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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为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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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牧野苦笑道:“人生的苦难,不会因为你是个孩子,就远离你而去。相反,苦难恰恰会选择那些弱小的人。”老道简直不敢相信,这样深沉的话,竟会出自一个少年的口中。于是问道:“孩子,你为何如此悲伤?”
羊牧野眼圈一红,凄然道:“一个从小就被人骂做小恶魔的孩子,一个生活在杀戮与仇恨中的孩子,一个天下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孩子,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他有什么理由不悲伤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性命尚且朝不保夕,又何谈人生之乐?”
老道长长吁了口气,沉声道:“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你心地纯良。贫道看得出,在你幼小的心灵里,存有太多的悲伤和不幸。也正因如此,你才更要做个坚毅不拔,开朗大度的人。不要只看到眼前的悲哀和过往的不幸,更不要把苦痛看得重于生活。在这茫茫宇宙,大千世界之中,无处不存在有趣的事物。一朵野花、一粒石子、一条毛虫,还有那天空中飞过的鸟,树林里走过的鹿。它们的存在,可都蕴涵着无穷的乐趣喔!”
羊牧野摇了摇头,黯然神伤道:“可惜没有人会接受我,他们会像痛恨我的父母一样痛恨我,排斥我。为了弥补父母的过错,小子唯有承受天下人的唾弃,甚至是杀戮。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赎清罪孽,得到真正的解脱。命运如此,夫复何言。”
老道一挥拂尘,朗朗道:“天地万物,皆有成法。故而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而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唯有物竞天择,使得上善若水。”他说完顿了顿,又指着远方的山峦道:“孩子,你看这山峦,千百年来不知经受了多少风吹雨打,酷暑严寒。你再看那河沙草木,皆身怀造物之能,却依旧默默无闻。正因为万物皆有担待,世人方得以留存。你可曾见过它们怨天尤人?又可曾见过它们因职责不同,而痛恨这天地造化?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又岂能因为悲哀,而误了修持。”
羊牧野倍感惭愧,当即跪拜道:“老前辈微言大义,令晚辈振聋发聩,不慎惶恐。原来这天地万物都暗藏真趣,我却熟视无睹,以至于一蹶不振。小子能在徘徊之际,得蒙教诲,今生即便再遇挫折,亦当笑对人生。”
老道笑道:“真是个好孩子,一点就透。只要你问心无愧,别人怎么说怎么做,又有何妨?须知,泰山不让瘠土,故而成其大;沧海不择细流,故而有其渊。无论富贵荣华也好,扬名立万也罢,谁能真正把握住自己的命运,谁就是真君子,大丈夫。”
羊牧野欣然邀请道:“老前辈一席话,便如名医良药,令晚辈百骸舒畅,神清气爽。您老若不嫌弃,我家就在这五老峰上,还请前辈到家中盘桓些许,义父义母定当盛情款待。”
老道乐道:“你是花自开的义子?”羊牧野欣喜道:“老前辈既然认得义父,那就更该去家中小坐了。”老道微微颔首道:“有花大夫在你身边,贫道也就放心了。嗯!你叫什么名字?”
羊牧野忙道:“晚辈羊牧野,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老道满意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好孩子,贫道记住你了。云鹤子游山玩水去也,小兄弟后会有期。”话音甫落,老道人已在十丈之外,接着几个纵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羊牧野当下疾呼道:“云老前辈……”
“牧野哥,牧野哥,你在和谁说话呢?”花弄影蹦蹦跳跳而来。羊牧野朝老道消失的方向,作揖道:“老前辈智慧如海,烛照万里,小子得蒙点拨,必当惕厉奋发,不负厚望。”
花弄影一下蹦到羊牧野身旁,将小手在其眼前晃了晃,跟着又摸了摸额头,好奇道:“牧野哥,你是不是生毛病了?怎么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也这般起劲?”羊牧野开怀笑道:“你这丫头,今日怎会有空来寻哥哥,难道不怪我平日里轻慢疏忽了?”
“哇噻!你……你真的笑了。好嘢!牧野哥终于笑了,我可以去赶集喽!好嘢!”花弄影见羊牧野突然笑了起来,不由欣喜若狂,忙捉住其手不停地欢呼雀跃。
羊牧野呵呵一笑,拾起背篓道:“哥哥有点饿了,咱们回家吧!”花弄影一面拽着羊牧野往家里跑,一面心急如焚道:“快点,只要你在爹娘面前保持笑容,明日咱们就可以下山赶集去了。”羊牧野乐道:“原来如此,难怪你非但不骂人,还显得这般开心。也好,当哥哥的便满足你这一回。”
花弄影辩解道:“哈!讨厌,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从来都是有口无心的嘛!”羊牧野乐道:“是了,有你这开心果在身边,我想不笑也难呢!不过……你若追不上我,回家我可就不笑哦!”他说着撒腿便往山上跑。花弄影奋起急追道:“啊!等等我,坏哥哥讨厌哥哥,等等我呀……”
“爹,娘,哥哥会笑了,你们快来看呐!”花弄影尚未进院子便嚷嚷起来。袁湘早已烧好了饭菜,于是招呼道:“瞧你们跟野孩子似的,快来吃饭了。”花弄影闻言一阵欢喜,忙蹦到水缸旁勺水洗手,跟着就来抢饭吃。
羊牧野径自来到药房里,卸下背篓放在一旁,然后对正在整理草药的花自开道:“义父,今日只采到四味草药,数量也不多。”花自开头也不回头,随口便道:“嗯!有车前子、地榆、紫背天葵、洋金花。”
在庐山生活了近三年,羊牧野早已深知花自开的能耐,但还是经不住赞叹道:“义父的鼻子当真厉害,竟是一嗅便知。”花自开拍了拍手,又拿衣袖抹去额头汗珠,这才笑道:“唯经验是也,不足道哉!”
羊牧野却道:“可这药房里混淆着数百种草药,仅靠味道便能轻易辨认出来,恐怕也只有神农氏堪与义父比肩了。”花自开淡淡道:“这新药味道生猛,不比老药凝重,自是一嗅便知,本不足为奇。只要你潜心此道,自然能培养出迥异常人的能耐。”羊牧野闻言怔了怔,喃喃自语道:“难道这就是道法自然?”
花自开乍听之下,不禁惊奇道:“咿!你几时读起老庄来了?”羊牧野回过神来,痴笑道:“嘿!孩儿那有哪本事,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花自开也不追问,只道:“我房中到有《庄子》和《道德经》,你闲暇时可拿去看看,也好长长见识。”说着话,两人已来到前院。
花弄影未及咽下嘴中食物,便嚷嚷道:“爹你偏心,有好玩意藏着不给我看,却给哥哥看。”袁湘拿食指一戳女儿脑袋,笑骂道:“真是孩子气,跟你哥哥还这般计较。”花弄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直嚷嚷道:“自从哥哥来后,爹娘对我都不亲了。感情我是河边拣来的野孩子,没爹疼没娘爱。哼!”
羊牧野端起碗来刚吃得两口,便听花弄影如此说道,不觉心酸难耐,于是匆忙刨光米饭,却是一口菜也没吃,便放下碗筷道:“义父义母,我先去晾草药了。”他说完,也不理会别人反应,便径自而去。
花家三口倍感尴尬难堪,袁湘只得责备女儿道:“你看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惹得你哥哥伤心了。”花自开随即叹了口气,也缓缓放下手中碗筷,淡淡道:“我去炼丹房看看。你俩慢慢吃吧!”说着也自去了。
花弄影拍着桌子撒气道:“生哪门子气吗!连吃个饭都不能尽兴?嗯!不好玩,我也不吃了。”说着掳了个鸡腿,“刺溜”一下窜到院子外怡然自得道:“娘一定会叫我去给哥哥赔不是的。人家正吃得开心,干嘛这么麻烦,又不是外人,早见怪不怪了。”她说完掩嘴一笑,便溜进竹林里玩耍去了。
袁湘见女儿趁她愣神之际溜走,也只得叹了口气,然后端起羊牧野的碗筷,给他盛好饭菜,便来到药房,见羊牧野正在料理药材,于是招呼道:“野儿,你也知道你妹妹一向有口无心,最爱捣蛋,就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了。来,多吃点饭,才有力气干活嘛!”
第七章 春风得意 第二节
羊牧野放下手中的夏枯草,苦笑道:“义母,我没有生影儿的气。我只是恨自己没用,连累母亲四海寻药,至今下落不明。”袁湘心痛地瞧着羊牧野,随即挽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喃喃道:“我也是做娘的,将心比心,我何尝不希望你娘好。但若你自责太深,岂非违背了你娘的本意,让她忧心挂念。”
“义母,您待牧野如亲生儿子,你们一家都是大好人。孩儿三生有幸,能得遇义父义母,活命大恩无以言报,只求苍天保佑两位老人家富态安康。”羊牧野情到深处,不禁潸然泪下。
袁湘哽咽道:“什么你家我家这般生分?好孩子,娘知道你心中的痛。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亲娘,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只管安心住下,养好身子,练好武功。相信老天有眼,一定会让你母子重逢的。”
羊牧野突然跪下,感激涕零道:“义母,孩儿让您老人家担忧了。您和义父对孩儿恩同再造,可我却不思尽孝,一心只想着早日离开,简直就是不孝之至,还请义母责罚。”说着,磕头如捣葱。
袁湘忙扶起羊牧野,安抚道:“好孩子,你有如此孝心,娘又怎舍得责罚。快把饭吃了,只有养好身体后才能去找你亲娘啊!”
羊牧野破涕为笑道:“孩儿遵命。从今往后,再也不让义母担忧了。”说着便接过袁湘手里的碗筷,大口咀嚼起来,吃得是津津有味。袁湘见状,含笑抹去眼角泪痕,又帮羊牧野整了整衣领,跟着柔声道:“慢点吃,小心咽着。吃完这碗,锅里还有。”
每每看到羊牧野抑郁寡欢,袁湘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一般,疼痛难耐。如今看到这个义子精神振奋,面带笑容,她心里比谁都来得畅快。对于羊牧野,袁湘始终有种特别的感觉,就仿佛是亲生儿子般,显得十分的亲切和蔼。
袁湘刚走出药房,便见丈夫抱着一簸箕莱菔子,正在朝自己招手。袁湘踱步过去,只听花自开低声问道:“这孩子怎么样了?”袁湘安慰道:“你的良苦用心,相信这孩子一定会理解的。”
花自开苦笑道:“我不敢奢求别人谅解,唯愿此生无憾。只可惜!临老,临老,却做了件蠢事。湘妹,还是你说的对。人有时候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即便干了,也不知道孰对孰错。”说完,便悻悻然而去。
袁湘摇摇头叹了口气,便忙家务去了。花弄影躲在篱笆后面,看见母亲离开,又悄悄摸回院子,将剩下的那只鸡腿也拿了,随即爬到院里那株白果树上,悠闲自得地慢慢品尝起来。羊牧野隐隐听到义父义母的谈话,心下不由一沉,呆呆地发起愣来。
汴京南山属丘陵地貌,由于山腰处有块巨石,石上平坦如玉,形如天然露台。石下两丈有口深潭,大约数亩见方,潭边林树茂密,气候温润,故而时有细雨飘落,因此得名秋雨台。这秋雨台得山川形胜之妙,景色宜人,本是仲夏郊游的好去处。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富家公子但凡踏青,此处便是一个胜地。然而不知几时,秋雨台却被一座宏伟的庄院给圈了进去,成为私家的景致。
这座庄院占地近千亩,层宇叠翠,亭台错落,正不知有几重几许。山脚下一条青石大道直通庄院,道旁每隔五丈便有对石兽矗立,当真是威严肃杀。顺着大道来至庄院正门,但见雕梁飞架,朱门镶金,檐下一块黑底金匾,上书“天龙帮”三个遒劲大字。大门两旁各盘着一条石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八名持刀武士侍立门侧,一脸冷漠,更彰显出森然气派。乍入庄院,唯觉庭院深深,宛如迷宫。若不花上数日,绝难弄清经纬。
熊天霸一战成名后,冯道给了他二十万两银子装点门面,天龙帮早已今非昔比。加上熊天霸一心称雄,于是广纳贤才,天龙帮现有帮众,已经不下千人,一跃成为了可与五大派分庭抗礼的新兴势力。
不到一年时间,熊天霸竟已吸纳了七八个小门派,令江湖人人侧目。这日,他将几个天南地北的小门派整编为分舵,便志得意满地准备到秋雨台上独酌。熊天霸途径一座花园,隐隐听见有人在练武,出于一时好奇,便驻足观望,却见是个少年在一名缁衣大汉的指点下,正用心练着刀法。
熊天霸心头顿生不快,于是叫道:“怀志,练的是何刀法?也值得你如此用功。”少年闻声忙收刀施礼道:“师父,徒儿承蒙朱大哥指点,近来刀法大有长进。”熊天霸打量着缁衣大汉,见其高大威猛,满面虬髯,远远望去好似一头站立的人猿,不由心中一凛,于是冷冷问道:“你就是新近来投的‘七星刀’朱睿?”
缁衣大汉忙拱手道:“燕山朱睿,见过帮主。”熊天霸微微颔首道:“好一条汉子。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帮刑堂堂主。”朱睿忙作揖谢道:“帮主谕令,属下遵命。”
少年一时高兴,便拍着朱睿笑道:“大哥有能耐,师父自然会重用。”
谁知熊天霸却厉声问道:“怀志,本座教你的‘破风刀法’你可有练熟?”那少年吓了一跳,忙回话道:“这两天多亏有朱大哥指点,想来断无落下之理。”熊天霸嘿嘿道:“既然如此,何不使几招给本座看看。”
“是,师父。”少年轻舒猿臂,手挽单刀做了个开门式,随即舞将起来。只见刀光闪处,风声如斯。少年高大魁梧,性格更是沉稳刚毅,加之所使刀法又简单犀利,一经挥洒顿时虎虎生风。这“破风刀法”本非高明武功,乃镖师护卫一类的看家本领。但少年睿智勤奋,早已突破了固有招式,一经施展却也煞是犀利。
熊天霸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他之所以不教少年精妙武功,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的。然而少年却在别人的指点下,有了长足进步,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熊天霸趁少年舞得起劲时,突然一步跨出,照准空当便是一拳打去。少年促不及防之下,竟被熊天霸一拳打倒在地。
“师父……”少年只觉胸闷气促,更兼惊讶莫名,只唤了声便被熊天霸厉声打断道:“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贪多必失,你连最基本的刀法都没练好,就想一步蹬天,简直是不自量力。罚你挑水百担,不干完不许吃饭。”说完径自拂袖而去。
朱睿并非莽撞之人,自然明白熊天霸的用意,虽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没有道破。少年则恨恨地骂自己道:“我真没用,入门都快两年了,却连师父的一招半式也接不下。”
朱睿淡淡一笑,安慰道:“王老弟你也别太着急,练武之道贵在坚持。任何武功套路,你只要悉心专研,摸透它的脾气,再在此基础上推陈出新,则必有斩获。”这少年正是王怀志。他自从遇袭后,匆忙回家交代完一应事宜,便赶来天龙帮拜熊天霸为师,意图练好武功,再寻冯道等报仇。
王怀志听朱睿说得在理,于是道:“大哥言之凿凿,小弟铭记于心。”朱睿只是点点头,也径自去了。王怀志心有不甘,又琢磨了会刀法,岂料还是豪无进展,也只得悻悻然挑水去了。
熊天霸来到秋水潭畔,只见一栋别致的吊脚小楼隐在密林深处,显得分外幽静。熊天霸钻入密林,顺着石板铺就的小道行至楼下,但见楼牌上写着“猗园居”三个字,楼中隐隐传来织布机响。他略一皱眉,便拾阶而上,推门走了进去。织布机声嘎然而止,却见一名锦衣少女,由里屋姗姗走来,朝熊天霸裣衽道:“夫君来了。”
“这里还住得习惯吗?”熊天霸淡淡地问了一句。少女黛目微垂,面色淡漠,不紧不慢地回了句:“此处大雅,倒是贱妾显得寒酸了。”说着便捧起茶壶,准备给熊天霸斟茶。
熊天霸闻言却怒道:“你这意思是本座故意消遣你喽?”少女闻言一慌,竟将茶水倒在了几案上,跟着战栗道:“不,贱妾只是觉得配不上此地而已。”熊天霸大为恼火,将茶杯扇飞在地,随即恶狠狠道:“你这女人忒也作怪,老子自问待你不薄,却始终难搏一笑。休要惹毛了老子,把你卖到‘万花楼’当娼妓才知卖笑。”
少女吓得软倒在茶几旁,随即哽咽起来。熊天霸继续骂道:“哭哭哭,就只会哭,感情嫁给本座你还委屈了是吧!若不是老子,你爹早进棺材了。你既然不喜欢这里,就给我滚回织布房去,省得在这里败兴。”熊天霸原本是想来温存一番,岂料却被搅了兴致。他撵走少女后,便愤然离开了“猗园居”,朝另一座小院而去。
这是座独立的院子,紧靠后山,远离其他庭院。院里有栋三开间的瓦房,两颗枯败的老槐树,便再无其他。熊天霸尚未进院子,便闻有女子凄声呼喊道:“天霸,你不能这样对我,快放我出去,求求你了。你说我不要脸,便毁了我的容颜,我不恨你。但你不能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我要见儿子,我要见儿子啊……”
熊天霸驻足院中,森然道:“你还有脸出来见人?哼!还想要孩子认你这娼妇做娘,你就不怕他无颜立足天地间吗?”房中呼喊的女子正是向艳。她因偷情被熊天霸毁去容貌后,便一直关在这座院子里。一晃两年过去,整个人已然神志不清。熊天霸许诺不杀她,但所用手段,却比杀了她还狠毒。
向艳闻声慌忙问道:“是……是天霸吗?你是来放奴家出去的吧!我就知道你没忘记奴家,毕竟是奴家抚育了你唯一的骨肉,这份情义却不是说忘就能忘的。”熊天霸闻言冷笑道:“你就在此安心颐养天年吧!儿子自有我来操心。”
“天霸,天霸啊!你不能这样对我。求求你,让我见见儿子吧……”向艳的哭喊并没有挽留住熊天霸,只见他扬长而去,竟是毫不未作理睬。
熊天霸走到书房拐角,却见太行双雄迎了上来,但闻殷老大禀报道:“帮主,冯相九夫人前来拜访。”熊天霸闻言眸生异彩,竟暗喜道:“这小娘们总算是上钩了。”于是问道:“她人在何处?”殷老二道:“九夫人正在‘虎啸堂’相候。”熊天霸二话不说,大步如流星而去。
“虎啸堂”乃天龙帮正堂,是熊天霸彰显威仪之所,气象历来森严。然而此刻,这座大堂却平添了几分妩媚,就因堂中正站着位宫装女子。这绝对是位罕见的美女,有着令人窒息的容颜和风采。只见她头插金丝伏凤珍珠簪,身披淡紫镶金茧丝缎,臂缠百蝶穿花绶带,一身珠光宝气,端地是雍容华贵。
大堂里并没有别人,但却不妨碍这女子展现自己的美貌。她哪怕只是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便足以熔化掉男人为之骄傲的情怀。这女子举手投足间,便有种柔若水,棉如丝的风采,一见便让人浮想联翩。真可谓黛眉春靥醉人心,颦笑尽舒万种情。蹁跹袅娜,妩媚动人。
熊天霸喜形于色,人还没进大堂便哈哈笑道:“是什么风,把高贵的九夫人给吹到了寒舍?”那女子转身朝熊天霸彬彬有礼地裣衽道:“梦盈见过熊将军。”这声音便宛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沁人心脾。
熊天霸想不到九夫人会如此礼待,忙不迭上前搀扶,并趁机握住了那双如葱似玉的小手,笑容可掬道:“九夫人纡尊下驾,天霸已是受宠若惊,怎还敢受此大礼,岂非要折杀在下呼!”
九夫人嫣然笑道:“梦盈出生青楼,雅不上台面。倒是将军名满天下,气盖山河。梦盈唐突叨扰,还请见谅才是。”好厉害的女子,一颦一笑间尽显万种风情,言辞细语更是扇情噬心。
熊天霸搀扶着九夫人入了坐,随即满脸堆笑道:“寻常的庸脂俗粉,岂能与夫人相提并论。想当初你何其炙手可热,不但容貌倾国倾城,歌舞琴技更是尽得风流。不知有多少王公贵胄,英雄侠客愿拜倒在夫人的石榴裙下。最终还是冯相力压群雄,抱得美人归,方使天下豪杰望洋兴叹。”
“梦盈当真有将军说得那般好么?”九夫人杏目轻瞥,逐颜一笑百媚生,那娇怯怯的模样,大有种不尽风情进眼帘的感觉。直看得熊天霸心驰神摇,双眼迷离。
熊天霸毕竟不凡,当下定了定心神,跟着咂了口丫环送来的香茗,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九夫人道:“夫人是天霸见过的第二位堪称绝色的美人。”
九夫人一挑黛眉,将身子微微前倾,斜靠在熊天霸的耳际吐气如兰道:“哦!原来在将军心里,梦盈只不过是她人的陪衬,但不知何方仙女,才是将军心中第一?”
熊天霸闻言愣了愣神,方觉失言,立即圆话道:“嘿!说来惭愧。有次我露宿松岗,梦见九天玄女下凡,要嫁我为妻。谁知却将梦境当真,竟脱口而出,转倒令夫人见笑了。其实夫人比这仙女,更显真切实在,可谓毫不逊色。”熊天霸意有所指,却用言语巧妙地掩饰了过去,还引来九夫人格格笑道:“将军真会讨女人欢心,梦盈怎就没早点认识你,以至于错过青春。看来福分使然,夫复何言。”说着便幽幽叹了口气,好似遗憾之极。
“这是那里话,夫人风韵卓绝尤胜从前,你我现在相知未尝晚也。”熊天霸含情脉脉地瞧着九夫人,又伺机捉住了她的纤纤玉手,爱抚道。
九夫人缓缓抽回玉手,轻轻捋着云鬓,幽怨地道:“可惜梦盈已为人妻,只怕耽误了将军前程。妾身虽也渴求与大英雄花前月下,结为秦晋之好,却不得不掂量老爷子手里的刀,会不会要了性命。”
熊天霸眉宇间神采飞扬,忽然探身揽住了九夫人的柳腰,随即轻轻一带,将美人拉到怀里,然后调笑道:“有本座在,你怕那糟老头干鸟?”说着就迫不急待地一头扎在九夫人胸前亲吻起来。
“你猴急什么,先听我把话说完。”九夫人冰冷的语调,竟使熊天霸打了个激灵,随即停止胡为道:“夫人有何吩咐,但讲无妨。”九夫人站起来走得两步,突然冷峻地道:“你的主子快完了,柴荣已对他失去信任。你难道就不想趁机另砌炉灶,成就功业吗?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熊天霸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哈哈大笑道:“冯相难道还信不过本座?天霸追随相爷十余年,耿耿忠心,天地可鉴,岂有他哉。”九夫人讪笑道:“将军以为梦盈是授意前来,一探忠心的么?哼!那将军也未免太小看我尤梦盈了。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主而侍。你以为梦盈真的会跟个快入土的臭老头,一起进棺材吗?”
第七章 春风得意 第三节
“难道这女人另有所图?且问清楚再说。”熊天霸眼珠子转得两圈,便试探道:“冯道为相几朝,势力非同寻常,岂是说倒就倒得了的,夫人怕是说笑了吧!”
尤梦盈冷笑道:“啧啧啧!看来将军在韩通处下的力气还不够,对大势所趋竟是一无所知。”熊天霸闻言面色微变,尤梦盈看在眼里,于是安抚道:“将军不必紧张,你和这位韩副指挥使的勾当,冯道老儿并不知道。”
熊天霸毫不做作道:“夫人大义,在下感激不尽。”尤梦盈颔首道:“自从你受命谋刺王审琦之后,赵匡胤石守信等将领就联名上书弹劾冯道,双方已势成水火。冯道几个同党见赵匡胤掌管禁军,已经做大,便纷纷倒戈相向,甚至落井下石。如今冯道已是众叛亲离,岌岌可危了。”
“朝中竟已发生此等变故,我却还浑浑噩噩。只怕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人查出我与冯道有染,必然遭到株连,连这份基业也将毁于一旦。”熊天霸暗暗替自己捏了把汗,但表面却平静如水道:“那依夫人的意思?”
尤梦盈微笑道:“将军是个聪明人,若再不审时度势,改弦更张,获取信任,岂非作茧自缚?”
熊天霸眼珠子一转,突然笑道:“夫人这般作为,倒是帮了在下大忙,却不知所图那般?”尤梦盈伸手理了理熊天霸的衣领,眨着媚眼道:“梦盈只图有个坚实的靠山。”熊天霸顺势捉着尤梦盈的柔荑,不怀好意道:“这么说来,熊某岂非只攒不赔,要人财势三得喽?”
尤梦盈轻轻挣脱双手,悠然道:“能不能兼而得之,那得看将军的本事了。”她说着由怀里掏出张纸条递给熊天霸道:“这件无价之宝万不可落入官家手里,将军最好先下手为强。”尤梦盈踩着碎步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身道:“梦盈等着将军的好消息。”她说完这才含笑姗姗而去。
熊天霸盯着远去的尤梦盈,不由暗赞道:“如此婀娜温婉的外表下,却包藏着一颗捉摸不透的心。这个女人不简单,够味道,老子喜欢。”他说着展开纸条一看,不由惊异道:“这不是‘昊天镜’吗?”跟着又仔细看了看几行小字,不由大喜过望,当即高声道:“来人啊!”
一名武士进门作揖道:“帮主有何吩咐?”熊天霸道:“你去把王怀志给我叫来,顺便吩咐厨房准备些酒菜,直接送到这里来。”那武士应了一声,便即匆匆而去。
不久,便见王怀志大汗淋淋地跑来,朝熊天霸抱拳道:“师父找弟子可有急事?这水弟子尚未挑满百担呢!”熊天霸端起茶杯招呼道:“怀志,你坐到师父身边来,先喝口茶喘喘气,为师有事跟你商量。”
王怀志必恭必敬地坐了过去,端过茶杯一饮而尽,可心里却直犯嘀咕道:“师父今个怎么了?又是罚挑水,又是请吃茶的。”他也不及多想,当下起身道:“师父有话吩咐便是,弟子年青力壮,干这点活还累不坏。”
熊天霸面带愠色道:“你急吼吼的干嘛?师父有话跟你说,先坐下来喝杯茶。”说话间,只见几名侍从端着酒菜鱼贯而入,顷刻便将偏厅圆桌铺得满满当当。熊天霸看看酒菜齐备,于是对侍从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虎啸堂。”说着便拉起王怀志来到偏厅就座。
王怀志虽感诧异,却也不客气,当下给熊天霸斟满了酒,举杯道:“师父,弟子先干为敬。”说着便一饮而尽。熊天霸嘿嘿一笑,吃下杯中酒后幽幽问道:“你想报仇吗?”王怀志毅然道:“弟子两年来苦心学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手刃冯道老儿。”
熊天霸赞道:“好小子,有志气,如此事情就好办了。”王怀志闻言大喜,立刻跪拜道:“师父若能全我忠孝之名,弟子自当肝脑涂地,誓死追随。”熊天霸将他扶起道:“你我师徒情深,焉能分得彼此。想当初皇上嫌你没有证据,不肯治罪冯道。如今冯道失势,无人庇佑。值此千载难逢之机,就看你想不想干了?”
王怀志信誓旦旦道:“大仇未报,岂能安身。”熊天霸颔首道:“那好,你给我听仔细了。师父有个远房表妹,十五年前被冯道老贼抢去做了侍妾。如今老贼玩腻了,却想把她卖到青楼去当妓女,我这做表哥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为求万全,我让她安心留在冯道身边,权且做个内应。你如想亲手杀了仇人,就得听为师安排。”
王怀志忿然道:“冯道老匹夫该当千刀万剐,师父您就说吧!只要能够报仇,拿弟子性命来换都成。”熊天霸正色道:“我要你装扮成我表妹亲人,前往相府投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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