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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墨者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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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青推着轮椅,微低头,跟古绯小声的说着大房每个人的喜好忌讳,临到进门之时,古绯远远的就看到有两身姿窈窕的女子联袂站在门口说着什么。
  丹青赶紧道,“穿湖青衣裙的是大姑娘古婉婷,朱红纱衣的是二姑娘古婉秀,皆是大夫人所出,大姑娘年芳十七,二姑娘十六。”
  古绯将两人的模样印进脑子里,视线在大姑娘古婉婷身上多停顿了会,之前苦妈对她着重提过的,这大房有两人最需注意,一个是崔氏,另外一个自然就是大姑娘古婉婷。
  古婉婷长的高挑,五官与崔氏有四五分相似,许是天性薄凉,任见谁都是一副高傲冷淡的模样,二姑娘古婉秀绾灵虚髻,面容小巧柔和,水汪大眼,比之姐姐,身上多了几分娇俏少女的甜美娇憨。
  古绯打量两人的时候,已至门前,丹青朝两人屈膝福礼,两人也顺势将古绯打量了番。
  不动声色,三双眸子交汇,便在静谧无声又暗香涌动的牡丹苑中暗自的交锋一场。
  古绯当先轻笑出声,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仰头不冷不热的开口道,“古绯见过大姐二姐。”
  古婉秀冷哼一声,倨傲的扬起下颌,将头撇向一边,对古绯却是不屑到极致,便是连敷衍都是多余。
  反观古婉婷,她轻轻地扯了下嘴角,声若冰雪的回道,“当不了,你且还是滴血认亲归了族谱,方才算古家之人。”
  言下之意,你古绯来历不明,趁早从哪来滚哪去。
  默默的在心中对古婉婷的心思加重几分,古绯也不生气,她避重就轻侧身往里探了探,“今日小妹过来,是想探望一下大伯母,自听闻伯母身子有恙,小妹是忧心忡忡。”
  “才不要你进去,”说这话的是古婉秀,她双臂一张,宽大的水袖将门口挡了个结实,“娘亲就是被你这贱种给气的,你没安好心……”
  然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古婉婷厉声打断:“闭嘴,婉秀!清白姑娘家,说的什么话,让人听了岂不是当咱们古家教养不严,形同有娘生没人养的泼皮无赖。”
  古绯淡笑着从头听到尾,哪里不知古婉婷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她半点不恼,甚至闲闲弹了弹膝盖上搭着的薄披风,好不自在的道,“可不就是有娘生没人养,不过那等泼皮无赖也知骂人不骂娘,谁人不是爹娘所生,这要追溯到底,指不定从前还是一家子下来的呢,同个祖宗,这不是连同自个都绕进去了么?”
  她连消带打,却是半点亏都不肯吃,即便是口头上的,她也要瞬时还击回去,眦睚必报的很。
  古婉秀还想说什么,被古婉婷一把拉住,她冷笑着看着古绯,眸色深沉,自有冰冷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好生能说会道的一张嘴……”
  古绯斜眼看她。
  她目光流连过古绯那双不|良于行的双腿,就讥诮地笑了,“也不知若是这一张嘴有朝一日如同废腿朽木,我看还能说点什么出来。”
  却是踩人痛脚,还是往死里踩的地步。
  哪知古绯是半点不介怀外人如何看她那一双腿,总归她也不是靠腿吃饭,没了就没了,这废腿之仇早晚会相报回来,充其量就是行走不便而已,这点她连鬼门关都走了一遭,又有何惧,遂道,“让大姐失望了,小妹不止能说,还会道。”
  三人僵持在门口,光影斑驳,暗香浮动如游云,一时之间,谁也不相让,谁也奈何不了谁。
  古绯似乎就还和古家两姊妹耗上了,她们越是不让她进去,她今个还偏生要进去,倔脾气一上来,天王老子也不能拿她如何。
  丹青面色忡忡,她双手不断搅着,看着三位姑娘,半点没主意。
  谁也没注意,这当,有抹姜黄烟罗纱高腰长裙的女子聘婷而来,她面目温柔如水,眸生暖人光华,她看着三人就道,“怎的都站门口,莫不赏牡丹花不成?”
  

9、悬梁自尽
更新时间2014…6…5 22:50:27  字数:2088

 来人正是府中三姑娘,二爷古将的亲生女儿——古柔。
  人如其名,年芳十六的古柔,婉约柔和,性子更是难得的柔若白兔,一身安宁的气质谁见了都觉亲切舒服。
  她言笑晏晏地说着那话,恍如春风拂面,一瞬便将三人之间暗潮涌动的气氛散的干干净净。
  古绯面色微凛,她侧头看着身旁的女子,在心里将之放到与古婉婷同等的份量上,后才同样笑着问,“三姐姐?”
  古柔低头,见着张清透如白玉的面容,她愣了下,不着痕迹地轻皱眉头,又很快舒展开,回以笑容,“可是前些日子回府的五妹?”
  古绯半点不露的将古柔神色尽收眼底,她眯了眯眼梢,遮掩掉黑瞳之中的晦暗之色,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点了点头。
  古柔脸上的笑容扩大,她微微颔首,蝤蛴脖颈,肤若凝脂,姿色远在古家大房两姊妹之上。
  古绯勾起点唇角,氤氲黑瞳之中有看不见的深浅墨色浮浮沉沉,半点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只指尖在轮椅扶手上摩挲了一圈又一圈。
  有古柔的调和,便是连古婉婷都没了之前的尖锐,古婉秀自不必说,四人一同进到房间给崔氏请安。
  崔氏确实是有疾,躺在榻上,半撑起身,面有苍白,唇起老皮,半点没有几天前红润的精气神,她见着古绯居然也来了,似乎半点不意外,还特意朝古绯笑了笑,将一个和蔼长辈的风范表露无遗。
  三人在崔氏房间呆了半天,古婉婷和古婉秀跟前跟后的伺候,喂水端药,半点不含糊,就是古柔都上前为崔氏擦面净手。
  只有古绯,她坐在轮椅上,也不往崔氏跟前凑,甚至手里还端了盏茶,时不时品一口,那姿态十足的像是看戏的。
  也没人敢支使她做什么,毕竟她都是行走不便,要没伺候好闹出点幺蛾子,对崔氏来说只怕是雪上加霜,遂所有的人都当她不存在。
  她也乐的自在,半点没有常人那种脸皮薄的尴尬。
  临近晌午,大爷古仲从外面回来,他一进门当先就看到古绯,脚步顿了顿,后板着那张威严的国字脸朝几人点了点头,坐到床沿,拉着崔氏的手轻声询问起来。
  崔氏面色有红,许是在小辈面前被古仲这样关心,觉不自在,可心头止不住冒出的丝丝甜意,又让她十分受用。
  古绯的目光一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良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眼睑敛着,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直到午膳之时,古柔唤了她一声,她刹那神识清明,才发现几人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许的奇怪。
  她也不在意,跟古仲和崔氏颔首行礼拜别,随着其他几人离开牡丹苑。
  古家是不分家的,连同用膳都是大房二房的人一起用,男女分屏而坐,古大爷出声动筷之后,一家人才敢动作,将食不言的礼仪传统灌输的深入骨髓。
  这也是大夫人崔氏从娘家带过来立下的规矩。
  青墨院有小灶,古绯还在养身子,吃食与旁人不同,遂出了牡丹苑,她便与古柔几人分道而行。
  回青墨院的路上,眼见四下没人,丹青才凑到古绯耳边,很是小声的道,“姑娘,婢子上午在大房听人说,昨日那道人突然就死在柴房里了,府里谁也没敢声张,大爷让人将尸体悄悄送出府,草草扔乱坟岗了事。”
  说着,明明是青天白日,丹青硬是觉得背脊生寒,仿若那道人在不知名的某处怨毒地盯着她一般。
  她打了个寒颤,左右看了看,见有下人经过,连忙压下心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推着古绯继续前行。
  古绯屈指敲了敲扶手,白玉般的脸上面无表情,只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黝黑的诡异,像是有吸人魂魄的漩涡,谁若注视了,便万劫不复。
  “如何死的?”良久,古绯才问出声。
  丹青眼波流转,她道,“说是悬梁自尽的。”
  听闻这种说法,古绯当即唇尖一翘,无声的笑了。
  那日,道人可是被毒打昏迷过去好几次,苦妈更是用木桶将之双腿砸断,表面上看不出多少名堂,可古绯清楚,自确定苦妈会拳脚,她便知但凡苦妈一出手,那必定是了无痕迹的。
  如此身带重伤还双腿被断的人,估计站立都不便,这会却悬梁自尽了,如何说的通。
  古绯不用多想都知道,无非是被人灭口了而已。
  可,谁灭的口?为何灭口?就值得推敲了。古绯突然觉得,古家这汪水,比她想象之中的还深还浑。
  不过——
  她嘴角笑靥加深,恍若明媚春日,斑与驳的光点碎影,那张清白小脸上却潜藏着一股子的冷意。
  水深了,水浑了,她才能摸到鱼不是!
  回了青墨院,寻了机会避着丹青,古绯让苦妈去乱坟岗一趟,看能不能从那道人尸身上寻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许多的事,她知不可操之过急,便先行放下,如今她才算初初在古家露了面,要想站稳脚跟,至少也得过了之后的滴血认亲这一关才是,大爷古仲虽没说什么时候让她认祖归宗,可古绯深知,这事不久矣。
  果然是不久,她才午憩了一小会,丹青便将她唤醒。
  没休息好,她面色颇冷,有心火压着,一身的低气压,犹如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叫丹青心惊不已。
  “姑娘,大爷在厅里候着了。”她跪下回话,心肝颤。
  闻言,古绯身上气息一转,稍微回暖了那么点,但仍不甚舒朗,“大伯?可知因何事?”
  丹青起身摇头,她赶紧为古绯理了下松散的发髻,抹平裙裾皱褶,回道,“不知。”
  古绯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因没休息好而头疼的眉心,闭眼调息会,再睁眼之际,已经又是清醒无比的状态,“推我去花厅。”
  花厅之中的大爷古仲,背剪双手站在厅中央,他身形颀长,一身宝蓝色长袍,系元宝暗纹的掌宽腰带,身上有一股子行商之人才有的精明和算计。
  古绯进来,挥手示意丹青去泡茶,她就那么在花厅门口的位置,拢在热烈的日光之下,先行开口,“阿绯见过大伯,大伯怎过来的这般突然,可是有事?”
  

10、心计
更新时间2014…6…5 23:01:34  字数:2202

 行商多年,古仲自觉眼光也是毒辣的,可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古绯,忽的就看不透那双黑白格外分明的眸子,明明才是初初十五年纪的姑娘,他却觉得她身上的沧桑堪比垂暮老人。
  “是有点事。”古仲回道,他一撩袍,自顾自在主位上坐下。
  古绯偏了下头,光影打在她唇边,形成深邃的线条,越发显得那张脸不见日月之光照射的白,带着一种羸弱的纤细,很容易让人疏于防备。
  “大伯但说无妨,凡能用到阿绯之处,阿绯定好不推迟。”古绯也干脆,实话实说,古仲是商人,要和一个商人当面转花花肠子玩心眼,她还没傻到以彼之长攻自身之短。
  古仲对古绯的识时务,生了点欣赏,他抚着美须,开口说道,“之前我记得你说过,自己和大京百年制墨世家墨家有露水关系,可是当真?”
  听闻这话,古绯心中一动,她算摸出古仲今日过来是所为何了。
  她还当他能忍到什么时候才提及这事,不曾想,自己上午露了面,下午他就找来了。
  勾唇点笑,古绯脸上笑意莫名,她半隐在袖中的手却倏地握紧轮椅扶手,特别是在说到“大京墨家”之时,用力更甚。
  然她面上半点不显,只清冷应道,“是有那么点关系……”
  见古仲眼睛一亮,她继续说,“不过,大伯若是想拉上这点关系,却是没法的。”
  “如何没法?”古仲急切的问。
  古绯舒展了下身子,软软地靠在微凉的轮椅背上,轻描淡写的道,“大伯也知,阿绯前十五年都流落在外,这大京,前几年一路乞活倒是去过,当时无意与一人结下善缘,后才知这人是大京墨家一小小的管事,此人心善,见我孤苦无依,便收容照顾了我段时间,阿绯有幸,在那段时间里,见识了些百年制墨世家的皮毛技巧,后不想再叨扰别人,遂离京。”
  闻言,古仲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怎的情绪,他原本以为如若能借助这力,那么古家在易州何愁没有出头之日,可眼下听古绯道来,只觉这等关系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有肉。
  毕竟百年的制墨世家,即便是流传出来的一些微末伎俩,那也是够古家这样的家族昌盛起来,可一小小的管事,能有多大的能耐?需知大京墨家那可是两百年的庞大世家,就是墨家本家之人,彼此多半都是认不全的。
  古绯心里冷笑,她如何不知古仲的想法,也更明白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人都是不知珍惜的,还会以为是理所当然。
  她是需要在古家立足,可也不想被人这般压榨利用。
  古仲一直在沉思,遂根本没瞧见古绯眼梢的讥诮和冷意。
  良久,他长叹一声摆手道,“罢了,是天要亡古家,这份家业危矣……”
  古绯垂头看着膝盖上裙裾花纹,藕白色的百褶裙,绣翠绿荷叶,皱褶缝隙间偶有粉白莲苞,忽隐忽现,像极轻风吹动,她就小声的道,“墨丸受潮失色……或许有一法子……”
  这声音低,即便是古仲也只能听个模糊,可他却敏锐抓住“法子”二字,目光如电的追问道,“是何法子?”
  古绯猛然抬头,像被吓了一跳般带着少许的惊魂未定。
  古仲讪笑几声,将失态掩饰过去,“绯丫刚才在说什么法子?若有法子,可是要说出来,不管好不好使,总要试一下,要知道,你才回古家,大伯和你爹都还未好生补偿你,古家正逢大难,大伯和爹都操碎了心……”
  古仲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也难为他一向在子女面前威严惯了,这会不了解古绯的脾性,只得耐着性子温言细语。
  古绯见火候差不多了,才踌躇不定的道,“大伯,不是阿绯不肯说,只是这法子阿绯也是听那管事提起过那么一次,也不知管不管用,若是有用为最好,可不管用的话,阿绯岂不是成古家的罪人了。”
  古仲十来岁便走南闯北的行商,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古绯这话下之意,他一转念就明白过来了,无非便是怕事后担责被迁怒而已。
  他也不觉这是胆小怕事,反而还对古绯另眼相看了一分,事事谋定之时便留下后退的余地,方才能立不败之地,因为即便是败了,那也有东山再起之机。
  他便安抚道,“这你大可放心,大伯不是那等糊涂之辈,好坏清白还是分的清了,不管你说的法子管不管用,对古家你都是尽心尽力了。”
  话到这份上,古绯也不矫情了,她咬唇想了下道,“那管事曾说,墨丸有损,或生裂纹或受潮失色,皆是保存不当所致,若有裂纹者,修补不易,可只是有潮失色,便可以布袋盛装,悬挂阴凉透风之处即可。”
  古仲重复了几次,想了想记住了,越发觉得这法子可行,当即坐不住,朝古绯急急道了句,“我这就去坊间试试。”
  话才落,古仲提起袍边,脚步翻飞地离去了。
  丹青端着茶上来,才到花厅门口,差点没撞上古仲,慌忙让到一边让开道。
  “姑娘,大爷这就走了?”丹青进来,递给古绯一盏温热茶水,另一盏只能放着了。
  古绯旋开茶盖,掠了掠茶梗,轻抿一小口,品着茗香在舌尖蓓蕾上绽放开,后茶水顺喉而下,才施施然开口道,“可不就是走了。”
  可不就是走了,那般急切,也不等她话说完,出了事,谁又能怪到她头上。
  古绯私心里如此想着,她又不是傻子,怎会被古仲几句话诱哄,就全盘托出,自己不留一手,让古家轻易就渡过衰落之危,日后说起,哪里有她半分的功劳。
  有些事,有些人,有些话,不到紧要关头,谁又能看到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她不仅要在古家立足,指不定日后,还要与古仲一争高下,夺这古家的主事权,毕竟她所背负的和要做的事,光凭她一人的力量无异于蚍蜉撼树,而古家,自是最合适不过的踏脚石。
  (阿姽有话说:额……万字没码出来,还差四千字的样子,周末补上来,明天尽量出万字更新)
  

11、墨徽和白姿兰
更新时间2014…6…6 22:44:32  字数:2156

 是夜,暗月无光,连依稀星辰也没有。
  已过辰时末,古绯还端坐在花厅中,她穿着白色中衣,青丝散着,整个人恍若雕塑,无声无息,偶有夜风吹拂,带动衣摆,露出半截莹白肌肤,在油灯都没点的厅中迷蒙出浅柔点光。
  苦妈一身灰色粗布衣回来之时,见到的便是这模样的古绯,她身形顿了顿,继而脚步一转,摸出火折子点燃油灯,才小声的道,“姑娘,怎的还没休息?”
  黑瞳中油灯焰火摇曳生姿,像是鎏金雕就,她浅声回道,“等你。”
  听闻这话,苦妈松弛耷拉的眼一眯,末梢细纹弯起就笑了,她到古绯跟前,捡起榻上的薄衫搭她肩上,“老身办事,姑娘放心就是,往后不可如此晚坐,您的身子才刚见好,受不得冷。”
  古绯也没打断苦妈的话,她听着这啰嗦的唠叨,嘴角不自觉勾起,心头竟觉一种被人关心的感觉来。
  苦妈见好就收,她也没指望古绯全听进去,当即面色一整,说到正事上,“果然不出姑娘所料,那道人死的蹊跷。”
  闻言,古绯娥眉一挑,眸底有灼灼的流光而起,“如何个蹊跷法?”
  “姑娘请看。”苦妈将黄铜仕女油灯挪到古绯手边,然后从怀中摸出张丝帕来,丝帕揭去四个角,便露出几根卷曲的头发丝来。
  古绯凑近细看,发现这几根头发丝有那么一两根颜色浅淡,显然不是一个人的落发。
  苦妈将丝帕摊开在案几上,指着其中几根道,“这几根是老身在那道人尸身上拔下来的,而这几根却是老身在道人身上发现的。”
  后几根,便是那发色浅淡的,古绯半点不忌讳,她伸手捻起其中一根,放到眼前细看,却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身上沾染上他人的发丝,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古绯将那几根发色迥异的捡出来,拧成一撮,在指尖缠绕而过,就将之揉成一小团。
  苦妈淡笑着摇头,“姑娘,可别小看这几根头发丝。”
  古绯看向苦妈,不甚明白。
  苦妈脸上表情高深莫测,从耳鬓滑落的银丝在油灯光线中发亮,“老身敢断定,这几根头发必定是凶手在查看道人是否彻底咽气之时,无意被道人的衣裳给勾下来的,且绝对是女子所为。”
  “哦?”古绯生出了兴趣。
  “姑娘刚才拧了那几根发,可是发现发丝异常顺滑,顺发根而下,指腹会有点滴的油腻之感。”苦妈娓娓道来。
  古绯眸色一亮,苦妈的话像是道闪电,从她脑海嗤啦劈过,她隐隐抓住了些什么。
  “发根滑腻,那是因为女子常用兰膏头油的缘故。”苦妈进一步的解释。
  古绯恍然,她想了下,捻起那撮发放到鼻尖嗅了嗅,沉吟半晌道,“是桂花兰膏香,闻着好生熟悉,我一定在谁的身上闻到过。”
  听古绯这样说,苦妈毫不怀疑的就信了,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她对古绯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刚好同样晓得古绯那敏锐于常人的嗅觉,这是一种天赋亦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
  “不着急这一会,很晚了,老身推姑娘去休息。”说着,苦妈将古绯手头那点发丝接过,放回丝帕里,就欲去推轮椅。
  哪想,古绯人往后仰,靠在轮椅背上,眼也不眨地看着苦妈,半点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
  苦妈脸上的笑意一僵,止了动作,怔怔正视古绯,好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种难堪的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无声无息又暗潮涌动。
  苦妈垂下手,蜡黄的脸上有厚重的阴影覆盖,许久都看不清她的表情。
  古绯的神色越来越冷,直至那双眸子中都生出寒冰碎雪,“苦妈,你知我想知道什么!”
  苦妈手一颤,她缓缓抬头,看着古绯,以自己都难听清的声音道,“姑娘,老身明白你想知道什么,老身也都查清楚了,可……”
  “可如何?”古绯声色利落,宛若玉珠碰撞。
  回答古绯的,是苦妈的叹息,她走到光亮处,正色道,“老身会说,但请姑娘答应老身,千万不得意气用事,更不可伤了自个的身子。”
  古绯抿着唇,粉白的唇下光影横斜,她唇尖一掀就应道,“好。”
  如此,苦妈才又说,“您让老身寻的人……不在了……”
  不在了?
  古绯脑子里不断回荡这三字,她抓紧轮椅扶手,费了好生的力气,不敢相信的问道,“不在了?什么叫不在了?”
  苦妈面容看不出悲喜,一双手交握了下,垂着眼皮就更为直白的道,“不在了就是……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
  像是被扔进了冰窖,古绯感觉到全身上下都冷,双腿更是开始剧痛,那种痛,带着无法呼吸的窒息,她一字一字咬着牙问道,“你是说,我让你寻的那两人都死了?我的生父生母都死了?”
  苦妈猛然抬头,惊讶非常,古绯数日前只让她在易州寻两人,可却根本没说这两人是她的亲生父母,更勿论其他。
  “你确定死的人是叫墨徽和白姿兰?”古绯又问,尾音带着失态的尖利。
  苦妈嘴皮动了几下,她将自己查到的线索理了遍,肯定的回答,“是,易州小墨墨家的墨徽和平民女子白姿兰,于八年前去世……”
  “不……”古绯尖叫一声,她长袖一拂,哐的一声案几上的茶盏摔了出去,溅起一地水渍,“谁告诉你他们死了?谁说的?”
  苦妈看着脚下摔的粉碎的茶盏,尖锐的棱角在水渍中倒映出鲜明的绝望,一如此刻古绯的神情,“易州城郊以南,两座孤坟,老身亲自去验看过,易州小墨墨家的人说,两人出游遇匪,死于非命。”
  说完,苦妈便担忧地看着古绯,这样的说词粗劣不堪,骗骗那等总角小孩还可以,只要是稍有灵智的,都能瞧出这里头的古怪来。
  “不可能,”古绯声音阴沉,点漆黑瞳中隐带赤红,一身戾气涌动,骇人不已,“我娘亲身有旧疾,双眼视物不明,性子喜静,爹爹便从不会带她出游,我虽十年未在家,可每年都有书信同他们往来……”
  剩下的话古绯没有接着往下说,她倏地就住了口,突兀得像是骤然断裂的匹练,紧接着她诡异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苍凉又决绝,宛若杜鹃啼血,掀破房顶,直蹿夜空,惊了暗云中的星月。
  

12、大仇未报,岂能先死
更新时间2014…6…6 22:52:02  字数:2548

 “好的很,好的很……”带着森然的阴寒,似从地狱中呐喊出的不甘,古绯咬牙切齿的道。
  然她才刚说完这句话,便有猩红鲜血从嘴角滴下,艳如火烈如焰,在她那张白到透明的脸上异常醒目惊心,她却是生生咬伤了自己的牙龈及舌!
  “姑娘,使不得!”苦妈冲上去,捻起袖子,又小心又心疼地为古绯擦拭,“姑娘节哀,咱得留着这条命,好生的活着,才能先谋而后徐徐图之。”
  古绯推开苦妈,葱白细指一揩嘴角,嫣红的血将粉色的唇瓣涂抹的红如朱砂,一股子嚣艳的狠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只片刻功夫,她便冷静如磐石,仿若刚才失态怨恨的人根本不是她。
  “苦妈放心,大仇未报,我又岂能先死。”她话语浅淡,犹漂在冰水中的无根浮叶,不着边际。
  苦妈怔忡,她望着古绯睫毛下的暗影,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她照顾古绯也有段时间了,她第一次见到古绯,是在大京,那个黄昏飘摇的暮色之际,她下半身几欲被鲜血染透,撕了裙摆,便见本是莹白纤细的小腿皮肉翻飞,鲜血淋漓,大半的腿肉都被生生削去,只差那么一丝气就被痛死过去,好不凄惨。
  从大京到易州,这一路未在古家安顿下来之前,腿伤不愈,有些地方更是化脓生蛆。
  就连郎中都不敢下手医治,需得将蛆虫从坏肉里挑出来,再经烙铁灼烫,方能免去断腿之苦。
  她记得很清楚没人敢下手,最后古绯她嘴里咬着碎布,手执匕首,硬是大睁着眼将蛆虫连同坏肉一并再次削去,等同于她受了两次的削肉之苦,那等气魄和韧性纵使男儿都不及。
  经常她一闭眼,就想起那幕,从那时她便知,有朝一日,古绯羽翼一丰,那绝对是很多人的恶梦。
  “准备香烛,我要祭拜。”
  平澜无波的声音良久之后响起,苦妈回神,便见古绯自己转着轮椅轮子,动作吃力地往房间而去。
  苦妈正要上前推轮椅,可还未动作便被拦了。
  “我要一个人静静。”古绯背对着苦妈说这话,她单薄纤细的身影渐融入厅外夜色中,最后模糊不明,带着种让人心酸的苦涩,可那背脊却始终如一的挺直着,仿佛山峦巨石都压不弯。
  半个时辰后,待一应祭拜的物什妥当,苦妈才轻轻敲了敲古绯房门。
  没人知古绯一个人在房间干了些什么,苦妈觉得许是大哭了一场,也许是恨天怨地,可当古绯转着轮椅开门面对苦妈之时。
  苦妈心有微诧,这时的古绯再正常不过,嘴角还噙着浅笑,本就比常人都大一圈的眼瞳格外漆黑明亮,只是苦妈不知自己是否看错了,她觉古绯眸底像潜伏着可怖的兽。
  这兽总有一天会脱笼而出,到时古绯视野所及之处,尽数毁灭,连同她自个。
  只因,这兽的名字叫——仇恨!
  “苦妈,为何不走?”见苦妈只是看着自己不动,古绯淡淡的问。
  “走,这就走,都准备好了。”苦妈连忙道,她几步到古绯背后,双手推轮椅,轻手又轻脚。
  祭拜的地方在青墨院外不远处的假山凹陷处,正对南方,即便有火星也不易被人发现,苦妈着实费了番心思。
  古绯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慢条斯理地烧着楮钱,晕黄的烟灰和着火光飞腾而出,直至烧尽成灰,最后连那点火星也一并熄了,古绯依然久久未起身。
  “姑娘,地上凉,小心风邪入体,您的身子再受不得了。”苦妈探身往假山外看了看,并无人发现,才小声的对古绯劝慰道。
  古绯当没听到,她在地上又跪了好一会,最后三叩九拜,才抬手示意苦妈扶她起来坐轮椅上。
  姑妈为古绯扇了扇身上的楮钱烟灰,就听她问道,“苦妈,我要报仇!我要让他们所有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闻言,苦妈一惊,她手还僵在半空,僵硬地转头看夜色下的古绯,呐呐无言。
  那天晚上,苦妈一直守着古绯,眼见她闭眼睡着了,才起身准备去外间小憩一会,就见古绯浑身抽搐,面目痛苦的陷入梦靥之中,任凭她如何喊都无法自拔。
  古绯确实是做梦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这般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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