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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梅听晚萧-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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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梦自衣袖中取出一支短笛,取下面纱,放在唇边,短笛发出一声低促的声音。
但见眼前的迷雾尽数散去,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右侧高大的山体上印着三个大字,鬼斧神工一般,宛若山体天成。
幽冥谷。
“走吧。”幽梦的声音变得清脆。
梅晚箫略感诧异,抬眼看向她。
娥眉淡扫,杏眼含春,琼鼻红唇,端的是美人如玉之姿。
两人视线对上,幽梦微微一怔,倒是毫不在意般笑了,一双水润的美目里带着笑意,她道:“请。”
众人抬头,便见原本高大的山体轰然打开,里间传来阵阵悱恻的丝竹声,近处亭台楼阁,奇花异卉,来往行人均目不斜视。远处山雨迷蒙,竹柏青翠,峰顶朦胧一片,让人仿若置身世外桃源。
“家母是幽冥谷主,幽月。”幽梦带着他们走进谷中,只听得身后隆隆之声再起,硕大的山体再度合上,四周迎上一群白衣女子,纷纷朝她行礼:“圣女。”
幽梦点头,见梅晚箫等人神色无异,方低声问:“谷主呢?”
下人报了个地方。
幽梦转头朝梅晚箫微微一笑,道:“外人但凡出入谷中,均要向谷主禀报,我虽为谷主之女,却也不能例外。”
“这是自然。”梅晚箫点头。
幽梦舒了口气,屏退旁人,带着他们再度向前。
但这一路却再不同来时的路,梅晚箫他们只能跟着幽梦一路前行,有时分明看见她踏入一处水潭,但却如履平地,从容自若。有时看见她走在平地,却也左右闪避,仿佛走过高低错落的石桩。
显然幽梦与他们所见事物并不相同。
几人不敢大意,心知这必然是幽冥谷的不传之秘,唯有谷中之人方才能进出自如,忙跟上了幽梦的步伐。
但想要记清来路,却是十分困难了。
如此走了一炷香,幽梦方才在一处山林外停下。
此处青竹涛涛,细雨蒙蒙落在竹林里,隐约可见一处茅庐。
“梦儿,何事?”远远传来一道女声,声音缥缈无比,明明此处并非深谷,回音却也久久不散。
梅晚箫与君暮寒对视一眼,均知对方心中皆惊,这位幽冥谷主必然功力非凡,恐已臻化境。
“母亲,”幽梦弯腰福身,同样传音道:“我寻药归来,在谷外巧遇梅花谷中人上门拜访,是以引见。”
那边没了声音,幽梦舒了口气,举步上前,推开木门。
待到进了门内,却又是另一番光景,此处地势高低错落,近处是一帘细细的瀑布,自山石上落下,汇入地下人工开凿的石槽内。水质清澈见底,顺着剖开的竹子一路流向厨房,匠心独具,极为精巧。
梅晚箫见了微微一怔,默默感慨一句:“自来水啊……”
她话音刚落,便只觉眼前一阵清风拂过,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双手抓住衣领。
此人亦是一双紫眸,只是比之幽梦愈发深邃迷离,此刻却含着淡淡的水汽,声音颤抖道:“你……”
梅晚箫被她全身的功力压制,窒息的感觉迎面而来,她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像个小鸡仔般被幽月由上至下地审视着。
她艰难发声:“我……”
幽月神色激动:“你是……”
梅晚箫努力呼吸:“我是……”
“你是从……”
“你先……”梅晚箫颤抖着伸出双手:“放开我……”
“……”幽月回过神,目光复杂地放开她。
君暮寒见她一松,忙伸手扶住梅晚箫。
他眸光浅淡,眼里蒙上一层冰霜,但纵然是他,也无法撼动眼前这位幽冥谷主。
岁月的沉淀,即便是天纵英才,也不能与之匹敌。
始一见面,幽梦的表现便让人生疑,但她并无恶意,加之他们又有所求,便跟着她一路进来。但现在,这个幽月也这般失态,明明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梅晚箫靠着君暮寒平复气息,好半晌才喘过气来,她咽了口唾沫,缓缓道:“晚辈从梅花谷来,姓梅名晚箫。”
“不,不对。”幽月却微微摇头,一双深紫色的眸子几乎摄人心魄,她抬手一指进门处通向厨房的流水,低声问:“你方才,说那是什么?”
梅晚箫心神一震。
“你知道那是什么!”幽月见她神色有异,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她似乎想上前一步,但又怕吓到梅晚箫,只得捏紧衣袖,目光迫切,问道:“你从哪里来?”
梅晚箫如果知道,自己一直改不了的碎碎念的毛病会给自己带来这样一场遭遇,只怕会瞬间养成好习惯。
她进门前说的话,不光是幽月,离得近的君暮寒也听见了,他的神情里透出疑惑,但还是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幽梦见此,呼吸微微一滞,她走到幽月身边,目光却直视梅晚箫,一字一句问:“你可知,庄周梦蝶之典故?”
梅晚箫几乎无法站立。
这个朝代,她们是从何得知的“庄周梦蝶”?!
第二十九章 遗世非独立
梅晚箫冷静地打量四周。
此处远看是一处茅庐,实则是一座精致无比的小楼,虽然地势险要,空气潮湿,但因为是吊脚楼的设计,反倒成了一座靠山而建,水源循环之地。
她缓缓收回视线,再度确认,这处房屋并非本朝所有的风格。
幽梦见她一直不说话,也看不透她的表情,有些急了,刚想追问,却被幽月拦住:“梦儿,带几位贵客稍作歇息。”
君暮寒一直握着梅晚箫的手,只觉她手心冰凉,指尖微颤,仿佛在极力克制什么。
“梅公子。”幽月的目光十分复杂,似是难以置信,又似是绝境逢生,那神情仿佛是透过梅晚箫,在寻找其他人的影子。
她声音压抑道:“我并无恶意,可否请你入内一叙?”
君暮寒下意识地看向梅晚箫,手中的力道再度紧了几分。
梅晚箫缓缓摇头:“我并不知什么‘庄周梦蝶’,亦不知你们所求为何。”
幽月的表情并不意外,她顿了顿,轻声问:“你难道……不想问我什么吗?”
“不想。”梅晚箫倒退一步,错开她的目光,道:“我此行目的并非满足好奇之心,你方才问我是否知道那出水的机关是什么,我的确知道,不过只是从一本野籍上看到的。”
幽梦一怔,急切道:“你明明……”
“梦儿,够了。”幽月却拉住了她,看向梅晚箫,郑重点头:“言行莽撞,是我们的失礼,请公子见谅。”
梅晚箫垂眸不语。
是夜。
梅晚箫一行人被安置在一处清幽的住处,此间繁花盛开,花香浮动,头顶朗朗明月,门前漱石悠悠,确是山间无忧处。
传闻幽冥谷中人性格怪异,从不接见外客,数十年来与世无争,自承一脉。今日他们轻易便进了谷,甚至得到如此礼遇,但来往伺候的下人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连一句问话都没有。
此处过于玄妙,君暮寒直觉此行恐怕不妥。
但他看向梅晚箫时,她却已经放下碗筷,往自己房间去了。
他微怔,但心知若梅晚箫不肯自己说,旁人问了也没有结果。
是以目光幽幽,将那抹浅色背影目送出门外。
…………
暗香盈袖,清风徐来,明月皎皎。
远处有缥缈的笛声,如泣如诉,如琢如磨,缠绵悱恻,听得人心头发颤,不由自主想寻往来处,一探凄美的奇闻。
梅晚箫脚下一顿,停在月光下,轻叹一声:“谷主漏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笛声一顿。
庭前一树纯白的木香开了花,重重叠叠缀在枝头,繁复茂盛,灿烂热烈。
花木扶疏,树下走出一人,着深紫长裙,墨色长发高高束起,手中斜揽一支长笛,身形隐在花下,看不清表情,只听得声音颤抖:“并非刻意打扰,事出有因,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梅晚箫轻叹一声,但还是向着幽月走去,她摇头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晚辈怕帮不上谷主什么。”
幽月早在见到她的时候,心中便有了数,但听见这番话,面上还是一怔,随后淡淡一笑:“你说的这句话……他,也说过。”
“……”梅晚箫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两人缓缓而行,顺着月光一路走出院落。
幽月单手拉住梅晚箫,脚下辗转腾挪,显然与幽梦不在一个层次,不过一会功夫,两人便回到了之前相见的吊脚楼。
“如你所见,”幽月松开她,无甚表情道:“这便是你说的‘自来水’。”
梅晚箫盯着那处水流,默默无语。
幽月带着她走进屋内,映入眼帘的便是左侧高低错落的书架,架子上摆满了杂书,五花八门,什么种类都有。再往前,便是一组长长的布椅,还有两个单独的靠椅,散放着几个方枕,地上是舒适的毛毯。
梅晚箫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尼玛不是沙发吗!
但好在她理智尚存,并没有惊呼出声,但一直在观察她表情的幽月早已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只是没有出声询问。
幽月站在原地,看着梅晚箫走向室内。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那长椅,方才发现这并非真的沙发,只是工匠手艺确实精湛,几可以假乱真,但舒适度却远非异世的沙发可比。再往前便是竹质的落地窗,拉开便是阳台,庭前月光照进窗扉,斜斜落下一片阴影。
她转身走向右侧,拉开门,只见其中有雕刻精致的木质花洒、石质浴盆,最为吸引人的,便是石桌上那一支牙刷。
是的,牙刷。
玉石材质,软毛细密,旁边还有膏体状的盐。
梅晚箫单手抓住门框,眼眶发热,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那花洒,他弄了许久,才雕刻成这样……”幽月的声音幽幽响起来:“但最后也只是个木雕,没有其他用处。我想……你也认得。”
“我……”话一出口,梅晚箫方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极为低哑,几乎发不出声音。
幽月一双紫眸在黑夜里显得尤为蛊惑人心,她低声道:“你并非孤身一人,你看,这些东西都足以说明,还有与你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她这话一出,梅晚箫的瞳孔便放大了几分,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捏紧了门框,指尖与脸色一样苍白。
“那……”梅晚箫转过身,怔怔地看着幽月,压抑着嗓音,低低道:“那个人……”
“他……”幽月却别开眼,垂下深邃的紫眸,自嘲般笑了笑:“走了。”
梅晚箫一怔:“去了哪里?”
“我若知道,便不会对你苦苦纠缠了。”幽月回过神来,握住梅晚箫的手,突然道:“晚箫姑娘,若你愿帮我,幽冥谷上下必定感激不尽。”
等、等一下!
梅晚箫倒退半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幽月略感无奈,微微一笑:“幽冥谷以幻术见长,若连你的身份都看不穿,我便愧为谷主了。”
……这倒也是。
梅晚箫点头,与幽月并肩在长椅上坐下。
“如你所见,我是梅花谷的后人,这点毋庸置疑。”梅晚箫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这是我二十年来,第一次将此事告知别人,能帮上你最好,若不能,我也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二十年?”幽月一怔。
“是。”梅晚箫点头:“从小到大,从出生到如今,我都在这里。”
“是了。”幽月忽然想通什么,道:“二十年前,他曾因一次落水而失去记忆,后来……便性情大变。”
梅晚箫隐约明白过来,却觉得疑惑:“你……不会觉得……”
“可怕?”幽月笑了笑:“你之所以这么问我,是因为他与你非亲非故。”
梅晚箫微顿,却没有说话。
“他是我丈夫。”幽月道:“二十年前,族中长辈定下我与他的婚约,当时他却心有所属,极力抗拒婚事,甚至在成亲当日投水自尽。”
“醒来时,他便失去了记忆。”
“得知我与他已经成婚,便对我百般关照,我与他也是在成婚时之后,才有了情谊。”
“除了他偶尔的奇怪言论,与常人并无差别。”
隐藏多年的秘辛,终于有人能听懂,幽月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其实是个美人,明明年近四十,脸上却并无太多痕迹,一双紫眸愈发衬得她的不凡。
“这座小楼,便是他带着工匠,一手一脚,耗费数年完成。”幽月眼里有些自嘲,但很快垂下眼,遮掩了神色:“我若能细心些,便能知他是心中孤寂不安,想要以此证实自身并非异类。若能劝解一二,或许,他也不会留书出走……”
梅晚箫一怔,手指颤了颤,想拍拍她的肩膀,但终究觉得冒昧,只得默默不语。
“你在谷外对梦儿的一番言论,她已告知于我。”
幽月看向她:“梦儿从小是我夫君一手带大,言传身教皆异于常人,是以她知道‘庄周梦蝶’,亦知道你所言为何,故此才那般震惊。”
梅晚箫点头,莫名也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令爱也是……”
幽月摇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若不嫌我话多,我便一一告知与你。”
…………
翌日清晨。
梅晚箫散乱着头发,揉着眼角从床上坐起,听见楼下传来嘈杂的声音。
“我道贵谷也是江湖中有名望的门派,却不知为何如此行径?”
“纵然我幽冥谷从不出世,却也容不得你这般质疑!”
“那却为何囚禁我夫人,至今不敢与我对质?”
“你……”
梅晚箫从微开的窗户里看见君暮寒正与守卫在楼前的侍女争执,他原本总是温润柔和的表情,此刻却眉头紧皱,咄咄逼人,手指紧握成拳,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你可想摆脱他?”幽月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梅晚箫回过头,见她已是一袭深紫长裙,身周笼同色纱罩,只余一双摄人的紫眸。
“不必。”梅晚箫摇头,飞快起身,来不及打理自己,只能将束胸穿上,草草拉好外衣,便从窗口飞身落下。
君暮寒有些怔然。
时值初夏,风中不知名的花香像极了那年长安的海棠。梅晚箫披散着长发,踩着窗扉凌空而来,恍若时光倒流,撞碎护城河畔一池碧波。
唯一不变的,便是那人那双琥珀色瞳眸,如深潭般莫测,如暖玉般珍稀,如陈酿般醉人。
“晚箫。”
他伸出手,紧紧将她揽入怀中。
第三十章 竹林深几许
“我说,”梅晚箫抽了抽嘴角:“干嘛弄得像生离死别似的……”
“你彻夜未归。”君暮寒倒退半步,松开她,眼里平静无波。
梅晚箫摸了摸鼻子,想了想,道:“我与谷主一见如故,彻夜长谈,她决定将女儿许配给我。”
“……”
幽冥谷的下人和君暮寒带来的人都僵住了。
……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桑柔最先反应过来,她看了看站在楼上的幽月,又看了看神情自若的梅晚箫,几乎想扶额:“公子,你……忘了我们此行目的了吗?”
你居然主动惹事上身,怕不是起身快了脑子不清醒吧!
“……”好像还真有点忘了。
梅晚箫轻咳两声,正待说什么,却见幽梦自屋檐下走出,虽然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但紫眸里的笑意却怎么也收不住。
“晚箫公子。”她含笑朝她福身。
梅晚箫只是顺口开了个玩笑,她当然知道,幽梦是幽冥谷的圣女,自然不会看不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好在这位圣女脾气是真的好,倒也不跟她计较口舌,梅晚箫平日里脸皮厚惯了,这会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圣女。”她虚扶幽梦一把。
流霜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看了看自己主子,再看了看梅晚箫,真是风中凌乱。
……所以这个梅晚箫到底靠不靠谱啊?
流霜皱眉,正待说什么,却见一向进退有度的主子一言不发,拂袖离去。
流霜也没有多问,抬脚跟了上去。
他们一走,原本的乱局便散开,幽冥谷的人也让出一条道来。
梅晚箫微怔,侧过头时,只看见君暮寒离去的背影。
他素来冷静自持,即便大难临头,也是从容应对,梅晚箫很少看到他沉下脸的样子。
而现在,他穿着一袭白衣,衣袍上却沾着点点泥泞,从来一丝不苟的长发,今日却略显散乱,精致的玉冠微微倾斜,一缕墨丝垂在耳侧。
梅晚箫没由来地,突然觉得心中有点发慌。
“幽冥谷戒备森严,你们所在的小院外设了幻术,一般人轻易走不出来。”幽梦的声音婉约好听,好似山间清风:“你是我母亲带出来的,而他……却是凭一己之力,闯破幻境而来。”
梅晚箫怔了怔。
“这幻境……很厉害吗?”
幽梦的一双紫瞳闪了闪:“这是我母亲下的幻境,分六层,每层有九道出口,却只有一道是真的。”
她最后轻叹一声:“若他每道都试了,只怕……你刚走,他便察觉了。”
也就是说,直到天亮,君暮寒方才找到此地。
梅晚箫的眉毛抖了抖,回眸看向桑柔。
桑柔默默接了一句:“昨晚你刚出门,流霜便送来一样糕点,说是君公子让他来的……”
“……”
梅晚箫抹了把脸,叹气:“我不知道他……哎,所以说他为什么要……啧,算了。”
…………
幽冥谷设宴款待梅晚箫等人。
幽月虽然与梅晚箫说出了隐情,但她毕竟是谷主,纵然他们此行代表的是梅花谷和皇权,她却也不便表露立场。
是以此番是族中长老与幽梦招待他们。
一群人熙熙攘攘坐在会客厅,当地特有的美食别具风味。
君暮寒换了身衣裳,如约参加。
幽梦贵为圣女,不能随意抛头露面,是以只是陪坐,并不用膳,也没有取下面纱。
幽冥谷世代群居于此,但族中长老与管事却多是女子,此间正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向和气的妇人端起酒杯,道:“幽冥谷隐世多年,难得有贵客前来,定要一醉方休。”
众人应承,举杯一饮而尽。
梅晚箫却只是沾了沾唇角,这幽冥谷的酒不知用什么方法酿成,味道怪怪的,倒是有一股药酒的味道。她见气氛正好,看了看幽梦,道:“实不相瞒,此行我等拜访贵谷,实则有一事相求。”
“晚箫公子但说无妨。”接话的是那位长老。
梅晚箫抱拳:“在下想借贵谷玄寒玉一用。”
原本推杯换盏的热烈气氛突然僵住,四周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均看向了梅晚箫。
先前那位长老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她重重地放下酒杯,低声道:“玄寒玉乃是我派至宝,从不示人,晚箫公子所求,恐过于唐突。”
梅晚箫一怔,看向幽梦,后者却别开了眼。
“这……”她顿了顿,试图坚持:“我并无冒犯之意,也无需带走,只借用玄寒玉……”
“够了。”长老起身,神情几经变换,最后只重重叹了口气,敛容道:“请自便。”
随后拂袖离去。
她一走,原本在这桌的长老也都纷纷离席,不过片刻,四周的桌椅便空落了下来。
幽梦轻叹一身,也站起了身。
“幽梦姑娘,这是?”梅晚箫略感意外。
“大长老脾气耿直,你莫要与她生气。”幽梦却只是去关上了门,转过身道:“此事原本是我谷中的一件秘辛,但你是有缘人,告诉你也无妨。”
“玄寒玉是镇谷之宝,亦是祥瑞之物,但在十年前,它便已经离奇消失。”幽梦道:“谷中长老震怒,但无从查起,此事便成为一桩悬案,也被他们视为一件丑闻,是以十分忌讳。今日你贸然问起,也难怪大长老言语间有所不满,还请你莫要见怪。”
梅晚箫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君暮寒。
却见他神色淡淡,好似此事与自己无关,垂眸坐在桌前,碗筷整齐,但酒壶已空。
幽梦与她说完,便称故离去了,流霜他们被安顿在别处用膳,此处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
她刚想说什么,却见君暮寒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梅晚箫从未受过他如此冷遇,一时有些发怔,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脚跟了上去。
午间下了些细雨,此时整个幽冥谷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烟雨之中,白雾缭绕,清风阵阵,裹挟着沁润的花香,醉人心脾。
君暮寒顺着长廊一路向前,一脚踏入廊下的树荫,长长的衣摆被风盈满,带起一片深蓝。
梅晚箫跟在他后面,原本还在斟酌措辞,但沉默久了,开口反倒成为一件极难的事情。
他沉默,她也不语,两人一前一后,最后在一处竹林前停下。
良久。
“雨大了,你回去吧。”君暮寒轻叹一声。
“你……”梅晚箫顿了顿,目光落在别处,低声道:“你的寒毒……”
“你在意吗?”君暮寒却笑了一声,他单手撑住一根竹子,墨色瞳孔里流云翻涌,嗓音轻缓而缥缈:“带我寻找药引,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你只需力所能及,而不用上下求索。这毕竟……是我的命数。”
他的眉眼生得极好,平日里总是温润端方的样子倒也罢了,此时难得一见的轻佻漫笑,却显得尤为不同,一双明亮的眸子几乎勾人心魂。
梅晚箫的视线飘忽起来,她避而不答,鼻间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只好道:“你醉了,先回去吧。”
君暮寒却上前一步,倏然抓住她的手腕,目光有些咄咄,自上而下审视着她,似乎想看穿她真正的想法,他低低问:“你在意吗?”
梅晚箫微微皱眉,手上带了点力道,试图挣脱他。
但君暮寒却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善解人意,他看出她的意图,手上却加重了力道,另一只手甚至揽住了她的腰,温热的鼻息与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梅晚箫几乎能感觉到他离得极近的唇上的热度。
这样近的距离,已经足够引起梅晚箫的不适,她纵然觉得他担忧她安危,苦寻一夜,让她心中有愧,却也不能以此为理由,左右她的想法。
于是她倒退一步,暗自运转内力。
却不料君暮寒竟毫无防备,她一退,他整个人便顺着她的力道前倾,他们背后所处看似是一处空地,却在梅晚箫踩上去的瞬间下沉,露出本来的样子。
只见“空地”瞬间坍塌,四周竹子消失不见,脚下一片漆黑,两人直直下坠,片刻便被黑暗吞噬!
君暮寒虽然微醺,但意识却丝毫不慢,他在下坠的瞬间便抱住梅晚箫,自己身形一闪,便背部朝下,空门大开,想挡住所有伤害。
但还是晚了。
梅晚箫踩空的一瞬间,洞底下便弹射出一样尖锐的事物,却直直打中她的右肩,擦破衣衫与肌肤,破空而去。
幸好她反应灵敏,否则这枚竹箭便直指背心,恐有性命之忧。
“嘭——”
沉闷的声音响起,终于到了洞穴底部,君暮寒借着石壁,左右闪避踩踏,最终让两人平安落地。
“让我看看。”君暮寒皱眉看着梅晚箫肩上殷红的伤口,单手揽住她,右手去撕已经破损的衣袍。
“啪。”轻微的声响。
却是梅晚箫拍开了他的手。
她是下意识的动作,开玩笑,一个男的要来撕她的衣服,即便是看伤口,这也是不行的!
但一出手,她便后悔了。
哎,这样似乎挺伤人的。
而且她的身份是“公子”,两个男的,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但她来不及想更多,迎面而来的便是君暮寒凌厉的指风。
“……君暮寒。”她一字一顿:“把我的穴道解开。”
“嘶啦——”
回应她的是布帛裂开的声音。
第三十一章 雨林话始开
斑驳的伤口自肩头裂开,鲜红的血液顺着肩胛骨一路蔓延,伤口不深,但却隐隐发黑。
“箭上有毒。”君暮寒皱眉,伸手点住伤口周围的穴道。
“……”梅晚箫斜眼看着自己快要掉下来的衣襟,咬牙道:“把竹箭捡起来我看看。”
君暮寒俯身拾起还带着鲜血的竹箭。
梅晚箫垂眸看了看,隐约闻到一股涩味,伤口处也微微发烫发麻。
“大约是麻沸散一类的药,毒性轻,没什么大碍,把我穴道解了。”她皱眉,声音低下几分,眼里已经有了不悦。
温热的触感传来。
君暮寒一手按住她即将落下的衣襟,另一手却捏住自己的衣袖,覆在她的伤口上,手指在边缘按压片刻,将渗出的黑色血液擦拭干净。
梅晚箫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
他并不是那种过于宽厚的体格,肩膀不宽,却也十分可靠,身中寒毒,却也不能掩盖他本身的体温。衣物上的熏香被体温蒸热,散发出来,萦绕在鼻间,似是檀香,微甜,初闻淡,回味厚,亦如眼前之人一般难以捉摸。
“晚箫,”君暮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震颤的感觉却透过胸腔传递到她的耳间:“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梅晚箫动弹不得,咬牙道:“你为什么还不解开我的穴道?”
“既然你没有想问我的,那我便问你些事情吧。”
“……”MMP哦。
“你真的从小在梅花谷长大吗?”
“你偶尔的奇怪言语,真的是在书上看到的吗?”
“你与幽月彻夜长谈了什么?”
他的声音幽幽的,宛若在轻轻叹息,抱着她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下巴贴在她脸侧,肌肤相亲的感觉让她浑身一颤。
“如果这些都不能回答,那么,我只问最后一句。”君暮寒轻声道:“你是否……从未信任过我?”
梅晚箫一怔。
他却松开了手,抬指解开了她的穴道。
梅晚箫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以为……纵然我流着皇室的血液,但对皇权并无图谋,一路走来,也算是与你相互扶持。不说有福同享,但至少做到有难同当。”君暮寒一双墨玉眸子里含着点点星光,向来含笑三分的脸上无甚表情,声音虽轻,但他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我们从未来过幽冥谷,此处危机四伏,他们意图未明。”最后,他别开视线,声音极低道:“你……你既出去,为何不告知我一
声?”
……搞了半天,你在别扭这个?
“我……”梅晚箫腹诽了一句,轻咳一声,咬唇道:“动不了了。”
“……”
君暮寒一顿,先是叹了口气,再度抬眼的时候,眸里已带上了几分无奈的笑意:“你不是说,只是麻沸散一类的药吗?”
他说着,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仔细探查了伤口,确定并无异常,方才盖好衣襟。
梅晚箫苦着一张脸:“也许是谷中人为了抓什么东西,加大了剂量,所以我……哎。”
“忍一忍,流霜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寻我们。”君暮寒看了看天色,雨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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