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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是我白月光-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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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商姒靠在床上,喝了一碗又一碗苦涩的汤药,身子渐渐好转,却始终不见迟聿前来。蓝衣和姣月在这里忙手忙脚,崔公公负责管理其他大小事宜,一切都很好。
  早朝时,商姒还能见着迟聿一面,可他上朝时不苟言笑,只是旁听而已。下朝之后便头也不回,商姒坐在龙椅上,觉得有点空落落的,说不上来的失望烦躁。后来,迟聿连早朝都给她取消了,她更见不着他一面了,想要出去,却也拉不下脸面。
  商姒觉得自己没有爱上他,可是这种失落感是怎么回事?她趴在床榻上,非常痛苦地用被子蒙住头,姣月以为她又是哪里不舒服,连忙问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我无碍。”商姒闷声闷气道。
  姣月转过头,冲蓝衣眨了眨眼睛,从那日商姒对蓝衣发怒开始,蓝衣便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慢慢地向着商姒了,并非像一开始那般监视着,而是时常陪着姣月干活。姣月与蓝衣的关系也好上了许多,此刻,姣月蹭到蓝衣身边来,悄悄道:“蓝衣姐姐,陛下心情似乎不太好呢。”
  蓝衣握着小金匙,往小貔貅里小心翼翼地添了香料,又盖上上面镂空的盖子,才转眸笑觑了姣月一眼,“你这丫头,陛下心情不好,你怎么瞧着这么兴奋?”
  姣月悄悄凑过来,揽紧了蓝衣的手臂,悄悄道:“我觉得,陛下是因为大将军不高兴的,一定是大将军这几日不理陛下,陛下心里不顺畅了。”
  蓝衣不动声色,“陛下许是憋闷久了。”
  “哎呀。”姣月焦急地很,又扯了扯蓝衣的衣袖,“不是这样的!我知道的,喜欢一个人,那人若是老不理自己,一定就是陛下这样子的,陛下肯定是喜欢上大将军了!蓝衣姐姐,我从前还不觉得呢,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从前总觉得陛下被欺负……可现在,我才觉得陛下其实有点被宠坏啦。”
  蓝衣似笑非笑,“你知道?还宠坏了?”
  这丫头,以为自己跟她关系好了,便口无遮拦的,也不看看她是谁的人,小心她转头就给告诉了世子。
  可姣月这般没心机的,蓝衣又怎么舍得呢?
  蓝衣顺着姣月的话想了想,若有所思。
  姣月八卦心上来,无论如何也不肯歇,又道:“我当然知道了!我曾经可喜欢陛下了,甚至、我甚至还想做她的人,就算是一个没名没分的,我都是甘愿的……”姣月咬了咬唇,可后来,才知道这少年郎竟是个姑娘,还是个如此好的公主,姣月说:“我说宠坏,不是说陛下坏,我是说……”
  她话还没说完,蓝衣已打断她道:“好了,别说了,活儿干完了吗?待会儿崔公公问起,小心又罚你月俸。”
  姣月立刻噤声了,悻悻地笑了笑,转身溜走了。
  商姒在内殿的暖阁里午休,倒是一丝一毫也没有听见姣月和蓝衣之间的窃窃私语,她枕着双臂,透过雕花窗子,阳光洒在她暖暖的脸上,让人昏昏欲睡。
  确实是令人百无聊赖的生活,商姒心里空落落的,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想说。从前迟聿每日都要来,她那时觉得他烦,是真的觉得他烦,她总是想:这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她,三天两头地要来骚扰,还总是予取予求,这样的日子,怎么样才是个尽头?
  可他突然又不来了,商姒横竖都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那件事,所以对她心灰意冷了么?他若对她完全失去耐心,为什么不直接把她从帝位上拉下来?从前他待她好全凭喜欢,现在冷落着,到底又是个什么意思?商姒翻了个身,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尺玉霄飞练猫儿,十分懊恼。
  她不会喜欢他的,顶多是感动于他从前待她的好,因为顾全大局、无法反抗,所以才做了他的人。商姒是这么认为的,可现在眼睛一闭,迟聿拿剑指着她的样子又历历在目,他恼怒又失望的眼神,让她有些如坐针毡。
  商姒猛地坐起身来,唤人道:“朕要出去走走。”

☆、膈应

  御花园中; 商鸢特地邀了迟聿谈话; 她这几日; 倒是看了一出不错的好戏; 此刻兴致正浓; 相反; 迟聿坐在对面,唇角挂着凉薄的笑意; 并不显山露水; 倒让商鸢拿捏不好他此刻的心情。
  商鸢屏退了伺候的宫女; 仅仅留下了身后的秋炆。她起身; 亲自为他甄满一杯酒,柔声笑道:“大将军请用,这是我从楚国带来的好酒。”
  迟聿不动酒盅,含笑看着她; 道:“郡主这是等不及了么?”
  商鸢笑道:“国家大事,到底还是不要拖延。本来此事; 我应直接去找陛下的; 只是近来我听说……陛下身子似乎有恙?今日叨扰大将军,也想问问陛下如何了?”
  迟聿道:“陛下无碍。”
  商鸢点了点头; 似乎想起什么; 又好奇道:“前几日; 大将军似乎是在抓什么人?”
  前几天可是一出好戏。
  她上回与薛翕一叙,花了整整一夜,才勉强消化了“当今天子是公主商姒假扮的; 此事是迟聿一手促成”的消息,这就意味着,她若想嫁给迟聿,那么商姒便是最直接的阻碍,这位公主女扮男装,勾住了世子的心,也是昭楚合作的最大障碍。
  商鸢还在筹谋之中,却忽然听说了天子染疾的消息。
  那夜薛翕的人悄悄递来了密信,说了一出好戏:薛翕在宫中安排的眼线亲眼见到,大将军是如何拔剑指着沈熙,商鸢觉得有趣——她还没动手呢,沈熙便和商姒闹得这般不清不楚,商姒若因此与迟聿离心,更是遂了她的意。
  今日,商鸢的借口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想试探迟聿。
  迟聿似笑非笑地看着商鸢,不否认,也不承认,他笑意里有三分意味深长,笑容也不达眼底,他是什么道行?商鸢这点小心思,未免也表现得太过明显了一些。迟聿渐渐失去了耐心,冷笑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商鸢却忽然起身,欣喜道:“陛下!”
  迟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商姒站在不远的拐角处,看那个样子,似乎打算离开。
  他眯了眯眼。
  商姒本是想散散心,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遇见商鸢和迟聿,她还不知如何面对迟聿,便打算暂时避开,更没想到商鸢的视线这么好,一下子就叫住了她。商姒再也跑不掉,只好抬起了头,露出一丝微笑,拂袖走了过来。
  商鸢立刻起身,欣喜道:“见过陛下。鸢儿方才还以为是看错了,没想到真是您。”
  商姒点头,坐了下来,却道:“想不到大将军也在。”
  商鸢笑道:“是鸢儿唤大将军来的,本以为陛下的病未好,不敢打扰,所以想请教大将军几桩事。”
  商姒点头,目光刻意略过迟聿,背脊有些僵硬,而迟聿坐在这里,姿态一派从容闲适,淡淡打量着她,他越是打量,她越是不去看他。
  ——也不知沈熙主动去向他解释投诚,他到底信了没有。
  他不主动找她,她便始终拿捏不定他的态度,上回他的盛怒还历历在目,她一旦靠近他,无疑又是紧张的。
  少年天子端坐在对面,玄金龙袍衬得她格外贵气隽秀,她垂下眼时,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似乎在走神,那小巧的唇、挺拔的鼻梁、纤细的腰身,无一不让迟聿的眼神黯了黯。
  这丫头沉得住气,他不如往常一般主动哄着她,她便也撑着不与他说话,可她此刻的神态坐姿,偏偏就暴露了一丝紧张。
  商鸢似乎察觉不到这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又笑吟吟地给商姒倒了一杯酒,“陛下,这是鸢儿从楚国带来的美酒,您尝尝。”
  商姒的心思正放在迟聿身上,闻言含糊地“嗯”了一声,也没细听商鸢说了什么,瞧见面前一杯酒,就想也不想地端起来要喝。
  酒递到唇边时,迟聿冷不丁唤道:“陛下。”
  商姒下意识动作一顿,心底一个激灵,杯中酒险些洒了出去。
  她的手僵在空中,忽然掩饰般地扯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笑容来,把酒放下,笑道:“大将军何事?”
  迟聿沉声道:“陛下难道忘了么?太医说了不能饮酒。”
  商姒一怔。
  她倒是真忘了。
  迟聿瞧她这模样,眼神便冷了下来——这丫头又未将身子放在心上,一次头疼便能闹得这般惊天动地,她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易太医叮嘱过不能饮酒,她自己的事儿,还得靠他给她记着?
  迟聿微有不悦,薄唇弧度冷然,又道:“陛下自己的身子,自己也不上点心,您是一国之君,龙体尚不能安,又如何安天下?”说到这里,他眼神愈寒,又冷声叱责商姒身后的宫人,“你们怎么照顾陛下的?饮酒这样的事,我若不出言提醒,你们便任由着陛下胡来!”
  迟聿亲自开口叱责,那些宫人本就怕大将军胜过敬畏陛下,闻声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哆哆嗦嗦道:“奴婢该死!大将军恕罪!”
  商姒稳稳当当坐着,皱了皱眉道:“是朕一时忘了,不干他们的事。”
  一边说不干底下人的事,一边挥手,让他们赶紧退下去,别再呆这处触霉头了。
  宫人们如蒙大赦,连忙退下了。
  商鸢没想到迟聿会这么护着商姒,倒是有些惊讶,笑道:“是臣妹不对,臣妹不知道陛下不能饮酒,陛下恕罪……”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又笑吟吟道:“还好有大将军提醒了,若是危害陛下龙体,臣妹罪过也就大了。”她说着,把那酒杯推了开,虽口里说着“陛下恕罪”,实则连起身都不曾,姿态万分闲散,也不见得多尊敬天子。
  整个长安城里,手握实权的人只有迟聿,商鸢本就不大瞧得上天子,而今知晓这是个女人之后,更为瞧不起了。
  姣月远远站在凉亭外看着这一切,都没由来得觉得气闷。
  商姒自然也察觉到了商鸢的无礼,微微一笑道:“你是罪过大了。”
  商鸢笑容一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罪过大就大在,把酒捧到了朕的面前,偏生朕又喝不得,望着它又嘴馋,身子难受可治,心难受可怎么办呢?”商姒故作苦恼地看着那杯酒,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商鸢,奇怪道:“郡主妹妹怎么这般表情?难不成真以为朕要治你的罪?”
  话里有话,迟聿最先听出来了此间深意,眼底笑意一闪而过。
  商姒在他面前是软的,可她并非逆来顺受之人,旁人胆敢惹她一下,她都是要直接报复回来的。
  怒打薛翕是,今日说这番话也是。
  口里说着因为酒感到难受,其实就是在说,商鸢让她不感到痛快了。
  商鸢反应很快,立刻起身道:“是鸢儿鲁莽……”
  商姒笑,“朕都说了不怪你了,你还紧张什么?”眼神微微暗了一寸。
  她不是来和商鸢斗嘴的,尤其是还在迟聿面前。商姒想起这些日子被他晾在一边,就没由来得感觉心烦。
  后来商鸢便转移了话题,其实现在三人的情况,也不便于讨论朝政,商鸢的初衷只是单独与迟聿说话,后来叫住商姒,也不过是想看看这二人的关系如今如何。
  商姒与迟聿甚少交流,倒是遂了商鸢的意。
  于是后来,商鸢便开始主动闲聊,从楚国的山水人情,说到年幼时听过的民谣,又说起自己会唱什么曲儿,又曾学过什么舞蹈乐理,读过什么兵书,商姒虽年少被扶上天子位,却未曾接触过这些,越听越不是滋味儿。
  “这荷包的绣法,是鸢儿从前跟着我乳娘学的,乳娘擅长刺绣,全楚国的绣娘里,都找不到几人能胜过她,鸢儿学了好些日子,才勉强绣会了一只鹰。”商鸢捏着荷包,抿唇看向迟聿,双靥的酒窝若隐若现,“想来这鹰,翱翔万里,振翅高飞,气度不凡,也像将军呢。”
  “不如大将军收下如何?”
  商鸢望着迟聿,美目盈盈,鬓边步摇闪烁,端得是无限端庄,无限温柔。
  ……他若收下,那便与昭楚联姻,又近了一步。
  何不收下呢?她商鸢自认丝毫不差,身为楚国郡主,能在政事上帮到迟聿;作为一个女人,她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是性子,也绝能比商姒体贴入微。
  若要真说输上一筹的,那便是容貌。
  可迟聿又岂是单看皮囊之人?
  商鸢唇边笑意更深,越发胸有成竹。
  商姒的眼神已全然冷了下来,索性什么也不说,就看着这二人。
  身子没由来得感觉到冷。
  身为女子,合该如商鸢这般温柔细腻,又懂得如何讨好男人。从前迟聿头一回亲她,便谑笑过她不解风情,在男女情爱之上宛若白纸,是他告诉她应当如何,可她一直以来未曾说出口、也未曾主动去想的,就是今日的情景。
  一个更好的女人在讨好他,将来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女人,他是天下霸主,将来还会更加权势滔天,肆意翻云覆雨,商姒就怕……自己成为这千千万万中的一个。
  又或是,他厌弃了,她连这其中之一都算不上。
  “郡主的东西,应该送给自己的良人,送给我,恐怕不妥。”迟聿丝毫不看那荷包,冷淡拒绝。
  商鸢一怔,“可我如今……还没有……”
  “那便将来再送。”迟聿淡淡一笑,“送我确实不妥,我已有将娶之人。”
  将娶之人?
  ——“将来如论如何,你都注定是我的妻。”
  “时辰不早了,朕还有事,你们先聊。”商姒蓦地起身,就起身离开了。
  

☆、动心

  走到半途时下了雨; 蓝衣慌慌张张回去取伞和披风; 正打算折返; 却见商姒淋着雨很快地返回了乾康殿; 少年天子眉目拢着一股沉淡戾气; 薄唇淡淡抿着; 蓝衣上前服侍她脱下淋湿的衣物,一边碎碎念道:“陛下头疼之疾没有根治; 怎么能淋雨呢; 易太医说了; 这药的配置也要一段时间; 陛下可要好好注意着……”
  商姒不想听她念叨,转移话题道:“你可会刺绣?”
  蓝衣一怔,“奴婢自然是会的……奴婢年幼进宫,伺候昭王后; 其中要考核的一项便是绣活儿。”
  商姒若有所思,眸子微闪; “这么说……刺绣对女子很重要?”
  蓝衣失笑道:“自然。身为女子; 自然是女德为重,不会缝缝补补的怎么行?哪怕是一般人家的姑娘; 少说也是会缝补衣裳的; 更遑论是身为宫女。”
  商姒眼色转暗; 垂下眼来,望着脚上金丝龙纹的赤舄怔怔出神。
  商鸢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不是针对她,却让商姒觉得莫名憋闷起来。
  她从小到大孤苦伶仃; 无人教她身为女子应当如何,自然也少了那三分柔婉端庄的气质,一不会刺绣,二不会琴棋书画,说起来可真是一无是处。
  想比之下,商鸢堪为天下女子的典范了。
  自幼高高在上,作为最受宠爱的王女长大,既不可一世,又满腹才华,虽长得不算倾国倾城,可那身端庄大方的气质,却不是谁能比拟的。
  商姒越想越觉得酸,目光滑到自己袖子上纹的暗金龙纹之上,忽然指着它道:“这样的呢,这么复杂的龙,你也会绣?”
  蓝衣细细瞧了瞧,笑道:“自是会的,只是龙象征天子,奴婢不敢贸然逾距。”
  商姒:“……”
  蓝衣看她脸色有些不对,试探着唤道:“陛下,陛下?”
  商姒恨恨一咬牙,“拿针线来,蓝衣,朕要你今日教朕刺绣。”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就绣这条龙!”
  蓝衣:“……啊?”
  事实证明,哪有初学者就要绣龙的道理,商姒连穿针引线都弄了许久,然后捧着绢帛,眼巴巴地瞅着蓝衣,蓝衣绣一下,她便绣一下,期间还多次扎到了手,疼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蓝衣瞧着怪不是滋味儿,劝道:“陛下还是算了,您贵为天子,何必学这个……”
  商姒咬唇,不甘道:“我也是女人,凭什么我就学不会?”
  蓝衣叹了一声,也不知道从何劝起,更不想通,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出去一趟见了郡主和大将军,回来就这样了?难不成大将军说了他喜欢会绣花的女人?怎么可能!与其说喜欢会绣花的,倒不如说大将军更喜欢会舞剑的女人。
  柔柔弱弱的女子,迟聿素来不多看上一眼的。
  可眼下,商姒这一股倔劲儿,蓝衣也没了办法。
  商姒一直绣到傍晚,身边的蜡烛都烧完了好几根,她仍旧凑着火光去看针脚纹路,眼睛酸痛得不像是自己的,商姒好几次将绢帛扔到一边,又忍不住重新拿起来,比照着自己的衣裳去绣那龙。蓝衣进来时,见殿中静悄悄的,商姒已伏在桌上睡了,手上仍握着那绣了一半的“金龙”,蓝衣细细瞧了瞧,歪歪扭扭,手法生疏,不像是龙,倒像是地上的蚯蚓,便叹了口气。
  与世子冷战这么多日,终究不是办法,蓝衣便提着宫灯,打算亲自去找殿下过来,让他亲自瞧一瞧商姒那布满伤痕的手指,若是因此心软,冷战便可结束了。
  蓝衣垂着头脚步匆匆,才跨出门槛,忽然闷头撞上了一个人,她往后踉跄好几步,一抬头便望见迟聿冷淡凛然的面容,在朦胧宫灯的映照下,更显得威仪自成。
  迟聿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急匆匆地作甚?”
  蓝衣扑通跪倒在地,“回禀殿下,奴婢本是要去找殿下的,不料殿下竟亲自来了。”
  “找我作甚?”
  蓝衣想了想,忽然抬头道:“殿下进去瞧瞧便知道了。”
  他这么说,迟聿心底微动。
  他本来恼于商姒那股倔劲儿,之前为了护着别人,甚至差点让他把她的手给砍下来,想着晾她几日,让她知道自己也不会一昧地顺着她、哄着她,谁知白日那偶然一见,他原本被军政事物压抑下来的情感,忽然就一刹那喷涌出来。
  想见她,又拉不下脸子,便估摸着这个时辰她已经睡了,就过来悄悄看一眼。
  没想到这么巧,看蓝衣的语气,似乎她又再闹些什么?
  迟聿一挑眉梢,负手跨进了大殿,绕过屏风后,便看见烛光边,少女伏在桌上沉睡着,乌黑的长发落了满桌。
  他慢慢靠近,衣袂带起的风摇动烛光,少女精致的五官时明时暗,睫毛上都融化着一股暖意。
  迟聿的眼神越发深邃,浓郁得像化不开的夜色。
  他忽然俯身,把她打横抱起,慢慢往御榻边走去。
  以往抱她,她都睡得沉,谁知这回他刚刚碰到她,她便猛地惊醒,右手下意识攥紧了那绢帛,又痛得惨呼一声,脸色都惨白了三分。迟聿眉心一跳,被她这声叫得心惊胆战的,以为她旧疾复发,连忙把她放回床上,扑在她床边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头疼?”
  她唇瓣抖个不停,惊魂未定地望着他,一个字也不说。
  迟聿看她脸色不对,越发紧张,握着她的肩道:“说话!你到底怎么了?”
  商姒伸出左手推他,身子往后挪了挪,也不说是哪里的问题,右手却使劲儿地往身后藏,迟聿这才发觉不对,攥着她的手腕,强硬地去拉她右手。
  她大叫,“你走开!大晚上的你在朕这里做什么!”
  外面的蓝衣听得胆战心惊,以为世子殿下一进去便开始动粗了,连忙贴着门偷听,唯恐出什么事。
  殿中,迟聿冷笑一声,“整个长安,我爱去哪就去哪。”一边说着,一边把她钳制在怀中,举起了她的右手,见她右手成拳,紧紧握着一张布帛,一双美目沉浮着莫名的羞恼和悲愤之情,唇瓣咬得死紧,脸色越发苍白了,迟聿心底一寒,难不成这是她和沈熙的密信?迟聿沉声道:“放开!”
  她顶嘴道:“不放!”
  迟聿双目生寒,幽深湛亮,沉凝肃杀如野兽一般,盯着商姒,声音愈寒:“不放,那就别逼我动手了。”
  他猛地将她翻了个身,商姒始料不及,吓得尖叫一声,身子很快便被他给压住了,如同案板上的鱼,只能无助地扭来扭去,右手臂被他用力扭到身后,因为上臂疼痛,整条手臂都使不上劲儿,商姒被迫松开了掌心,那绢帛便被他夺了去了。
  绣个花还要在他面前丢人一把,还被这么动粗,商姒心如死灰,把脸埋进枕头里,又气又恼又委屈又悲愤。
  迟聿捏着那绢帛,翻来覆去看了看,上面不知道绣着什么玩意儿,又难看又粗糙,应该也不是什么暗语,他愣了一下,许久都反应不过来。
  是时蓝衣听到第二声尖叫,直接冲了进来,跪地道:“殿下息怒!”
  迟聿此刻满心迷茫,压根就没怒,拂袖道:“出去!”
  蓝衣惴惴不安,抬头瞧了一眼,好像确实没有发生什么,便也出去了。
  迟聿再细细看了一下那绢帛,才发现上面插着一根细针,上面还有着没干的血,刚刚他将她抱起来之时,想必她惊醒时被扎到了,才叫得那么吓人。
  迟聿面色稍霁,俯身握住她的右手,柔声问道:“我看看,哪里扎疼了。”
  商姒万念俱灰,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随他摆动。
  迟聿扳开她手指一看,被上面密密麻麻的针孔惊得一怔。
  “你……”
  他沉默了许久,蓦地将她翻了个身,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在绣花?”
  她绣花?他从来把“绣花”和“商姒”联系不到一处去,若这是她绣的,那今日太阳就是打西边出来了。
  但这么拙劣的绣工,除了她还有谁绣得出来?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等等。
  迟聿心念微动。
  白日,商鸢送他香囊时,就曾提及自己多精通绣法。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那未免也太荒谬了!
  若真是因为这个……迟聿一时没忍住,望着她的黑眸蓦地一弯,眼底笑意闪烁。
  “为什么突然绣花?因为商鸢?”
  商姒一双眸子瞪得极大,含着怒火道:“不是!”
  迟聿笑道:“那是因为什么?”
  商姒蓦地语塞。
  迟聿笑得眉眼弯弯,忽然间低头,薄唇碰了碰她的下唇,又亲她眼角、眉心,十分爱怜,她使劲挣扎着,仍被他亲了个够,迟聿坐起身来,把她紧紧抱入怀中,忽然喟叹道:“实在是我的不是。”
  她忽然就没挣扎了。
  迟聿贴着她的耳畔,摩挲道:“你知道吗,你动心了。”
  你动心了。
  四个字,如同一记闷棍,敲得商姒头晕目眩。
  心跳陡然加快,商姒的脸色白了一寸。
  

☆、十年(二更)

  她这么瘦这么小; 抱着都感觉不到满足; 迟聿把她抱得更紧。
  怀里的温香暖玉; 一如他梦中所想象的那样; 他的手臂箍着她的纤细的腰肢; 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头里; 手掌的温热透过衣襟传达进来,她听见他低沉的嗓音; “你介意商鸢; 说明你心底有我。沈熙说你不肯将病情告诉我; 也是不想在我面前丧失更多颜面; 对不对?”
  她沉默,许久才道:“我没有。”
  “我没有动心。”她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没有动心; 她岂是别人对她好就轻易动心之人,从前那么多人对她好; 最后都背叛了她!
  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人动心; 她想要好好保护自己,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动心呢?尤其是把自己囚在龙座之上的人!
  她若动心了; 岂不是注定她要永远被困在他身边了?
  她忽然又开始了猛烈挣扎; 迟聿把她抱得死紧; 不许她乱动,咬牙道:“你就是动心了!”
  “你非但动心了,你还不喜欢别的女人靠近我; 你还想着学刺绣。”他说话飞快,紧紧抱着她,阖目道:“这不好吗?喜欢一个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人。”
  她重复道:“一定不会辜负我?”
  “那劳烦大将军解释。”她心底蓦地腾起一股怒火来,“为什么怀疑我和沈熙?为什么不相信我?若我和沈熙都不解释,你是不是会把我们一起杀了?”
  “就这样你还说不会辜负我?”商姒觉得好笑,猛地推开他,冷笑道:“我使不惯很多小伎俩,将来若有人离间陷害呢,你还会不会信我?商鸢比我温柔体贴,你今日不是还与她坐在一起说话吗?谁知道将来,大将军会不会厌烦我!”
  迟聿觉得难以置信,“我岂会杀你!”
  商姒抿紧唇,倔强地望着他。
  “谁看见自己的女人和别人呆在一处,不会生气的?”迟聿沉声道:“我当时不欲对你下手,日后也不会!当初你初到我身边,我便允诺绝不动你,还要我多说几次?你若喜欢的人是他,我定会杀他,但对你——”
  “——对你,我便是磨,也要磨到你从身到心,都是我的人。”
  “我对你这般有耐心,又岂会主动厌烦?”
  “至于商鸢,今早是她邀我谈论政事,岂有他意!我若是轻易移情别恋之人,以我之手腕,天下哪个女人得不到?与商鸢何干?与你何干?”
  他越说越恼,眼神愈冷,死死盯着她道:“商姒!是我先对你动心,亏的是我!我若不是真心,今夜又何必悄悄过来看你!”
  此话一出口,他便愣了。
  商姒也愣了。
  对了,明明是他故意晾着她,今日大半夜的,他偷偷溜过来算什么?
  若不是她惦记着手中针线活,睡得极浅,按照往常惯例,便是被他悄无声息地抱到床上去。
  然后……
  然后他要干什么?
  商姒干咳一声,之前的情绪荡然无存,尴尬道:“那你今晚……”
  迟聿本来不想这么毫无保留的。
  但话已出口,他便坦然承认,“白日我见你不太畅快,今晚便来看看,没想到你会因为商鸢去做刺绣,是我没考虑周全,让你不安了。”
  话题又扯回到刺绣上,商姒觉得脸被火烧一般。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边的绢帛上,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抓,把那绢帛抱在怀里,拼命地往后缩去,蜷缩起双腿,露出一双洁白小巧的脚。
  迟聿觉得好笑,“我都已经看过了,陛下现在补救,为时已晚。”
  她低头不语,抓着绢帛的手微微用力,迟聿不再去和她抢这东西,只坐在床边,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她瘦了很多。
  非但瘦了,也病了,脸色十分难看,右手上还裹着纱布。
  迟聿觉得那纱布刺眼,冷不丁伸手过来,她以为他又要干什么,连忙侧身去避,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迟聿问道:“疼不疼?”
  他其实没想伤她,但是她实在太倔了,非要撞过来,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要连累别人。
  她摇头,又缓缓点了点头。
  迟聿道:“我看看。”他把她那只手抓到跟前,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上面的被针扎出来的伤口,又检查了一下绷带的结实程度,才起身去拿了药膏,借着烛火,将药小心翼翼地抹在她的伤口之上,语气中不乏不满之意,“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再瞒着我了。在我面前倔着有什么用?”
  这回要不是她晕倒在他的面前,他还不知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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