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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宫阙-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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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掌击在马车壁上,王彦章虎眸欲裂,“要杀便杀,何苦摆这一个多月的样子!”
“大将军何出此言?不过是出来散散步,为何不跟冯统领说清楚?”萱娘下了马,笑盈盈地穿过围拢的兵士而来,“奴婢见过冯统领。”
“他们是出来散步的?姑娘真会说笑,两个钦命要犯如何能在深夜随意走动。来人,先把她拿下!”冯地虎一挥手,身后的人便上前绑萱娘。
“慢着,冯统领,本宫也在此,可以为他们作证,你是不是想把本宫也拿了?”蕊仪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让开,没几步她已来到萱娘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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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五章 识破
“娘娘深夜到此,实难让末将信服。”谁知冯地虎一声冷笑,看着蕊仪主仆二人,含着浓浓的嘲讽。
蕊仪冷笑一声,咄咄逼人地反问道,“皇上体恤王将军伤势,特意交待本宫对他们夫妇多加照顾。冯统领如此,是连皇上的话也不听了?”
冯地虎只是冷笑着看着他们四人,目光慢慢移向身后,身后的兵士向两边分开,一人一马从中而来。来人黑色大氅加身,随着坐下良驹前行,威慑之感渐近,他目中隐隐泛着寒光,让人不禁一阵战栗,“蕊仪,你太让朕失望了!”
'文'“娘娘方才可算是假传圣旨?”冯地虎经过蕊仪时压低声音道,上前一拱手向李存勖复命,“末将不辱皇上所托,末将在此守候,王彦章、宋可卿果然意图逃脱,只是末将没有想到,韩昭仪主仆居然也牵扯在内。”
'人'“将他们二人带回。”李存勖扬鞭一指,正指向王彦章夫妇。
'书'“李亚子,你个斗鸡小儿,要杀便杀,与他人无关!”王彦章厉声骂道,欲冲上前去,无意牵动了腰伤。
'屋'“李存勖,你应该恨的是我,不要迁怒我的夫君。你若因我而杀我夫君,我也不会独活。”宋可卿语气冷然,当中含着无限笃定,她转而对王彦章道,“总归是在一起,咱们走。”
“押他们上车。”李存勖抑住目中怒火,拨转马头,马蹄响了几声又勒住,他回头盯视着蕊仪,“还不走?”
“臣妾……”蕊仪靠在萱娘臂上,手脚冰冷,还未从眼前的突变中清醒过来。她看看周围,没有马车,也多出来的马匹,冯地虎押解着王彦章他们的马车,好像根本没有人在意她们如何回去。
李存勖无声冷笑,一把将她扯上马背,疾驰而去。蕊仪只觉耳边生风,冷风打在脸上,只觉面皮发紧,面上僵得分毫动弹不了。她不由得缩到他怀里,他没有反对,但觉他胸膛硬如铁石,令她顿生寒意。
“皇上,慢些,臣妾有身孕。”蕊仪声音不觉低了下去。
“方才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了?”李存勖冷哼道,丝毫不打算慢下来,反而继续催马,比方才更快了。
蕊仪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回头想看一眼萱娘,却发现身后的人早已被甩得远远的。不一会儿就到了驿站,李存勖翻身下马,将马缰往兵士身上一甩,又将她拽下马去。她跌跌撞撞地紧随其后,喉中仿佛被什么凉物堵住了,艰难地开口,也只能发出些许喘息声。
一路将蕊仪连拖带拽的回了厢房,一把将她推到榻上,李存勖指着他,指尖因怒气而颤抖,“若不是你有了身孕,朕现在就废了你!”
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棍,蕊仪心寒不已,果然再多的念想,也只是她自己的念想,她的期许没有成真,她怕的倒是要成真了,“难道没有了孩子,臣妾在皇上心里就一文不值了?”
李存勖被她一激,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半晌才道,“朕没这么说。”
“皇上嘴上没有说,可心里怎么想的臣妾实在不知。”蕊仪凄然一笑,所触之处正是心中最痛,但却滴泪未落,“皇上为臣妾浇灌桃林,臣妾从不以为皇上会一心待臣妾,可也期盼皇上待臣妾不同。可是在皇上心里,臣妾最终也只是那些庸俗脂粉。既然如此,皇上又何必故作疼惜?”
“朕确待你不同,可也不看看你究竟做了什么!”李存勖叹道,心寒地看着她。
“那宋可卿呢?她做错了什么,让皇上如此待她?”蕊仪直看着他的眼,赌便赌得彻底,若是她输了,日后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荣华富贵还是凄凉无依都无所谓了,“宋可卿与皇上从无婚盟,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纵使有主仆、友人之义,告知即可。可皇上得知她与王彦章共结连理,就耿耿于怀。往日介怀,今日迁怒,皇上如何做盛世明君!”
“斩不降之敌将,朕何错之有!这与可卿无关。”李存勖回视着她。
“臣妾当日与皇上说过,今日还是那句话。皇上早知王彦章不会降,要杀便杀,何苦折辱至今日!宋可卿乃王彦章之妻,皇上若是仁慈,就放她离开,若打算株连,就将她一并处死,何苦将其带回洛阳!”蕊仪自嘲地冷笑,目中寒光奕奕,“皇上将他们夫妇一同带回洛阳,是想在洛阳杀王彦章,好让宋可卿退无可退,只能进宫!皇上,臣妾可是说中了你的心思?”
此话正中心事,李存勖面色铁青,“朕富有四海,要纳一心爱的女子为妃有何不可?他王彦章一介莽夫,怎配拥有可卿这样的女子!”
“皇上对宋可卿一片真心,可宋可卿对皇上又如何?王彦章的确出身草莽,年纪又比皇上大上许多,不懂诗词歌赋,不懂谈风弄月。可既然宋可卿钟情于他,可以性命相托,他必有过人之处,而这恰恰是皇上所不能及。”蕊仪轻笑了一声,目光复杂,暗含了些悲悯与遗憾,“况且,皇上真的已经富有四海,可以毫无顾忌了么?”
“你……”蕊仪字字带血,逼得李存勖目中戾气顿起,然在她了然的目光下,他忽然失了力气,“你说的不错,朕还没有坐拥天下。”
蕊仪松了口气,闭上眼睛,泪终于淌了下来,她跪坐在了李存勖脚边,“皇上杀大将,夺其妻,他日还有谁敢降。臣妾再说句罪该万死的话,就是皇上平定了天下,也决不能做这样的事。”
“你想让朕杀了可卿?”李存勖忽然疑道,薄唇有些颤抖,猜疑与恨交织在眸中。他疑的是蕊仪,恨的是宋可卿和他自己。
她想杀宋可卿么?蕊仪问自己,他高看她了,她不比蕊瑶那股子遇神杀神的劲。她很想说是,可是她要的只是他心里的一个角落。爱屋及乌,她不想置宋可卿于死地,也许恰恰是因为宋可卿是他心尖尖上的人。爱一个人可以让自己变得很卑微,她的争强好胜在与他有了夫妻名分时就开始被消磨,但是她今日才真正领教了。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揭心(上)
“臣妾不想,是皇上想,纵使是无心,但皇上若是那么做了,就是亲手逼死了她!”蕊仪轻声道,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强扭的瓜不甜,皇上为何不亲口问问宋可卿的意思,看他会不会答应?如果她应了皇上,臣妾再无二话,任凭皇上处置。皇上也不必顾忌臣妾的父兄,臣妾自会同他们有个交待。”
目光中的戾气渐渐变得清明,李存勖用力将她拽起来,定定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蕊仪颔首,反问道,“若是她不愿意,不知皇上还会不会迫她入宫?皇上也能答应臣妾么?”
良久,李存勖注视着她清澈而隐含期待的眼,艰难地点头,“朕答应你。”
“那皇上可一定不能食言。宋可卿的好在于她的机智、洒脱,其实,即使她入了宫,她也不会再是以前的宋可卿了。”蕊仪拨开他的手,唇角泛着淡淡地笑,仿佛已预知了结局,“不如让臣妾为皇上引路,她尚听得进我的话。”
二人尚未移步,门外赵喜义禀报,有些急切和担忧,“皇上,大将军求见。”
“朕不想见他,让他回去。”李存勖冷冷地道,余光瞥向蕊仪,“要不是他插手,你们根本出不了客栈,王彦章的家眷也不会被劫走。”
“大将军也是为了维护皇上的英明,不想让皇上背上杀戮老弱的名声。”蕊仪黯然劝道,事若成,人走得无影无踪,纵使存勖怀疑也没有证据,可事败了,终究还是给嗣源惹了祸。
“住口!”李存勖冷嗤一声,不知想要警告的是谁,“今日他有战功撑着,他日朕可不敢保他!”
“大将军可不能进去,娘娘也在里面呢。”门外传来赵喜义焦急的声音,他阻拦不住,被李嗣源硬闯进来。
一眼便触到蕊仪眼角的泪痕,李嗣源双拳一紧,低头拱手道,“臣参见皇上,听闻王彦章已被皇上带回,该如何处置,臣请皇上示下。”
李存勖看了他一眼,嘴角的冷笑转瞬即逝,“先押着,就由大哥看管着。”
李嗣源领命,纵使一向不善言谈,此时也起了追问之意,“皇上今日摆宴,听赵公公说酒过五巡就醉了,不知皇上如何会适时出现,抓获了王彦章,难道皇上早已知道了他们的打算?”
事前洞察先机而守株待兔,无异于张了网、做了圈套等着人钻,这行径有失光明磊落。李嗣源盘算着,只要李存勖亲口否认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一干人等自然也就无从定罪。
李存勖笑了笑,假意抚着额角,“朕的确醉了,但听说昭仪出来散心,只带了一个宫女。朕不放心,来寻昭仪,没想到碰上了王彦章。”
“王彦章胆大妄为,白白误了皇上的好意。还有冯统领,他一直看着王彦章,竟然让一个伤重未愈的人从眼皮子底下溜了,皇上应该治其重罪。”李嗣源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假意骂道。
冯地虎一直领着捧圣军统领之职,被治了罪,只会令捧圣军群龙无首、各自为政,到时御驾防务只能落到李嗣源手里。李存勖心中冷笑,这个险他担不起,“传言总非实,冯统领见王彦章酒醉,带他出来走走。他错在没有事先知会朕,有小过而无大罪,大哥不必动怒。”
“王彦章离开驿站是冯统领陪着的?臣还以为是有人劫囚,是臣鲁莽了。”李嗣源额角冒汗,暗暗看了眼蕊仪,“臣还有军务和皇上商量,皇上不如让昭仪娘娘早些回房休息。”
李存勖看了他一眼,一手轻揽过蕊仪,“天晚了,有事明日再议。”他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王彦章的家眷已被人劫走,朕听闻与魏崇城有关,大哥不妨先去查问,明日一同报与朕知。”
“臣遵旨。”李嗣源被反将了一军,只得退下,刻意的一瞥中,蕊仪向他点了点头。
一阵默然,蕊仪喃喃地开口,“皇上随臣妾去见她吧。”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李存勖甩开她的手,向门口走去。
“大将军也是敬重王彦章高义,皇上为何总要多想?”蕊仪追了上去,诚恳地道。她与嗣源的误会已然解开,然他们之间也再难回到往昔,这些她都晓得。
李存勖哼了一声,口气不善,“你与他议过婚,情分自然不同。只是你既已是朕的妃子,就不该在与他有往来。你二人勾连犯下此等大罪,容不得朕不多想。”
蕊仪没有停步,又走了两三步,带了些嘲讽地笑道,“那宋可卿也曾经差点取代臣妾的姐姐,也容不得臣妾不多想。”话音未落,已快行了几步,去敲宋可卿的房门。
门依然没有上锁,只是左右的廊子里添了不少侍卫,都是捧圣军的人。韩靖远在远处看见他们,正要过来行礼,被冯地虎拦住了。蕊仪不理会冯地虎鄙夷的目光,径自敲开了门,李存勖却在廊子里停了步。
“他没为难你吧?”宋可卿开门问道,余光瞅见李存勖,面色一沉,一时间竟也有些手足无措。
蕊仪摇摇头,他究竟要不要为难她,都取决于宋可卿将要说的话,她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皇上有些话要问你,你只管照实回答。你曾经对我说的,而他不曾听的,都要据实以告。”
李存勖面皮薄,当面说了刺心的真话,恐激出什么变故来。宋可卿有些拿不准,当下没有应承。
“有些事也是时候面对了,总不能逃一辈子。”蕊仪看透了她的心思,无奈地一笑,看向李存勖,“皇上与宋军师难得见上一面,臣妾就不打扰了,臣妾告退。”
李存勖看了蕊仪一眼,目光落在宋可卿身上。她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可身上那股泰然仍然没有改变。一颗心渐渐静了下来,他来到门边,淡然开口,“都是故人,这么绝情,不让朕进去做么?”
手上轻轻一推,门已大开,宋可卿让到一边,请他进去,“我不喜欢关着门说话,就让他们退远些吧。”她顿了顿,饱含歉意地叫住蕊仪,“请娘娘在院中稍坐,我与皇上只说一会儿子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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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七章 揭心(下)
风吹得树枝沙沙作响,忽然下起了一阵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枝上、地上,发出“嗒嗒”的响声。正屋房门大开,李存勖与宋可卿对面而坐,面前不再有清茶暖酒,只是淡淡地说着话。
蕊仪在对面的廊子下等待,韩靖远早派人送上斗篷、手炉,又在石凳上铺了垫子。蕊仪坐在那儿静静地望着房里的动静,雨疏风大,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偶尔他们说话的声音高了,能听到只言片语,做个猜测。
韩靖远在她身后站定,瞥了眼斜角里站着的冯地虎:“父亲大人捎信过来,冯统领大概和刘贵妃有些瓜葛,你可当心了。”
难怪冯地虎处处针对她,蕊仪挑眉笑了笑,目光却冷了下来,“看来方才要是再晚一步,宋可卿他们就得命丧黄泉。到时我也难以善了,怕是一回去就得被打入冷宫,好一个一箭双雕。”
“刘贵妃虽没有娘家可以依仗,到底跟皇上的时日最长,根基深厚,妹妹千万小心。”韩靖远又叮嘱了一遍。
蕊仪颔首,隐隐听宋可卿问了句“为何”,像是在问存勖每每沉思,心底里究竟藏了什么事。上次听宋可卿说起,她就很是疑惑,此刻凝神想要听清楚,可一时间只听见些许宋可卿的声音。
“姐姐回来了,围得这么暖和,怎么,难道受寒了?”蕊瑶在她身后出现,话中带刺。
蕊仪回过神来看着她,慢慢地起身,“皇上在和宋军师说话,你送我回去,咱们慢慢说。”
蕊瑶依言随她出了大门,不过并没有一路跟她回去,而是在门前的石柱旁停了下来,“姐姐还想放宋可卿走,是不是?其实这跟我没有关系,可姐姐为什么要骗我?”
“是我不对。”一下子实在无法让蕊瑶接受那么多,蕊仪不想将那些道理再跟她解释一次,直接赔了不是。
蕊瑶一口气闷在胸口,听她主动认错,怒气堵着发不出来,“姐姐想让我拖住皇上可以直说,为什么要把我蒙在鼓里,还把我耍得团团转。”
“不是怕你不答应么?”蕊仪淡淡地叹了一声。
“我是不答应,让那个宋可卿就这么走了,皇上的念想断不了,也不知还要连带着咱们别扭到什么时候。要是我去,一准儿叫她再也回不来。”蕊瑶恨恨地道,牙根生疼。
“嘘”蕊仪止住她,摇摇头,望向房内两道身影,压低了声音,“你动了她,皇上非得撕了你不可!你瞅瞅,他们正说话呢,你见皇上跟哪个女人这样说过话?”
“就凭她?”蕊瑶咬着下唇,望着他们,嫉火盛放。
蕊仪目光幽深,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里面的话也该说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她怕存勖会把持不住。眼下的情形还是乱一些的好,她又叹了一声,“皇上为了她,还说要废了我,我怎么说也有他的骨肉。她一旦入了宫,不必争须臾,后位唾手可得。”
蕊瑶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屋里冲去,她跨进门内,朝李存勖福了福,半分没有看向宋可卿,就仿佛宋可卿根本不存在一样,“皇上,天晚了,该回去歇息了,此等乱臣贼子不值得皇上费心。”
“皇上恕罪,是妹妹鲁莽了。”蕊仪追了进来,诚惶诚恐地道,蹙眉瞥了蕊瑶一眼,“皇上的事轮不到咱们插嘴,还不向皇上赔罪。”
李存勖面色苍白,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们说话,一双黑眸只看向宋可卿。他眼中仿佛有数重黑浪翻滚,时而凝重,时而阴冷。目光缓慢地移向二人,二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后悔已经出口的话。
倒是宋可卿轻声笑了笑,解了僵局,“我已言尽于此,这位娘娘说的对,天色已完,皇上请回。”
“可卿,我……”李存勖长长地叹了一声,不自觉自称了“我”。
宋可卿抬头,心里有些暖意,她浅笑如菊,自有一股平和淡然之感,“不管你最终作何决定,我都不会怪你。我只有最后两个心愿,请你不要再追究王氏的族人,也请你让我和贤明在一起。”
“呵,好一对乱臣贼子,死到临头了还净啰嗦些没用的。皇上,那个王彦章不是说腰伤太重,到了兴城就不想走了么?就让他和他这位夫人留在兴城好了。兴城风水不错,在这儿也是皇上的仁慈和恩赏了。”蕊瑶怒气冲冲地道,见蕊仪和李存勖都目露惊疑地看着她,她又道,“臣妾刚才去那厮门前绕了一圈,听到他这么喊来着。”
“出去。”李存勖冷冷地道,目若刀剑。
蕊瑶顿时呆若木鸡,没料到她满腔的担忧和怒气,就这么被短短的两个字给打发了。眼眶一热,她已悬而欲泣。她不经意地看向蕊仪,想从她那儿得到些什么,可蕊仪只是低头立在一边,连一个眼色都吝于给予。
“好姐姐,又是你给我下的套。”霎时顿悟袭来,她睁大了眼睛恨恨地看着蕊仪,转身含泪离去。她每走几步便回头一望,丰盈的身影被灯火拉长了,暗含着不甘。
“还不走?”李存勖在蕊仪面前停下,回望着宋可卿,向冯地虎吩咐道,“把添的人都撤了,他们的吃食用度按大将军和郡主的给,不可亏待。”
说罢他带上蕊仪一同离去,蕊仪顾不上理会蕊瑶的失态,反正蕊瑶的脾气之前存勖也见识过了,而她在存勖心中也已不再是那么识大体。她紧跟上他的步伐,尽量一门心思地揣摩着他的心事,“皇上可和宋军师说好了?”
“她说总是不知道朕在想什么。”李存勖自感好笑,摇了摇头,往日的恨之余,多了些遗憾,“她说她不喜欢总是猜测,而王彦章在她面前就像一只打开的袋子。蕊仪,你说,他是袋子,朕又是什么?”
“皇上正在一个男子最好的年华上,只做一只袋子岂不是可惜?心胸坦诚当然好,可也只能说各花入各眼。如今他王彦章连自己的妻儿家眷都保不了,心胸坦诚又有何用?人有城府不是不好,只要用在正途上,就像皇上。”蕊仪轻声劝道。
存勖的城府时有时无,使他整个人平添了意蕴,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而一旦探究了,只偶而能一窥究竟,大多时候只能看见些镜花水月,让人不禁想要一探再探。
“罢了。”李存勖笑了笑,释然之感满溢出来,是该有个了断了。
门外有人为他们打上了油布伞,一行人慢慢地在秋雨中前行。青砖上的砂石被雨湿了变得粘乎乎的,沾污了他们的衣摆,多行几步,便觉得越来越重。有些事实在拖了太久太久,久的已经不堪重负,实在到了该了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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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八章 释然
第二日御驾抵达兴城,兴城大小官员全部出城迎驾。用过接风宴,一行人安顿下来已是未时三刻。过往的官员都散了,城门内外又恢复了往日的状况。两辆马车先后驶出城门,行出二里路,停了下来。
蕊仪从后面的马车下来,让人从前面的马车中扶出宋可卿。宋可卿往来时的路一望,不见第三辆马车,转身就要解马往回走。
“慢着。”蕊仪喝住她,示意她借一步说话,“皇上让我送你出城,王家的家眷他也不追究了,至于王将军,他说……”
“他是不是说杀贤明是国法,不肯放他?”宋可卿含恨道,心知这也是无可辩驳的正理,当下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蕊仪不知该如何开口,勉强整理着思绪,“你既是王将军的妻子,也就是王家的媳妇,他儿女的母亲。除了王将军,也要为其他人想想。救出去的人突逢大变,没了主心骨,万一做出糊涂事来,可就白费了咱们的一番苦心。”
是啊,这时候一家子人都等着她这个能当家的主母拿主意。可宋可卿只犹豫了一下,立刻又要走,“不行,我不能抛下贤明。即使他被砍了脑袋,我也得给他收尸。”
“不行,你回去凶多吉少,皇上不会再放过你,刘贵妃也不会。”蕊仪把前前后后的事大概说了一遍,一时也没了主意,心急之下难免胡言乱语,“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索性劫囚,拼着性命不要,拼着你们王家一家打小不要。”
一语惊人,仿若一道惊雷劈进心房,宋可卿拧眉深思,“王家的旧部已经不多了,即使智取,也未必能成事。”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近,二人回头一望,李嗣源一马当先,身后还紧跟着一辆马车。李嗣源下了马,二话不说把宋可卿领导马车前,还没说话,王彦章已探出头来。
“贤明?”宋可卿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王彦章颔首,看向李嗣源,“大恩不言谢,从前王彦章多有失礼,还望李大将军见谅。”
“王将军不必多言,此地不宜久留,请速与宋军师离去。”李嗣源一拱手,原本驾马车的人让了位子给宋可卿,把马缰交给她。
看着这二人陡然出现,蕊仪直到宋可卿上了马车才反应过来,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们面前,看向李嗣源,“是皇上改了主意?还是你放他出来的?”
“你们快走。”李嗣源目光一警,远处扬起的黄土沙尘让他不自觉地将蕊仪护在身后。
王彦章也瞧见了,他一把扯过宋可卿手中的马缰,“不成,既然事败,他要杀便杀。我王彦章绝不连累别人,你只管说我逃脱至此,是来斩我人头便是!”
“王将军若不想连累我和娘娘,即刻便走。”李嗣源不容置疑地道,看向宋可卿,“宋军师若再不走,我和娘娘的性命便是毁在了你们手上。”
宋可卿劈手夺过缰绳,不理会王彦章的反对,连推带哄地把他硬弄进马车里,放下幔帐,“又连累你们了,娘娘,大将军,后会有期。”
挥起马鞭,李嗣源用力替宋可卿抽了一鞭,马车扬长而去。蕊仪犹疑地看着他,无声叹息,“这回又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娘娘只管顺着臣的话说,皇上问得急了,也只管推到臣身上。”李嗣源正色道,看着她时,几乎用尽全力才忍住满眼的怜惜。
“你不欠我的,根本不必做这些。”蕊仪别开眼,望着烟尘中那越来越清晰的身影。
李嗣源向旁让开一步,低声道,“王彦章不走,宋军师必不能善罢甘休,到时娘娘又要被牵连了。娘娘曾经说过,臣与娘娘要各安天命,连性命都没了,如何能如此。何况娘娘有了身孕,应当保重玉体。”
一番话中规中矩的,没有透出往日的情谊,在蕊仪听来很是刻意,不过眼下已没有机会理会这些了。李存勖已勒马停在他们面前,下马检视着地上的车辙,冷笑道,“是你们放了他?”
“臣不忍王彦章身首异处,又念他伤重,一路颠簸,也多活不了几日,就放了他。昭仪娘娘阻拦臣,是臣硬放他们走的,臣罪该万死。”李嗣源单膝跪下请罪。
蕊仪上前欠身一拜,站到李存勖身后半步的地方,“臣妾的确不知王彦章会来。”
“还弄了个死囚充数,大哥,朕一向敬重你,你怎能做出这等糊涂事,给朕、给社稷留下祸患!”李存勖目光锐利,一拳打在马脖子上,马儿扬蹄狂嘶,双蹄抬起时将李嗣源踹倒在地。
“小心。”蕊仪脱口而出,李存勖目光一利,直直地瞪视着她。她低下头,没敢再开口。
李嗣源撑起身子,又跪好了,“请皇上治臣之罪。”
身后捧圣军已经到了,李存勖掂量着是否要去追王彦章,若追了,也就坐实了李嗣源的大罪,大军在外,突换主帅不利于军心,况且尚无他人能驾驭此次出征的大军。若不追,白白放走了王彦章,给朝廷留下祸患,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让他们走吧,皇上也该放下这一切了。王彦章已经失了势,兴不起大浪头。”蕊仪轻声劝道,避开不远处冯地虎投来的目光,“王彦章要是死了,宋可卿不死也得疯,皇上真要这么做么?”
“王彦章是王彦章,可卿是可卿。”李存勖依然看着李嗣源。
他们如今已是一体了,蕊仪暗笑他当局者迷,大着胆子进言,“皇上若是就此作罢,宋军师这辈子都会念皇上的好,皇上在她心里,会和以前一样。若是皇上把他们追回来,那她心里就只有恨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冯地虎以为情形不对,下马上前来问。李存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竟添了抹笑意对李嗣源道,“大哥平身,王彦章还在县衙牢中,此处民风彪悍,未免有人劫囚。大哥速速回去,好生看守,明日拿他祭旗出征!”
众人皆愣住了,这算是不再打算追回王彦章了么?李嗣源先回过神来,朗声应道,“臣遵旨。”
“你还不回马车上去?”李存勖看向蕊仪,有些冷淡。
“臣妾遵旨。”蕊仪暗自庆幸,这一关算是过了。眼下他对她冷淡是过不了心里这道槛,以后会好的。
李存勖随她走了几步,在上马车时忽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臂,语带怅然,“朕知道你是为了朕好,可是朕想静上些时日。明日朕与大将军同去与郭崇韬会合,你有了身孕不便跟随,就先回洛阳吧,朕身边有蕊瑶伺候就够了。”
玉臂上的力道在下一刻松了下来,蕊仪身子一晃,勉强扶住马车。深秋的冷风吹得她有如一片风中的落叶,不住地颤抖。她强撑着进了马车,不在人前示弱,可刚一坐定就瘫软下来。
她这么做算是拒虎迎狼么?她后悔了么?不,她不后悔,她没有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而且蕊瑶较之宋可卿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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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回宫
冷入肌骨的寒风一阵阵地吹着,隔一会儿就发出嗖嗖的响声,卷起道旁堆积的落叶,打着旋儿卷进车轱辘里。马车越往宫门口行去,落叶越少,道上渐渐干净下来,到最后竟是半片没有。
“咯吱”一声宫门大开,一行车马接连着进去后,又“咯吱”一声阖上了。离宫时众宫妃在此处相送,此时却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侍卫、太监伺候着。蕊仪由满月扶着下了马车,换了滑竿,她一向自认淡定,此情此景心里也不由得打起了鼓。
一入丽春台福儿就迎了上来,听说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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