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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将门宠妻-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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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重生前的文容媛因圣上赐婚,不情不愿地嫁给了心上人的兄长。
新君登基后,她的家人纷纷离散、下场凄凉,而文容媛少时曾倾心的对象,最终亲手送她上了绝路。
一朝重活,迎来的卻又是那纸将她和言时的命运紧紧绑在一起的诏书。
对此,文容媛表示:嫁,当然嫁。
老娘前世真的是瞎了眼,这么优质的夫君不嫁留着过年╮(╯_╰)╭?

Tips:
①双重生,部分人物有历史原型。剧情线为主,感情线一路甜不虐。
②架空,莫考据,官职部分主要参考魏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文容媛,言时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其之一 重活
  她的四周是一片寒透人心的苍茫,即使穿着上好的狐裘都无法抵御刺骨的冰冷。
  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文容媛只见到了一点突兀的赤色。她近乎疾奔似地靠近那抹格外抢眼的色彩,仔细端详着它。
  斑驳老旧的木质托盘已沾满了落雪,她方才看到的是一只精致的红色酒樽,澄澈的酒水上头亦飘着鹅毛般的雪花。
  她不顾是否会有危险,鬼使神差地执意伸了手,抓起那杯盏仰头一饮而尽,却在酒液入口的同时感到一股灼烧似地刺痛。
  “哐啷——”
  无比真实的痛感很快地由胃部扩展到她的四肢百骸,文容媛很快便没了半点握住酒杯的力量,她松了指尖,那杯盏重重落在托盘上,发出了沉重的一声鸣响。
  而不光是力气,她的意识亦缓缓自身体抽离,眼前视线在晕散的柔光中模糊,直至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幽寂……
  ****
  “小娘子?”
  侍女清亮的嗓音将她拉回现实。
  文容媛猛地睁开眼,她正安稳地卧在柔软的床榻上,四周的纱帐随着微风拂过微微吹起。
  通过透光的帐子,文容媛清楚瞧见了木雕窗外的景色并非白雪皑皑的深冬,而是群芳争妍的盛春。枝桠上刚探出头的叶子泛着嫩绿色,还有一只鸽子停在窗格上,正愣头愣脑地打量着她。
  是梦?
  文容媛抬手轻抚过自己的脸庞,发现额侧的鬓发早已被涔涔冷汗浸湿,尚透着一股粘腻。方才唤醒她的棠梨贴心地递来了素帕,让她拭干汗水。
  “小娘子,该进药了。”棠梨有些忧心地问道,“您方才又魇着了么,可要招大夫来诊治?”
  “不必麻烦了。”文容媛只微微摇首,“就是打从那日后,我总梦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儿,自己也理不清。”
  棠梨了然地点头,温声安慰道:“无事的,小娘子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
  文容媛三日前落水被救下后,一直睡得不甚安稳,偶尔还会于午夜梦回中惊醒,口中呢喃着些棠梨听不大懂的话。
  但医者已说了并无大碍,小娘子此症大约是遭逢意外后心神不宁,只需好生将养一番即会好转,她便也是这样想的。
  棠梨服侍文容媛更衣梳头,转身将刚熬好、搁在托盘中的药碗吹凉之后递过去。她先是一愣,抿着唇说道:“换个勺子吧,我不喜欢这个。”
  侍女一脸的莫名其妙,文容媛便也干脆地起身,取了另一支银制调羹来,方安心地将漆黑的药汁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棠梨眼见着文容媛将汤药饮尽,才‘啊’了一声,有些慌张地道:“奴婢来得急,忘记老规矩了,这就去取蜜饯来。”
  “不必——”她的话刚起了个头,见棠梨困惑地回首,摆手道,“没事,你去取来罢。”
  不一会儿,侍女从后厨带了包蜜饯回来,在文容媛耳畔轻声提醒道:“长公子已在外头候着了,小娘子可要让他进来?”
  文容媛嚼了嚼棠梨带来的蜜饯,感受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并顺手递了一颗给身旁的少女:“快请进来啊。”
  “唔,不过……”
  “怎么?”
  “小娘子大约也是忘了。”棠梨支吾道,“您曾与言家二郎相约于今日酉初洛城郊外,现下已是申正了,是不是……”
  自家小娘与言府的二公子互相倾慕,这点事棠梨还是晓得的。
  卫朝民风开放、女子地位亦较高,世家的郎君娘子们平时有些来往也不算突兀。
  依小娘子的脾性,定然会立刻让她梳妆,打扮得亮丽些好准时赴言家二郎的约。
  然而,棠梨一句话都未说完,被文容媛骤然变得冰冷的眼神震慑住,她顿时不敢继续说下去。
  文容媛心知自己不经意流露的情绪吓着她了,旋即压抑住内心想法,只轻描淡写地哂笑一声:“言晖?就让他在郊外等着吧,先去请长兄进来。”
  “是。”
  待棠梨再度出了房门,文容媛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将自己摆放在墙上、一向最为爱惜的剑出了鞘,仔细擦拭着剑背。
  兄长送她的生辰礼自然是极好的,刀刃上闪着凛冽的寒光,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言晖在洛城郊外啊?
  她倒是怕自己真的赴约了,一看到那蹄子会忍不住一剑给他个痛快。
  那可太便宜他了。
  …
  棠梨领文宣楚进房时,文容媛早已放下手中把玩的宝剑,案上是他爱喝的毛尖。
  文宣楚随意地敛起衣袖坐于文容媛对首,甫坐定身子便急着问她:“阿嫣,病可好些了?”
  她这位刚及冠的兄长着了一袭官服与整齐的冠带,想必是刚下朝回来。
  “好多了。”文容媛先是轻松地一笑,又道,“我的病其实并不要紧,倒是父亲……”
  “父亲?”文宣楚露出鄙夷的神情,“他那病也就那样了呗,我们哪有什么好慰问的。”
  她敛下眼眸,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半句能反驳的话。
  扯了扯嘴角,文容媛尽可能地安抚兄长的情绪:“我们这些小辈只管承欢母亲膝下就好,父亲会自己想通的。”
  发生在他们家里的那点事儿,即使外头已传得风风雨雨,文容媛亦实是无从置喙。但兄妹俩即使嘴上不说,心中也定然是一同向着母亲的,父亲这回当真是负了她。
  闻言,文宣楚赞许地望向她:“阿嫣倒是愈发稳重了。”
  “嗯?”
  “具体点来说,阿嫣怕苦,以往服药时总会磨叽好半天,这几日反倒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文宣楚摸着下颔思考片刻,笑着打趣道,“仿佛是……把你从池底捞起来后就换了个人似的,一夕之间长大了好多。”  
  明明只是兄长的无心之言,文容媛却不禁为之胸口一窒。
  稳重?
  在这具躯体内,装的早就不是刚及笄的阿嫣了,是上一世经历一切后的文容媛,她如何能不‘稳重’呢。
  她比谁都清楚,彻夜困扰着的梦魇并不只是个梦,是自己前生最后的经历,那股饮鸩后锥心的疼痛,即使重活一世依然紧紧纠缠。
  文容媛被迫饮了那樽毒酒、彻底失去意识之后,再睁眼竟是回到了一个午后。
  那时她急急忙忙问了守在身边的棠梨,得知了今年是云初十八年的初春。
  而文容媛紧接着见到的、许多应当早就活在回忆里的亲人,也坐实了侍女的话并不假。
  她回到了六年前,一切都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如此倒也是好的。”
  文容媛意有所指,但文宣楚自然是察觉不出来。
  “阿嫣别与我置气啊。”他陪笑道,“我本是来替陛下传话的,反倒提了这么多无关之事,确是为兄的不是。”
  文容媛听闻是圣上交代的事情,连忙低下头恭敬地应道:“长兄请直言。”
  “不必这么严肃啦。”文宣楚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耳畔,“舅父私下让我说了……”
  母亲秦琛为本朝太。祖养女,当今皇上的义妹,他们这位贵为天子的舅父一向对文家兄妹疼爱有加。
  她身处的那个时代,皇上早已不是她的舅父了。是故文容媛起先尚未意会过来,脑子稍微转了一会后,才晓得他前后说的是一个人。
  “说什么呢?”
  她略略思考着这个时间段的自己会有什么事和陛下扯上关系,不一会儿就有了答案,并且和兄长道出的话不谋而合。
  “阿嫣年纪也到了,舅父已决定把你许给言家的……长公子,言时。”文宣楚瞧自家小妹微微拧起的眉头,连珠炮地加了好几句,“这人你也是见过的,一表人才、满腹经纶,是不可多得的良配,你啊……”
  兄长为了促成他们,还真是什么好话都毫不吝啬地说出口。
  那模样像极了市集里推销的小贩,她不禁为之失笑。
  “阿兄,你漏了一句,他是你最要好的发小。”而面对如此积极的文宣楚,文容媛只给了句笃定的答复,“陛下赐婚是么?我嫁。”
  

    
第2章 其之二 暗敌
  “不只这些,他还对阿嫣你……”文宣楚见她爽快地点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笑逐颜开道,“诶,你答应啦?”
  文容媛轻轻颔首:“嗯。”
  “唔,虽然话是这么说,你可万万别委屈了自己。”文宣楚困惑地摸摸下巴,还是不大放心地道,“如若阿嫣对此安排心中有怨,为兄觉得,还是和舅父提一提——”
  “……长兄,我是真的心甘情愿。”为了取信于兄长,文容媛只得认真地重复一回言时的好处,“正如阿兄所言,言家长公子雅有风采,兼之沉毅可靠,绝对是嫣儿的良配。”
  “如此为兄就放心了。”
  文宣楚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眼神中还透着几分疑惑,文容媛怎么看他都不像是真的放心。
  “对了,这事母亲晓得么?”她又问。
  “知道啊,但没说什么。”提及母亲,他叹了口气,“要我说,母亲实在是……莫名其妙。自从父亲和舅父出了那点事之后,母亲就不大管我们兄妹了,你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啊?”
  “……”文容媛面色亦是不大好看,只得含糊带过话题,暗道了句自己失言。
  接下来的谈话中,他俩很有默契地避过婚事及家人绝口不提,是故气氛十分融洽。
  兄长说得高兴,文容媛索性唤棠梨佈了餐饭,就在她房里用膳了。
  文宣楚开始转移话题到洛城宫墙中的琐事趣闻。虽说大部分只是些清闲的世家子弟随意唠嗑,文容媛还是一一暗自留了心。
  她再与残存于脑海里的记忆两相比对,骤然觉察有许多后来会发生的事情,乍似毫无征兆,细细想来却皆有脉络可循。
  比如说,当今太子早在十五年前就已定下,是皇后沈如烟之养子。
  但随着几个儿子长成,卫帝秦珩态度有些摇摆,而呼声最高的东林王,在某些方面待遇竟然越过了东宫。
  太子与东林王表面上客客气气,私底下早已针锋相对,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后来新帝登基,自然是又是一阵腥风血雨的大肆清扫。
  甚至可以说,她上一世的死亡,也和这位新君有些间接的关系。
  身为郡主之女,文容媛前生自是被护得好好的,对这些涌动于暗处的事儿全然不知,直到事情爆发才瞧出了些端倪。
  如若一切可以再重来一次,她……
  “阿嫣?”文宣楚打断了她的思绪,“要不要一块饮些酒?”
  “呃——”
  文容媛话音未落,他已是吩咐道:“棠梨,去开坛酒来,要清酒。”
  ……
  她本想喊住棠梨,却来不及了,侍女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抱了个红瓦罐过来。
  文容媛不喜清酒,甚至可说是非常讨厌,况且兄长的酒量一向是极差的,浊酒尚且能干上几杯,清酒则几乎是一碰即醉。
  果不其然,文宣楚饮了两杯烈酒后便开始有些飘然,一张俊脸泛着红彤彤的光泽。
  微醺的他正在胡言乱语。
  刚开始仅是他和几位平时一同厮混的公子哥儿的风花雪月,后来文宣楚许是来劲了,竟嚼起几个皇子表兄的舌根。
  “这太子表兄啊,性子本来就不讨喜,要是再端着高高的架子惹舅父不高兴,怕是不太妙啊,嗝——”他眯着眼睛笑道,“舅父对东林表兄的生辰很是看重,邀了一群宗室子弟在宫中同乐呢。反观去年太子殿下的生辰,那可是乏人问津——”
  “长兄!”她秀眉微蹙,连忙设法引开他的注意力,“倒是说说别的吧,这些话上回都听过了。”
  不过文容媛倒是被他无心地提醒了一件事儿,几日后的东林王生辰,她应是有必要出席的。
  东林王啊,这也是个现在不见以后便见不到的人了。
  “别的啊……”
  文宣楚用带着醉意的眼眸扫了她一眼,而后竟是趴在案上,沉默了下来。
  “嗯?”文容媛顿时有些不习惯,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不怕阿嫣见笑,为兄也想报效国家,不想屈居一小小侍郎之位。”他抬起眼,苦笑道,“像琮表兄那样,就挺好。”
  “哪里好了,他不过就是个靠关系上位的纨绔——”她不禁不悦地反驳。
  “哎呀,怎么这么说?”文宣楚抿起唇,张开手比划道,“琮表兄可是咱的好兄弟,你这么说为兄要不高兴了啊。”
  说罢,文宣楚竟是彻底醉倒,在她桌上沉沉睡去。
  好你个头,上一世你就是被人家给坑到丢了官,连你口中的“小小侍郎”都当不成。
  望着固执的兄长,文容媛彻底失了小酌的兴致,挥手吩咐道:“不喝了,扶长兄下去休息。”
  隐在屏风后边的身影闪了出来。然而,向她走来的并非眼熟的棠梨,而是另一位侍女,她不禁为之蹙了眉。
  “胭脂?”
  文容媛眸光一凜。
  这侍女出现的有些意外,她实在尚未准备好,究竟该如何面对自己上一世的仇家。
  ——胭脂是那时与言晖串通好的那个侍女。
  前世,文容媛撞见了言家谋反的证据,他们在山头训练的私兵。
  却不知在她对言氏的忠诚起疑的同时,她的公公与小叔早就暗中监视着她,言晖和她的陪嫁侍女胭脂联手送她上了绝路,那盅鸩酒还是胭脂强灌的。
  文容媛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一向信任的胭脂为何会在最后关头选择背叛。她连胭脂到底是打从开始就包藏祸心、或是遭到他人威胁利诱都不晓得,只能从现在开始时刻警惕着。
  但即使对她来说,处理胭脂如同捏死一只虫子般容易,文容媛也没打算一开始就给她个痛快。
  自然不是什么“想让她承受千万倍的痛苦而死”,而是文容媛认为,胭脂背后定然有个人在指使,不是言晖,而是某位蛰伏于暗处的人。
  有可能是她的本家,或是……
  “小娘子安好,棠梨姐姐正在用膳,是故换奴婢上来服侍。”
  此时,胭脂正低眉顺眼地向她行礼,挑不出一丝错处。文容媛思考了一会,方温声道:“听棠梨说,你前几日被长兄罚了板子,还是别背他了,免得牵动伤口。”
  “奴婢——”
  “好了。兄长性子烈,处分起下人从不手软,你应该伤得挺重的?”她回身于暗格取了罐金创药按在胭脂手里,佯作关心地道,“回去将养一阵再来服侍我。这段时间……就留在房内替我抄书吧,也别干活了。”
  胭脂抬起眼,眸中快速地闪过一丝心虚,方才诚惶诚恐地应了。
  她转身去寻棠梨过来,文容媛则盯着胭脂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
  残存的记忆告诉她,自己落水之前棠梨追兄长的猫去了,那日文容媛的身边就只有胭脂跟着。文宣楚归来后便以“办事不力”的理由,将胭脂拖去打了二十个板子,那侍女倒是挺能忍,一声不吭。
  不是她要疑神疑鬼草木皆兵,而是前生被骗过一回,今世还不提早防着对方,那就太蠢了。
  “棠梨,这段时间替我好生看顾着胭脂。”文容媛又对棠梨嘱咐道,“如果她要写信给家人,跟我说是谁,要寄去哪儿。”
  “啊?是……”
  如若一切可以再重来一次,她……
  文容媛定要让所有坑害过她的人得到报应。
  

    
第3章 其之三 损友
  
  隔日,文宣楚对她说,他要去寻他的琮表兄饮酒玩乐,问她要不要同往。
  文容媛本来厌恶地一口拒绝,却在府中思来想去之后,终究有些不放心地跟去了。
  她知道文宣楚待会要见的那帮公子哥儿,尤其是为首的秦琮,不是什么善荏。
  更不是什么适合持续往来的对象。
  这一票官二代每逢休沐就会十几个人聚在一块饮酒取乐、清谈论道,对朝中人物品头论足,在新帝登基后成了第一批被清扫的对象。
  还有他们席间用的药……
  “棠梨。”
  “小娘子何事?”
  “更衣,我要上街去。”文容媛拉着棠梨的手,慢慢走回自己的闺阁,“选件体面些的衣裳,去悦安楼。”
  “您方才不是同长公子说不去么?”
  “……那是方才。”
  一个时辰后,她换好衣裳到了市集,熟门熟路地拐进中药坊一旁的小巷。
  悦安楼即是位于最隐秘的巷弄内。
  这酒楼并不大,外边堆砌的也仅是最普通的砖瓦,里面却别有洞天。精雕过的梁柱门窗自是不说,那墙上挂着的居然是在皇族里一向有才子之称的宁王真迹,平常人家就算有银子也买不着。
  难怪秦琮他们会选择这么个乍似平凡无奇的地方作为聚会之处。
  微胖的掌柜打量了文容媛佩戴的首饰及衣着一眼,立马换了副脸孔,客客气气地招呼道:“这位小娘子,用膳么?里边请,一楼都可以坐啊。”
  她身着一袭宽袖桃粉色襦裙,上头绣有做工精细的菱形暗纹,怎么看都不会是平凡人家。
  更何况,会来这儿光顾的本就几乎都是达官子弟。
  “能带我去秦常侍所在的雅间么?”文容媛福了福身,将拽在怀中的铜质圆牌露出一角,“家兄方才走得匆忙,忘了带上腰牌。”
  掌柜接过来瞅了瞅,确认真是文宣楚那方刻着‘黄门侍郎’的腰牌后,领了她到二楼最大的雅间去。
  席间参与聚会的子弟不多不少共二十人,连上前头几个穿着纱质舞裙的莺莺燕燕,把这间足足比其他雅阁大了两倍的房间挤得水泄不通,外面还有零星几个喝到一半,待在长廊散心的公子。
  长廊上有两人正在说话。文容媛匆匆瞥了一眼,其中一个是朱尚书的嫡子朱炎,另一位则背对着她,见不着那人的脸。
  雅间内,秦琮坐在上首,正和一位舞女同席调笑着。二十来岁的他五官精致如女子、面白无须,和那画着艳丽妆容的女人反倒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这表兄的男生女相在洛城也是有名的,当事人甚至还颇以此沾沾自喜。说得夸张些,若将那舞女的衣裳给秦琮换上,也不会有任何突兀的感觉。
  文容媛鄙视地撇了撇嘴角,用眼神搜寻到待在角落的文宣楚,快步行至他身前。
  文宣楚正从容地将一纸包拆开,将里面的紫色粉末倒入酒里,正要仰头一饮而尽——
  她连忙将酒盏夺下。
  满上的褐色酒液撒了一些出来,在毯子上留下了深色的痕迹。
  秦琮坚持这紫英散只是兑着酒助兴,且吃得多了能变得肤白胜雪、神采奕奕。
  但据她了解,那些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文容媛虽不晓得具体会有何危害,可光是秦琮亲弟秦珪未来因服食过多紫英散暴毙而亡,就已是足够骇人听闻了。
  秦琮歪着步子凑了过来,轻浮地冲她直笑:“阿嫣表妹也要试试这酒么?左右别浪费了这些好东西。”
  文容媛不悦地拧起眉。
  女子小字一向只有亲属知晓,为没有外人在的家宴场合唤的昵称。就算关系亲密如文宣楚也不会在大庭广众这样喊她,更何况秦琮只是她平素不太往来的表兄。
  可说是十分不伦不类了。
  已然有些微醺的秦琮伸手欲抚摸她的面颊,文容媛盯着他轻佻的笑容和那只右手,深吸一口气。
  然后那双握着酒盏的纤纤素手往上轻微一晃,将斟满的酒水全数泼到秦琮身上。
  “……”
  瞬间清醒的秦琮面上闪过一丝一闪即逝的忿怒。
  文容媛微笑:“手滑了。”
  “这……”文宣楚顿时有些为难。
  毕竟确实是秦琮无礼在先,可他更没料到一向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的嫣儿会发这么大脾气。
  他的妹妹好像对秦琮非常有意见。从昨夜酒后她不经意流露出的鄙夷,到今日的针锋相对,在在昭示了这个事实。
  可是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啊。
  文宣楚知道秦琮亦非什么值得信任的朋友,但他不晓得文容媛对表兄突如其来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文容媛确实是有意制造文宣楚与秦琮的矛盾,如果能让兄长彻底与他断绝来往就更好了。
  她不怕与秦琮撕破脸,甚至可说是乐见其成,恨不得兄长未来都别与他为伍。
  毕竟,上一世她的兄长就是因为和这家伙交好,遭到圣上革职的处分,甚至终朝都未能再被任用。
  狐群狗党。
  更糟糕的是,整个雅间似乎是感受到不善的气氛,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众人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俩瞧,时不时地议论两句,秦琮倒是无所谓地继续笑着看她,反倒是文容媛有些下不来台。
  “……”
  此时,一名红衣少女大剌剌地推了门进来。无视了所有诡异的气氛,她径自大步走到秦琮身边,开口道:“秦常侍,我兄长同朱炎起了争执,朱炎打碎了一个花瓶,还请您去处理一下……”
  少女眼角余光本是随意地乱瞟,瞄到文容媛身上后便定格了。
  “媛媛,你怎么在这?”
  

    
第4章 其之四 桃夭
  “阿时会跟人起争执?”文宣楚连忙跟着秦琮走了出去,“我……我同琮表兄去找他,你们慢慢说呀,再见。”
  被留下的文容媛看向这位红衣少女,不自觉心虚地敛下眼眸:“晓晓?”
  少女名为言暮晓,是言晖的孪生妹妹。虽说他俩与言时实际上并非一母所出,手足间的情谊倒是深厚,与文家的情况全然不同。
  言暮晓本来还算不上愤怒,此时瞪向文容媛的眼神却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你为什么要爽约?你可知我二兄——”
  “呃,这……”文容媛解释不了,只能拉起她的手臂低声道,“这里人多口杂,先出去说。”
  言暮晓点点头跟着走了,只还是‘哼’了一声,甩开她勾着的手。文容媛心知在言暮晓看来就是自己理亏,也便由着好友使性子。
  她有满腔的话要和这言家小妹,文容媛前世最要好的手帕交分享。
  然而,一路上却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两人在大红色的地毯上默默走着,直到她们出了悦安楼大门还不见言时影子,文容媛方有些尴尬地打破沉默:“……言公子到底是在哪儿跟朱公子起了争执?”
  “奇怪,人呢,刚刚还在廊下打得火热啊……”言暮晓低声嘟囔着。
  “先不管这个了,你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二兄在郊外从酉初等到了戌正才回来,整整快两个时辰!”
  她微蹙眉,总觉得好友这话哪里不合逻辑,却一时想不出来。
  “晓晓,你听我说,我前几天掉池子里了——”文容媛深吸了口气,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后才开口,“但我身子好得很,我不想见他,一点都不想。”
  文容媛已经预想了,以好友冲动的性子定会先狠狠抡她一拳再说。但言暮晓只愣神片刻,便出乎她意料地迅速平静了下来,轻轻翕动双唇:“为什么?”
  “舅父做的主,我要嫁给你长兄了。”文容媛一屁股坐在酒楼外边的长椅上,懒懒地道出了半句实话。
  此时,找朱炎兴师问罪不成的文宣楚勾着言时的手,气呼呼地出了悦安楼。即使愤怒,他还是清楚感受到好友拉着他的手臂一僵,好一会儿才恢复原状。
  “真巧,我俩正在找你们,惊喜不惊喜?”文宣楚干笑了声。
  另一厢,骤然见到自家未婚夫兼前夫的文容媛,面部表情也为之牵动了下,看起来有些滑稽。
  一脸无辜地瞥向言时,文宣楚硬着头皮开口:“阿时,你当真不发表一下高见么?”
  “……文小娘说笑了。”
  言时先是对文容媛抱拳行礼,而后温柔地冲她一笑,与方才那个和别人起了争执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言时着一身月白色长衫,他有双温和的棕色瞳眸,笑起来的时候有浅浅的酒窝。
  “多谢言公子夸奖。”文容媛弯起唇角,“家兄曾言,长公子性格沉毅可靠,今日又是缘何与朱家郎起了争执呢?”
  “我知道我知道——”
  “哎,说到这个就有气——”
  言暮晓与文宣楚互看了一眼,而后极有默契地同时道:“你说。”
  “朱炎那家伙怕是活得腻了,又在说我们家那点事。”文宣楚有些不高兴地补充道,“他还说你成日只会舞刀弄枪、无理取闹、粗鄙不堪,肚子里没半点墨水。”
  因着父亲位高权重,朱炎也有种与生俱来的傲气。他与大部分世家子弟平素没有什么交集,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但这么个循规蹈矩的公子却独独非常讨厌文宣楚一家,只要话题扯到她们文家就会一反常态,竭尽所能地酸个几句。
  说着,文宣楚在木雕梁柱上捶了一拳,愤然道:“重点是他只敢欺侮不善功夫的阿时,一见人高马大的本小爷就跑,当真是个孬种!”
  言时:“……”
  言暮晓也帮腔道:“得了,就说那家伙尖酸刻薄的样,要换作媛媛在,早当场一剑劈过去了。”
  听罢,文容媛面上并无愠色。老实说,朱炎也没说错,十五岁的她好像……还真的挺无理取闹的。而更令她心情复杂的是,她一夕之间变得“成熟”的契机,便是前世被迫嫁与眼前的这位之后。
  文容媛只在心里默默记了朱炎一笔,转身拱手道谢:“多谢言公子仗义行事。”
  “文小娘客气了。”言时有些尴尬地补充,“其实……事情并非是阿楚说的那样。只是在下看不过朱公子对小娘的侮蔑之言,出言反驳了几句,朱公子听了之后有些激动,在下出于自卫才……”
  “对对对,朱炎那个娇贵的公子哥儿,怎么打得过阿时。”文宣楚拊掌大笑。
  “……你方才好似不是这么说的?”
  文容媛望向言时那双淡然的眸子,总觉得以她了解的对方个性而言,今日的行为实是不合常理。
  言时本是个十分护短的人,按理说自己此时与他非亲非故,他才懒得回护她的名声。
  不提言时的反常令她好奇,再者,她本就有些话要和他说。
  于是文容媛一撩鬓发,转头对他微笑道:“不知言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呢?”
  言时对于她突如其来的邀约有些错愕,愣怔片刻才讷讷应了声:“好。”
  “阿兄!”
  “晓晓,乖,回府去。”言时思考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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