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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春风-清枫聆心-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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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片 双魂一心

  夏苏听见泰婶的声音,几乎同时失了站立的力气,一下子蹲在地上,脸埋膝。
  耳膜轰轰震,心脏咚咚跳,赵青河还有命,这样的好消息,却令她精疲力竭。
  原来,心比她诚实,在头脑百般抗拒,还自持冷静,沾沾自喜的时候,已经投入所有。
  只要想到,身边从此再也没有这个人,就觉得活下去都无意义了。
  她自诩坚强,从丧母到看清自己在家里的处境,从逃婚出户到义母病故,一路撑下来,仍坚信自己可以过得好。
  只是这份自认坚强的信念,在今夜,一败涂地,败给了她想都没想过会输给的赵青河。
  她曾觉得,世上任何人都可能赢她,唯有赵青河,从前到现在,自己不会输他。可奇怪的是,这种输了的牵挂感觉,也没什么不好。
  赵青河活着,长夜里仍有他伴行,很好。
  输了也甘心,真得很好。
  思及此,夏苏慢慢站了起来,心中的痛楚已沉淀,浅褐的眸子如晨星清曜,给神情微忧的江玉竹一个安然的眼神,拎过她手中的水桶,跨进门槛去。
  外屋里,人却挺多。除了守在里屋门帘前的泰伯和乔婶子,桌案两旁坐着赵大老爷和大夫人,从赵大老爷少年时就忠心跟随,什么事都一清二楚的齐管事,还有陪在大夫人身边的九娘。杨琮煜不见踪影,大概正忙着帮丈人家处理急务。
  夏苏知道自己该行礼,双脚却不自觉直接走向门帘,因为此时,她只想看赵青河一眼,其他人都要排在那之后。
  “苏娘,我来吧。”泰伯却没让开,只是将水桶接了过去。
  “泰伯?”夏苏有些疑惑。
  泰伯天生严肃的脸上僵笑一抹,似想以此安抚夏苏,“少爷这会儿正浸药桶,那样子不太方便让你瞧。”说罢,眼睛往赵大老爷那儿瞥了瞥。
  夏苏咬唇,虽知泰伯是在保护她,不想赵峰夫妇觉得她轻浮,但她若在乎这些,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仍想往里走。
  “苏娘,就算你瞧过,他就好了么?”江玉竹却一个劲把夏苏往外拉,“不如多拎几桶水,才是救他的命呢。”
  乔阿大提了空桶出来,泰伯提了满桶进去,帘子掀起,一阵浓郁的药味扑鼻,刹那间,夏苏看到里面的情形。
  沐桶不冒热气,热炉烘药罐,葛绍满头大汗拔着针,泰婶侧面沉沉,动作却无迟疑,麻利得将沐桶里的水往脚下大盆里淘,盆盆水都深红发乌黑。
  赵青河浸在沐桶里,明明是一桶寒水,常年练武的铜肤却一直往外沁出热汗珠子。那些汗珠汇成细而流下,随着葛绍拔针,染上了黯红毒血的颜色,触目惊心。他的面色却苍白,白似浮魂,嘴唇焦黑干裂,颓然闭着双目,气若游丝,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要不是他的手还抓着沐桶边缘,说他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
  夏苏紧紧抿直了唇,眼睛死死盯住了仿佛随时会止息的赵青河,手一抬,阻住要落的帘子。
  几声苏娘,个个在劝。
  夏苏置若罔闻,但她也没硬往里闯,只是那么定定,远望着那人,眼都不眨。
  泰婶听见动静,转头瞧来,立时也是安慰,“苏娘别怕,少爷既能撑到现在,命肯定是保得住的。”
  葛绍嘴毒,“是啊,命好保,会不会毒成白傻,再来忘得一干二净,从头识字识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再变回不开窍的赵青河么?
  夏苏一手捉住心口,疼得难以自抑。
  那一声声诚朗欢乐的妹妹,那一回回哪儿都有他的夜行,那些星空下的烹茶煮酒说笑,甚至那些只要想到他在家就能安心的独游,如同一个人拥有一双魂,却会重回从前的孤寂寥落么?
  突然,赵青河睁开了眼。
  葛绍吓一跳,终现兄弟情,抓住赵青河的一条胳膊,“赵青河!你小子给我撑住!别砸我招牌!听到没有?!”
  泰婶忙去打葛绍的手,“赶紧换针,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大老爷按耐不住,也想到门前来看儿子的状况,却让泰伯和乔阿大有意无意挡隔开。他正要上火,却听到赵青河的声音。
  弱,却不示弱。累,却不觉累。赵青河的眼瞳茫然失焦,聚不住一线灯光,却能对准夏苏的所在。他的话很短,只说给一个人听,嘶哑之中坚毅不让。
  “妹妹。”
  就两个字,然而,任谁听了,都不会错过说话人的心中情长。
  他视线涣散,夏苏就将它们一丝丝重拾,以双倍灼亮的目光回应,哪怕他瞧不见,也坚毅直视,“赵青河,董先生的那一单,我知道怎么画了,等你好了就能送去。”
  已用尽最后的力气,赵青河再也撑不住,重新闭住双眼,嘴角却弯勾起来。
  夏苏将他那抹笑尽收眼底,慢慢放下帘子,双手握拳,回身看着江玉竹,“姐姐可缺拎水的人?”
  江玉竹虽不知“董先生的那一单”出处哪里,只觉这两人刚才隔空对话,犹如神魂出窍,顷刻互道了千言万语一般。
  默契之合,无他人插足的余地。
  江玉竹又心疼又欢喜,夏苏没哭,她倒眼里拼命发酸,用袖子擦了又擦,反身推了夏苏,“不缺,不缺,你自管去。”
  夏苏不再多言,快步出屋。
  别人不知,她却知。
  赵青河许她一诺:她画完春暖花开小青绿,他就好了。
  而她,要力气又没力气,要医人又不会医。
  赵青河一开始就说得对,她是偏才,偏才就该做自己擅长的事,不要太贪心,才会有收获。
  她现在,唯想收获——
  赵青河。
  当夏苏将最后一笔青,重重迭迭,皴染,运色,收尾,成画。
  青绿,如今用于画中不多,因上好的颜料,不仅价格高,更是难得。颜色不好,画功再好也无用,成不了佳作。而夏苏的青绿,是从刘府带出来的,十分稀罕的贡品,自然没有成色的问题。
  此时她用青绿,如同捉着赵青河的命,用好,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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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片 此情满溢

  推开窗,明月的光,令累极的双眼眯了起来,夏苏转身将画绢镇平,把案上的颜料收好,笔砚放进桶里,小心踩过一地的纸,拎桶出门。
  在门前,她驻足片刻,静望侧旁不远那间屋,这才转身往外园井台走去。
  已经过了三日,她不曾再进过赵青河的屋子。
  泰婶说,毒血已排,像野郎中的葛绍倒是用得一手好针,定穴逼毒,护住心脉,加上她的解毒丸,总算保全赵青河一条命。
  接下来,全看赵青河的体质和心志,能否苏醒。
  醒,则活;不醒,则睡死。
  园子静到死寂,夏苏脚步也无声。
  她瞧见大驴和乔生在外屋坐着,但不必问就能知道,赵青河还没挺过自己那一关,否则他们哪能这般垂头丧气。
  摇上井水,坐下洗笔洗砚,夏夜的水沁凉,却令肌肤乍起寒栗,冷得眼酸泛泪,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手上也狠劲用起力来,硬生生洗秃一支狼毫,也不自知。
  这时,大门笃笃两声,轻敲。
  夏苏有点恍神,飘去下了门栓,看清来者,方觉一愣,“婶婶?”
  门外女子彩妆明面,眼神永远轻佻,身姿轻若柳絮。
  夏苏虽然从没喜欢过她,却因她是周叔之妻,至少称呼上还保持着应有的礼数。
  女人难得不凶悍,双眼楚楚,语调哀哀,“苏娘,你周叔刚才突然厥了过去,我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来找你帮忙。”
  夏苏一下子提起精神来,跨出门槛一步,急问道,“请大夫了么?”
  “我哪来的银子!”女人自觉过于不客气,僵笑着和缓下来,“而且深更半夜,哪家大夫会白白出诊?”
  夏苏眼底已沉定,“轴儿呢?”
  女人浓粉的面皮上皱起道道细纹,似乎没想到过这个问题,随即又答得理所当然,“小丫头那么胖,我怕背她不动,又耽误找你的工夫,就放邻居家了。”
  “是么?”垂了眸,但瞬间就抬平,与女人淡然对视,仿佛看不出她一丝闪躲心虚,“那你等等我。”收回了踏出门槛的脚,要关上门。
  女人立刻慌张,不期然伸手捉住夏苏的衣边,又在夏苏冷冷的目光中吓得松开,“苏娘,我自是没脸当你长辈,你周叔却真心待你。小丫头是他二女儿,你是他大女儿,为你们死,他眼皮子都不会眨。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轻佻的眼珠子往身后不停拐,怕黑暗里窜出妖魔来。
  夏苏神情不变,仍似无知无觉,“婶婶想多了,我取了银子就来,你稍待。”
  她合门转身,碎步却快,听到女人的声音从门缝里钻来,催促她快些,她的双手不由微颤着蜷了起来。
  夏苏径直走入赵青河的屋子。
  乔生推推打瞌睡的大驴,大驴跳起来,咋呼道,“苏娘?你不是说少爷不醒就不用叫你瞧吗?”
  夏苏作了小声点儿的手势,笑得有些软乎,“再不瞧,怕他醒来怪我没良心。”
  大驴没想到别的,或者他本来可能会起疑的,不过在岑雪敏的身世大揭秘上,他千里追查,劳苦功高,难免有点自大自傲,还有点视力不好。
  他小声昂昂,“没错没错,少爷对你尤其爱计较,我早觉不妥啦。没准你一进去,就能让少爷睁眼,瞧他平时盯着你的眼珠子,我总想,要不要在下面托个盘子——”嘿笑着一扭头,发现夏苏早进屋内了。
  乔生反而敏锐些,“小姐没事吧?脸色好像不太好。”
  大驴不觉有异,“苏娘天生肤白。再说,少爷都那样了,她能脸色好么?就希望少爷熬过这回以后,万事大吉,两人凑成一双,不用我们再两头陪笑,还只能讨好一头。”
  乔生就笑得刁滑,“别把我说进去,要陪笑也是你陪笑,驴大姑娘但记得拿了赏,赐小的几个钱打酒喝。”
  大驴一听,嘿,这小子当自己楼子里的姑娘了,气得一拳打过去。
  兄弟俩吵吵闹闹,凭添乐观欢快。要知道,但凡衰事,自己越唱衰就越是衰,一笑而过,衰事快快了结,好事快快来到,才是正确消灾解难的法子。
  那番欢乐,传到立在床头的夏苏耳里,笑容又浅浅浮现。
  她干脆蹲身,双手趴上枕边,面对消瘦不少却呼吸安稳的赵青河,眼睛里亮晶晶,并无忧意。食指伸出,戳戳那张棱角仍分明的脸,又慢慢改成轻描,沿着坚毅的颊骨,任短刺青髭磨过指腹。
  多好看的男人啊。
  不仅好看,还力气大,铁骨铮铮,摸起来真叫人安心。
  她不怕岁月漫漫,因为只要她想要记住的画面,是绝不会褪色的。但她仍要来瞧他一回,还贪念着他的温暖——
  双足蹬地,手肘轻撑,上身前倾,在他苍莲色的双唇无限放大时,她闭眼,用自己的唇,贴住。
  如她期待,他虽昏睡着,体温仍熨得舒服。
  从他的唇片染上的热意,熏红了她的面颊,连眼角也俏飞起来。
  双手摁住心口,心里狂跳,她伸出舌头,舔舔他,骤然分离,一副自己吓到自己的模样。同时,脑海里竟闪过刘府里屡见不鲜的那些暧昧画面。那时对之厌恶,这时自己做来,却觉得害羞泛蜜,还有点意犹未尽。
  难道这便是她的姐姐妹妹们大大方方说在嘴边的,发乎情,止何礼,欢愉就好?
  那她对赵青河的情,恐怕满溢了吧。
  她不止要欢愉,还要拘住他的一辈子,一直一直同行下去。
  她退开身,指腹还在他面容上流连,目光不舍不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又不想自言自语像个痴傻,于是这么开口,“老子走了啊,你也别睡了,把脑袋睡成石头,好不容易打开的聪明窍再堵死,那你就惨了。老子想来想去,只有日日照三顿打,才能重新开窍。老子是力气小了点,不过力气大的人一抓一把……”
  只是这回学梓叔,逗不笑自己,到最后不得不咬住唇,还是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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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片 休了婶婶

  夏苏,这时,不想哭。
  哭了,就是向那个人示弱,她可不愿意。
  她深吸气,悠悠叹出,缩手回袖,走到门前仍禁不住回了头。
  她喜欢的男子,并非真沉睡。
  她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强大,更何况打架这一项,他是不可能会输的。
  她走了出去,如此信赖着他,神色轻快。
  正打闹的大驴抢道,“咦?苏娘这么高兴,莫非少爷醒了?”
  “会醒的。”笑意虽浅,柔美音色中的坚毅不容置疑,“他醒时若我不在,就告诉他,我办好事即刻回转。”
  大驴还以为夏苏这晚要出门,不觉得奇怪,横竖家里二主夜里横扫,简直如出入无人之境,谁也挡不住。
  他就点头应承,如平常一样侃嘱,“也别太晚回家,少爷刚醒时的脾气我可领教过一回,眼珠子差点没被他打蹦出来,只有苏娘你镇得住。”
  自己没能逗笑自己,却让大驴逗出笑声,夏苏一边走一边应,“照你说的,我一进去他就睁眼,看到我他就没脾气,什么都得等着我来,倒也挺好的,咱家个个可以省心了。”
  大驴昂昂直点头,咧大嘴,目送夏苏进入夜色之中。
  夏苏一打开门,见周旭妻正来回踱步。
  地上那两行深脚印,谁都看得出心急如焚。
  “苏娘,你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女人话音嘎然而止。
  夏苏已全然无视女人的鬼祟惶恐,淡然往周家的方向走去,一个字也不想与之多说。
  对周叔而言,轴儿胜过一切,连带接纳了这个女人,包容这女人的贪欲和自私。但夏苏对这人不能接纳,不能包容,一声婶婶,喊得并不情愿。一切皆看周叔面,所以明知这女人可能别有居心,她也不能拿周叔和轴儿的安危来赌。不过,既然是看别人的面子,别人不在眼前的时候,就不必过于假客套。
  也许因夏苏的沉默,平素喳吵无理的周旭妻一路也安静,而且与夏苏始终保持不疏远不亲近的距离。
  到了周家篱笆墙外,夏苏停下脚步。
  屋里有灯,明晃晃的,大半夜里,无比刺眼。
  轴儿睡觉不爱光,周叔又怎会把灯点得满室生辉?
  周旭妻这才出声,“苏娘怎地不走了?”
  “真是糊涂,你我都不是大夫,却只顾闷头走路,我更是揣了银子也没想起来,婶婶——”夏苏语气一顿,看清女人脸上的惊惶,眼底清澈寒凉,单手托去一锭银子,“麻烦你跑一趟吧。”
  那张艳到疲老的脸顿时松了口气的表情,笑得卑微,“我马上去。苏娘啊,其实,有句话我早想跟你说了,你周叔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可你却是懂事孝顺的孩子,多亏你,这一年我手头才宽裕些。”
  这算是谢谢她?夏苏收起银子,太可笑了!
  “婶婶不用客气,想想还是我去请大夫得好,毕竟千斤堂的葛大夫也不是人人请得动的。”夏苏看不得这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女人刹那有些面目狰狞,往夏苏面前紧张靠近两步,僵笑着,“苏娘,还是我去请吧,你周叔若知我把轴儿交给邻居照看,肯定会生气。万一再晕,我也撑不住了。”
  夏苏不依不饶,“这样的话,咱就先将轴儿接回来,不知婶婶送了哪家?”说着,离开院门,往旁边踱去。
  女人慌了,以不高不低却传远的声量,冲自家屋里喊,“呀,人我已经带到了,还不快出来!要是从门口溜开的,跟老娘可不相干,银子一两都不能短给。”
  她才喊完,不但院里窜出数条黑影,就连院外也有数到影子包抄过来,行动静谧而诡暗。
  请君入瓮。
  瓮口很大,可放可收,专等夏苏这一道影子。
  夏苏的脸色终于褪白了一层,垂眸压下惊骇的目光,紧紧抿着唇,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呼吸平稳。
  三年了,无时无刻不怕这一刻来临,然而,再不至于懦弱。
  “四小姐莫惊,小的戚明。”黑影中的一道,稳然跨到风灯下,显出方正的面貌,随即单膝跪地,谨首伏腰。
  女人看不明白了,呐呐道,“既然相识,直接找上门去便罢了,何须我费这番功夫带人过来?钱多没处使还怎的?”
  “婶婶这会儿该说实话了吧。”夏苏抬了眼,眸底幽暗不明,“周叔和轴儿呢?”
  戚明站起来,“四小姐放心,周旭父女无事,不过让此妇骗出了门,要明日才返。”
  夏苏的目光毫不停留,越过戚明,直盯着那女人,“婶婶哄我走一遭,能拿多少好处?说来听听,也好让我领个教训,等我周叔再娶,我就知道该怎么孝敬。”
  女人让夏苏一激,还嚣张跋扈起来了,“不错,老娘就是冲着钱。把你骗过来这么容易的事,立刻能拿二十两金子,够我好吃好喝,开个铺子,找个年轻力壮的夫郎,生几个儿子,老了也是穿金戴银的老太太。可你叔能给我什么?住在这破地破院,以为有屋顶有被盖,一日两顿白饭管我饱,帮我养着赔钱货,老娘就得感激涕零吗?呸!要不是他,老娘也不会生下赔钱货,害得老娘的身段都走了形。老娘也没求着他赎身,他自己多管闲事。原本以为他好歹会门手艺,又能痛快拿赎身银子出来,手头应该挺宽裕,老娘这才闭眼答应了。早知今日,当初就算嫁财主为妾,也好过嫁给不像男人的男……”
  女人飞了起来。
  让戚明一脚踹飞的。
  “四小姐,小的给您出气。”这般,能看脸色。
  夏苏看女人滚地呻吟,眼中没有一丝不忍,“戚管事别忘了给金子,不然,只怕我这位婶婶没钱治伤,落下只能生赔钱货的病根。再让她给我周叔修书一封,自求下堂,从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且她需写明永远放弃轴儿母亲的身份,别看着女儿富裕,再厚颜来求养老。她要是做不到,金子也不必给。难道她还能告我们不成?本就是昧良心的黑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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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一更…有亲问这个月是不是会完结,我算算差不多吧,加上番外大概180多章,因为之前写得是3000字一章,所以最后几章要重新分一下。等分好章之后,确定这月拿全勤,就给大家加更哈。新文《霸官》也请大家多支持!
  感谢!

☆、第161片 养兄送礼

  戚明惊讶看来一眼。四小姐说话仍慢,却刻薄得很,与从前大不一样。
  “戚管事?”夏苏挑眉,容颜微微仰起,顿然明亮。
  戚明连忙低头道是,一招手,就有两名精干的手下要过去架人。
  “还有,别再让她见到我叔叔的面,送得远点儿。”到底,她身体里流着刘氏的血液,生于极富之家,从不缺乏奢侈,所以要傲慢要刁蛮,信手就可拈来。
  戚明再应是,对手下沉声一句,“按四小姐说得办,若有差池,唯你二人是问。”
  随即,他站进门里,“四小姐,您的吩咐,小的都照做了,还请您别让小的为难,进屋去吧。”
  刘家的千金们再傲慢刁蛮,也不过是纸老虎,能不能留着贴窗纸,是赏心悦目,还是悲惨可怜,全凭屋里那位真老虎的心意。
  “我这不是进来了么?戚管事,几年不见,你也变得啰嗦了。”曾经,夏苏也这么以为的,纸老虎。
  戚明见夏苏嘴角一抹笑,刹那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四小姐在刘家的主子中最为不同,性子静,又寡言,刘家千金那些毛病,她一概没有,却偏偏被欺负惨了。
  从严厉到暴躁,时常动棍子揍四小姐的老爷,到无事生非,一天到晚相争,唯一在欺负四小姐时会默契联手的各位小姐,皆比不过屋里正等着她的那位恐怖。
  高兴了,什么稀世珍宝都能随手送她;不高兴了,各种折磨的法子用在她身上。
  而现在,明知谁在屋里,挟带着三年的怒意,四小姐居然还能笑,还能说笑。
  不知怎么,戚明有些怕这两人碰面,固然从前没少见他们相撕,但那时,四小姐始终是弱的。
  弱了,那位就会失去兴致。
  “四小姐,容小的多嘴,您能像从前那般忍耐,其实就是最好的。公子的性子,您该很清楚,只要不惹狠了他,他自个儿便会消气。您越顶撞,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戚明说罢,只听走在前头的夏苏一声轻笑,再无一字回应。不过那声笑,实在令他心惊。他甚至不知自己惊什么,就是不敢开口了。不见三年,笑声的主人已有不容他造次的威慑。
  夏苏后脚走进屋去,屋门就从身后关上了。
  外屋亮如白昼,大烧着十几根蜡烛。普通蜡烛就算了,连周叔裱画用的宝贝灯都拿来填充这片光亮,夏苏怎么也看不下去,上前弄熄掉,任方桌后的年轻男子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
  “点这么些蜡烛,就好像要烧光了家底。”男子音色偏冷,相貌偏美,眼无情,心更无情。
  “四妹妹连父兄姐妹都不要了,我还以为你过着多了不得的富贵日子。却因一盏舶来灯,还怕费了油?那么多人当舶来品是宝,就好比黄毛绿眼鬼捧着咱们的丝绸和茶叶一样,骗得了没见识的,骗得了我们刘家人么?好比这制灯用的玻璃,听说在本土就是家常物什罢了。油,倒是真贵,也不过对小富之家而言。只要四妹妹想,兄长我可以定制十彩瓷缸,再装满油给你。”
  刘家人,最不缺好东西,衣食住行没有不贵的,只有还不够贵的。
  而刘彻言这等语气,公道来论,也并非炫富,是真得忍受不了这间穷屋子。他能在板凳上坐得下来,固然已垫了金缕片,也因夏苏仍立于屋中,他不好比她沉不住气。
  然而,夏苏迟迟不出声,终令刘彻言再开了口。
  “苏儿不给兄长行礼?你一向讲究礼数。”
  刘府里唯一讲足礼数的一个,却被一群视礼无物的人践踏在鞋底。
  施施然,夏苏淡福身,不料才站直抬头,就见一道金光疾来。她可以躲得开,却一动不动,眼睁睁让金光击中左边眉额。一时痛得晕眩,便感觉热乎乎的液体流到睫毛上,且越滴越多,压落眼皮,左眼瞧不见了。
  当啷啷啷!金光落地,铿锵乱滚,渐渐定住。
  那是一只鎏金雕镂的手环,金丝之上镶了六颗绿猫眼石。猫眼杏仁状,两头尖尖。这种宝石,虽是舶来品,也是那边皇室贵族才戴得起的奢侈宝物。
  刘彻言见夏苏眉额已血流如注,她还能不慌不惊,心头急遽怒意。他还怕下重了手,她如今竟是连委屈的模样都没有了,真是自己白白担心。
  想到这儿,他离开凳子,从手环上踩过去,走向夏苏,语气冰到极点,“几年不见,兄长挖空心思备下的厚礼,四妹妹却这么任它砸了地,甚至哥哥都不叫一声,让我突然心情很糟。”
  夏苏看着这个阴婺的男子越走越近,诧异发现自己不惧。
  她抬起袖子,静静擦过左眼,重新睁开了,听见自己的心强有力地跳动,击打着一个名字——
  赵青河!
  她想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酷脸离世,所以无论如何,要从这个阴险的男人手里存一口活气。
  “多谢兄长。”她弯下腰,似自刘彻言面前重新卑微,拾起手环,乖乖套进左腕。
  刘彻言的怒意虽未全消,夹捏夏苏下颌的力气消减大半,眼中的不屑取代盛焰,“差点让四妹骗过去,以为你翅膀硬了,有了义兄,就忘了养兄,结果我这位兄长还是更胜一筹。四妹还是想得明白的,是不是呢?”
  “……是。”她的翅膀确实长成,不过她会收好,免得被剪。
  而且这回再要飞,必然再无后患。
  刘彻言凑得愈发近,四唇之间只隔一层薄气,眸里变得幽暗无底。
  夏苏镌深的五官,明光之下无可掩藏,但神情呆板,如石雕死物,令那份天生丽质失去辉耀。
  “三年了,妹妹还用老法子对付我,不觉得腻烦么?”刘彻言竟要再近。
  夏苏终于退缩,邃刻的眸子里无比惊,双手立刻握住了拳,语气泄底,“刘彻言,你敢?!”
  一听此言,刘彻言立时大笑,再不暧昧显情,掏出帕子用力擦着夏苏眉额的伤口,“我的好妹妹,就要这般长进,兄长才无需忌讳,将这三年来积得火好好发一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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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片 缚翅双绳

  血,滴滴嗒嗒。
  夏苏,目光直视,分寸不让,眼中波澜不兴。刘彻言说她用老法子对付他,她倒觉得,他的法子才老,永远都是阴险和粗暴,仗势欺人。
  三年前,她怕他,怕得要死。三年后,她回想从前在刘府的日子,发现这人其实可怜。
  十岁让刘公公从亲爹娘身边带走,还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却过继到全无血缘关系的刘府当养子。那时,她的父亲仍康健,贪得无厌又小心眼,虽不敢忤逆刘公公,也顾忌刘彻言身边刘公公的亲信,仍暗地害过刘彻言,数番想弄死他。
  她父亲如土皇帝,不见得有野心,但十分在乎自己的拥有。
  不能对外人道言的是,她父亲闻儿色变。与父亲在一起的时候远多于其他姐妹,夏苏再清楚不过。
  父亲常说,女儿总要出嫁,在那之前,宠得她们无法无天也不妨,儿子却是前世的仇,不但来讨债,还来要他的命。
  得知大姐想当家的野心之后,父亲就忙不迭把大姐嫁了出去,哪怕是他最宠爱的女儿。
  夏苏有时候会想,刘家妻妾只生得出姑娘,或许是她父亲动了什么手脚。刘府有位老嬷嬷,只要谁有了身孕,必由嬷嬷照看。不然父亲妻妾成群,怀孕之事年年有,怎会多数生不下来,而能生下来的,就只是女儿?
  她十三四岁时,父亲也才过四十多,老嬷嬷病故。也是奇,什么夫人姨娘,什么新人旧人,在那之后就再无所出了。
  被当成眼中钉的刘彻言,没了亲爹亲娘,大伯在宫里,不能时时顾全,养父如虎,养母们整日风骚斗妍,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姐姐妹妹们多别有居心,他要是自己不狠不毒不阴不险,要是不摆出继承者的架势,大概已早夭。
  逃出刘府以后,夏苏反而旁观者清。然而,这人虽可怜,她还不至于同情心泛滥,能够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刘彻言起初或因处境而被逼残忍,只是当他成为一家半主,与养父能分庭抗礼之后,并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从欺压别人之中才能得到满足,放任自己彻底冷血无情了下去。
  他比刘玮更风流,更狠毒,更无耻,还有刘玮缺乏的深算老谋和多端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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