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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君-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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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光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可遇上路离后,她愈发看不懂自己了。
    她撇过头,稍微拉开了与路离之间的距离。而此时,数十步开外传来陈南珠担忧的声音。
    “阿清,我们真的能离开京城吗?”
    容峥说道:“……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陈南珠说道:“倘若你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也许就不会有赐婚的事情了。早知如此,我去年就随便挑个人成亲了,你也能早些醒悟自己是喜欢我的。现在……现在陛下赐婚了,离成亲还有十天,我却逃婚了。阿爹不知该要如何面对沈家,面对陛下……”
    “你后悔了?”
    “不,我……我只是担心阿爹。”
    容峥说道:“你回去了便只能嫁给沈安,你爹不会接受我的。”
    陈南珠道:“不!阿爹可以接受你的。阿爹曾经对我说过,只要是我喜欢的人,不论贩夫走卒还是权贵富甲,只要对我好的,阿爹都不会阻拦。”
    “你爹不会接受我。”
    陈南珠说道:“那是你现在的身份太过特殊!只要你告诉阿爹真相,也许阿爹对你就会有所改观。”
    听到此话,齐光不由一怔。
    真相?还有什么真相可言?
    只听容峥的声音瞬间变冷:“不行!此事一说便是欺君大罪!”
    “阿爹看在我的份上会替你隐瞒的。”
    “陛下已经见过我了,六皇子的名分已经无法摆脱了。”
    陈南珠忽然提高声音,说:“你骗人!明明你就是不舍得皇子的身份!不舍得养尊处优的日子!真正的六皇子二十年前早已经不见了!你当了二十年的皇子还不足够吗!”
    “闭嘴!”
    陈南珠声音里隐然有哭音:“你……你竟然凶我。”
    “南珠,我方才只是一时情急,你莫哭你莫哭。这样吧,你凶回我。我知道你心底挂念你的阿爹,也知道你为了我弃了陈家千金的身份,你对我的情意我明白,也会好好珍惜。以后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吃苦。”
    齐光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峰回路转。
    路离压低声音道:“陛下想如何做?”
    齐光径直走出巨石,出现在你侬我侬的两人身前。齐光笑眯眯地道:“好巧,竟在这里遇见你们。”话音落时,陈南珠诧异地道:“阿昕,你怎会在这里?”
    齐光并未回答,而是依旧笑眯眯地看向容峥。
    容峥面色一白,嘴唇哆嗦了下,喊道:“陛……陛下……”
    陈南珠一愣。
    “陛下?”她迅速打量齐光,想起之前的事情,她腾然睁大双眼,“你……你是陛下!”
    齐光没有否认。
    她看看容峥,又看看陈南珠,说道:“方才你们所说的话寡人都听见了。”
    两人皆是吓得一抖。
    陈南珠先跪在地上,磕头说道:“阿昕……不,陛下,都是臣女的错,是臣女怂恿阿清跟我私奔的。”容峥后知后觉地跟着跪在地上,也磕头道:“陛下,都是我的错,与南珠无关。陛下倘若要惩罚便罚我一人,我甘愿接受所有惩罚和罪名。”
    陈南珠的泪珠子开始啪嗒啪嗒地掉落。
    “阿清,你怎么这么傻。陛下,要罚便罚南珠,一切都是我的错,与阿清无关!”
    “不,罚我!”
    “不!罚我!”
    ……
    齐光换了个站姿,也不出声,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安静下来了,齐光才道:“……寡人没打算责罚你们,也不打算责罚陈家。今日寡人心情不错,便成全你们这对苦难的鸳鸯。今日你们私奔之事,寡人便当作没看见。”
    陈南珠与容峥皆是一怔。
    齐光蓦然想起一事,她问:“真正的六皇子在哪儿?”
    容峥说道:“二十年前殿下被人劫持,便再也没回来。当年我的父亲是殿下的侍从,父亲携家带口来了大周,刚好我的年岁与六皇子殿下相近,父亲担心会引起两国交战,便自作主张让我冒认六皇子殿下。”
    齐光又问:“南珠,你当真不后悔?”
    “不后悔。”
    恰好这时陷入泥泞的车轮也搬抬起来了。
    齐光摆摆手,说道:“你们走吧。”
    两人又跪下磕头。
    “多谢陛下。”
    。
    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齐光好一会才回过神,刚转身便迎上了路离的目光。路离问:“陛下为何要放他们离去?”
    齐光不以为意地道:“寡人想看看陈南珠到底能走多远。”
    路离明白了齐光的意思。
    “陛下是认为陈姑娘会后悔?”
    齐光说:“不,寡人只是认为为了男人放弃自己的亲人不值得,但陈南珠却甘之如饴。”她很难想象会有人为了一段感情弃掉自己的所有,倘若有一日容峥对陈南珠的感情不复以前,她又是否会后悔当初的抉择?
    “如果陛下是陈姑娘,陛下会如何做?”
    齐光瞥路离一眼,却见他笑意盎然的。
    她淡淡地道:“这世间并无如果,寡人也不会是陈南珠。为一个男人做到此等地步,简直是个笑话。”
    齐光道:“回宫吧,此事还得收尾。”
    路离说道:“六皇子的事情……”
    齐光想了想,说道:“既然真的皇子二十年前已经失踪了,大魏战火还未停歇,横竖见过假的六皇子的人不多,就算以后被识破了,寡人说他是真的他便是真的,便随便找个年纪相当的人继续充当假的六皇子。”
    “微臣愿意替陛下分担解忧。”
    齐光很顺口便说道:“也好,此事便由你去办。”
    那么剩下的便是陈家和沈家的问题了。
    她揉揉眉,这事还得由她亲自出马解决。


☆、第二十四章
    陈立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做出逃婚这样的事情,当下便将容峥恨得个牙痒痒的。这十几年来,他当爹又当娘的,含辛茹苦地将南珠养大,几乎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瞧瞧现在竟然跟一个病秧子跑了!陈立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险些喘不过气来。
    可气归气,女儿闯下的祸还是得收拾。
    陈立命令府中的下人不得声张,暗中派人去寻南珠。可找了几日依旧未果,陈立开始后悔在女儿小时候让人教她习武了,性子野得不像话,现在一跑连影子都没有了。
    陈立唉声叹气,数了数日子,六日后就是与沈家结亲的日子,到时候若没有新娘上轿该如何向沈家交待,又如何向陛下交待。
    陈立愁得头发都开始发白了,上早朝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的,见到未来亲家的时候心里头格外心虚,且陛下望自己的眼神也颇为古怪。
    陈立心惊胆战地度过了几日,离沈陈两家结亲的日子还有三日时,皇帝忽然召见他。陈立吓得出了身冷汗,拐着弯向江德忠打听究竟是什么事情。江德忠笑眯眯地说道:“听陛下的意思,似乎与令千金有关。”
    这话一出,背脊刚刚干了的冷汗又重新冒出,陈立擦了擦额头,问:“江公公可知具体跟什么有关?”
    江德忠意味深长地道:“陛下的意思奴才不敢多加揣测。”
    陈立又擦了擦冷汗,将近御书房时,腿肚儿抖了几下,当初金榜题名初见圣颜时也不曾这么惶恐紧张过,如今老了却是为女儿操碎了心。儿女债难偿还呀。
    陈立咽了口唾沫,看了眼御案前的齐光,连忙垂下眼。
    “微臣拜见陛下。”
    齐光含笑道:“陈卿不必多了,起来吧。”
    陈立起身后,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齐光。皇帝这般表情,应该是还不知道自己女儿与人私奔的事情。他稍微松了口气。
    此时齐光又道:“令千金安好?”
    陈立轻咳一声,说道:“小女在家中待嫁,一切安好。”
    齐光看了看陈立,问道:“三日后的婚事都准备妥当了?”
    “都……都准备好了。”
    齐光笑道:“那就好,之前寡人还听到风声说令千金不喜欢沈家嫡子,数日前还逃婚了。看来只是谣言而已。”
    陈立额上冷汗直冒,忽然觉得有些口干。
    “是……是。”
    他原本想说今早女儿还跟自己一起用早饭了,可看着皇帝直勾勾的眼神,一时半会话竟说不出来。
    齐光此时又笑眯眯地道:“想必今早陈卿还跟令千金一起用早饭了,毕竟女儿还有几日便出嫁了,以后想要一同用饭也没这么容易了。”
    “是……是。”陈立有些脚软。
    齐光又道:“正好今日寡人无事,便让令千金来陪寡人用午膳吧。”
    陈立面色大变。
    齐光忽然道:“罢了,还是让她安心待嫁吧。”
    陈立只觉像是短短瞬间死了一回,嗓子眼七上八下的,吓得他心肝颤了又颤。他抬袖擦了擦冷汗,说道:“……是。”
    齐光瞧着他这副模样,觉得自己不该再调戏他了,不然她正事还未说兴许陈立就得被抬到太医院里去了。她清清嗓子,故意板着张脸,道:“方才便算是对陈卿欺君的惩罚,寡人心善,吓吓你便算了。”
    陈立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脸色又白了几分。
    齐光支颐,问道:“你可知错在哪里了?”
    陈立跪下来,说道:“微臣有罪,微臣不该欺瞒陛下,错在微臣,是微臣管教无方,微臣愿意一力承担所有惩罚。”
    齐光挑眉。
    “哦?此乃欺君之一,欺君之二呢?”
    陈立愣了愣,硬是想不起自己除了女儿逃婚一事之外还做了什么欺君犯上的事情。齐光好心地提醒:“当初寡人给皇弟挑王妃,陈卿在令千金画像上添了几笔之事,寡人还记忆犹新。”
    “微……微臣……”
    瞧他支支吾吾的,齐光也不计较了,方才吓吓他权且当作惩罚了。
    她道:“罢了,也只是小事,下不为例。前几日寡人已经与沈卿谈过,此事还能弥补。沈家向陈家提亲,一来是沈家的嫡子沈安到了适婚的年纪,二来是沈卿听闻你家的姑娘性子温和刚好与沈安相似。沈卿前几日虽然说了不少你家姑娘的好话,但是寡人可以确定沈家上下都没有见过你家姑娘,离结亲之日还有三天,你可以寻一个姑娘代嫁过去。至于陈南珠与容峥私奔之事,寡人会压下来,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此事。”
    如此一来,陈南珠的声誉可以保全,陈家也不会与沈家结怨,天家的威严亦不会丧失,一举三得。
    陈立不曾想到皇帝竟会如此和善,让他大为改观。
    齐光说道:“寡人微服出宫时曾与南珠结识,也算是一场缘分。南珠既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寡人不会勉强她。至于陈卿要如何做,寡人亦不会阻拦,毕竟这也是你们陈家的家事。”
    陈立感激涕零。
    “谢陛下不罚之恩。”
    齐光道:“退下吧,好好筹备婚事。”顿了下,她见陈立的唇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道:“陈卿还有何事要说?”
    陈立磕了个响头,再次道:“谢主隆恩。”
    待陈立离开后,齐光摸了摸下巴,这种被人感恩戴德的感觉倒是不差。母亲驾崩前留下的名单中,陈立乃是属于不可信任这一列的,不过方才他的眼神倒是真诚得很。
    。
    解决了沈陈两家的事情,接下来就是六皇子的事了,此事齐光交予路离处理,她也省了不少心思。再过半月便是深秋,每逢深秋,大周都会有一场狩猎,是从祖宗定下来的习俗。
    宫里有个箭靶场。
    齐光手持大弓,瞄准了靶心,手肘一动,一支箭羽直中靶心。江德忠在一旁喝彩:“陛下箭术尤佳!”齐光却叹了声,说道:“多亏了当年母亲逼寡人习箭术。”
    当年她极其厌恶学箭,可母亲说,大周的皇帝必须会箭术,于是乎她只好硬着头皮上,所幸颇有天赋,学了小半年便已小有所成。后来她还经常带着弓箭偷溜出宫,学着侠士行侠仗义,拯救过不少被欺负的孩童。
    江德忠继续拍马屁。
    “先帝英明!”
    齐光又搭上一箭,再次正中靶心的时候,身后响起了鼓掌声。路离含笑走近,说道:“陛下箭术愈发精湛了。”
    齐光瞧见路离,给江德忠使了个眼神。
    江德忠明白,立马带上弓箭与若干宫人悄无声息地离开箭靶场。齐光也迈开步伐,走到附近的凉亭。秋菊盛开,隐隐有菊香。
    齐光折下一朵菊花,问:“六皇子的事情办得如何?”
    路离说道:“微臣心中已有两个人选,但还有一人选在宫中,微臣想去看看。待确认人选后再向陛下禀报。”
    齐光微怔。
    “你是说南风轩里的公子?”
    路离颔首:“刚好年龄符合,且家中父母早逝,世上已无亲人,也颇像之前那一位六皇子。”
    齐光也没有问是哪一位公子,她大方地道:“行,你便去看看,若是符合便带去皇子府。你是寡人的未婚夫,后宫中的事情迟早也由你打理,以后这些事情也无需向寡人禀报,你自行决定便可。”
    齐光练了一早上的弓箭,此时也有些累了。她打了个哈欠,将手中的菊花递给路离,道:“今夜陪寡人用晚膳吧。”
    深秋的菊花开得正盛,花蕊嫩黄,菊香馥郁。
    路离的目光在菊花上微微一凝,而后笑道:“璟衡明白了。”


☆、第二十五章
    “公子公子;奴婢见到路侍郎往这边来了。”
    “公子!路侍郎过来了!”
    “公子;路公子来了。”
    ……
    本是一派融洽的南风轩蓦然间陆续响起不同侍婢的声音;声音中皆有几分急切。一众公子听后,不由你看我我看你的;面面相觑;登时也不知这位陛下的未婚夫婿因何而来。
    南风轩里的公子都晓得打从周穆清得病后,一直伴在陛□侧的便是路离,而路离又是由先帝亲自赐给陛下的未婚夫婿,得宠程度可见不一般。
    南风轩里头的大多公子都是身世凄苦之人;在南风轩里过上贵族公卿般锦衣玉食的生活是他们以前从未想过的。如今听得路离气势汹汹而来;心中皆生警惕。虽说陛□份特殊,但若以男子身份而言,谁也不愿自己的妻子身边男色萦绕吧?至于周穆清;他是周相国的儿子,又早与陛下相识,路侍郎即便心中有怨言,也会对周公子有所忌惮。可他们不同,他们无依无靠,路侍郎要想拿人开刀,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思及此,南风轩里好几个曾经试图以美□□惑皇帝的人都不禁惶惶不安,当即转身从庭院走回厢房。本来有十余人的庭院转眼间便剩下七八人。
    云臻与苏承宇都在庭院里,两人见状,互望了一眼。
    云臻说道:“你不进去?”
    苏承宇反问:“为何我要进去?”
    云臻道:“他们都怕路侍郎拿他们开刀,你不怕?”
    苏承宇笑道:“怕的人都是做了亏心事的,我做的正行得正,为人光明磊落自是什么都不怕。再说要怕的人也该是你,南风轩公子众多,论起特别的唯独一个,前些时候陛下不还带你微服出宫么?”
    云臻轻咳了一声。
    “事出有因。”
    不过话是这么说,那天他从承乾宫回来后,被南风轩里的其他公子用各种各样的眼神打量了好久,以至于他一出房门便觉浑身不自在。
    见云臻目光灼灼,苏承宇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叹道:“你又想扒我衣服?”当初他就不该跟云臻亲近起来,原以为他年纪小好沟通,没想到一亲近了才发现他是又固执又缠人的小鬼头。
    云臻盯着他的大腿,仿佛可以透过薄薄的布料看到某一处。
    苏承宇重重一咳,云臻才收回视线。苏承宇说道:“我真的不是你兄长,我大腿内侧没有你所说的伤疤。”
    “你给我看看,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你怕什么?”
    苏承宇无奈地道:“那一处难免有些不雅,我若给你看了,其他人兴许还以为你我是断袖。”
    听到“断袖”两字,云臻的耳朵红了红。
    “谁……谁跟你断袖!”
    苏承宇道:“其实说起来你兄长二十五的年岁,南风轩里二十五的人也不只我一人,你怎么就对我如此固执?且不说南风轩,陛下的枕边人与未婚夫婿亦是这个年龄,你怎么不说他们是你兄长?莫非我无父无母你便觉得我该有个弟弟?”
    云臻也说不上为什么。
    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还不觉得,可是与苏承宇渐渐相处下来,他的口味大多与他相似,甚至连偶尔说话时也稍微带有独特的大魏都城明阳的口音,尽管很细微,可他依旧发现了。且南风轩里有传闻说苏承宇是魏人,年纪又对得上,说不定他便是他的兄长。
    就在云臻与苏承宇僵持时,庭院传来了若干道脚步声。
    没一会,路离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环望周遭,随后温和一笑,如同清风明月一般,径直走到云臻与苏承宇面前。
    两人连忙站起,路离便道:“两位不必多礼,今日我只是过来看看,改日得闲了再过来与诸位闲聊。”说罢,他又对周遭的公子淡淡一笑,眼神颇是意味深长。
    接下来路离与云臻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告辞,屋里的几位公子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待躲避路离的公子们出来后,他们连忙向其他人打听路离方才说了什么。只听一人说道:“路侍郎虽然只说寥寥数句,可句句含藏深意。”
    南风轩因陛下而存在,也并非宫里可以随意走动的地方,连当初的周穆清过来南风轩也要经过陛下的首肯,可方才路离的话中不就是在说我可以随时过来,所以你们看着点,别想些或做些有的没的。尤其那眼神,分明就是不动声色地来下马威。外头还传闻路侍郎温文儒雅,不像周公子那般肆无忌惮,可如今看来分明两个都不是善茬。
    苏承宇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与云臻笑道:“以后的日子有好戏看了。”
    “啊?”
    苏承宇说道:“以后你便晓得了。”
    。
    华灯初上时,江德忠在承乾宫里设了个小宴。今日下午时分陛下亲自吩咐的,只有两个人的小宴,地点是承乾宫。江德忠听到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齐光从来不在承乾宫里设宴。
    江德忠很是好奇,也不知皇帝究竟邀请了谁,只好心痒痒地等到傍晚时分。他在承乾宫的门口盼了又盼,盼走日头盼来了月亮,总算盼来了一道人影。
    人影越来越近。
    江德忠看清楚了,是路离。他登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路侍郎!难怪陛下会如此隆重。他早该猜到是路侍郎的。近几个月来,能得陛下盛宠的人除了路离也没有谁了。
    他笑容可掬地道:“路侍郎来了,陛下在里头呢。”说着,他怔了下。他记得今天早上路侍郎去箭靶场找了陛下,随后去了南风轩,之后就出宫了。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又折回宫里来了。他问:“路侍郎可是回了一趟路府?”
    路离笑了笑,说道:“瞒不过江公公的法眼。”
    还瞒不过他的鼻子呢!
    他还在路离身上嗅到沐浴过后的味道。
    江德忠侧过身,说道:“路侍郎快请,莫要让陛下久等了。”说罢,他打起帘子。路离大步走进,衣袂轻飘,江德忠瞅了瞅,越瞅越觉得今晚的路侍郎有些……风|骚。
    “风|骚”二字在江德忠脑子里转了圈,转出来时他浑身打了个寒颤。真真是胡说八道!路侍郎如清风如明月,风|骚这词怎能用在他身上!
    绕过屏风,路离便见到了齐光。
    她穿着单薄的水红襦裙,坐在食案前,手执琉璃杯,正在品尝葡萄酒。她浅浅地酌了一口,眼中波光潋滟,似有无尽星光。
    “璟衡拜见陛下。”
    齐光打了个嗝,瞥了眼路离放搁下琉璃杯,说道:“璟衡你来了,不必多礼了,这儿没有其他人,虚礼也不必了。”
    两张食案并排。
    待路离入座后,齐光拍拍手,不一会便有若干宫娥捧着吃食鱼贯而入。齐光说道:“这是寡人特地为你准备的吃食。”
    路离的食案上统共有六道菜肴,道道见红,齐光暗地里吩咐了御厨要做出巴蜀风味的菜肴。如今一看,果真下足了料,她甚至能见到茱萸与胡椒。
    齐光说道:“寡人记得你们路家原先是从巴蜀之地搬来京城的,想必璟衡也十分想念家乡的菜肴。”齐光是个吃不得辣的人,一吃辣必定满脸通红。如今路离的吃食全都是辣中之辣的,配上解辣的清酒,估摸着今夜路离的脸蛋会很耐看。
    “陛下对璟衡果真有心。”
    她眸色微深,说道:“你是寡人的未婚夫婿,寡人自然对你上心。起筷吧,菜快凉了。”齐光说着,又重新执起酒杯,喝了几口葡萄酒,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路离的脸。
    让齐光失望的是,路离吃了好几口,神色竟一点变化也没有。她试探地问道:“可会觉得太辣?”
    路离说:“还好,父亲在世时,还曾直接食茱萸。”
    齐光觉得自己失策了。
    这点程度的辣于路离而言,根本是小菜一碟。她收回目光,默默地吃了几口菜,又默默地喝了几口汤。然而,就在此时,身旁忽然传咳嗽声。
    酒杯被重重一搁,发出不小的声响。
    齐光抬眼一望,原来是路离被呛到了,呛得他两颊微红,恰恰好是她最喜欢的四分红。齐光心中一喜,只觉峰回路转。
    她轻咳了声,说道:“璟衡怎么如此不小心?”
    路离缓了缓气,方道:“方才喝得太急不小心呛到了。”他咳了咳,笑道:“现在好多了。”
    齐光的目光在他脸上逗留了会,才不经意地收回。她往路离身边挪了挪,将手中的琉璃杯递给他,说道:“葡萄酒酿得不错,你尝尝。”
    路离道:“酒味浓厚,又不失葡萄的甜香。”
    齐光含笑道:“先帝在世时也曾与寡人喝过一次酒,当时喝的也是葡萄酒,便是那时寡人开始喜欢喝葡萄酒,既不会像是烈酒那般辛辣,又有果味,甜甜辣辣的,倒也像人生百态。”说着,齐光直接就着酒壶喝了一大口,她打了个嗝,醉眼迷蒙地看着路离。
    “璟衡,你可知寡人曾怀疑过你?”
    路离温和一笑:“怀疑什么?”
    “先帝驾崩之前伴在身侧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你的父亲,另外一个是你。寡人不得不怀疑你与你父亲篡改了圣旨,不过后来想想你们倒也没这个必要。倘若寡人真的不从,寡人能有一千种法子不从。”
    她轻笑一声,又说道:“如今看来,倒是寡人想多了。先帝这么做必定有她的原因,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母亲总让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路离道:“陛下,你醉了。”
    齐光又打了个酒嗝,生气地道:“区区葡萄酒,寡人又怎会醉?”她一手撑在食案上,凑前身子,张嘴就咬住了路离的唇。


☆、第二十六章
    路离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他的眼眸如同一抹漆黑的浓墨,深邃不见底,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沉迷在里面;直到唇间传来清酒夹杂着茱萸与胡椒的味道。
    尽管辣味很淡,可齐光却是丝毫辣味都碰不得的人,一碰必然满脸通红,咳个不停。
    窗前有明月和花香,正是良辰美景,本该你侬我侬花前月下,可此时此刻齐光却猛然推开了路离;歪过头在一旁咳个不停。
    “咳……咳咳咳……”
    一张脸蛋转眼间便变得红扑扑的,连耳根子也像是充了血似的。她随手拈来酒杯;刚喝了几口葡萄酒却咳得更厉害了,眼眶也泛起泪珠。
    一只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背部,路离递上一杯温水。
    “陛下莫急。”
    一杯温水入肚,火辣辣的口感总算消了一半,她喘过气来,睨了路离一眼,却见他满脸笑意,只听他轻笑道:“头一回见到陛下脸红的模样,不曾想到竟别有风情。”
    齐光恼了。
    茱萸与胡椒本是为了路离而准备的,没想到最后却用在自己身上了。她忽然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错觉,尤其是现在见到路离眼中的调侃之意,齐光深深地觉得自己被反调|戏了。
    她眼睛一眯,指着食案上的两个酒杯,说道:“一杯倒清水,一杯倒葡萄酒。”
    路离从善如流。
    接着齐光指着盛满葡萄酒的酒杯,道:“你喝这杯,喝光。”说罢,她又将杯中倒满的清水全数灌入肚里,连着喝了几杯,又吃了一块蝴蝶酥,嘴中的辣味方尽数散去。
    路离亦喝光了一杯葡萄酒。
    齐光又斟满一杯,再一杯,连着三四杯后,酒壶也渐渐空了。路离眼中有笑意,问:“陛下,可需唤宫人再来一壶葡萄酒?”
    她打量着他,说道:“够了。”
    酒杯一掷,齐光再次咬住了路离的唇。这一回嘴中只有甜甜的酒味儿,还有属于男子独特的阳刚之气。路离也不动,任由齐光折腾。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光整个人便已从食案旁爬到了路离身上。
    她的一条腿横在了两张食案间,地上铺了柔软的毛毯,兴许是体力不支的缘故,又兴许是太过入神,脚一蜷缩,竟是绊倒了一张食案。
    酒盅盘碟碗筷应声而倒。
    所幸路离眼明手快,单手搂过她的腰肢,在毛毯一滚,轻巧避过了打翻的菜肴。两个人在毛毯上滚了两圈,齐光一时并未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时,江德忠已经带着若干宫人匆匆地跑入殿内。
    一进殿内,众人不由傻了眼。
    他……他们的陛下竟骑跨在路侍郎的身上!两人皆是衣衫不整,尤其是路侍郎,从来都是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竟散乱下来。两人看起来都是面色微红,明显是春|潮迭起……
    江德忠若还不懂这儿发生了什么,也无需做人了。他连忙重重一咳,与宫人们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去。临走前,他偷偷地瞄了眼一片狼藉的地上。
    真真是激烈呀!
    门一关,齐光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她刚想从路离身上爬起,脚踝却扭了下,整个人又重新扑倒在路离身上。两人对视了一眼。
    路离声音低沉。
    “能与心悦之人同骑,胜过任何之喜。”
    此话一出,齐光登时就想起了那天在狩猎场上与路离策马奔腾,在山坡上,他告诉她,能与心悦之人同骑,岂不胜过夺魁之喜。
    她还记得那一日,那一句话说完,她便已然心动。
    如今在此景此景之下,齐光只觉心中的一根弦轰然断裂。
    她问:“同骑?”
    他说:“然也。”
    。
    江德忠在承乾宫外守了一整夜。
    他竖着耳朵,时刻注意着里头的动静。他就知道陛下对路侍郎不一样,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又是先帝定下的,自然是最特别的。
    约摸三更时分,仍旧精神奕奕的江德忠终于听到里头有声音响起。
    “江公公。”
    是路侍郎的声音!江德忠眼睛贼亮贼亮的,对身旁的宫人使了个眼神。他拔高声音,道:“路侍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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