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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为妃-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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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月微微吃惊,香璇拉拉锦月的袖子小声说:“姐姐就坐吧,这去药藏局虽不远,也得一会儿呢,这小公公也可怜。”
锦月叹叹气,说了声好吧。
撵内幽香阵阵,座椅上铺了厚绒垫子,坐上去松软舒适,空间虽不大用品却一应具全,一张小方几,上头放着五彩瓷小盆盛了冰块儿,以防解暑热,另外就是一些干果和几本书。
锦月粗略扫了一眼,都是自己喜欢的,《地藏经》、《十三经注疏》、《梦溪笔谈》等等足足七本,锦月忍不住拿起翻看,却渐渐红了眼眶——上面有泛旧的笔迹,是曾经自己画写的。
这几本书,真是曾经丞相府自己用的,看着多年前自己青涩的笔迹和想法,锦月心头说不出的滋味。但看而今,真是物是人非。这几本书关联着那些甜蜜的岁月,锦月捏在手中如重获珍宝。除了弘凌,锦月不做他想谁还敢、还能在封存的逆贼府邸取出这些东西。
香璇从干果盘中拿了一小碟杏仁,尝了一颗,觉得味道极好,便递了一颗给锦月:“姐姐也尝一颗。”
锦月看掌心的橘色的杏仁:“南杏甜,北杏苦,而今才知甜杏比苦杏好。”
从前,吃穿用度什么都是最好的,南北珠宝对自己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总觉得日子缺少些不一样的东西,连吃杏仁儿也吃苦的。而今识尽苦滋味,才明白“甜”有多好。
撵车两旁,阿竹和彩香陪着,彩香活泼,按捺不住心头想法低声对锦月说:“姑娘,太子殿下对您这个妹妹可真是比夫人们还好,奴婢在东宫伺候了好几个月了,还从没见太子殿下关照哪个夫人的饮食起……”
她却被彩香偏头来嗔了一眼:“就你能说,太子殿下的心意如何咱们姑娘心里知道,还需你多舌么。”
撵车里,锦月眸子暗了暗,香璇小心的放下纱帘,小声地和锦月说:
“云衣姐姐,我总觉得……太子殿下对你好像有些不同,既不像朋友,也不像兄妹,和对那些夫人们也不同。明明他二十多天没来看姐姐了,可我总觉得他仿佛一直关心着姐姐。”
香璇一瞟桌上的干果,“连准备干果和书籍都是姐姐喜欢的,但他明明关心却又不来看姐姐,真是奇怪。姐姐,你觉得呢?”
“大概,只是凑巧吧。”锦月撩起纱帘,正路过一方花园,午后的阳光洒在地面一片耀目的雪白,知了声声叫出些慵懒。
一切这样的真实,可物是人非又像一场梦,锦月叹息。
正如香璇所说,弘凌虽不来看她,却处处关心。说好只是义兄妹,这样的相处真是让她无所适从,只愿他早日扫平宫中的阻碍登上皇位,这样,她便可以出宫去了……
药藏局离含英斋很近,片刻就到了。
锦月进去才发现,弘凌竟然在!他正坐在圈椅上,单手支在案上端着只白瓷杯,慵懒地抿了口茶。
油嘴滑舌的老御医见锦月忙迎过来:“云衣姑娘小心门槛,里头坐,太子殿下已经等候了好一会儿了,就为看姑娘的手伤恢复得可好,太子殿下是当真心疼云衣姑娘这个妹妹啊。”
听到妹妹二字,锦月不由心虚了虚,不由看跟在腿边儿乖乖站着看她的小黎,小团子也正扬着头,见锦月瞧他,还乖乖喊了声“娘亲”。经这一喊,锦月更心虚了……这兄妹,当得也太……会挨雷劈的。
可是心虚也没办法,这么多眼睛看着,戏不唱不行。收好心头的胡思乱想,锦月过去轻轻福了福身:
“见过太子义兄。”
弘凌这才放下茶杯,冷冷朝锦月瞧来,他眉眼有倦色,想来弘允的案子没少折腾,他一抬手:“起来吧,不必多礼了。”
锦月微微汗颜,可抬眸见弘凌却神色如常,淡淡的,他没有穿蛟龙袍,而是一袭浅杏色的家常衣裳,头上之用一根玉簪束着一半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直垂到腰际,玉带上挂着两只晶莹剔透的玉佩流苏。
自重逢后锦月还从未见过他穿素色的衣裳,犹记当年,他一身素袍,头发也是这样的随意挽着,那种美亦男亦女,超越性别,清俊得足以让任何少女动心。
而今重逢后,他身子更加健硕阳刚,蛟龙袍、金玉冠,更令人敬畏不可逼视,倒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随和。
“神仙舅舅!”小黎甜甜喊了声,就爬上了弘凌的大腿,坐着。弘凌只淡淡含笑看着小黎,父子俩倒是和谐。
锦月痴痴看着那美好的画面,御医说拆纱布可能手会刺痛她亦未觉察,只在脑海构想着,假若五年前没有发生抄家灭族的灾难,会不会,她和弘凌已经成亲,有小黎,然后一家三口和乐融融。没有后宫这些纷争,没有所有不快,只是那么简简单单……
“嘶……”
指尖疼痛让锦月痛嘶了一声,也将她从幻想撤回现实,十指上残留的粉紫伤口触目惊心,如一记闷锤敲在头顶——那些假设都不成立。
“娘亲不痛,小黎给你吹吹……”
小黎从弘凌腿上梭下来,来给锦月吹手。锦月心头一暖,摸摸他的脑袋,小家伙这些日子长了不少,眉目间……锦月余光扫了一眼弘凌,越看越像了。
弘凌过来,目光落在锦月手指上:“还痛吗?”
锦月摇摇头低眸:“不痛了。”
“明明,痛得抽气了。”弘凌低声说。
锦月指尖一暖,惊得抬头,才见弘凌握住了她手,看伤口愈合程度。锦月抽手,他不放,“别动。”
锦月继续抽:“不、不用了,真的不痛。”
弘凌凝眉道:“如果还当我是兄长,就听话!”
小团子站在两人中间,看看弘凌,又看看锦月,糯糯地说:“娘亲,神仙舅舅说让你听话。”
扫了眼屋中如泥坯木偶的奴才们,锦月羞红了脸嗔了儿子一眼,小声训:“讨厌。”
弘凌将锦月的娇嗔看在眼中,一怔,勾起些尘封的回忆,青草地上,他将她按住强吻了,她娇嗔着盯他,也是这么两个字。但,从今往后,他们之间不可能了,现在已是最好的局面……
罢了,只要她好好的,就无碍。
锦月回眸来才见弘凌微微含着丝无奈的苦笑,缩回手:“多谢太子义兄。云衣幸得义兄照顾,伤口才复原得如此快,多谢,告辞了。”
锦月和小黎走后,弘凌才从药藏局出来,李生路随侍左右。
“殿下,好似五皇子出现在长安了。”
“什么!不是已经死在渭水了吗?”
“这……而今看来,死在渭水的恐怕是替身。”
弘凌望着锦月和小黎离开的方向,攥着拳头磨了磨牙,而后冷冷笑出来:“他以为,还可以从本宫手中夺回什么吗,我弘凌在乎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此时,天空下的另一处,长安城热闹的街道。
南来北往客熙熙攘攘,城门出进来一匹黑马车,款款入城来。
一阵疾风扫来,吹起马车帘子,有路过的百姓不小心瞥见那马车内的男子的,都定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里头气度高雅的英俊男人,直到目送马车走远,只留下马车内香炉逸出的淡淡芳香,还久久不能回神。
这香味,是只有皇亲贵族才焚得起的“凡罗香”。
那马车中的公子虽只能见一身深青色衣裳和两束吹落胸前的黑发,却有着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贵气。
那样的气度,绝不是谁能故意学得来的。
*
傍晚香璇打听了消息回来,说是潘如梦还是被映玉求情放了出来,回归了念月殿。
锦月忍不住担心。
虽然上次她告诉了映玉些弘凌的生活习惯、博了些地位,但到底金素棉不是等闲之辈,家族势力又岂是一介孤女能抵挡的。
果然,第二日一早,椒泰殿的婢女宝英就来请了她过去,说金素棉请她一叙。
“云衣姐姐,你当真要去吗?上次她可险些……”香璇担心拉锦月的手。
锦月拍拍她手背:“不必担心,早晚要说清楚。”
金素棉找她,锦月早有预料,只是金素棉比锦月预想的要更加沉得住气,拖到现在才来找她。
……
锦月刚进椒泰殿,便见殿中香烟寥寥,白烟一丝一丝游走。金素棉身着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自云深雾绕中回首,似有莞尔,头上发间飞凤钗随着她回首的动作仿佛展翅欲飞。
锦月略一怔,曾经生活在贵族圈子里,见过不少贵女,不过这样一颦一笑都端庄高雅的女子也是少见,不过,真正让她吃惊的,是她眉眼的神态,竟然和自己……有些相似。之前她总蒙着面纱没有看清,这回倒是看了清楚。
金素棉也一怔,只觉眼前脱下粗布麻衣的女子,就像璞玉渐渐洗掉淤泥,开始闪烁华彩,不过只是初初的显露些许,等抹掉所有的灰尘后会是如何,更让人有些无法猜想,自己自诩的温婉端庄,竟然在这个女子面前有些端不住。
“看见我的模样,你很吃惊,是吗?”
锦月收回视线低眸:“夫人貌美,云衣看痴了。”
金素棉一笑,不置可否,而是抬手让下人屏风后抬来了一方黄铜窃曲纹包边儿的金丝楠木长几,婢女又逐个摆上几只形状大小各异的香炉。
“上回是我不知姑娘与殿下的关系而失礼,幸得殿下及时出现制止……”
说道此处金素棉不禁想起弘凌满身雨水,只为及时来阻止她伤害这个女人,心中便泛起了酸,脸上的温婉也有些发僵。
“否则我恐怕难以向殿下交代。”
她轻轻抬手一指桌上的一排香炉:“素棉准备了份小礼物想送给徐姑娘,当我为之前的事赔罪,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锦月扫了一眼桌上的香炉,虽都是陶质,可锦月认得,这些是越州窑的贡品,越州窑的香炉有“巧如范金,精比琢玉”的美誉,比金玉雕琢的香炉更加名贵。
一炉千金。
锦月低眸轻语:“夫人客气了,夫人当时并不知道云衣与太子殿下是旧识,不知者不罪。若云衣受这些名贵的香炉,就不知好歹了。”
锦月三言两语滴水不漏,金素棉眸中怔了怔,而后缓缓站起来,挥袖屏退了左右,盯着锦月打量:“越州窑的香炉质朴昂贵,除非出身高贵世家的女子,根本不可能认得此物。你,究竟是谁?”
锦月依旧不动声色:“我姓徐,名云衣,只是从前长乐乐坊的舞姬。”
“我不是说这个身份……”金素棉眯了眯眼睛打量,可锦月毫不慌张,金素棉看不穿,不住上前一步低声说:“你潜伏在殿下身边是为什么目的我不管,但我明明确确地告诉你,不管什么心思你都给我收起来。殿下是多么不容易才回了长安登上太子之位,他还有更广阔的宏图伟业,我决不许任何人、任何事危害到我们的共同理想……”
他们的共同理想。锦月心中微微沉郁,皇家的婚姻除了情爱,更重要的是势力的联合,确实是他们的共同理想。
锦月起身平静道:“若夫人在担心我对太子另有所图,大可不必,我不会抢走你的东西,夫人信也好不信也好,云衣也只能言尽于此。告辞。”
“等等!你……”
“夫人有话但说无妨。”锦月没回身。
“你回去告□□映玉,别再以卵击石与我斗,太子妃的位置不是她能坐的。安安分分呆在灵犀殿,我还可留她一条性命。”
锦月微微侧目,缓声说:“我也送夫人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夫人如果想长久的得宠还是糊涂些的好。我们姐妹,不是你能查的……”
锦月说道最后那一瞬间影射的寒意令金素棉一震,等她回过神来,锦月已经走远了。
金素棉跌坐在椅子上,抚着胸口顺了口气。
这女子果然不简单,平时看她总是低眉顺眼,可一旦动怒,那种气场非同寻常人……
“难道,殿下心中经年不忘的明月光,真的……是她……”
*
锦月从椒泰殿出来,不想正遇到弘凌进去,刚才金素棉的警告让她心绪烦闷,只顾她低着头快步地走,在转角直接撞了上去。
“小心!”
弘凌亦是吃惊,吃惊的瞬间赶紧伸臂将锦月揽住。
锦月一吓,赶紧退后一步,刚才对着金素棉的冷静沉着竟然都使不出来,忙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弘凌因着偶遇淡淡一喜,可看锦月无话,又心底沉了沉。
“走路慢些。”
锦月回头,弘凌已经走远,殿门口金素棉笑意盈盈的福身恭迎他,弘凌很快转入殿中看不见了。
锦月想起金素棉那句关于映玉的警告,只觉一刻也不能等。小黎这几日在药藏局外学认草药,本来说是去接他,现在也只能带信儿让小家伙在那儿先等等了。
锦月马不停蹄去了灵犀殿,却没有见着映玉,宫人们支支吾吾,也不说她去了哪儿。
锦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就走了,直到三日后,映玉的婢女巧芝匆匆忙忙跑过来跪在她跟前:“姑娘救救我们夫人吧,她被关进了延尉监,说是要处死刑啊……”
“什么!你、你先起来,好好说!”锦月吓了一跳。
巧芝起来,泣不成声,吓坏了,许久才说清楚。竟然是映玉下毒害金素棉,被撞破,打入了死牢!
香璇也在一旁听见,吓白了脸:“毒害妃嫔,就是重罚了,何况金素棉可能还是太子妃。”
“不可能!”锦月一口打断,“映玉不会如此糊涂。她一定是冤枉的。”
巧芝听了连连点头,救星似地拉锦月衣袖:“我们夫人一直喊冤,可是没有人相信,云衣姑娘,太子殿下最心疼您了,您去求求太子殿下,让她放了咱们夫人吧。”
锦月紧紧抿唇,映玉的身体差,牢狱之苦她受不了。可是弘凌,她实在不想欠他恩情,思来想去,锦月咬牙点头:“好,我去找太子,你先去告诉映玉让她坚持坚持,别认罪,我会救她出来。”
弘凌白日不在,夜幕才回来。锦月担心着映玉,来回踱步心急如焚,一听说弘凌回来,马不停蹄就赶了过去。
李生路知道锦月和弘凌关系复杂,也就没拦着,说了句什么,锦月匆匆只顾着往里头赶,也没注意,直到她冲进殿中,看见弘凌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浴桶旁。
水汽氤氲中,男人健硕的体魄一览无余,弘凌背对着锦月,听见她抽气声才觉察,含着惊色回头看来:“怎么也不敲个门。”
锦月张大口,惊愣在原地,脑子轰地炸了,直到弘凌拿过衣裳,她还在发楞。
弘凌一边不疾不徐地穿衣裳,一边无奈问道:“我真这么好看吗?”
锦月急忙捂着眼睛,可捂住眼睛,刚才的画面又在脑海里更加清晰了。“不,不,不是……我……我只是,只是……”
空气中似有男人极轻的一笑。“嗯,只是什么,继续说……”
☆、第三十二章 心中隔阂
锦月哪儿还继续说得下去,捂住脸逃到门外靠着朱漆柱子,才能够呼吸了,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回想方才自己笨口拙舌、呆若木鸡,简直让人羞愧难当。
锦月等在殿外,努力忽略脑海的画面和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片刻后,弘凌说了一声“进来吧”,她才又灰溜溜地进去。
弘凌已经略略整理好了衣裳,一袭素色丝缎底、银线绣蛟龙纹的长袍,用白玉带轻轻一束,外头罩着蚕丝黑纱,长发湿漉漉的披散,垂至腰际。
他坐在黑漆刻如意纹的小几边,慢慢品着茶。锦月一瞥之后便赶紧低下眸子:
“方才冒犯罪该万死,请殿下恕罪。”
弘凌许久没有回应,锦月也不敢开口催促,屋中有种淡淡的冷冽气息,不是香氛,只是一种属于男人的干净气息,迅速充满锦月的鼻子咽喉,而后整个呼吸,都是这样的味道。
“你急匆匆赶来,是为映玉?”
头顶上的目光仿佛已经洞穿了一切,锦月抿了抿唇,低声说了个“是”。
“你知道,只要你开口,本宫就不会不答应你。”
只要她开口,他就会答应。锦月心中微动,双手在绣细花纹的袖子下轻轻握紧,迟疑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只见弘凌已经放下了茶杯,负手,越过她头顶望向殿外漆黑的夜色。
她亦循着他视线望去,只见几盏烛火随风轻飘,静寂的凌霄殿几分孤凄,锦月才回想起方才他那句话的声音有些淡。
锦月及时打住,不敢多想,按照来时的草稿道:“那殿下是说,可以放过她吗?我相信映玉是被冤枉的,她虽与素棉夫人不和,却也不至于莽撞到下毒害人的地步。”
顿了顿,锦月所幸豁出去。“而且……我也只有她一个亲人,若她有闪失,我也无法向九泉之下的爹娘交代。”
“所以,你选择为她,来为难我威胁我?”弘凌声音不辨喜怒,眸子深得如黑色不见的湖水,锦月不小心看了一眼,赶紧移开。
映玉于金素棉素来不和,现在又是封太子妃的节骨眼儿,金家替弘凌掌管着大漠的军队,弘凌不能得罪。锦月很清楚,可是,她更不想映玉有事。
“一日夫妻百日恩,映玉不光是我妹妹,她也是你的姬妾,就算看在她对你一片爱慕之心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一片,爱慕之心……”弘凌轻轻冷哼了声笑,锦月抬眸却见他已经背对自己,不知现在脸上如何神情。“你可知,她这片心却是我最恨的!”
若非映玉,他又怎会变成背叛感情的人,弘凌微微叹息闭上眼睛。
锦月淡然不知他内心所想,不解问道:“她对你一片真心,你为何还要恨她。”
“当年你带着她来找我,我一时神智错乱,将她当做了你,所以……”弘凌顿了顿,似不堪再说下去,一阵静默之后他又苦苦一笑,“当年我就知道,哪怕你还活着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你那么高傲、有那么强烈的自尊,因为当年我没有姬妾而喜欢我,也会因为我拥有别的女人而与我分手。我明白……”
他声音很平静,甚至带了些许无奈的笑:“你喜欢纯洁、忠诚的男人,而我已变得肮脏,龌龊,你不可能再和我在一起。而你前些日子的拒绝,也证明了我当年的推断没有错,你果真不愿与我走下去。”
锦月脸色一白,指尖止不住的颤,嚅了嚅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
弘凌似很疲惫,不想再说,锦月便躬身说告退,方转身走到门口,锦月鬼使神差的顿住,袖子轻轻擦去眼角那些许的泪痕,平静问:“假若,我是说假若,那一晚的事是映玉骗了你,你们并没有发生什么,你会如何?”
弘凌冷哼了声笑,拖长声音反问:“你觉得,我会如何……”
锦月感受到他身上突然散发的冷意,那是习惯了杀伐的人瞬间散发出来额煞气,让她不觉浑身一凛,匆匆告退。现在的弘凌一刻温柔,一刻冷厉,虽然面孔一如往昔,却生生让人时不时忌惮、害怕。
……
映玉在牢狱中经过了一番刑讯拷问,锦月去时人都已经犯迷糊了。锦月看她身上的白裙子沾满血点子,心惊肉跳,可再细看她身子上却也没有大伤,只是些小伤口,不碍事,才放了心。
映玉满目含泪,瘦了一圈,见锦月来如抓住救命的稻草:“姐姐,姐姐……”
“姐姐在这儿,别怕,啊?”
映玉头发衣裳都乱了,巴掌大的小脸儿泪痕斑斑,越发凄楚动人。
“我就知道,姐姐一定会救我的,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要我,姐姐也不会丢下我……”
映玉泣不成声,隔着牢笼拉锦月的手,仿佛抓着她的所有、最重要的东西。
锦月看着她与爹娘相似的脸,心疼地叹了口气,轻轻拍她背:“别怕,我已经求了弘凌,过几日就将你放出去。”
映玉一喜,边擦眼泪边说,“殿下真的答应了吗,他……他相信我吗?”
锦月叹了叹,顺了顺她蓬乱的头发,心疼道:“过几天就出去了。但是有金家的势力摆着,下毒案子我估计是不可能查不清了,这黑锅,你是不背也得背了。不过一口黑锅换条命,有命在比什么都强,你放宽心。”
映玉一急:“为何这黑锅我不背也要背,我分明没有下毒啊……”
锦月心疼地擦她眼泪,被冤枉的感觉她太了解了,映玉的心情是如何的难过她能够体会。
“傻姑娘,你怎么不想想。若查出是金素棉陷害你,她便做不成太子妃,金家的名誉、势力都会受损,这一损损的可不止金家,最大损失是太子,不说金家会阻挠,就是弘凌也不会让人查下去。你想一想这其中的厉害啊,傻姑娘……”
闻言映玉脸色一白,忽然就不说话了,锦月只当她吓住了,如儿时那般拍着她背安抚。
半晌,映玉平静地抬起脸来,脸颊挂着泪痕:“姐姐,姐姐我好怕……这几天在牢里我想了很多,我真的好怕,怕像那些冷宫的妃嫔一生郁郁寡欢死在冷宫……”
她眼中腾起深刻的恐惧,捉住锦月的手乞求:“姐姐,你帮帮我可好?你那么聪明,只要你认真对付金素棉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只要你帮我坐上太子妃的位置,这宫中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难倒我们姐妹了。姐姐……”
先前映玉只是为了争夺自己一席之地,并没有说要太子妃的位置,锦月不料她竟有此野心,吃了一惊。
映玉见锦月迟疑不语,急道:“姐姐,我知道你为了小黎不愿多生事端、不愿树敌,可现在他们已经将我们视作一体,你和小黎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锦月:“我并不是怕惹祸上身不愿帮你,而是……你确实不适合做太子妃啊。”
映玉脸色刹那一白,眸光晕起一层冷光:“姐姐还是怪我抢走了太子殿下,所以才不愿让我坐上太子妃,是吗?”
锦月吃惊于她的话,映玉眼中若有若无的冷意让她觉得无比陌生,仿佛,这只是与她记忆中长相相似的女子,并不是她自小护着的妹妹。
锦月因她的目中冷光,掩不住失望:“我若真怪你,便早告诉弘凌了,又岂会告诉你如何讨他欢心、还厚着脸皮去求她放你。”
映玉闻言后悔不已,垂眸拭泪:“是映玉说错话了,姐姐自小疼我,我怎么能怀疑姐姐。”
锦月心绪纷乱,默然,不知从何说起。映月靠着她肩膀,也不说话。
姐妹二人都默默的似想着心事,牢房陷入一种诡异地宁静,仿佛这一刻,心底有什么迷惑人心东西,在诡异的寂静里萌芽了。
久久,锦月先开了口,叹息解释道:“不是我不愿你坐太子妃,而是争储的厮杀是多么血腥,虽然弘凌现在看着是高贵的天家储君,一呼百应,可是一旦发生□□,他若没有牢固的势力支撑,也是死路一条。这看似富丽堂皇的皇宫,比大漠满是枯骨战场,还可怕啊。”
锦月捧起映玉的消瘦憔悴的脸蛋儿:“所以,我才说你不适合太子妃的位置。金素棉有金家的兄弟姐妹、亲戚势力,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她的父兄舅舅们才能名正言顺封爵封伯,为东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我们,什么都没有,你可懂?”
映玉眸中噙着满满的泪水,锦月看不清她眼神,只听她含着伤心,乖巧道:“好,姐姐让我不争,我就不争。”
她纤瘦的双臂从牢房间隙里伸出来抱住锦月,脸颊贴着锦月的胸口,“只要姐姐永远不抛弃我,我就不怕。”
锦月心中淡淡心疼,想起萧家过往,亦是满目泪水。若是萧家还在,她们姐妹又何至于沦落到而今的地步……
**
映玉数日后便得了弘凌的赦令放了出来,金素棉也没有再追究,虽然这事不了了之,但灵犀殿的好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锦月去看了映玉两回,她都在病中,烧得稀里糊涂的,要不就是昏昏睡在榻上,浑然没了生气。
锦月心中戚戚,映玉这样的状态下去,恐怕早晚要出事。这数月来,她但看弘凌后宫姬妾的命运,没有一个是长情的,何况映玉于后宫纷争认识还不深刻,又岂是心思深沉、又有诸多帮手的金素棉的对手。
想到此处,锦月心中一叹,也不由更加确定自己不入秦弘凌后宫是对的。谁都以为她萧锦月坚强、无畏,从小胆大,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么怕受伤害。像她这样的性子,爱人不顾一切,最后伤得也体无完肤,若要她一辈子呆在后宫过这样朝不保夕的争宠日子,那简直是一种对灵魂的凌迟。
或许是为了给金家个交代,弘凌冷落映玉,连带锦月也不再过问。
宫里的奴才们最会的就是见风使舵,这是他们保命的本事。锦月又是个不上不下、身份尴尬的“主子”,这些墙头草仿佛连敷衍都嫌弃麻烦了,似为了向未来的太子妃表态,纷纷给灵犀殿和含英斋下马威,连典膳局送来的膳食,也不是凉了就是咸了淡了馊了。
含英斋的日子比灵犀殿更加不好过。
想到这些,锦月只觉烦闷。此时正是傍晚,外头蝉鸣声仍旧一浪高过一浪,半点儿不减,一声声聒噪得很,就像那些奴才在被地理叽叽喳喳地闲言碎语。
彩香拿着团扇一边给锦月扇风,一边问:
“姑娘这几日怎么总是叹气,是不是殿下冷落姑娘了,所以姑娘心里委屈难受?”
这丫头活泼心直,阿竹心细,两个婢女心地都算纯良,若是彩香能管住些嘴,就更好了。
锦月还没开口,门口阿竹进门来正听见彩香长舌,嗔了彩香一眼转移话题道:
“是姑娘觉得天太热,心悸气短了吧,要不奴婢去药藏局拿两幅解暑的药来给姑娘熬一碗?”
锦月听得有些烦闷:“拿个竹竿把屋外的蝉赶一赶就是了,熬药就不必了,若是里头出点岔子,就够人受好几天罪。”
阿竹一个警醒才想起这层要害,瞥向锦月的眼神也不由诚服,自家主子心思很是缜密。
“那奴婢现在就去把这些烦人的虫子赶远些。”
说罢阿竹就出去了,但不过片刻她又匆忙复返,急道——
“姑娘,映玉夫人来了。”
她话音刚落,映玉就已经披头散发地先跑了进来。她瘦脱了形,只穿着条白纱银纹的长衫裙子,脚上鞋也没穿,泪水混着发丝腻在苍白的脸上。
“姐姐!”
她扑过来抱住锦月的双腿,惊恐地泪如雨下。
“姐姐救我……姐姐……”
锦月吓了一跳,赶紧将她扶起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鞋也不穿跑出来?”锦月这才看见她脖子上有道红红的勒痕,触目惊心。
“这!是谁要害你吗?”
映玉惊魂未定,紧紧抱住锦月害怕的四顾,仿佛四周都有恶鬼潜伏随时要要她性命一般,瑟瑟发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是她……是她要害我……”
锦月安抚了她一阵,她才说是午睡滚下床,恰好被床帏的系带子勒住了脖子,险些丧命。
“姐姐你知道我一向浅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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