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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为妃-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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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意逐渐被浇醒,弘凌蓦地停下来立在雨中,脑海中那张缠着恨与绝望的巴掌小脸,才越发清晰起来。
看看自己空落落的双手,除了雨丝,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那个人儿的温暖。
“秦弘凌,你这都……干了什么啊!”
弘凌一拳打在朱漆柱上。他居然对她做了如此龌龊的事。
这时他背后的雨中却传来一声温和而冰冷的轻笑,渐渐,一个与他同样高大的剪影,打着黄油纸伞走过来。弘允虽从雨中来,却点雨不沾身,睨着弘凌的眼神虽在笑,却是一种打心底里的鄙夷和轻看。
“看来四皇兄越来越病入膏肓了,堂堂男儿连自己做事都控制不住……呵,可怜的瘾君子。”
弘凌狠狠盯过去,血淋漓的手掌撑着廊柱,嗓音如野兽蛰伏时发出的低低吼声:“是,你。”
弘允将弘凌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弘凌衣衫有些凌乱,浓密的长发也被雨淋湿黏在脸颊脖子和衣裳上。
弘允秀雅轻笑,眼神却暗含凌厉:“你看看自己,是不是像只落水狗?这一身太子的金冠黄皮,也掩盖不了你骨子里透出的卑贱属性。”
弘凌握拳,骨骼咯咯作响:“人生而平等,你我同承皇室血脉也并不比我高贵多少。你站在我的宫中说这话,不觉可笑?”
“人分三六九等,‘生而平等’,呵,在皇家说这话可真滑稽。”弘允勾了勾唇,秀致的眉眼冷冷含笑,朝弘凌一挑。“是,你自小聪慧过人,与我不相上下,可那又如何?我受过良好的教育,有大儒名仕的熏陶,有体面家室、强大的母族;而你,不过是在冷宫里捡了几本书随便凑合的学问。你从身世到成长的生活,都如我脚下的蝼蚁。”
两个男人,同样的天家皇子,成长的处境却如云泥之别。弘允走近,近在咫尺地盯着弘凌的黑眸,低缓道:“不要与我相提并论,我会觉得侮辱。弘凌,只要我在,你永远只能匍匐在我脚下。这东宫和锦儿,只要我想,也不过囊中取物。”
弘允说罢便转身而去,明明是剑拔弩张的话,可他却说得很平静,丝毫没有弘实那样沉不住气的脸红脖子粗,仿佛只是在陈述个事实。
弘凌眯了眯眼,不卑不亢冷声道:“就算你出身比我尊贵又如何,至少我所拥有的一切都靠我自己的能力,与你一个靠爹娘长辈宠溺过日的男人相提并论,我亦觉得耻辱!我不知道未来咱们谁会匍匐在谁脚下求饶,但我知道现在我是太子,你见了我,也须行礼低头。”
弘允背影一顿,伞骨被他长指捏得滋滋作响,有股宁静的冷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和弘凌的冷冽相碰。而后只听他缓缓笑了一声——
“一个连自己的女人和儿子都保护不好的男人,凭什么让我服你,难道凭你那张比我长好看的脸么?”
女人,儿子。弘凌凝眉心中一惑,上前几步:“站住,什么女人、什么儿子,你说清楚。”
弘允语气温缓,含着丝威胁的笑意:“不过,过了今晚他们就不是你的了。”
弘允消失在夜色中。
弘凌愣愣站在雨中,望着雨丝密密麻麻如银线飘洒,廊下灯笼只照亮他所站的这片容身之处,前头,是无尽的黑暗和风雨。
女人,儿子……
伫立思索了良久,一些与锦月重逢后的片段,断断续续重新浮现在弘凌的脑海。弘凌对着黑暗,慢慢睁大了眼睛。
难道……难道……
不。
不可能。
五年前他视她如天上的月亮,根本舍不得碰一下,他说过除非明媒正娶,绝不会玷污她半分。怎么可能是他的孩子……
不顾满天的冰雨,弘凌跑回含英斋,可院门却紧闭着。
“开门,徐云衣,我有话问你。你开开门!”
里面回应他的是静寂无声,只有不断落下的雨水,和竹林呜呜的风声。
“云衣!”
半晌,才见门缝里漏出丝光明来,听到女子的声音,却是婢女阿竹——“太子殿下,姑娘现在歇息了,殿下明日再来吧。”
阿竹话音刚落,院门便被推开了,弘凌如利箭冲进来无法阻拦,阿竹忙一个闪退、跌在水坑里,灯笼也灭了,喊了声“殿下”却根本无法阻止他。
香璇即时出来,让阿竹跟着她一起退下。她早预感锦月的身份不简单,恐怕不好透露让外人知道,眼看今晚是不太平了,消息需要守住。
弘凌箭步冲进方才的屋里——床帏凌乱,隐约还可见还未来得及整理干净的狼藉。屋里没有人,弘凌找了一圈没看见,又找到屋外,终于在屋檐下看见了一团缩在那儿呜呜哭的小团子。
听见脚步声,小黎抽搭着回头来,憋着嘴湿着眼睛瞧弘凌,却不如之前那么热情了。
看着孩子的脸蛋儿,弘凌觉得小腿似有千斤重,竟然有些难以迈开,几步距离走得无比费力。
缓缓蹲下身,弘凌捧着孩子的小身子,清晰感觉到孩子的挣扎和抗拒。
小黎眉毛拧得像两条钻沙的蚯蚓,奋力地从他大手掌里抽出小胳膊:
“我不要你碰我,你欺负娘亲,你把娘亲都欺负哭了,娘亲再不想见你了,我也不和你好了,哼!”
数月来,这是弘凌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孩子的脸蛋儿。从前,一想到小黎是弘允的孩子,他就努力地想忽略,不敢仔细看他的脸。而今仔细看来,除了锦月的影子,竟然……
“小黎乖,告诉神仙叔叔,你爹爹……他是谁?”
见弘凌眼眸闪动水光,小黎扁着嘴有些心软,他还是喜欢这个又高又好看的叔叔的,但想起刚才锦月呜呜哽咽的样子,小团子又坚定了态度,不客气撇开小脑袋:“娘亲说他死了。你别问我了,我不想和你说话。”
弘凌心疼地把孩子搂进怀里,小黎起先还抗拒,可是这个又宽又结实的怀抱实在太诱人了,渐渐小团子就一扫“凶神恶煞”,吸了鼻子抽搭:
“我也不知道爹爹是谁,但是……小黎时常听见娘亲梦里头喊他的名字。”
弘凌手一抖,答案已经近在咫尺,他竟有些不敢开口问。
“他……叫什么。”
“娘亲不让我说,除非你保证不告诉别人,我才说……”
“好,叔叔保证。”
小团子从弘凌怀中抽…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心地四周看了看,小手遮在嘴侧凑近弘凌的耳朵:
“他叫……弘、凌。”
如头顶炸了个惊雷,弘凌只觉心口一哽,几乎无法呼吸。宫中除了皇帝和太后、太皇太后,无人敢直呼这两个字,否则是杀头大罪。是以,小黎从未听人喊过弘凌这两个字。
檐下暖黄的灯笼光映在小黎略显婴儿肥的脸蛋儿上,弘凌看着清秀的眉目,心中如刀子在刮。在战场上流干血汗也不曾落一滴眼泪,此刻却满眼止不住,片刻就爬满了眼眶。
把孩子揉进怀中紧紧抱住,弘凌哽咽说不出话。
孩子,这真是他的孩子。
*
小黎告诉他,锦月在偏殿的小屋洗澡。弘凌赶到屋外,门开着条缝,漏出一道昏黄的烛光落在他面前。
颤颤伸手,推开门,弘凌见屋中屏风有水汽腾起,隐约印着木桶和桶中女子的背影。
“锦儿……”弘凌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
屏风上女子只是一顿,而后继续舀水淋在瘦削地肩膀上。
“锦儿,你……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哗啦水响。
女子从桶中起身,赤…裸…着的身体印在屏风上,烙下一道纤瘦玲珑的影。
锦月赤足从屏风后走出来,长发湿漉漉披在肩膀上,一丝…不挂,冷漠地看着他。身上玉如的肌肤上遍布深红浅红的痕迹。
弘凌目光闪烁了闪烁,呼吸乱了乱。“你……先把衣服穿上。”
“衣服。”
锦月鼻子轻哼了声笑,眼中渐渐漫上泪光,“弘凌,在你面前我还有什么可以遮羞?我什么都没了……曾经的高贵身世,靓丽的年华,连最后一点自尊和骄傲,也如那些布片,被你撕碎了。”
锦月身上的红痕如刺扎着他眼睛,弘凌张张口,声音嘶哑:“对不起,我今晚……”
锦月低眸看身上的暧昧的红痕,自嘲地笑起来:“看我多不知耻。无名无分,就和野男人生了孩子,还一次又一次躺下承欢,当真,低贱……”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弘凌紧紧抱住锦月,“你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我会对你好……往后,我会倾尽所有补偿你和小黎。”
“补偿?是让我在你宫中做个姬妾,每天和别的女人一起等着你临幸,还是看着你和别的女人恩爱?”“不,以我罪臣之女的身份,我应该被砍头,然后小黎被送给你的姬妾们抚养,呵……”
两行泪水从锦月眼中瞬间落下,锦月闭上眼睛关住悲伤。
“你要我怎样,才能原谅我,重新接受我?”明明抱着她,可弘凌却觉这个女人与自己越来越远。她的眼睛,她的心,都没有自己的影子了。
锦月空洞的眼神重新落在弘凌脸上:“放我和小黎出宫,永远别出现在我们母子面前,我就原谅你。”
“不可能!”弘凌怒声打断,“你知道,我绝不可能让我的孩子流落民间。等天一亮我就安排你们搬去漪澜殿。留下来,我不许你走!”
锦月唇颤起来,这一瞬间,她看见自己长久以来渴望的自由和希望,一齐破灭了。心头有股压抑的怒火,和着悲伤冲得她几乎失去理智——
“走……你走!”“我恨你弘凌,我恨你……恨你!”
一声闷哼,弘凌只觉背心一痛,不知何时锦月竟从他怀中拿了当年定情的桃花簪,狠狠扎在他背心。
“我最后悔的,就是这辈子瞎了眼,跟了你!”
“……”
两双视线相缠,弘凌咬牙默了半晌,道:“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也不会放你走。”
弘凌说罢便大步离开,走到门口顿了顿:“只要你留下来,我什么都依你!也绝不会让人伤你性命。”
男人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锦月跌坐地上,心痛地闭上眼睛。
**
李生路守在凌霄殿外半宿,才发现殿中竟然已人去楼空。下午太子喝了不少酒,心情不好旧疾又复发,草草喝了些药。所以他守在殿外怕出事,没想到还是没守住。
幸好这时弘凌回来了,他赶紧迎上去,却见弘凌眼神极度阴沉,一语不发往凌霄殿里走。
他喊了声“殿下”亦没得到回应,直到弘凌捂着胸口连连呕出几口鲜血,跪在地上,他才赶紧上去扶住,边喊——
“御医!曹公公,快传御医!”
李生路扶住弘凌的手忽然感觉一片滑腻,才发现弘凌背心竟然扎着一柄桃花簪头的簪子,鲜血已经打湿了衣裳。
“难道有刺客!”
……
药藏局的侍医全部赶来,马不停蹄进去殿中。药味和血腥味齐齐弥漫整个寝殿。一直忙活到天明,御医才从殿中出来。
金素棉在殿中守了半夜,鬓发和衣裳都有些乱,见御医从帷帘后转出来,忙迎上去——“太子殿下怎么样了?怎会突然呕血得这般厉害。”
御医焦急地叹了口气:“殿下下午的止痛药服用过量,又酗酒,受了刺激,所以才会旧疾复发呕血不止。而且今天变天下雨,导致身上旧伤口疼痛。这几样齐齐发作,才会如此。”
金素棉想起刚才弘凌神智恍惚的样子,抿了抿唇,扫了眼屋中的奴才,挥手都让退下了,才眯着危险的眼神问御医:
“张侍医,你老实交代,到底那是什么药,味道那般古怪,而且殿下仿佛……他不认得我了,连李生路也不认得。”
“这……”张侍医似被人警告过,不能说,支支吾吾,直到被金素棉言辞恐吓一番,他才噗通跪地说了实话:“娘娘息怒,不是奴才故意隐瞒,而是……而是此事事关重大,有关殿下性命和宏图,奴才不敢轻易透露啊。”
“本宫是东宫的太子妃,是东宫的女主人,难不成还会害太子吗?”
张侍医略作了思量,才和盘托出:“娘娘,那药名叫节麻,虽然可以止痛,但是长期服用就会上瘾,并且产生幻觉,能够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任何事任何人,使人产生飘飘…欲仙的感觉,所以又叫仙人药。”
金素棉吃惊,“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但这药实际是毒,毒素积累越多就越损害脑子,等到病入膏肓,眼睛里看见的世界和脑子里的世界交叠,就……”
那大不敬的词他不敢说,张侍医又道:“所以奴才给殿下看诊的时候才时常说,不能受刺激啊……这一次次累积,终有一日无法控制。”
听完这一席话,金素棉已经瘫软在玫瑰椅上,手脚冰凉。“可殿下现在每隔几日就要吃一碗,这样下去……”金素棉倒抽一口凉气,见张侍医对他点头,“你……你是说,殿下他以后,以后会成疯子吗……”
张侍医满面焦灼无奈,叹气:“这止痛药寻常大夫都不会给病人施。恐怕是殿下在战场上受伤过重,疼痛非人能忍,才用了这药。一旦用了这药,要戒掉,就难了……”
金素棉浑身发凉,如坠冰窟。若是让人知道太子有这样的病,谁又还会跟随……
这秘密,决不能透露出去。
**
弘凌突然病倒的消息很快在东宫各殿间传开。
灵犀殿里,映玉坐立不安,穿着白底、银线绣莲花纹的长衫裙,等着婢女巧芝带回消息。直等到天都蒙蒙亮了,巧芝才满面大急的跑回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
“慌慌张张做什么,慢慢说。”映玉给了眼色给另一个奴才,让她出去,把门也关上。“说吧。”
巧芝起身,附耳映玉:“太子殿下昨夜去了含英斋,宠幸了徐姑娘,而且……而且刚才殿下醒来,就吩咐说好像要提夫人去问话!”
映*一软,险些站不住,幸好巧芝一把将她扶住了。“怎……怎么可能。难道姐姐……”
姐姐向殿下说了什么吗?
不,不可能的,姐姐不会这样对她的。
“夫人,你怎么了?”
映玉抬手让她别说话,一语不发的沉思,渐渐浑身发凉,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你再去仔细打听,别漏了什么。探听了及时回来告诉我。”
“诺。”
巧芝出去后,屋中只剩下映玉一人。映玉侧脸看铜镜里的自己,在惊恐的轻轻发颤。不,姐姐不会的,她不会这样对她的。
一定不会的……
可是,为什么自己手抖得这么厉害,她这么忐忑。
这时,门口晃来个人影子——潘如梦来了。“江昭训怎么这般忐忑不安?可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映玉吓了一跳。“怎么是你!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潘如梦勾唇微微一笑。“你姐姐承宠了,你就注定要失宠。可怜你当她是姐姐,她却不把你当妹妹啊,呵呵。”
“你住嘴!我姐姐,不会的。”映玉别开脸,可是心里却越发没底。一旦弘凌知道小黎是他孩子,那,当年那晚上的秘密就包不住了……弘凌一定不能容她的。
姐姐,你真的会这样对我吗……
映玉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门外传来人语声,是凌霄殿的人就来提她了。
曹全带着人来的,扫了眼殿中的摆饰,最后落在映玉身上,拖长声音道——
“江昭训,太子殿下传你过去问话,走吧。”
映玉一抖,晃了眼曹全身后的侍卫,瘫软在地上。
曹全又扫了眼潘如梦,含了厉:“把月美人也带走!”
**
半夜弘凌走后,锦月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上窗户、放下帷帘。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更安全一些,能够把时间都暂定了,不再前进。
就这样,她昏昏沉沉坐到了天大亮,关着门,任谁来也不理会不开。仿佛有侍从来让搬东西,收拾去漪澜殿的人语声。定然是弘凌派来的。
香璇和阿竹、彩香在外头怎么劝说,她也置若罔闻。太乱了,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想清楚,接下来到底要怎么走下去。
直到映玉的婢女巧芝在门外呜呜求助——
“徐姑娘,快去救救我们夫人吧,我们夫人不知犯了什么罪,被殿下关进思过殿了。你快去救救我们夫人吧。”
“映玉……”锦月反应了几秒,才想起,若弘凌知道了小黎是他的骨肉,必然,必然也知道了五年前大漠的那一夜,是她,而不是映玉。
回想下弘凌对待背叛、欺骗他的人的手段,锦月浑身一凛,忍着身上的酸痛,忙下床开了门——
“你们夫人如何了?”
巧芝满目流泪,惊恐不已,抱住锦月的小腿:“姑娘救救我们夫人吧,她被曹公公领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侍卫,关进了思过殿。谁也不能去探视,这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一夜风雨,思过殿恐怕又湿又冷,夫人身子肯定受不住啊……”
☆、第三十六章 恨你爱你
锦月心头一慌,也顾不得披外裳,直接跑出了门。可到了凌霄殿外守卫森严,太子的亲随侍卫队拦在门口,谁也不得进去。
锦月被隔在外头,不见弘凌出现,远远地瞧去,只见凌霄殿高阔的白玉雕栏殿基上堆砌的广阔宫殿,背对着金红的太阳,琉璃瓦在光束下灿烂刺目,可紧闭的殿门却渗透出种“紧绷”,扼着咽喉让人喘不过气,像是发生了什么严峻的事情。
风吹来,锦月隐约闻到一股血腥混杂着汤药呛鼻的味道。
心头沉了沉,锦月有些头皮发麻。是了,她刺了弘凌背心一簪子,那血腥味应该是那伤口渗出来的血吧。
思及昨夜发生的事,以及身上难言之处的隐隐酸痛,深深的耻辱感从锦月心田升起。弘凌对她做出了那样无耻的事,自己又那样狠绝的说了恨他,可是……转眼自己又来了他殿外,这,又算什么。
锦月心生退意。
同样被隔在外头的还有东宫新选拔上的侍卫统领,马骁——自上次李生路被皇帝下旨换掉后,便是他被认命当东宫侍卫的。马骁半面自诩,牛高马大,和李生路那样清瘦的南方人形象完全不同。
锦月不打算等下去,转身要走却正好对上这侍卫统领也正眯眼用一种古怪的探究打量锦月,锦月从他眼中读到一种浓厚的兴趣,不觉心头一凛,赶紧离开。
不光新来的侍卫统领马骁,连里头的曹全也迅速注意到了锦月这边的动静,耷拉的眼皮看来。
锦月只觉身上被也来越多的视线探究着,手心立刻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忙低脸迅速走开了。只怕还没等见到弘凌,她便已成了这些莫名的犀利目光的焦点。
昨夜弘凌来含英斋的那些事不知道有没有传开,若是传开了……
锦月不敢想下去,她必须迅离开这里。
*
从凌霄殿出来,锦月直接去了思过殿。私狱在偏殿中,锦月不陌生,刚来东宫没多久,她因小黎和丰斗发闹矛盾而得罪金素棉,而后因为映玉为此怒打了金素棉耳光,却不想金高卓在,威胁着将她和映玉关进了这里。
奇怪的是,思过殿的私狱的守卫竟然没有阻挠她,直接就将她放进去了。
走下狭长阴暗的牢房过道,立时一股阴湿霉烂混着血腥的铁锈味扑鼻而来,隐约有女子细碎的、分不清是低泣还是害怕的短促呼吸声。
“映玉。”锦月忙顿下身,隔着牢笼伸手进去拉她。
映玉颓靡地抱膝坐在稻草上发颤,头发和白色长衫裙在押过来途中弄乱了,闻言仰起脸来,看着锦月不说话。
“映玉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折腾你?”
映玉平静地看锦月,一语不发。狱卒就站在锦月之侧也不阻挠,因锦月在这儿关过是以这狱卒认识锦月。
锦月回身对狱卒道:“开门,我要进去。”
狱卒立刻躬身,无比客气道:“诺。”边拿钥匙窸窸窣窣开牢门,边道:“李护卫交代了,太子殿下说姑娘如果来了一定不能惹姑娘不高兴,只要不把人放走,姑娘爱怎么来怎么来。”
锦月一怔。
狱卒退下,锦月钻进牢房里。
映玉平静的脸涌起一丝凉凉的笑:“太子殿下是当真疼爱姐姐啊,爱怎么来,怎么来……”她伤心空洞的眼睛布上一层泪光,仰看锦月:“姐姐,你不是说和太子殿下分手了吗,答应我不告诉他吗,你为什么要骗我?”
锦月吃了一惊,又无奈又失望地看映玉:“你怎会这样想,我何时骗过你。”
“事实摆在眼前,江昭训也不是瞎子,怎会不这样想!”牢房阴暗的角落传来笑声,竟然是潘如梦,她依旧云鬓花颜,面含阴笑,似半点儿不担忧自己命运如何,瞧着锦月阴阴的笑:“徐云衣,我早瞧你不简单,没想到你竟然无情到这个地,为了爬床得宠连自己妹妹也骗、也利用,你就不怕被雷劈么,呵呵。”
映玉随着她呵呵刺耳的娇笑而紧抿了唇、握紧素手,赌气撇开脸,显然被挑拨了。
锦月:“你别听她胡说,潘如梦与我有过节,她是故意挑唆你来报复我。”
映玉猛地从锦月手心抽回手来,撇开脸:“我知道她是挑唆,可是她并没说错。”咬唇落泪,“你们一家三口可以团聚了,我却不再你们之内,太子殿下一定不会饶我。”
“姐姐聪慧过人,足智多谋,是否早已这样谋算,想将我除去,你和小黎就能得到应有的身份,也可以泄了你们心头之恨!”“啊!”
啪一声耳光脆响,锦月手指僵在空中,和因怒气、失望而起伏的胸口,一同轻颤。
“给我适可而止!”锦月红了眼眶,又气又失望,“我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将我往坏处想,还是说我这个姐姐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映玉被打偏了头趴在地上,捂脸落泪看锦月,痛哭道:“可是我现在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啊……姐姐,太子殿下一定会杀了我的。我落到这个地步正是因为姐姐你失信于我,让太子宠幸啊……”
锦月闭目,那日映玉脖子上的勒痕和谎言又浮现脑海,再睁眼,眼神已敛去了泪光,道:“映玉,当年你冒充我本就是你不对,不论出于什么理由都是错的。我帮你,不是认为你没错、就值得帮,认为你应该得到那些,而是我作为你的姐姐、你的家人,不想你过得凄惨。这世上可以有无数人可以教你去讲道理、去辨对错、去因为你的过错而惩罚你。我不想用世俗的眼光、律法的准则去惩罚我的亲人,所以一再支持你、帮你。但你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实在让我很伤心。”
锦月吸了口气:“映玉,无论做男人还是做女人,都要顶天立地,自己犯了错的后果就要勇于承担,而不是怨天尤人。你懂吗?”
映玉被锦月这一耳光,和一连串话震了震,含着泪光望锦月,不知领悟了几分。
潘如梦这时却又笑着插话——
“徐云衣,你巧舌如簧可真是厉害,黑的在嘴里都成白的了。”潘如梦又晃过来几步,抱着胸讽刺道。
“你勾三搭四、不干不净,睡了一个又一个男人,这回连自己亲妹妹的男人也不放过。可怜江昭训一直信任你,把你当做最重要的人,却被你这样捅刀子,真是可怜啊……”
映玉闻言又对锦月重新扬起敌意和隔阂,捂脸,眼睛闪着水光凝视锦月。
紧了紧拳,锦月一个眼神朝潘如梦盯去,眼中迅速转过思量和权衡。
潘如梦被锦月陡然由温柔变得冷厉的眼神吓了一跳,不过也并不害怕:“如何,你还想用眼睛吃我不成?”
锦月冷霜似的面容破开一丝笑,柔声问狱卒:“太子当真说,我爱如何就如何?”
狱卒恭敬:“只要不把江昭训放走,姑娘都可以随意。”
潘如梦脸上得意的笑容苍白下去,“你,你想干什么!”
锦月低哼了声:“劳烦狱卒大哥把她捆起来,堵上嘴,丢到水缸里给我泡着!”
狱卒立刻答“诺。”
潘如梦花容失色,立刻被两个牛高马大的狱卒用麻绳粗鲁一捆,又顺便捡了块不知哪个犯人落下的脏布片子往她香口中一塞。
潘如梦“呜呜”作响,立刻就恶心地干呕起来,待她看见那缸子恶臭难闻的水时,白眼一翻、立刻就想昏死过去。
噗通水响,潘如梦被丢到水缸中。水缸是刑讯逼供用的,不知多久没换过了,长满了蚊子幼虫。
潘如梦一被丢进去立刻腾起一阵臭气,弥漫开来。
水已经漫到潘如梦脖子,潘如梦闻言吓得呜呜直摇头,脸上的脂粉被污水冲刷,腻在一起,像乞丐的花脸,狼狈不堪。
锦月瞟了她眼,对狱卒道了谢,便让他下去了。
狱卒下去之后,牢房里只剩下月三人——锦月、映玉和潘如梦。
潘如梦在水缸里呜呜蠕动,虫子爬在她身上别提多恶心凄惨,锦月无动于衷。
映玉有些看直了眼睛,看锦月也不由敬畏了些,手心背后竟然隐隐有冷汗。
终于没人打断说话。
映玉见潘如梦在水缸里沉沉浮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由心中害怕,颤巍巍问:“姐姐往后,往后可会这样对我……”
心头一颤,锦月见映玉满脸苍白是被吓得不轻。
“若我真不容你,在你用假勒痕来骗我帮你的时候我就拆穿了,又何至于帮你。我不会让弘凌伤你性命。”
锦月脸色凛了凛,朝潘如梦看去:“这条毒蛇留不得,必须找个法子尽快除去。”
锦月顿了顿,对映玉正色道:“方才你可留心她说的话?她说你是我‘亲妹妹’。试想东宫中人都只当我们是旧识的姐妹,没人说我们是亲姐妹。她是如何知晓。并且她入了牢还不怕死,很可能有靠山。我曾听闻了些许太皇太后查萧家谋逆案子的消息,我怀疑……”
映玉闻言一回忆,刚才潘如梦果然那么说的,心中无比后怕:“是,她是说我们是亲姐妹。是我糊涂了,竟然被她利用……”她紧紧握住锦月的手:“幸好姐姐机敏,否则,只怕不出半日就是我们姐妹的死期。姐姐,对不起……我,我真不知如何恕罪……”
锦月瞟了眼水缸:“不知她是否已与人通气,现在先控制住她,我去去就回……”
锦月想起宫中有吃了让人神智错乱的药,虽是禁止,还是偶有蛛丝马迹。李汤是延尉监的大人,他一定有法子弄到。
锦月不敢久留,必须赶紧去找李汤,堵住潘如梦的口。
锦月刚走,映玉见牢门开着没人锁,便出来,走到水缸边。
潘如梦呜呜求救,映玉苍白的脸颊冷冷一笑,而后颤颤巍巍取开垫在潘如梦背后的木板。
立刻,潘如梦身子往后一沉,水便淹没上了她的鼻梁根。
“我本以为你是真心依附我、帮我,没想到你竟然利用挑拨我和姐姐,险些让我错怪了姐姐!真是罪该万死……”映玉脸上涌起阴柔冷厉,见潘如梦不停挣扎,她脸颊涌起忐忑不安,满眼惊吓的泪珠冰。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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