……是啊。”
霁雪便又道,“那么您的主意是?”
如意似是笑了,“……你也想让我自己拿主意吗?”
她回过头来,泪水滚落。有那么一瞬间霁雪以为她要暴发了,但她却抬手盖住了脸,无声的哭了起来,“……可是我也不知道啊。我该怎么办,谁来告诉我……”
霁雪追随她这么多年,却是头一次听她无措的哭诉“该怎么办”。
她就断断续续的,近乎无声的哭着。
可是徐仪不在,这件事她连个可商量、可依靠的人都没有。这一次她是真的孤立无援了。
沐浴之后她便发起烧来,却看不出难受,只是失魂般靠着床头坐着。
霁雪又想让萧怀朔知道,又怕徐思知道后要过问。纠结许久,到底还是替她请了太医。
所幸如意还算乖巧,送进去的药她老老实实的吃了下去,晚饭也多少用了一些。
半夜的时候,她才又回过神来。唤了人去,命再给她添一条被子,熬一碗姜汤。
霁雪见她知道难受了,才略松一口气。亲自将东西给她送进去。
如意吹了吹姜汤,慢慢的喝着。过了一会儿想起那牙子来,问知还在柴房里锁着,便道,“天亮后就把他放了吧。”
霁雪见她提这件事,便知道她到底是硬挺过来了。既要放了这牙子,看来她是打算顺其自然。霁雪便提醒道,“……可是,万一他出去后乱说怎么办?”
如意道,“他不会说。会说的是五代光背后的人……”她失神片刻,才倦怠的道,“先把这个人找出来吧……只怕他还要兴风作浪……”
正说着话,忽听得底下有争吵声。
如意身心俱疲,些微的吵闹声都令她头疼不已,便示意霁雪去处置。
好一会儿之后,霁雪终于回来。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敢隐瞒,“是庄七娘那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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