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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不嫁良人-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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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
就在城下,白胡子太监躬身施礼,并不倨傲也不巴结示好。
“陈将军,这里说话。”他小声道,引着陈少权往一旁去。
陈少权望了望周边肃立的士兵,脚下不动。
“有话但说无妨。”
白胡子太监姓贾名善,此时略显焦躁,犹豫多时才用极微弱的音量道:“将军……太上皇已被围困几日?”
陈少权嘴角微扬,反问道:“太上皇?我朝何来的太上皇?”
贾善沉默不语,看着陈少权的面色,过一时才勉强露出笑容道:“紫禁城有旨意,大同乃我国之重隘,万不可将兵力调离,全力守好大同。”
陈少权笑了笑。
“贾公公的意思我明白。”他高声起来,“来啊,将贾公公送到卫国公帐中,一同前往沂州。”
他看到贾善的面色由青转白,复又涨红,贾善争辩起来:“世子爷这是做什么?咱家还要赶回京城复命。”
两名士兵上前来,扭住了贾善的手臂。
陈少权拍了拍贾善的肩膀,笑言:“沂州城里坐镇的是大周天子,送你去复命,天经地义。”
贾善一路挣扎,最终被捂住了嘴,带出了陈少权的视线。
他扬手,一名锦衣卫闪过,在他身边立定,恭敬出言。
“这几日陛下被围的消息传出,留京的有些文官上书请四皇子暂摄帝位,以防陛下有何差池,不叫辽人拿住命脉。四皇子先是痛哭流涕再是百般哀求,之后呆呆而立,最后被扶上帝座。”
陈少权早料到如此情形,听闻此言,沉思一时道:“知道了。”
锦衣卫面色阴晴交替,轻声道:“世子爷,白大人领锦衣卫率禁卫军大部都在沂州,京中只余数千禁卫军与五城兵马……您说,如今该如何。”
陈少权摇摇头,轻言:“四皇子太蠢太急。”
他心中自有思量。
大同其实只要守住就好,当务之急是救出被困沂州的陛下。
好在卫国公已率大部赶往沂州增援,相信陛下会安然无恙。
他如今所要做的,就是守好大同。
而灵药的数千兵力编在了大长公主所率的护**中,将将行到沂州旁的娑婆乡,便遭到了辽兵的埋伏。
辽兵势众,一路围追堵截,眼光全程锁定大周十公主。
娑婆乡在群山环抱之中,护**护着十公主和大长公主的车轿,一路走到了碾河边。
汾水如锦,碾河若玉带。
大军行路忌群龙无首,护**军纪严明,乍受辽军埋伏,护**将领赵焕章号令全军往东继续行进,在碾河边反扑敌人。
辽兵约莫小一万人,被护**反扑,竟有些招架不住,节节败退。
在这档口,大长公主号令穷寇莫追,继续东进沂州城。
然而剩下的辽兵却不溃退,待护**行至合索乡时,溃退的辽军与围困沂州城的辽军大部会合,竟生生将大长公主所率护**团团围住。
北方天寒,苏力青领大军自山头举火把缓缓走下,冲着在包围圈中淡定自若的大长公主喊话。
“这位老太君,如今你一万护**被我大辽虎军困在这山洼地里,无路可退,快将十公主交出来。”
灵药立在大长公主身旁,看火光中苏力青的脸,只觉心头怒火横生。
“苏力青,我只是一介女子,不领兵不打仗,你缘何紧追我不放?”她嗤笑出声,“莫非,是想拿我去要挟大周的天子和将领?”
大长公主握住灵药的手,示意她莫要动气。
“苏力青,你父亲当年就是一个怂货,如今看来你也不咋地。”大长公主说的一口北音,豪气冲天,“用女人来要挟他人这等下作事,也只有你做得出来。”
苏力青双眼冒火,极力忍住心中的火气。
他高高地举起手,将一柄匕首举在手中,叫嚣。
“十公主,想必你同我一般,都经历了一样的事。我事事洞察先机,却仍不及你知晓变化后作出的改变。这柄匕首,想必你认识,上面写着稚川 陈少权五字,他人已落入我手,若你知趣,便用你的人来换他的命。”
大长公主神色自若,高声道:“他若被你所擒获,若无逃生希望,自会为国捐躯,这是我们卫国公府的光荣和荣耀。你以陈衡的性命威胁不到任何人!保家卫国,无惧任何艰难险阻!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灵药心头一震。
原来,卫国公家的儿女,自小受的,是这般的教育。
前世,陈少权毫不留情的射死了她,其一固然是有与她素未谋面的缘故,最大的因由,大概是不想因为她,而舍弃保家卫国的信念。
她扪心自问:“我身为大周的公主,享天下之养,这些时日,照料灾民,平定西州叛乱,这一切所做,是为着自己的心意,还是对万民有天生的责任?而陈少权,他上一世保家卫国,不满闵夫人为他安排的婚姻,三年不回京,再见到妻子,却在万军阵前。莫非真的能要求他因为自己,而放弃守城?放弃大周的疆域?换了她,她会么?”
以圣人之心度人,人皆有瑕疵。
她静静地看着苏力青,良久,回身拥抱了一下大长公主。
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奶奶,这一回,我去换陈少权。”
大长公主拉住她,目光慈祥:“好孩子,少权怎么会落入他的手中,这种骗人的伎俩,你也相信?”
灵药啊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蠢。
苏力青见远处的灵药似乎不为所动,着急起来。
“十公主,莫非你当真不在乎他的性命?”他喊道,“那么,我想和你谈一谈!”
灵药看着他手中的,陈少权的匕首,心神不宁。
她高声回话:“你想和我谈什么?”
苏力青举起手起誓。
“就在碾河边,你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有话与你说。我向长生天起誓,谈完之后我放你们去沂州城,咱们正大光明地在沂州一战。”
灵药看向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摇摇头。
“不可。”她握住灵药的手,目光坚定,“跟蛮子没什么好谈的。”
灵药反手盖住她的,晃了晃。
“姑奶奶,我去和他谈一谈。”她是知晓一些苏力青的脾性。
大长公主仍是拒绝,连同灵药身边的锦衣卫郑登峰也下拜在地,恳请公主要以身涉险。
灵药下定了决心,慢慢往碾河边走去。
距离梁军对弈处已有二十丈之遥,郑登峰连同一队锦衣卫在一旁远远跟着。
苏力青静静地看着灵药。
灵药也看着他。
他是个满脸胡子的辽人,眉眼粗犷、皮肤黢黑粗糙。
灵药首先开口。
“你也是从那一刻回来的。”她毫不讳言。
苏力青点头。
“既然长生天给了你我重活一次的机会,那么你我合该在一起。”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十公主,上一世,陈少权将你射死在阵前,这一世你为何还愿信他?”
灵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你是想问我这个,那么没什么好谈的。”灵药转身想走,手腕却被苏力青一把拽住。
他的手掌粗糙,握的人生疼。
郑登峰飞跃上前,却被苏力青架上灵药脖颈的匕首逼停了脚步。
苏力青紧紧将灵药扣在身前,口中似在哀求又似在威胁。
“公主,若你能跟我,我愿撤兵,退大周国门百里。若你不愿意,那我只有杀了你!”
灵药紧紧去抓勒在自己脖上的大手,懊悔自己的大意。
“你不要妄想!我大周兵强马壮,何须你来退兵!”
苏力青哀嚎出声。
“你宁愿死都要和陈少权在一起,那好,我就让你再死一次心!”他叫嚣着,“我倒要看看,这一世,他会不会仍在大同城前将你射死!”
灵药心头一颤,更加猛烈的挣脱起来。
护**看到十公主被俘,都动了起来。
山上忽然射下一阵带火的箭雨,将护**团团包围住。
大长公主指挥人迎战,苏力青却在箭雨的保护下,挟持灵药而去。
第71章 负图
在周灵药看来; 苏力青是一个有心理缺憾的人。
他虽是辽国大皇子,却在幼年与其母妃关在塔城牢狱; 十四岁才被接回。
说是辽国大皇子,可辽国; 有二十七个皇子。
他是凭借战功,才有了如今的权势。
培养摩教在西州的势利; 从而使西凉全境动乱。
入侵北氐; 将东项灭族; 他站在滔天罪恶上,培养了自己的势利和在辽国的声望。
他主张入侵大周; 再立战功,从而借此在辽国称王。
可惜上一世的他,终究是死在了大同城下。
“前世是我大意,这一世我不会输。”他望着遥遥的山脉; 缥缈的北方烟雾,吐出了一句话。
灵药坐在他的对面; 双手虽被绑住,但全身上下均未有伤口。
或许是同为重生之人,苏力青又对她心怀爱慕; 她并未受到苏力青的侵害。
灵药静静地看着苏力青; 面色安静淡然。
“苏力青在你们的语言中,是什么意思?”她静静发问。
“聪明。”
灵药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
“那你可一点都不聪明。”她轻笑一声; “你以为你输在哪里?”
“卫国公陈婴。”他突然面上划过一丝恨意; 咬牙说道; “周朝有如此神将也就罢了,他还有一个儿子,莫非他也重活了一遭?才会刚上战场就立下如此战功?”
灵药听到他这样说陈少权,笑了笑。
“你错了。”她敛起笑容,肃穆道,“前世,你以为是输给了大周的神将和料事如神的战略,亦或者是大周有强过辽国数倍的强壮兵力,但实际上,前世你输给的,是人心。”
“前世你四路齐发,不光大同攻不下来,其余三城同样折戟,只是一些小市镇在辽人的铁蹄下陷落。你为了攻破大同,千里迢迢将我从京师掳来,结果如何呢?”
“大周人在你们眼中,是羸弱不堪的中原人,心性没你们坚韧,身体没你们强壮,可你们用尽一切办法,却攻不破一座城墙,因为大周人有你们没有的东西,那就是我们信奉的道。道告诉我们,国家危亡,你要挺身而出,即使你没有义务没有帮手①”
她将眼光转向苏力青疲累的脸庞。
“纵使你拿更多人的性命去威胁大周的将领,他们都不会屈服,因为他们坚定信仰的,是汉人的道统。”
苏力青听她说完,只觉脑中有浆糊,没办法服气。
“前世,我不光抓了你,还从朔州抓了陈婴的女儿。”他丝毫不隐瞒的说出,“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在我抓她的第二天,就咬舌自尽了。”
灵药脑中轰的一声,不由地胆寒。
“前世你抓了陈雪舟?”她的声音不自禁地开始发抖。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他陷入了沉思,“一个那么小的小姑娘,莫非也信仰着所谓的道统?”
灵药的视线渐渐模糊,她轻轻抽泣了一下,抬手将滚落的泪水拂去。
家国存亡之际,很多人都默默地死去。
她先前所计较的一切,突然都成了笑话。
“你先前答应的,可做到了?”她想到在娑婆乡围困的大长公主。
苏力青却像是恼了一般,怒视着她。
“我在你眼中,就是一个如此不堪的蛮夷?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他挥了挥手,似乎想挥走心中的烦躁,“你们周朝的那个老婆子只不过带了区区一万护**,能成什么事。更何况,前线需要人手,没必要浪费兵力和他们死耗。”
他不安地移走视线。
“我只是为了你而已。”
灵药嗤笑出声。
苏力青突然跪在了她的身前,像赌咒一样的说起来。
“十公主,前世你与我相伴十几天,莫非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他眼神渐渐迷醉起来,“天命如此,你我应该相伴。”
灵药站起身来,笑着向他。
“你将我掳来的理由,是陈少权在你的手中。我是因他而来,怎会同你苟且。”灵药眼神坚定,
“我低估了他。”
是的,她从头到尾都低估了陈少权。
他那样的人,会为了家国而抛弃牺牲自己的一切,更何况前世的她只是他素未谋面的妻子。
陈雪舟,那个小小的,活泼的、爱碎碎念的小姑娘,竟然也会怕自己威胁到父兄,而咬舌自尽。
而她呢?
她渐渐地,对自己失望起来。
她默默看着苏力青悲哀的脸庞,缓缓说道:“我跟你来,还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苏力青闭上了眼睛,旋即睁开,似乎在平复心中的情绪。
“你问。”
“西州是如何变成这样的。许羡臣和负图法师,在哪里?”
苏力青乍听到这个名字,竟然有些讶异,又确认了一遍:“……许羡臣?”
灵药点点头,神色平静。
“是,许羡臣,西凉国上宾。”
自从在卫国公陈婴那里知道了母亲当年的情郎许羡臣之后,她便在西州多方打听,竟然从许多人的嘴里知道了许羡臣的事。
拼拼凑凑,竟让她也知道了些他的事迹。
许羡臣,太一宗张天师的弟子。
青年时入西凉。
假作丝绸商人,结识西凉王女苏婆诃,二人坠入爱河。
两年后,西凉被辽人入侵,大周派卫国公陈婴相助,将西凉纳入大周版图。
苏婆诃的画像被进献朝廷,天子命卫国公陈婴护送苏婆诃入京。
为了西凉安定,西凉王女毅然斩断情丝。
许羡臣,与保管昙无达高僧舍利的负图法师,一佛一道共同辅佐西凉王室。
然而三年后,许羡臣却销声匿迹。
负图法师则被辽人擒获,逼问西凉皇宫宝藏的下落。
苏力青有些紧张。
负图如今在沙海牢狱中,不见到舍利至死不吐口西凉皇宫的秘址。
而他们已寻许羡臣数年,却一无所获。
他,究竟去了何处。
苏力青很快就坦然了。
“不知,我也在寻找他的下落。”
“我要见负图。”灵药斩钉截铁的要求。
苏力青也斩钉截铁地拒绝。
“不行。”
灵药不为所动。
“我是西凉王女苏婆诃的亲女,我这里有昙无达法师的舍利珠。”她平静地说道,“若由我来与负图法师交谈,西凉皇宫宝藏的秘址,定有进展。”
苏力青有些犹豫了。
那可是西凉皇室的宝藏,为了这个宝藏,辽人付出了多少年的代价,而他也因为许诺要将宝藏寻出,献给父皇,而被内定了下一任辽王……
那些成千上万的金银珠宝,可以买多少牛羊战马,可以买多少良田土地,可以养多少强壮士兵……
他有些心动了。
灵药趁热打铁。
“我只想找到宝藏。”她笑起来,“只要一点点。”
她将被绑着的双手一摊。
“其余的,全给你。”
苏力青开始沉思。
良久才道:“好,只给你一日时间,三天后,随我去大同。”
灵药垂下了眼眸。
“拿我去敲开大同的城门吗?”
苏力青突然笑了,胡子也抖了起来。
“不,我是想让你对陈少权死心。”
带你去大同,让你在城下再死一次。
这一次,我不会让他把箭射在你的身上,我会让他把箭射在你的心上。
灵药不再说话,眼眸垂下,遮挡了其中的不屑。
她已明白了家国大义,又何必在乎陈少权的那一箭射还是不射。
沙海牢狱便在漠北的沙漠中,距离如今所在地并不远。
行了一天的路,便赶到了。
这里是建造在沙漠地底的牢狱。
其中关了十七个和尚。
顶顶地下,是负图法师。
灵药隔着铁栏杆往里面望,一个皮肤干枯若树皮的长须长发老者躺在其中。
他老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口中却还在念诵着什么。
灵药静静地去听,屏息凝神。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是心经。
身边的苏力青不耐,高声道:“负图,西凉来人了。”
灵药回身望他。
“请你回避一下。”
苏力青断然拒绝。
“不可能。”
灵药笑了一笑,正要出言,却听负图在其中沉沉出言。
“是哪一位。”
他的声音太过苍老,似乎没有一百岁也有九十多了。
可他实际上只有五十多岁。
灵药慢慢走了进去,面对着躺着的负图法师,双手合十,跪拜行礼。
“南无阿弥陀佛,药师佛座下弟子周灵药敬问法师安康。”
苏力青在一旁嗤笑出声。
负图却缓缓地、艰难地坐了起来。
他双目浑浊,似乎已不能视物。
“周灵药。”
灵药将藏在胸口的舍利子拿出来,递在了负图苍老的手中。
“法师,我乃西凉王族苏婆诃之女。家母曾与许羡臣相识。”
负图面色毫无波动,手中轻轻摩挲着那枚舍利子。
良久,目中有泪水涌出。
“苏婆诃。”他轻轻念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昙无达**师为她所取。大悲咒有十四个娑婆诃,每一个都有六种真意。”
沉沉的声音在沙漠地底回旋。
“找到许羡臣便可知宝藏秘址。”
“许羡臣,他应当在海外仙都稚川。”他突然笑了,“可没有人知道稚川在哪里。”
灵药心中狂动。
海外仙都稚川。
那是陈少权学道的地方……
他从那里而来。
她忍住心中的狂喜,默默看着负图,良久才以颓然的语气说道:“那弟子应当如何?”
负图拍拍手边的一本《心经》。
“给你。”
灵药接过,却被身边的苏力青一把抢过。
老旧发黄的纸张在苏力青手中翻动。
良久,他看不出有何不妥,这才递给灵药。
灵药轻言:“我在佛寺修习,当时常念诵心经。”
负图缓缓道:“若羡臣在世,怕也会须发斑白了吧。”
他双手合十,念诵佛号,良久才睁开了双目,紧盯着灵药。
“般若功德不可说。此中真义,尽在心经。”
灵药望着他的眼睛。
他目中无神,黑的少,白的多。
却无比的坚定。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移至灵药手中的心经。
良久,他才将双目合上,手中却在摩挲着那一枚舍利子。
这是昙无达法师的舍利子啊。
他默默地在心里哭着。
还有泰半在哪里,在仙都稚川。
西凉摩教之乱,佛道两门携手保护西凉的王室血脉,保管着西凉皇室宝藏的下落。
许羡臣,就是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
不管他是道,是佛。
他都是自己人。
第72章 喜欢
卫国公陈婴率四万护**与大长公主在原平会合; 一路经沂口过秦城; 与北城门的锦衣卫、禁军与沂州卫军里外夹击,将辽军歼灭在沂州北城门外。
大周天子恭行天罚; 与卧牛城外斩杀敌寇数百人,一匡天下。
而穷寇; 则尽数聚与大同城外。
像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
又似乎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元朔帝听闻了大长公主与卫国公关于周灵药的禀告,心中大恸。
彼时; 他立于忻州北城门楼,望着这座若硕牛一般祥瑞而广袤的城池。
他挺直了经年居于优渥而稍稍有些佝偻的身子,重拾起了青年时期开疆辟土、踏平诸侯的豪气,
指着大同的方向; 像个真正的天之骄子。
“我周氏,上有代国大长公主,保境安民、襄助天子。下有太康公主,平叛西凉,不畏险阻,实乃我大周之幸也!此大同一役; 朕必要倾举国之兵力; 将辽人——赶回他们的老家去!”
大同。
官军数百万; 斥堠棋布遥相望。
南北交锋,烈马嘶鸣。
这里是中原最重要的门户。
五丈之高的城墙; 三关两翼; 像高高的屏障阻碍了辽军的进程。
深深的护城河水里; 滚着血水和烈油; 高高挂起的吊桥,意味着护**从未处过下风。
攻城与守城相比,难太多。
苏力青,在后方帐中颓然在地。
辽人不爱桌凳,席地而坐。
他的面前,是粗服宽衣仍不掩玉色的大周十公主周灵药。
惊心动魄。
遇见周灵药之前,苏力青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惊心动魄。
大同久攻不下,辽人死伤过半。
大辽皇帝已急传书数次,撤兵撤兵撤兵。
他不甘心。
他缓缓站了起来,慢慢地走近了灵药。
灵药仰着头看她,良久才道:“走吧,去武定门。”她戏谑地看着他,“带我去敲开大同的城门。”
苏李青将视线转移,吩咐卫兵。
“带十公主上巢车。”
两辆冲车护卫,一辆牛皮巢车乘坐了苏李青与周灵药。
在新的一轮攻击中,他捉住灵药的手,将这位大周的十公主献于北方破夜而出的,第一抹晨曦。
冬日晨雾下,陈少权静静地站在高高城墙上的垛墙之间。
他穿甲胄,戴盔帽,双目若寒星,周身像有光。
他是个高大的男子,却又不显得笨拙和鲁莽。
征战数月,他愈渐清瘦。
辽人,是攻不下大同。
沂州,朔州,他们都攻不下。
所以,苏力青带着灵药来了。
晨雾凛冽,冷冷清清地沐在他的周身。
雾气中,城下的辽兵带着必死的决心,执大刀列队而站。
在正对城门半里之地,灵药站在巢车之前。
数月不见,她好像清瘦了一些。
又好像长高了。
翻了年,她该及笄了吧。
他的眼睛突然起了雾,迷迷蒙蒙的,看不清城墙下的一抹玉色。
这便是她所说的那一幕吧,他射了她那一箭的那一幕。
苏力青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小时候在阴湿牢狱中,寂寞了就大吼大叫,只有回声应他。
他肆无忌惮的喊,从没有人管他。
此时他像小时候那样,冲着城墙之上的那个青年喊着。
“陈衡,陈少权。你这辈子没机会再娶她了。”他放声大喊,“放吊桥,开大同城门,我会将她放了!”
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像嗓子里有火在烧,嘶嘶哑哑的。
灵药挺直了腰杆,笑的冷冷清清。
她望向城墙上那个青年。
上一世,他们耽于误会和隔阂,天人永隔。
这一世,她沉浸怨恨,待心结解开,再相见又是这里。
万军阵前,城高如障。
她默默地用牙齿咬了咬自己的舌头,稍一用劲,痛意蔓延全身。
苏力青像察觉了她的意思,冷笑数声,一声令下。
身后的辽兵从后面的巢车中牵下来一个小姑娘。
素衣素服,眉眼初开。
她的嘴巴被布条绑住,无法说话。
灵药乍见到她,跳下车将她揽在怀中。
卫国公亲女陈雪舟。
她被灵药抱在怀中,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
大长公主带兵救圣驾,朔州只余数千兵士守城。
城中辽人奸细捉了陈雪舟,一路藏在桶中运至辽营。
苏力青的破釜沉舟,只在这两人身上。
大同守将陈少权的亲妹,以及心中所爱,全在他手。
换了他,他会妥协。
灵药紧紧搂着雪舟。
晨雾退散,她仰头去看城墙上的陈少权。
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的身姿。
他气质清冽,此时却多了几分的戾气。
他慢慢举起了弓箭。
青年,身姿挺拔若松,双目凛冽若寒星。
他张开了弓箭。
苏力青将灵药与雪舟推在身前。
两人的身影将他完全遮住。
他幽幽地在灵药耳边说着:“公主,你该死心了。”
灵药看了一眼怀中的雪舟,与她双目相视,雪舟点了点头,她也点了点头。
城墙之上的陈少权右手一松,箭呼啸而来。
苏力青叹了口气。
箭枝若电,瞬间已至眼前。
灵药抓住雪舟的肩膀,往外一推。
她与她之间,多了一道缝隙。
三棱镞形状的箭头就这样冲击而来。
直中苏力青心口。
他,就这样猝然而倒,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就在这时,城墙上忽然响起了呼啸声。
数万支带火的箭枝呼啸而来。
辽兵群龙无首,一人带头跑,其余人也跟着跑起来。
眼看箭枝将至,灵药拉着雪舟往巢车之后躲避。
待万箭停发,她将雪舟嘴上的布条取下,牵着她的手从巢车后出来。
她就站在原地,回转了身,看着辽军退散的身影。
辽人,兵力分散太多,终究攻不下汉人的城池。
雪舟靠进了她的怀中,抹着眼泪说:“公主姐姐,我差点就要咬舌自尽了……”
灵药拍拍她的小脑袋。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雪舟突然笑了起来,拉着灵药的手就往回跑。
“走吧。”
城墙上忽然响起一片山呼。
整齐而有力的声音齐齐地在喊一句话。
“公主嫂嫂、公主嫂嫂!”
没来由的,灵药就涨红了脸。
再一闪神,城墙上那人已飞身而下,一匹骏马自城墙上的小门呼啸而出,将陈少权接在马上,疾驰而来。
就像那一日。
澜月清辉之下,他策马而来。
一顶白玉冠,一袭霜色衣。
俊逸出尘。
今日的他,一身甲胄,平添几分英气。
他的身后跟着也跟着小队人马。
马儿掠过灵药与雪舟身前。
手臂使力,一把捞起,将她置于身前。
雪舟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哥哥和公主傻笑。
白玉京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良久才取笑这个小姑娘。
“哎,你哥哥被公主抢走了,你这么高兴?换了我是小姑子,我得折磨死她。”
雪舟看都不看他,仍旧傻乎乎地笑。
“关你什么事儿,等你当了小姑子再说吧。”她说完仰头看了白玉京一眼,不屑的说,“瞧你这个模样,是个公公吧,看来你是当不了小姑子了。”
白玉京摸胸自问,自己哪里像公公了?
他气的跳下马来要与她理论。
身后的护卫已然牵过来一匹马,扶着雪舟上去。
雪舟冲他扮了个鬼脸,一夹马肚子,扬长而去。
白玉京瞧着她小小的,英姿勃发的身影。
“这小妞厉害的很,有点像少权!”
他自语了一句,上马便追了过去。
溃散的辽人若丧家之犬,被护**追的得四处逃散。
自此一役,大周与辽人的战争,以大周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已近午时,北风凛冽,陈少权载着灵药策马而奔。
风在两人耳边呼啸而过,心旷神怡。
耳边响起轻笑声。
红云漫上了灵药的耳朵,说点什么好呢。
“你喜欢我什么?”话一出口,灵药恨不得扯下自己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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