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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恰恰归-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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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蔚琇又道:“苟三与我要了路引,怕是要远离是非之地。”他轻笑,“他声称捐了身家,怕不是实情,苟二做人禽兽不如,却是经营有道,定有后手交托。”
  沈拓则想:苟三拿着苟二留下的私产,携了家小一走了之另谋出路,临行却递了枚钩子与明府,让桃溪富绅大户做了鱼塘肥鱼,扯了腮唇也要吞了饵食,只怕日食夜寝都要咒恨苟三。苟家刚分了家,银钱尚未捂热,便要送出好些,再有苟五这等深恨祖宗遗下许多亲眷的,恨不得将苟三兄弟挫骨扬灰。
  苟三费尽心机搅混了一池之水,惊起乌龟王八无数,未免可笑可叹。
  季蔚琇不知他心里所思,只笑道:“明岁事务繁多,鲜能得闲,都头少不得又要冷落家人。”
  沈拓回过神,眸中闪过一丝暖意,笑道:“我家在桃溪,即便忙碌也是日日得见。”
  季蔚琇微怔,思及父母兄长,没了兴致,恹恹让季长随送客。
  季长随被挤兑了一句,也没长些记性,抱怨道:“都头没个眼色,只捡郎君的痛处说,都头日出夜归,郎君月旬也只一封书信往来。”
  沈拓暗悔失言,拱手赔礼。
  季长随自认扳回一城,倒和颜悦色起来。
  沈拓回去时,骑马绕了一程路,远远看了苟家宅院,庭院深深,白纸灯笼随风摇晃,门前洒得纸钱被风一吹,纷纷扬扬卷地而过。苟老还未出殡,宅内不闻佛音,宅外不见唁客、和尚,冷冷清清,倒像白事已了的模样。
  沈拓拍马而过,经过一处私宅,柴火高架,火光冲天,远远散着几个看客指指点点。他一惊之下,正要上前,定睛一看,火堆边一人正是苟三,身侧穿着孝衣却是他的妻儿。
  他这是烧化了苟二的尸首?
  沈拓勒住了马,静看了一会,烈火炎炎,焚不去生前之恶,苟二终将成为一捧骨灰,随风一扬,也不过脏了人间万物。
  他返身归家,家中酒宴正酣,曹二与陈据几人喝得高兴,脱了外衣只在那叫嚣拼酒,陈据几人更是酒徒,平日只嫌不够,难得尽兴,又有酒肉,更是喝得东倒西歪。
  曹大与何秀才等人看得好笑,又嫌他们吵闹,另避进了偏厅,他们也喝得半醉,弃了火盆,四开窗门。
  何栖与他们另配了爽口小菜,整治酒案,笑道:“阿爹今日也喝得忘形。”
  何秀才笑:“难得热闹,曹亲家与你卢叔言谈风趣,不知不觉贪了杯。”
  曹大生得胖,喝得嘴里起絮,心口闷热,对何栖笑道:“侄媳做些醒酒的汤来。”
  何栖道:“知道叔伯们今日吃酒,厨下早熬了醒酒汤。阿爹与叔伯们吃得胸闷,不如先吃点鲜果,柑桔,水梨,略去些燥意。”
  何秀才道:“阿圆去备来,曹亲家吃得口中干渴,吃些鲜果也好润润口喉。”
  何栖应声出去,曹大醉意见涌,哈哈大笑,只对着何秀才道:“亲家公好教养,哈哈哈,只便宜了我家大郎。”
  何秀才顿生戚戚:养得好好的闺女嫁作他人妇,现下想想仍旧心酸。
  偏偏这死胖子喝醉了还洋洋得意,仿若得了天大的好处。只得勉强道:“曹亲家错夸了。”
  曹大还要说:“诶,不错夸不错夸,不知多少人犯了红眼的病,哈哈哈,再好的肉也落了我大郎锅中。”
  何秀才听他说得粗俗,无奈:“曹亲家真个喝醉了。”
  卢继拿筷子指着曹大道:“曹铺主醉得不轻啊。”
  待见沈拓进门,似得了救星,道:“大郎快来,曹铺主醉了,大郎替了他来吃酒。”
  沈拓一听便知卢继也是半醉,笑道:“也罢,不醉不归,了了这些鸟事,去去晦气。”


第69章 
  年近封印; 衙内事忙; 街市上拐子、骗子、翦绺、乞儿、流氓、无赖一窝蜂似得出动; 石马桥更是人头攒动; 争执不休,后头的踩了前头的鞋; 扁担打了驴头惊了车,缺斤少两的碰着刺头; 癞皮狗叼了肉骨头; 桥下船夫也不知为了什么,立在船头互指了鼻子骂架。
  沈拓拉了蔫头搭脑的施翎应卯。
  施翎摸着脑袋; 小声道:“哥哥; 我在背后道明府长短,羞于见他。”
  沈拓怒瞪着他:“你在明府手下当差,莫非日日避走不见?明府雅量,不追究着你失职; 你倒扭捏得如同妇人。”
  施翎背过脸小声嘀咕:“妇人妇人的; 你与嫂嫂说去。”
  沈拓笑道:“你有不满,只管大声说来,背后叽歪不算好汉。”
  施翎讨饶,行动上却是一步三停。沈拓道:“你爽快与明府道个罪; 他并非计较小人; 再不会拿捏点错处; 日后翻起旧账。”
  施翎忙道:“哥哥误会,明府大度; 我却拿他与狗官鼠辈并提……这个……嘿嘿嘿……”
  沈拓笑:“你羞惭知错,要学钻沙的王八?”
  施翎涨红了脸,终道:“缩头伸脖都是一刀,罢罢罢。”
  沈拓道:“明府爱惜你,必舍不得训斥责罚。”
  施翎收起犯憷之心,跟着沈拓见了季蔚琇,季蔚琇坐那似笑非笑,也不见生气模样,还道:“施都头许见未见。”
  施翎把心一横,揖礼道:“施翎知错,论打论杀,决无半个不字。”
  季蔚琇笑道:“你怠职,倒也值得几棍……”
  施翎暗舒一口气,想着挨上几棍,心里舒坦,因此眼巴巴看了季蔚琇盼他打自己一顿将前尘往事揭过。
  结果,季蔚琇又问:“听闻你将所得的赏银,都交与都头娘子充当家用?”
  施翎答道:“我是个手缝漏银的,吃住都在哥哥家,哥哥嫂嫂不计较,我自家面上也过意不去。”
  季蔚琇道:“你无故怠职在家,无规矩不成方圆,此节不好揭过。我也不打你,你的脑袋……我又不是山匪贼寇,要你的头颅何用?我只将你的赏银割了。年内尚有半月封印,街集多宵小,你抓捕贼人,只无半分的嘉赏。”
  施翎如遭雷击,急道:“有个几文也好,也好年节买壶荤酒解馋。”
  季蔚琇不理,道:“你哥哥嫂嫂这般小气,大节连口酒都不让你吃?”
  沈拓瞪他:“你休在这里啰嗦,既是罚领了便是,倒讨价还价当是街头买卖。”
  施翎悻悻住了嘴,领了罚,如丧考妣,走到门口又回头细声问道:“明府,多抓几个贼偷,可能减免一二?”
  季蔚琇笑问:“都头以为呢?”
  施翎更加郁闷了,脚步凝滞,一脸的痛不欲生,连背影都透着凄凉。
  季蔚琇和沈拓二人一同笑出声。
  季蔚琇道:“立谈之中,死生相同,能得几人?施翎算得一个。”
  沈拓边笑边道:“阿翎再是简单不过。”又恍惚忆起施翎论游侠义士之语,心底总有一丝不安。
  二十四,始除尘,年味也愈浓。
  何栖除了首饰,换了旧衣,又拿布包了头发,让阿娣洞开各屋门窗,准备打扫除尘。
  私塾已经休学,沈计在家中除开读书写字,便跟在何栖后面转悠,提水、扫地。
  阿娣看得心惊肉跳,不敢言语,只包了一包眼泪立在一边,疑心使主嫌弃自己,来岁要卖她到别家去。
  何栖招手让沈计帮自己扎长掸子,阿娣忙道:“娘子,我能干,我在家中干惯的,我与娘子扎。”
  沈计扎手避到一边,此非自己所长,到底意不足,好奇看阿娣快手快脚拿稻草麻绳在长竿上扎了一个掸子。
  阿娣扎好,拍拍身上碎屑,又急慌慌道:“娘子,我来掸尘,娘子与小郎君立远些,仔细灰飞下来迷眼睛。”
  何栖笑:“你岁小,哪来得力掸这么多间屋宅的蛛网浮尘的?胳膊受不住。我们轮着来。”
  阿娣不肯,道:“娘子,我干得了,在家时活计还要繁琐呢。”
  沈计见她虽瘦小,拿了掸子够屋顶檐灰尘竟也不似十分吃力,颇为懊恼,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己半点忙也帮不上。
  他原本起个大早,兴兴头头,眼下无处伸手不免郁郁。何栖便吩咐道:“小郎将旧败的贴画剥除下来,粘着浆糊,不好清理,新画复贴上去不平整。”又笑,“再将桃板写了字,除夕挂到院门外去。”
  沈计道:“嫂嫂,我字写得难看,不便示众,还是请阿公写了吉语插挂门前。”
  何栖笑道:“阿爹夸小郎大有进益呢,再者,亲朋上门拜年见了桃符难免一问谁家手笔,得知是沈家小郎君,不知怎么夸赞,也与嫂嫂哥哥面上光亮。”
  沈计听得高兴,又道:“我先剥了旧画,再多练几遍再行下笔。”
  何栖点头:“小郎胸有成竹再写。”
  沈计另有事做,不再与阿娣争活计,阿娣暗自偷乐:小郎君不与我争抢,便不显我无事可做,娘子见我勤快,再不会卖我的。
  何栖与何秀才欲要和阿娣轮换,阿娣气喘吁吁,两颊绯红仍不肯放手。何栖仰着头,拿手挡了双眼,道:“阿娣,你力尽,当心长竿掉下打了头。”
  阿娣道:“我还吃得住,并不如何累。”又道,“秀才公与娘子远了一些,落一头的灰。”
  何栖无奈,只得由她尽力。又对何秀才道:“不用阿爹帮忙,阿爹自在在草亭看书吃茶。”
  何秀才道:“不与先前家中相似,只几步庭院,几间屋,几扇窗。你一人清扫繁重得很,阿爹与你搭把手。”
  何栖推他道:“婚时才新刷的墙院窗台,哪得许多灰?不过装了样子图个意思。”
  何秀才知道何栖心性喜洁,不动便罢,一动少不得边边角角她也要打扫干净叹道:“阿圆嫌弃阿爹岁老,胳膊沉重帮不上忙。”
  何栖埋怨道:“阿爹真个是不会偷闲。”想了想才笑道,“正好托阿爹去药铺买些屠苏,前几日与大郎去集市,零碎都没落下,只将它给忘了。”
  何秀才笑道:“原先家中,岁酒都是讨得隔壁许大娘,你不惯记,这才忘了。”又道,“大郎家中无井,在哪浸得药包?”
  何栖道:“旧月一直下雨,接了好些雨水,到时澄出一瓮,煮开再放凉,比井水还洁净。”
  何秀才问道:“你再想想可还有遗漏的,我一并买了回来。”
  何栖便细数了一遍,道:“一时倒想不起来必买的,阿爹买了屠苏便回转,这几日街市人多,拥簇挨挤。”
  何秀才笑道:“廉颇尚饭,我虽老却硬朗,去个集市倒得你一顿嘱托。”
  何栖抿嘴笑道:“多嘴一说,阿爹快去快回。”目送何秀才出门又后悔起来,年底街上易生事,吵嘴打架耍无赖的,城门失火,殃及的都是池鱼。
  自己拿鸡毛掸子掸了落灰,打水拧了抹布擦了桌椅,院中花木枯枝隐透新绿,带出细细的春意来,剪了花枝插了花瓶,竟也有几分意味。
  沈拓与施翎散衙,家中焕然一新,阶前廊下俱洒扫了一遍,何秀才还从街市带了一盆海棠,何栖又翻箱笼找花瓶陶罐。
  沈拓伸手为何栖捻去发间一丝蛛网,道:“也不必非在今日除尘,不过几日我与阿翎都得了假,只将事与我们。”
  何栖笑道:“今岁屋新,并不劳累,来年再交给你和阿翎。不过眼下倒真有事交与你们,我家……”见沈拓微撇着嘴角,歪斜着眼看着自己,失笑,“旧宅种了一排的金腰,你和阿翎折了几枝回来,一来添些春意,二来也解阿爹的念想。”
  施翎抢道:“我去剪来,哥哥只在家中陪嫂嫂。”他也不等何栖沈拓反应过来,飞也似得闪身出了院门。
  何栖道:“阿翎这急性子。”
  沈拓笑道:“我看阿翎知趣得很,剪个花枝也用不上两个人。”挽了袖子道,“家中还有什么归置的?”
  何栖指挥道:“前几日盖了马棚,散着好些板材,大郎看看有无可用的,边材废料充了柴禾,烧掉便好。”
  沈拓道:“再有什么,你告诉我。阿圆去叫了阿娣,让她拎了水与你洗澡。”
  何栖听他说到洗澡,顿感身上刺刺发痒,一日尘灰四扬,钻了头发脖项间,出了汗黏在一块,忙碌时无所觉,一罢手,只觉浑身不舒畅。
  嗔怪:“你不说倒罢,你一说,头皮都发痒。”
  沈拓点头笑:“怨我多舌。”
  何栖轻横他一眼,扔下他叫了阿娣烧水洗澡。夜间沈拓嗅着她发间的清香,道:“早已不是稚童,我倒盼起过节来。”
  何栖笑道:“阿爹以前常怨岁节无事白忙一场,吃得团圆饭不得团圆添段愁,老了一岁又添一段愁。”
  沈拓笑道:“我与小郎倒没这些愁绪,只嫌节中冷清,去姑祖母家中吃年饭,好似打秋风。”
  何栖也是不曾过热闹年,她虽稳重,也不禁心生期盼:“有好些事呢,祭祖守岁饮屠苏酒,穿了新衣,串门拜年,我备了好些零嘴。”
  沈拓见她眉目飞扬,心中愉悦,不由跟着盼起年节来。


第70章 
  腊月二十七日后; 衙门散衙; 街集休市; 道上往来者多数为揣了薪俸归家过节的帮工; 所得颇丰者面露笑意,了了无几者愁眉苦脸。
  季蔚琇命人杀了几只羊; 斩件与略有头脸的吏役分了,施翎以为没自己的份; 蔫蔫躲在沈拓身后流口水。
  季长随早得了季蔚琇的嘱咐; 笑道:“施都头把郎君想得忒小气。”拣了块好肉一并给了沈拓,又轻声道; “沈都头略等; 与你说几句话。”
  沈拓不明所以,莫非真个要跟自己喝酒?不由头皮都发了麻。施翎兀自在那高兴,拎了篮子,道:“哥哥与长随说话; 我先归转让嫂嫂炖了羊肉汤; 家中还有一把好茱萸呢。”
  沈拓不防没揪住他,让他溜了开。
  季长随分完了羊肉,在廊下寻到沈拓,一揖手:“都头久候。”
  沈拓回礼; 问道:“不知长随留沈某有什么吩咐?”
  季长随道:“元旦正节; 举家团圆; 只郎君一人孤身在外,好不孤凄; 朝廷又有条律,外任官员岁节不得归家探亲,书信传递又费周折。禹京现不知如何热闹,怕是驱傩大典都已备好,全城灯火如昼,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到得元宵更是火树银花,一片繁华。偏郎君冷清,桃溪小城,没个庆典,他又不与下官亲密往来,着实无趣得很。”
  沈拓听得不是滋味,道:“明府离乡背景,佳节思情的确孤清,长随与我分说,沈某只是差役,身贱力微,不知如何是好。”
  季长随笑道:“郎君喜爱都头,都头又算不得担着正经差使,虽身份有别,却也没结党之嫌。都头有心不如来郎君这拜个年,吃酒传座,如何啊?”
  沈拓环胸看他,半晌笑道:“沈某虽不愿与长随吃酒,与明府拜年却是甘愿,不消长随嘱咐,明府不弃,沈某也会携了施翎舍弟拜会。”
  他略拱一拱手告辞走了,季长随摸了摸脑袋,砸巴了一下他的话音,醒悟过来,跌足拍手,啐道:“这厮无礼得紧。”
  沈拓回去后与何栖抱怨道:“季长随言语不中听,若非我好性,早一拳让他开了酱料铺。”
  何栖听了笑起来:“大郎也不识羞,你算得什么好性?”
  沈拓笑道:“季长随道自家随和,我不输于他,想来也是和气的人。”
  何栖只管笑,又道:“他一惯眼高于顶,眼里只见明府,余下都是蝼蚁。”
  沈拓道:“历来忠仆难得,他待明府倒是一心一意,明府身边无亲朋故友,不知心中如何思念。”
  何栖微叹:“抬头共月,形单影只,对酒无人,明府不易。”又看在院内切串了羊肉,搬了风炉,与沈计一同闹着炙肉的施翎,“阿翎倒是高兴。”
  沈拓笑道:“阿翎不同,此地算不得他故里,你我却算得他亲人。”
  何栖打开箱笼,将全家做好的新衣一一取出,道:“樟木味重,染得新衣也有异味。”欲言又止,终道,“大郎,婆母前几日托人子送了两套新衣来,针脚细密,绣纹精致。”
  齐氏精打细算,托了小子送衣,却连半个铜子都不给,只抓了把炒豆给他,言道:你只管送过去,都头娘了自不少你。
  那小子不甘不愿,与何栖抱怨道:都头娘子可不要一把豆子打发了我去,大节下的,不过赚个脚力钱,也忒得小气。
  何栖接了衣,又多与他几个铜钱,笑道:累你一趟,买些果子吃。
  跑腿小子数了数,重又高兴起来,揖礼道:娘子大方,来年康健,万事顺心。”肚里又把齐氏咒了一通。
  何栖接了新衣展开看了看,衣料厚实,白缎两上领,很是精心。又见沈计在一边背着身,支楞着耳朵,便抬呼他道:小郎,你阿娘与你做了衣衫。
  沈计慢慢挨过来,又看何秀才,见他欣慰,不敢说不要衣衫之语,不甘不愿地试了试。结果,齐氏不知沈计身量拔高,衣摆短了一截,腰身又肥大,倒似细竹竿套个口袋,很是滑稽。
  沈计烧着脸,跟剥什么似得飞快地剥了衣裳,道:“嫂嫂只让人送回去,怕不是与我做的。”
  何秀才微喝道:“胡说,再不合身也是心意,如何能将礼退去打脸,改了短衣或收在箱中便是。”
  说得沈计眼中含泪垂首不语,片刻后才道:“阿公息怒,沈计知错。”
  何栖两眼跟着一酸,忙笑道:“小郎再试试嫂嫂做得新衣可好?”
  沈计这才回转过来,何栖手艺自是比不得齐氏,做得却是合身,又配新鞋、书袋。
  沈计笑开颜:“多谢嫂嫂,累嫂嫂费了好些心思。”
  “也只你才夸嫂嫂的女红。”何栖让他脱下重又叠好,交给他道,“小郎收着,春年再穿。”
  沈计谢过后抱了衣衫回屋,放在枕边,摸了摸,眼望眼盼了除夕元旦。
  何栖对何秀才道:“阿爹好好的高声,小郎眼见掉了眼泪。”
  何秀才却道:“我这些时日看大郎兄弟,齐氏虽……不堪,到底是他们生母,血脉天性难以割舍,大郎虽有怨怼,却疏阔豁达,小郎心思细腻,自艾情伤,有失君子气量。”
  何栖道:“人心几窍,不好分说,小郎虽多思行动却没偏差,阿爹未免苛责。”
  何秀才道:“小郎读书人,君子立身,诚孝为首。”
  何栖不欲反驳,戏道:“莫非百种品行,余者低劣不堪,只拣了这两样做好,便是君子了?”
  说得何秀才摇头轻笑,道:“阿圆又自强辩。”
  因这节,何栖把沈拓的衣衫收在箱中一时倒忘了,沈拓连看都不看,反问:“她尽做不合时宜的事,可有说不中听的话?”
  何栖见他不愿穿,也只收在了箱底,回道:“她又不是亲来,不中听的话哪会过别人的嘴说出来的?”
  沈拓还嫌不够似得,合上箱盖,笑道:“既如此,别个坏了过节的兴头。”
  何栖笑依了,就此揭过再不提及,那两件衣衫也只陈在箱底,空染樟香,鲜艳不再。
  除夕当日,举家起个大早,便连施翎这等贪觉的,也是边打着哈欠边挣扎着起身,等捧着海碗吃了米粥并几个炊饼,这才精神起来。
  何栖掩嘴笑,道:“今日再不让你们闲的,阿翎与小郎去挂桃符,贴钟魁。大郎帮忙搬了炉子出来架了油锅,将肉剁了臊子。”
  阿娣早洗净了肉,连同姜蒜并一食案端了出来。沈拓操刀,拭了下刀刃,嫌弃不够锋利,又嫌桌案不稳。
  何栖道:“只你事多,不过剁肉,但倒挑这些许刺来。”
  沈拓辩解道:“阿圆知行家里手,头等重要的便是行头,哪里将就。”
  何栖睨他一眼:“胡吹得法螺。”
  沈拓笑:“娘子只管吩咐,你是要精肉的臊子,还是肥肉的臊子?包管精的不见半点肥的,肥的不见半丝精的。”
  何栖嫌弃他事多,捉弄道:“那你精、肥各剁了,休让我找了差错来。”
  阿娣在旁边眨眼,她虽怕沈拓,还是忍不住缩了脖子,疑惑张口:“娘子,炸丸子雪花肉最好,精的也好,肥肉剁了臊子使什么?”
  何栖撇嘴笑道:“你家郎主使力只使嘴,多分派事与他。事后将精、肥臊子一拌也是一般道理。”
  沈拓磨好刀,听了摇头:“阿圆只拿我消遣。”
  他说归说,剁起肉来确实又快又好又细,何栖拍手:“大郎不是虚言,可以架了铺子卖肉去。”
  何秀才拿铫子熬浆糊,施翎不够耐性跑进跑出,只管将问:“何公,可使得了?”又拿手沾了沾,直接塞了嘴里。
  何秀才叹道:“你与小郎先挂了桃符,几息便要来看上一回。”
  施翎愁眉苦脸:“小郎叽歪得很,高了不成,低了不成,偏了不成,没齐整也不成,跟绣花似的,不过两块桃板,非要做出道场来。”
  何秀才赶他:“小郎个低,怕是够不上,你倒撇下他来与我捣乱。”
  施翎吃着浆糊香甜,又偷了几口,抬脚出去听何栖夸沈拓肉剁得好,笑道:“哥哥砍得人胳膊,还剁不来肉臊?”
  直把一边刮鱼鳞的阿娣吓得浑身一抖,真当沈拓手沾人血的。直想:娘子和气,秀才公也没架子,只郎主吓人。听闻是衙门的差役,说不得打杀过人。
  何栖知他顽笑,斥道:“快去挂符,只在这胡说。”
  施翎哈哈大笑走了。
  沈拓真个剁了两样肉臊,笑着看何栖拌了精肥,加了姜蒜细抹搅和成泥,烧热油锅,捏了汤圆大小的丸子,一个一个入锅炸得焦香。施翎在外闻得香味,抛下沈计,也不嫌烫,捏了几个在手里,边吃边走,尚未走到院门口,全都下了肚,又返身拿了几个。
  沈计气呼呼进来道:“施大哥不帮忙,还撇下我偷嘴。”
  施翎塞一个丸子在他嘴里:“小人家哪来气性,与你一个丸子,你我作个同伙。”
  沈拓杀了鸡,拿滚水烫了褪毛,何栖道:“大郎留几根尾羽,祭祖要用。”觑着何秀才不察,将一个丸子喂他。
  沈拓早看得眼馋,心喜何栖体贴得,嚼了嚼,满口肉香,独自在那边拔着鸡毛边笑。


第71章 
  午间各人将就吃了简饭; 何栖与阿娣开始准备祭食。
  搬了供案; 摆三荤六素大小九盘; 何栖净了手; 让沈拓巡三遍酒,自己与沈计在火盆前烧纸钱; 见施翎骑在墙头,撩着寻味而来的野猫; 唤道:“阿翎你也来。”
  施翎转过头; 素白的脸上有一瞬的迟疑,又听沈拓也叫:“阿翎下来一同烧纸。”他那对秋后明月般的双眸不由点开笑意; 那点笑又如涟漪般漾开来; 直至如夏花初盛。
  何栖笑着看他跃下墙头,过来与沈计蹲在一起,你挨我一下,我挤你一下。道:“好生烧纸钱; 别洒了灰。”
  听有人轻扣院门; 却是大小两个和尚,道是芨州有株古树显了佛迹,前往巡礼,路过化些素斋。何秀才见是千桃寺的僧人; 便回礼道:“今日家中不曾余饭; 却有鲜的糖糕; 聊以裹腹。”吩咐阿娣装了糕点,又量了一升的米。
  胖和尚与小和尚回了一个佛礼:“多谢檀越施与小僧饭食。”
  何秀才笑道:“我虽非虔诚信徒却也是宝福寺常客; 二位僧人多礼。”立在那又说了几句话,这才与他们话别,重阖院门。
  何栖与阿娣又包了好此饺子,道:“长夜守岁,以免腹中饥饿。”
  施翎拿了火箸微架了着纸灰,让它烧透,说道:“嫂嫂多包些,冻在窗台上,明早还吃。”
  何栖道:“今日出得好太阳,晚间都不烧火盆,冻不住饺子,明日你要吃再包。”
  沈计道:“施大哥连着明岁的饭食都做好了打算。”
  日一偏斜,烧化了纸钱,何栖撤了供案,让阿娣烧火,亲手整治了一桌年宴。白煮的黄鸡、嫩蒸的鲜鱼、块切的肥瘦大肉、风干的腊味,香煎的豆腐、煨焖的火腿干笋、素炒的银芽、香烩的芋头,鲜灵的荸荠、三丝羊羹,一碟蒜泥,一碟香油腌落苏,一碟胙小鱼,又一盘雪花糖糕。
  沈拓又在院中起了一坛荤酒,拍了泥封,不等上桌便让施翎偷了一碗去。
  何秀才坐了主位,何栖让沈拓倒了半满的六碗酒,拿竹舀添了凉浸一晚的屠苏水。何秀才取了第一盏,亲递给了沈计,笑道:“小郎年小,须饮第一盏。添岁康健,无病无灾。”
  沈计接过,揖礼谢过,入口微辛,虽不惯饮还是仰头干了,呛得直咳嗽。何栖忙拣了一块糖糕给他,道:“你们吃酒,也不垫垫肚子? ”
  第二盏屠苏何秀才递与施翎,看着他微笑道:“这一盏阿翎来吃。鹰展其翅,翱翔云间,自在无忧。”
  施翎谢过,接了酒笑嘻嘻地吃得精光,砸舌回味一番道:“好酒,不似那些寡淡的,不过凉水。”又央求一盏,“这盏我慢慢喝。”
  何栖笑道:“今晚不拘你,如你心意,可好?”
  何秀才再递一盏给何栖,万般感慨,旧年此时女儿尚是额发覆眉,今岁却是妇人装扮,桃李成荫,转而又盼新年此时,说不得花开结子。
  “阿圆饮了此盏,你入沈家门,已为沈家妇,安身此间,贞贤淑德,举家和睦,所求必有所得。”
  何栖眼中微有湿意,眨了眨长睫,不让千思万绪凝成珠泪,喝了酒笑道:“阿圆谢阿爹岁酒。”
  沈拓依次起身,按着年岁,第三盏应是他喝的,偏偏何秀才却不动手,重新入座,拿筷子夹了香芋还夸:“绵软香滑,又就酒又下饭。”
  沈拓傻了眼,立在那好不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一眼何秀才又看一眼何栖,神色满是委屈沮丧,呐呐道:“岳父大人……”
  何秀才只不理他,与施翎对喝了一盏这才笑道:“你只让你娘子为你斟酒,休来找我。”
  沈拓被泰山捉弄取笑,只当彩衣娱亲,又掉身对着何栖笑道:“岳父不管,娘子可休要将我抛在脑后不理。”
  何栖抿嘴笑,取过酒盏,双手举至齐眉,目光流转间且笑呤呤,道:“郎君饮尽此盏,增岁添福,事事遂心,梁间之燕,日日得转,郎君离家切记早归。”
  沈拓也双手接过酒,慢慢饮尽,酒中百味,直入四肢百脉,他道:“娘子只管放心,只看我日后行动。”
  他喝了酒不等何栖动手,取了最后一盏半弯了腰了恭谨敬于何秀才:“岳父请饮此杯,岳父添寿,百岁无忧,疾疫远离,身体康健。”
  何秀才笑呵呵抚了抚须,接过道:“大郎有心。”
  吃过酒,贺过岁,何秀才笑道:“吃过年宴,大家守岁。”又让阿娣一块坐了,道,“家中没那些规矩,大节也不拘些旧礼,一并坐下吃酒。”
  阿娣搬了椅凳,只占了一个边角,不敢太过靠近。
  何栖也不勉强,由她小心坐那闷头吃食。她平日不饮酒,岁节下也凑了热闹,大家推杯换盏,说些顽笑,不知不觉便多吃了几口。
  沈拓笑道:“桃溪小城,虽是岁节也不显得如何热闹,不过走亲访拜年吃席。灯节也没好的花灯,不过商铺应景挂几盏灯笼,夜市喧嚣也只是看看百戏,游游夜船。”
  何栖吃着荸荠压压酒气,微侧着脸看沈拓,眼里略有狐疑,好生得怎么提起灯节来,正想着,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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