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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非良人-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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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础
她不由眼中一片空白恍惚,他这哪是受了伤,死命折腾了几番现下还是好好的半点事没有,生龙活虎地好像吸干了她的精气一样。
秦质见被窝里睡得沉沉的一动,微微抬眼扫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找她掌心肉里的碎片,视线一如既往的冷漠,半点不像是刚头与她抵死缠绵的人。
白骨被这般冷冷扫了一眼,不由生出几许委屈,想起他刚头在石林里的可怕模样,一时再不敢动弹,直睁着眼儿看着自己的手掌,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屋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偶有烛火燃烧发出的滋滋声,显得气氛越发压抑,长久的静默后,她掌心的细碎瓷片全被挑了出来。
秦质将手中的针放回针灸包里,手掌顺着她的手背往上握住她的手腕,伸手拿过前头备好的药瓶子,一声招呼也没打便往她掌心浇。
白骨只觉掌心一片生疼,那药水极为刺激,浇上前就是一阵阵剧烈的刺疼,她不由皱起眉头,下意识往回收手,“不必弄了,自然就还好的。”
秦质闻言连眼风都没有给,牢牢抓住她的手半分不让动弹,拿着药水将伤口冲干净,又拿起布将她的手轻轻擦了,上了金疮药,用白纱布包好才放开了她的手,起身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
白骨抬起包好的手看了一眼,心里不由起了暖呼呼的,抬眸看着他的背影不错眼儿。
待他把灯笼放到外头桌上,转头往这处走来,她飞快收回了视线,拉了拉被子才发现身上光溜溜的,还未仔细琢磨,便觉身旁一丝凉风透进来。
她连忙抬眼看去,便见秦质已然走到床榻边上掀开了被子一角上了床榻。
白骨一时颇有几分尴尬,这般许久没见,他又冷着一张脸,好像刚头这般缠绵入骨并不存在一般,他们现下这般比陌生人还要疏离,却躺在一道睡觉。
秦质进了被窝便躺了下来,白色里衣便碰着了她的手臂,她身上不着一丝一缕对触碰极为敏感,心中正觉尴尬拘束时,他已然默不作声转身面向外侧,仿佛床榻上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白骨见他背对着自己,心中紧涩得难受,他往日从来不曾背对着自己入睡,每日缠得人累了才会心甘情愿地抱着她睡觉,与现下这般冷淡的模样比,仿佛一个天一个地,反差得叫她一时也难以接受。
她忍下眼中的酸涩,伸手小心翼翼地揉自己的腰,尽量不发出过于大的动静,想着等他入睡自己再走也免得二人无话可说的尴尬又或是无言的冷视。
她已经承受不住他的冷漠,在他面前她根本脆弱得不堪一击,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让她记在心头好记,如同烙印一般难受好久。
她揉按了一会儿便静下来,一眼不错地看着他,仿佛看一眼便少一眼,他的背比她宽大许多,往日抱着她的时候是满满的安全感,乌发披散在身后还有些许湿意,染湿了一小片白色里衣,仿佛只不过随意擦了几下便草草了事。
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丝,发现很是干爽顺滑,可刚头两人如同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浑身都是湿漉漉黏糊糊的,现下这般浑身干爽,必定是洗漱过的。
可她实在不知晕过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这些洗漱擦拭也不知是不是他?
不过想来也是侍女擦拭的,他现下哪来的这般耐心会替她做这些事,她当初离开之时不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吗,现下又在期待什么?
白骨满心失落苦涩,默默垂下眼睫窝在他身旁一动不动,静静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许是刚沐浴过又或是二人缠磨过后的体热,这药香之中还带着一丝丝暖意,萦绕在鼻间极为舒心安神。
外头的烛火燃短了一截,时候一眨眼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白骨见他气息平稳,许久未曾变动姿势,便小心翼翼地直起身看了他一眼,便他闭目睡着,才轻轻掀开被子往被窝外爬。
一眼瞧见了自己光溜溜的身子连忙别开了眼,可瞥见了自己的小山包便彻底顿住了,红得都肿了,难怪刚头在被窝里磨蹭都能便觉出一片生疼。
她不由生出了丝丝委屈,要是往日他也不至于这般粗暴,现下就好像将她当作玩物一般对待。
她看了他毫无感情的后背一眼,眉眼都耷拉了下来,神情落寞地从被窝里站起来,伸出酸疼的腿迈过他,光脚下了床榻,却没瞧见自己的鞋子。
她双手环着胸,看了一眼衣架上,上头空荡荡没有一件衣衫,她神情微微怔忪有些恍惚,只能艰难地迈着腿姿势别扭地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可惜一件能遮挡的衣衫都没有找到。
只得神情疑惑地看向床榻上的秦质,正对了他的眼,他眼里颇为清醒,半点没有刚睡醒的迷离,仿佛根本没有睡着过,一直静静看着她在屋里转悠。
白骨心口一紧连忙寻地方躲藏,可惜这屋子雅致倒是雅致,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遮挡,唯有床榻那处的被子可以盖着,可要在他视线下这般走过来,光是想想就迈不动脚。
她一时进退不得,前所未有地臊得慌,直站在原地从头到脚红了个遍,整个人都粉嫩嫩的,细嫩的肌肤还有些许红痕,尤其那纤腰上更是明显,看上去颇为柔嫩可怜,叫人心中生出些许蹂、躏的心思。
秦质由下到上缓缓看了一遍,神情淡淡道:“衣裳脏了我全都扔了,明早会有人送新的过来,你若是急着走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你武功高强,至多叫别人看几眼罢了。”
白骨见他话中还是带着刺,也知道她是决计不能接武功这个话头的,一接也不知他又会说什么来刺人心,可又舍不得失了这与他说话的机会,便开口缓和道:“那我还是等明早罢。”
这话一落屋里便彻底静了下来,她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周围气压又低了几分。
秦质眼眸深了几许,面无表情看她一眼,便一言不发地闭上眼不再理会她。
白骨往日从没有面对过这般情形,秦质是她第一个这么喜欢的人,见他不理她也不知该做什么,只得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他的睡颜,后头实在受不住这般光溜溜的站着,便束手束脚地往床榻边凑去。
待近了他身旁见他并没有动静,便连忙一步迈上了床榻跨过他的腿,重新爬进被窝里头,窝在他身旁乖乖不动了。
这一夜番折腾下来也着实让她吃不消,一躺回被窝里便感觉到他身上的暖意,困意便再也挡不住沉沉睡了去。
屋里再没有多余的动静,气氛也渐渐缓和了下来,屋外的天际隐隐约约透出了一丝鱼肚白。
翌日早间,白骨是被硬生生挤醒的,浑身都感觉被束缚着动弹不得,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被秦质搂抱在怀里,他的身子一直都像个暖炉,这般靠在他怀里,那体温隔着薄薄的里衣透到她背上,温热的手掌一如既往的放在她的肚皮上,直将她挤在床榻里侧,和以往一样霸道,没有一丝空隙可以让她动弹。
白骨眼神迷离恍惚,只觉像是做梦一般,可惜与她来说很快就要梦醒了……
白骨静静靠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光溜溜的窝在他怀里呢,她动弹了一下见他没反应,便轻轻拿开他盖着自己肚皮上的手,微微起身便被他一把拉回。
“白姑娘这么急着走吗?”
白骨被这般一拉直趴进他怀里,抬眼见他眉眼淡漠,语气疏离陌生,不由垂下眼静默着不说话。
“白姑娘做这种事好像没什么经验,不如我来告诉你,我们偷情是要瞒着人的,你也知道我不久后就要娶妻,昨日的事还请你不要宣扬出去,免得邈邈多想。”秦质神情淡漠地说着,字字刺人,半点不入耳。
白骨心头猛然一下尖锐刺疼,当即苍白着面色冷冷道:“我不会说的。”言罢,便不管不顾地从他怀里起身。
秦质却不放手,手锢着她的细腰,捏着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不依不饶淡道:“不愿意听吗,可我们明明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掩耳盗铃也改变不了……”他话间微微一顿,眼里颇有几分匪夷所思,故意刺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那你和我做这种事为何,难道是想认我做兄长?”
白骨再也听不下去,扭头避开了他的手,腿往他身上一跨只想从他身上翻出去。
秦质眼睛微微眯起,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神情阴沉讽刺道,“你口口声声说要认我做兄长,你见过那个妹妹和兄长认到床榻上去的?”
白骨一时无法反驳,他的话这般刺人,先前种种言辞也积在心头,一时苦涩难言,眼眶泛红,“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要我如何?”
“我想要如何,你还看不出来吗?”秦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神情复杂难辨,叫人根本摸不清他心中想得是什么。
他看了白骨许久,薄唇微启,颇有几分切齿道:“我先前替你挨了两剑,身子便越发不如以往,身边也少个会伺候人的,白姑娘和我这般久也知晓我的习惯,只好劳烦你多留些时日,把这两剑的恩还了再走。”
第129章
白骨听闻了他说的话,便想起了昨夜里手指摸到过他背上的疤痕, 伤痕极深, 摸着就觉心慌, 她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应了, 哪怕他言辞刺讥,她也顾不得了。
她实在怕了, 也怕他真的落下什么病根子,可让她伺候他也不知该从何做起, 她会的不多, 至多就是衣裳叠得好罢了,旁的未必做得比丫鬟好。
秦质早间起来就出了府, 她一时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到后半日才起得来。
在屋子里晃荡了一圈后才看见放在外间桌案上的小包,她连忙上前按了按小包, 倒还真给她摸到了铃铛, 昨日里秦质拿起她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就随手一摘扔出老远,她还担心今日会找不到了, 没想到他给捡回来了。
她拿起小包将里头东西全倒到桌面上, 缺牙早已经醒了, 见出了小包便在铃铛里头晃来晃去,整只铃铛直在桌案上“咕噜咕噜”滚了起来。
不过包里的小八卦镜已经碎了, 昨日他摸黑行那事, 难免会磕磕碰碰弄坏了东西, 连她都快被秦质拆了,更别提这八卦镜。
白骨见状面色有些凝重,连忙将镜子收进了袖口里,才拿过在一旁滚动的铃铛,打开将里头的缺牙倒了出来。
缺牙一出来便爬到她这处仰着脑袋睁着小眼儿乖乖等着,它显然已经养成了习惯,出窝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看它的小白牙有没有再长大一点点~白骨有些为难,语言苍白至极,“今日就不照镜子了,我们得准备吃饭了。”
缺牙一听猛地睁大小眼儿,张着小嘴巴冲她嘶吼了几句,显然是不乐意的。
白骨只得拿出破碎的小八卦镜给它瞅,果不其然它小眼儿瞪大了一倍,看着心爱的镜子成了这番惨状,当即抽抽搭搭,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虽然声音很微弱,但以它这么小只来看,确实要把小嗓子嚎破了。
白骨连忙指了下梳妆台那头的大镜子,言语依旧苍白,“缺牙,你看,那边还要一枚大镜子,肯定能照到你的牙齿。”
缺牙根本听不进去,它只喜欢这个小八卦镜,别的才不要,一时直扭曲着小身板伤心欲绝地哭嚎,哭声中颇有几分歇斯底里。
白骨只能将小八卦镜放在它的身旁,让它自个儿发泄一会儿,却不想缺牙躺在镜子上整整淌了一日眼泪,秦质现下性子本就不太稳定,回来见这哭得没完更是烦不胜烦,差点没一掌拍扁了这哭哭啼啼的虫儿。
白骨十分小心谨慎地守着,才没让它陪着小镜子一道命丧黄泉。
秦质回来也没和她说话,仿佛屋里没她这个人,这般呆在同一个屋檐下,让白骨越发有些煎熬,她本就不善言辞,这样默不作声又两两相对,场面总是控制不住的尴尬拘束。
到了晚间入睡的时候,她便安静窝在外间的榻上守着他睡,这样他一有事她可以当即知道。
秦质倒没说什么,只是神情越发冷漠,除了让她叠衣裳,旁的话就再也没有与她说过,彻彻底底将她当成一个丫鬟,却又像是个没什么用的摆设。
他身边也确实没有伺候的人,整个府里来来回回这么多下人,唯独他身边只有她一个人,褚行和楚复也不过偶尔来一次。
楚复再次看见她的神情很是沉重,仿佛她是一个甩不掉的包袱一般的无可奈何,褚行眼神也极为复杂,二人都不敢多说话,较之之前变了许多,秦质也一样……
他再不爱笑了,即便是笑也大多不达眼底,叫她每每看着就心头一阵难受。
这日,白骨认认真真叠好了衣裳,便往水榭那处去寻秦质,她虽没看出他身体究竟哪里不好,但很多隐疾是看不见的,他又不愿意看大夫,她一时束手无策,只得守在他身边看着也免得出了岔子,更何况他现下被这么多人盯着,少不得会有危险。
这一处园子连着湖,瞧上去与秦府相似,湖旁架着水榭,中间一段长廊中每隔十步便垂一帘琉璃珠子,随着湖面上拂来的微风轻晃,珠子碰撞发出细微悦耳的声响,湖畔时不时荡出空灵出尘的珠玉声。
白骨正看着那一处帘子发怔,后头便传来了脚步声,片刻便有人唤道:“白姑娘。”
她闻声转头看去,果然见太子从远处走来,如那日一样的霞姿月韵,清风霁月,惹人侧目。
楚复在一旁引路,公良亶走在后头,看着她神情颇为复杂。
白她微微垂眼,敬道:“殿下。”
太子几步走来,天家风度只增不减,“那日白姑娘赴宴过后便没了音信,不知可有为难之处?”
白骨闻言难免觉出些许惭愧,她虽不知太子究竟意欲何为,可他确实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利于她的举动,宽厚仁德颇俱明君风度,在太子府她也是出入自由,待她仿佛真正的客人一般,而她却是存着别的心思,这多少叫她愧疚于心。
他明知自己另有所图,却还是半分不怀芥蒂地由她住着,甚至关心她是否有被为难,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即便他现下是与秦质的敌人。
白骨当即摇了摇头,“多谢殿下关心,白骨并无为难之处。”
公良亶闻言欲言又止,直眉头紧皱地看着她,似乎很是担忧她的处境。
太子闻言微微颔首,“想来国师待白姑娘极好,如此孤便放心了。”
白骨微微一怔才意识到他说的国师是秦质,其实从春日苑那一宴便能看出秦质的位子有多高,这么多一品官员,年纪却比秦质大上许多,话中却恭敬非常,甚至畏惧。
她心里也多少有数,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国师,这个位置何其之高,甚至直代天意,大多是得道的高人,有些话或许让天子都不敢不听。
白骨思及之前所闻,一时心中前所未有的害怕。
他以长生不老引天子寻此道,可天下哪里真的有长生不老的美事,即便是帝王蛊也不过多年以来的传说,是真是假都还尚不可知,他竟有这般大的胆量糊弄这个执掌天下生死的人!
若是天子突然醒悟,后果何其可怕?!
即便天子不醒,也终有归天之日,届时他又要如何,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个道理太过浅显,往日厂公就是前车之鉴,再风光也还是落得死无藏身之地的下场。
白骨想到这处,脸当即就煞白一片,恍惚之际连他们何时走的都不知道,只站在原地看着前头廊下轻轻晃动的琉璃帘子,阳光洒在廊中琉璃珠子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线,好看地让人绝望到了极点。
楚复引着太子一路到了水榭便停了下来,伸手拦着与太子一道的公良亶,“公良大人请止步。”
公良亶担心太子安危才一道陪同,闻得此言当即面色一沉,“国师好大的规矩,太子来此也不亲自相迎,现下竟还不让人随行伺候左右。”
楚复垂首抱拳,不卑不亢回道:“太子殿下、公良大人还请见谅,我家公子已在楼上恭迎殿下,殿下上了阁楼,公子自会随行伺候,公良大人不必担心。”
公良亶见这般顽固不化,一时还待再言,太子已然开口阻道:“无妨,国师自然有国师的用意,你在此等孤便是。”
公良亶闻言只得妥协,神色凝重道:“殿下小心。”
楚复、公良亶一时皆留在原地,只余太子一人往水榭那处缓步走去。
水榭之中布置简雅,一进去入眼便是清澈湖畔,偶有鱼儿在水中游过,拨起清澈的水纹波澜,水声闻之悦耳动听,一侧满排书籍,对面靠榻高几,一旁是一人可上的狭长楼梯。
太子抬手微扶衣摆,一步踏上,姿态端方沿着狭长的楼梯行至楼上,便见一人坐于矮几前,几上摆着茶具,上头煮着微微沸腾的水,那人姿态闲散中透着优雅,正慢条斯理地清洗茶盏。
常服衣衫虽有皱得如同“菜干”,却照旧不折一身风度,玉郎之名副其实,京都倒还没见哪一个世家能出这样的贵子。
此处视野极好,四面风光皆入眼底,竹帘高高卷起,随水湖畔的凉爽清风微微摇晃发出细微的竹击声,湖畔清冽水气夹杂清新草木气息,闻之便叫人心悦肺腑。
“国师好雅兴,在这处好地方煮茶浅茗偷得浮生半日闲。”
秦质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看去微微一笑,慢条斯理起身相迎,“得知殿下今日会来,熟知殿下不喜喧闹繁杂,微臣特地寻了这处恭候殿下。”
第130章
“如此, 倒是孤有口福, 能得国师亲手煮茶相迎。”太子上前一撩衣摆屈膝坐下,姿势端正儒雅,言行颇具天家气度。
“殿下谬赞。”秦质随后坐下, 伸手提起温热适中的茶壶沏满茶盏, 敛于衣袖中的手微微伸出, 一手执茶盏, 一手敛衣袖, 有礼有节放置于太子面前。
太子伸手端起茶盏便饮了一口,毫无芥蒂认真品茗, 仿佛眼前的人是友人, 而不是祸乱朝廷的乱臣, 也不是危机他位子的敌人。
须臾过后,太子放下茶盏, 眉眼一展如同友人闲话家常一般笑言, “你还是一直未变, 喝茶只喜欢这一涉春。”
秦质却一如既往地疏离,唇角噙一抹的清浅的笑,“殿下好记忆, 这么多年还记得微臣的喜好。”
太子抬眼看向他, 语气微变, “你于饮茶之事确实未变, 可旁的却全改了, 孤记得, 你年幼时曾说过家国天下,先有国才有家,那时你挂心社稷,连孤都不及你一二,可惜家中一场变故,倒叫孤再也不认得你了。”
秦质闻言波澜不惊,“臣也觉殿下变了许多,少时醉心修仙之道,如今倒关心起国家社稷这些俗内之事。”
“孤既然坐上了这个位子,享受这个位子给予的所有,自然要付出应有的当担,这些若换作寻常子民也会去做。
孤记得你刚刚入宫侍读也是如此,年纪那般小便已然在众臣之子中脱颖而出,叫孤很是敬佩,后头知晓了秦夫人,弱质女流却有这般胸襟将儿子教得这般好,着实叫人钦佩,如今却恍若隔世……”
秦质淡淡一笑,言辞颇有几分轻讽,“教得好又如何,还不是教到一半便不管了,连识人的眼睛都没有,还谈家国天下。”
“自古家事难断,我不知秦大人为何如何所行,但作为一个父亲他确有不妥之处,可并不是每一个父亲都是这样,你现下这般所行,只会让更多人家分散、生死相隔……你这样,又叫秦夫人如何看你?”
秦质似笑非笑,言顾左右未接话头反问道:“看来殿下很替圣上挂心天下,不知圣上可会挂念殿下的孝心?”
这话暗指天家无情,太子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可他心中半点不认同,“父皇待我不同以往的天家凉薄,我们不是君与臣,而是真正的父子。”
秦质眼眸微转,不由玩味一笑,缓声道:“这般看来圣上似乎在殿下心中颇为重要,这父子情深倒叫微臣羡煞,只不过微臣突然颇为好奇殿下在圣上心中又有几许重?”
太子闻言看向秦质,看似神情未变,可眼底已有些许不同。
周遭和煦的气氛一下凝固,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压得人透不上气来。
太子满身颇有在位者的气势威压,言辞肃然道:“孤的父皇是孤的天,也是天下子民的天,倘若你执意如此,日后必然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你不为自己着想,不为秦氏一族着想,也该为白姑娘着想,毕竟她往日在暗厂所行的事,随意一桩都能要了她的性命。”
秦质闻言眼睫轻垂,眼神莫测,片刻后他忽而眉眼一展,轻轻笑起,“殿下为了圣上可真是苦口婆心,连女人都用上,这倒是难得之事,殿下既然这般笃定圣上上您的天,那不如我们就看看殿下的天会不会突然……塌了。”
太子闻言眉目渐深,看着他一字不言。
气氛骤然静下,水榭之中只余微微风过,偶有风过湖畔拂起丝丝波澜,这处静得仿佛没有人一般。
屋檐上头传来极细微的声响,一只鸟忽然一声啼叫,似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飞跃而出,在湖畔上轻轻如一支箭般飞掠而过。
太子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屋顶,不再开口继续刚刚的话头,而是微微抬眼看向秦质颇为褶皱的衣衫,话间带着几许惬意,“替国师打理衣衫的人可是白姑娘?”他微微一顿,轻轻摇了摇头似颇为感叹,“这般看着白姑娘似乎不是很上心,国师繁忙政务是好事,可也要多顾忌女儿家的心思才好。”
太子也是个会掐人痛脚的斯文人,秦质言他父子之情淡薄,他不喜却也不会当面发怒,就看准了他们夫妻不合死掐,二人也是棋逢对手的歹毒,专爱往人心窝子上扎刀。
秦质闻言笑得云淡风轻,“多谢殿下关切微臣家事。”
这一番谈叙到底是没达成共识,二人的刀子倒是扎得都挺准,旁的半分都没得着好。
太子走后,秦质面上的笑彻底淡得没了影,他面无表情坐了半晌,忽而开口道:“下来。”
白骨在上头守了许久,突然意识到他是跟自己说话,不由轻身一跃从屋檐上一下跃进了水榭里头。
见他微微抬眼看向自己,神情越发淡淡,一时颇有些不知所措,她刚头也是听见了太子的话的,可这衣衫之事与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她现下更担心的是他的性命。
她有心开口问,可偏生他面色不好时机不对,一时心中颇觉烦乱。
秦质收回视线,端起茶轻抿了一口才开口缓道:“衣裳都叠好了?”
白骨见他难得开口与自己说话,连忙认真点了点头,“都叠好了。”
秦质放下手中的茶盏,长睫微微垂下,遮掩了眼中的神情,显得眉眼清隽,颇为温和无害,“确定是叠好的?”他言辞轻浅,叠字颇加了重音,似乎有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白骨闻言抬手理了理额发,借机看了眼他身上的衣衫,确实有一点皱,可与以往衣冠端正的模样也差不了多少,还是一样好看的。
一时便也不怀疑自己了,直认真点了点头,因为往日她叠衣裳时,他都在旁嘴甜得不行,不时夸夸她亲亲她,现下心中对于叠衣裳一事,自然是满满的自信。
秦质未听到回答轻掀眼帘看向她,见她点头,面上颇有几分疏离不满,“想来白姑娘刚头也听见了,殿下对我的衣着不是很满意……”他说到这处,话间微微一顿,言辞越发淡漠,“是以……还要劳烦白姑娘多在我的衣衫上花些心思。”
他这话中的意思可不就是说她叠得不好,白骨心中本就烦乱,现下更是漫满的委屈。
旁人说她,她根本无所谓,可若是他说,她就会很在意,况且她明明很花心思,就和以前临摹拜贴给他一样,他那时还夸她写得字好看,可现下却变了。
白骨心中一时落寞,便站在原地不再开口说话。
秦质见她爱搭不理的样子眼神当即凛冽起来,那眼神看的人周身寒意渐起,她不自觉后退一步,便见他突然站起身往她这处走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就往楼下走去。
白骨被他拉着一路下了楼梯,“你要去何处?”
秦质脚下未停,言辞冷讽,“白姑娘既然是留下来伺候人的,做事也得讲究点章法,总不能半点心思都不放在里头。”
白骨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听他话中的不悦之意,便也只能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走。
秦质拉着她一路出了水榭,径直往卧房里快步走去,他步子大走得又快,弄得她好像一只短腿犬般跟在后头跑,很是吃力。
秦质到了屋里便将她往里头一拉,面无表情吩咐道:“去重新叠。”
白骨瘦得跟牙签似的,这般一拉整个人直顺着力道往里头窜进了好几步才停下,一时转头看向他神情不解。
而秦质已然转身走到桌案旁坐下,静静看着她,神情肃然如同监官一般。
白骨见他这般自然知晓他的意思,不由耷拉着眼儿,慢吞吞走到衣柜旁,打开衣柜将里头一堆菜干似的衣裳抱出来放到榻上,开始一件件地叠。
她叠得很用心,连秦质什么时候走到身后都不知晓,可惜等到她一件件勤勤恳恳叠好了,“菜干”还是“菜干”,只是从一堆“菜干”变成一团“菜干”,至多是形状大小不同罢了。
秦质眼底沉沉,看着一团乱麻默不作声。
白骨直起身,瞥见他站在身后便让开了些给他看成果,可他的神情显然还是不太满意,一时也有些心虚起来。
秦质突然上前拉起她的手,细细看了一遍,这手看着也不像是个笨的,语调轻讽,“我记得白姑娘这手在白菜上系蝴蝶结就很是灵巧,怎么到了叠衣裳这处,这指头便打了结似的捋不直?”
白骨眼睫一眨,不开心道:“蝴蝶结可比这简单许多。”
这明显的敷衍让秦质眉眼都染上几分冷意,“白姑娘是不乐意罢,不过叠几件衣服就这般心不甘情不愿,你要是不愿意还恩可以直接说出来,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白骨手腕被他握得极紧,不由蹙眉挣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秦质连话都未听完就直接截道:“你有没有我自然清楚,这衣服若是换成白姑娘喜欢的人,不知得叠得多用心,现在到了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兄长身上,自然不会多花心思。”
白骨只觉再不能和他接下去,这般下去也不知他又会说什么来,她放弃了挣扎,垂眼看向榻上的衣裳,“你若是不喜欢,我重新叠便是了。”
秦质闻言静看了她许久,忽而冷笑一声,似乎气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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