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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_苏未寒-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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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掠到了轿前,为轿子开道。
他周身浮起一阵温和的风,这风形成了一道屏障,把凌空射来的箭悉数挡掉。
“春、春风渡。”有人惊颤地喃喃:“春风渡!”
叶水见江重雪使过许多次春风渡,她更诧异了,没想到这些轿夫里,还有练成春风渡者。
这老者却好像一点也不把春风渡放在眼里,似乎春风渡不过就是一门稀松平常的内功罢了,也就只有遮挡一下这漫天箭矢的能力,其余的时候,他根本都不屑用这门内功。
一人开道,万箭莫敌。
城上的守将看到这可怕的武功,惊恐不已,只好命令士兵继续射箭,不要停。
士兵们各自舔舐过被风沙干裂的唇,手里的弓箭都畏缩起来。
轿子终于到了城门下,那老者收起了春风渡,改而出剑。
他手持利剑掠上了城墙,期间谁敢挡他,都被他毙与剑下。
正在与轿子纠缠的楚墨白则运剑如神,每把朔月挥舞起来,都有剑光像流星似的在黄沙狂风里闪过。
他终于找到机会,砍掉了轿子右侧中间的一段木横,格拉,前后抬轿的两人只觉肩膀忽然松弛,轿子往他们身上倾倒。
两人同时出掌,把轿子撑住。
就趁着这空隙,楚墨白越过了他们,铆足了全部内息溶于剑上,刺破帘子,对准了里面端坐之人的眉心。
轿子里的人连忙把头撇开,剑尖便刺进了后面的木板里。
慕秋华笑叹了一声:“好厉害的内力。原来你没死。太好了,为师很是想念你。”
楚墨白脸色赤紫,眼睛像发了热病一样又红又厉,仿佛能把这轿子和人一起烧掉。
轿子失重之后,没办法继续扛着它了,六人卸下了这重担,身姿长立在轿旁,如定人生死的鬼神。
众人这才惊觉,他们抬轿的时候有一只手是不能用的,从方才开始,他们就只以一只手来抵抗他们。
而现在,他们空出了两只手,招式更为流畅,杀起人来也更为狠绝。
这时,前方爆出极大的响声。
那名为轿子开道的老者飞檐走壁,很快便跃上了城墙,守将退后两步,要去拔腰上的刀,但那老者轻飘飘地落了地,一只手按在了他手背上,他便无力拔出他的刀了。
然后,他一剑穿进了守将的身体,带着满剑的血腥从他身体里退出。
他抬着那把鲜血淋漓的剑,在城墙上又连杀数人,清除了城上的障碍后,随即在卷起的黄沙里又飞了下来,见那轿子已无力再抬起,心念电转地出掌,空手便把这轿子的木横给全部折断了。
破釜沉舟之后,他说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句话:“抬轿。”
轿子的木横都没有了,还怎么抬起来?
其余六人看他一眼,然后集体俯身,手摸到轿底,同时用力把这轿子生生扛了起来,搁在自己的肩头。
“走。”那老者仍旧在前面开道,杀出一条血路,紧接着,众人便看到那轿子飞了起来。
那六人一边扛轿一边运起轻功,轿子凌空飞起,随即在空中闪过一道弧度,越过城墙后,就此消失在众人面前。
楚墨白一甩剑上的黄沙与血,想也不想地夺身追去,叶水抓他不及。
这沙尘暴不知何时会停,在城内已是睁不开眼,城外则更盛,连呼吸都困难。
众人在那轿子后面追出一段距离后,展现在面前的便是漫无边际的沙漠,不少内力不够好的,脚下承不住力,止不住地往沙子里跌。
人一旦倒下,就有被活埋的危险。
那些人眼里露出恐惧,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都止步不前了。
依然还有十来人继续往前追,这十来人算是功夫底子不错的,但追了半天,也追到气力殆竭。
由始至终,楚墨白追在最前面,落在他身后一段距离的是叶水,再隔着一段距离的,便是那十来人。
突然,有人怔了怔,向前一指,吼道:“停下来了!”
众人极力睁大眼睛望去,那轿子当真停了下来,不是缓下了速度,而是在一刹之间,古怪地停了下来。
轿子一停下,楚墨白当先追了上去。
可是,更加奇怪的是,楚墨白追上去后,也停了下来,就停在轿子旁,一手握着朔月,剑刃的锋芒还在黄沙里闪烁。
有人急道:“楚墨白怎么还不动手,还不快杀了那几人!”
其他人心里也是这么想,期待着楚墨白快点出剑,解决那几人。
也不知是他们对楚墨白期待太高还是什么,好像楚墨白在那几个高手面前,能够以一敌几似的。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轿子和楚墨白停下短暂的一段时间后,那轿子再度踏着黄沙与狂风,摇摆着向前飞速行去。
这一次,轿子的速度更快了,一眨眼,就已掠到肉眼难见的地步,而楚墨白仍旧停在原地不动,像离了魂般。
叶水当先到楚墨白身边,她已经追得呼吸艰涩,喘匀了之后,在迎面的黄沙里看着楚墨白。
楚墨白脸色发白发紫,沙子嵌进他脸上的伤痕,让他变得更为可怕。
叶水与他相处了那么长时间,这一刻竟也看出了恐惧,低声道:“怎么了?”
楚墨白没说话,她遥遥望着前方,又一阵狂风暴沙即将来临,那轿子已追不上了。
楚墨白的声音轻轻散在风里:“我们走。”
“什么?”叶水猛地抬头。
“我们走。”楚墨白重复,赫然把眉拧起:“快,我们要尽快去嘉峪关。”
叶水困惑道:“为什么?”
话音方落,那些追来的人正好都到了他们身边。
每个人的胸膛都在起伏,神色或青或白,眼睁睁看着那轿子从他们眼前离开,一路追赶而来的一口气到此泄尽。
忽然之间,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楚墨白,叶水注意到了,她一步步走到楚墨白身边,与他站在一起,神色戒备地举起了鸳鸯钺。
但楚墨白没有发现,他只是死死咬牙,还在回答方才叶水的一声为什么:“他告诉我,秦桧在嘉峪关。秦桧要从河西之地逃离中原。”
“他?”面前有人拔高了声音,问:“他是谁?”
楚墨白低头望着被沙子淹没的脚尖,牙关咬出异响:“是轿子里的人。”
那些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叶水原想拉住楚墨白不让他说的,可是楚墨白浑然忘我般,沉浸在某种不可知的情绪里。
是慕秋华告诉他的,也是慕秋华让轿子停下的。
轿子停下的短暂时间里,慕秋华只说了两句话——
“好徒弟,你想知道秦桧在哪里,是么。我告诉你,他在嘉峪关,今天玉门关发生的一切,不过为了掩护秦桧逃走而已,我想你可以试一试快马加鞭,看看能不能在秦桧乔装出关前,把他杀了。”
“墨白,你不必追着我,你追我有何用,你该追的是秦桧。难道你如此意气用事,非要杀了我才甘心么,那岂非耽误你杀秦桧的时间。你与其在这里和我纠缠,不如快些去嘉峪关杀秦桧。当然,你若真的放不下与我的恩怨,非要追着来,我也奉陪。”
公义和私仇,楚墨白当然选择前者。
慕秋华的话不过是提醒了楚墨白,让他不要为了私仇忘了公义。
慕秋华好心至此。
莫说那些人觉得古怪,就连叶水都觉不可思议。
楚墨白为什么要相信慕秋华的话,慕秋华说秦桧在嘉峪关,秦桧就一定在嘉峪关么。
可是,慕秋华真的在撒谎么。
慕秋华这样的人,真真假假,哪句话都摸不透真意。
楚墨白不知为何,他觉得他说的是真话。
仅此一次,他觉得慕秋华没有骗他,秦桧的确是在嘉峪关。
这感觉无根无由,但楚墨白就是如此认定。
遮天蔽日的沙子把太阳都挡去,黄沙里的每一张脸都呈现出诡异的状态。
片刻后,众人的忍耐达到底线,终于爆喝道:“楚墨白,我们辛苦追秦桧至此,死了那么多人,你却轻易将他放走了,你到底是何居心?”
楚墨白终于回过神来,一丝疑惑爬上他的面容,他奇怪地看着那些对他发火的人:“我已经说过,轿子里的人不是秦桧。”
立刻有人无缝衔接上他的话:“不是秦桧你追得这么凶做什么!可见轿子里的人就是秦桧!”
楚墨白会追得这么凶,全因慕秋华在轿子里,一看到慕秋华,他就无法冷静。
但这又是难以向人解释的,他们原本就对楚墨白有偏见,现在死了这么多武林同道,楚墨白却忽然放弃了。
少顷,楚墨白旁若无人地转身,对叶水道:“我们走。去嘉峪关。”
“不准走!”那十几人围堵上来,拦了在他们面前。
第153章 叶水
叶水怒道:“轿子里的人的确不是秦桧; 我们早已告诉过你们了。即便轿子里的人是秦桧; 凭什么楚墨白没有追到你们就要来责怪他?他有什么责任一定要追到秦桧?如果你们武功好,自己去追就是了; 为何要来怪我们!”
叶水的话句句在理,可惜那些人当做耳旁风,况且他们还有那么多私仇要和楚墨白清算。
倒是还有人好心提醒:“这位姑娘; 你不必说了; 我们的恩怨只与楚墨白有关,不关你的事,你现在走我们还能放你一马。”
叶水不想和他们冲突; 楚墨白现在不宜动手。
想着,她偏头往楚墨白脸上看了看。
楚墨白的眼睛焕发出诡异光彩,朔月剑的锋芒始终大亮,是楚墨白不断地把内力灌入剑身。
楚墨白一袭白衣; 孑然地站着,浑身上下都是让人难以逼视的锋芒,看上去无可匹敌。
叶水试着要说些婉转的话; 楚墨白已道:“你们若认定轿子里的人是秦桧,可以现在就去追; 不必在这里与我纠缠。你们若一定要与我纠缠,恕我不便奉陪; 各位的私仇,待我杀了秦桧后,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慢慢举起了朔月剑; 光芒熠熠,说:“请让开。”
他甚为有礼地说了一个让字,横剑在前,轻轻跨出一步。
十步之内,无人敢拦他。
第十一步时,终于有人向他出手,十招之内,楚墨白打落了那人的佩剑,那人抬起头时,朔月剑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
楚墨白克制着自己把剑从那人颈边移开,手臂慢慢垂下。
虽然他现在满腹杀意,有巨大的力量隐藏在四肢百骸,但他尽量控制着它们不要破壳而出,好像他知道,那力量冲出来后,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隐忍让他的眼角充溢了血丝,整个人宛如修罗。
忽然,有人使了个眼色,一个个传下去后,站在楚墨白右侧的人接收到了,轻轻点了下头。
随即,那人咆哮起来:“楚墨白,不准走!”
他大喊着举起手里的刀,照着楚墨白的侧脸劈下去。
楚墨白没朝那人看,反手轻挥,那人的刀就遇到了阻碍。
他惊骇地看着楚墨白,凌空的刀使尽了力气,可偏生就是无法再近半寸。
就是这时,叮的一声细响落进楚墨白耳朵,楚墨白愣了下,面前那人骇然的表情忽然变了,比翻书还快,诡异地笑起来。
“楚墨白。”
他听到叶水压抑的声音,回过头,叶水已被四五把剑指着,牢牢桎梏在那些人中间。
他们害怕楚墨白,但叶水却算不得什么高手。
楚墨白忽略了身边还有一个叶水。
叶水并无惧色,只是神色微暗:“莫管我,你要去嘉峪关就快去,不然秦桧就当真逃走了。”
她不屑地道:“这些人不敢杀我。”
“姑娘,”把剑抵在她后脖子的人冷笑,“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们了。”
“放人。”突然,楚墨白蹦出这两个字。
那人笑道:“要我放人,好,你先自裁,等你死了,我们自然会放了这姑娘。”
楚墨白把这两个字咬得极重,“放、人。不然——”
“你要如何?”有人道:“像当年在金陵时,你杀六大派弟子那样杀了我们?”
这话说来轻描淡写,但楚墨白乍听之下,就被攻讦得体无完肤。
他一刹陷入沉默,握剑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
他此刻的一举一动皆被众人看在眼里,包括这偶然一下露出的颤抖。
那些人道:“上!”
围攻展开,留下一人钳制叶水,余者皆上。
黄沙卷着风不停地吹过来,快要把人吹倒,每个人光是要站稳已是难事。
只有楚墨白,他站在沙暴里却如履平地。
坏字经在楚墨白经脉里流窜,汹汹如惊涛。猛兽一旦出匣,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可这感觉是如此好,内力流淌得如此顺畅,让他为坏字经疼痛久矣的身体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舒服。
越与人动手,他越想放纵自己,把集聚的内力释放出来。
楚墨白在被围攻的当口,却把剑收回了鞘里,使劲按了按剑柄,面前所有人都为他的举动所惊讶。他忍了下来,在无剑的状态下与那些人周旋。
因为面对的人多,又不能使兵器,所以群攻之下,楚墨白便注重身法。
他双脚踏在细软的黄沙里,却不像其他人,走过之处到处是脚印。
他踏沙无痕,脚底像是浮在沙子上,没人能触碰到他,哪怕一小片衣角。
几次之后,那些人心底都有了火,打过一个手势之后,那名威胁叶水的人低喝了一声楚墨白,手上的兵器随意一划,叶水身上便多了一道伤。
叶水疼得捂住伤口,脸上强撑着镇定。
楚墨白微微停顿了一下,但并未露出太多的破绽,情急之下,他想先把叶水救出来,便往叶水的方向急掠。
叶水脸色极差,抿唇看着楚墨白。
没想到会因她将楚墨白置于如斯境地。
她扣紧了手指,反复地看着楚墨白数次想要冲上来,但都被人拦住了。
他明明有能力逃走,却放不下她。
他明明可以把这些人都杀尽,却把剑回了鞘。
这样的楚墨白……叶水暗暗在心底叹一口气,莫名其妙地觉得心疼。
楚墨白要杀这些人自然容易,可他不想杀人,即便他内心杀人的欲望已经天翻地覆,但他依旧强忍。
他扪心自问:这些人做错了什么要被他所杀,这些人是为了铲除天下大恶而来到的玉门关,这些人都不是什么邪魔外道,不过就是误会了他而已。
只因为误会就要杀人么。
但念头一转,又全幅变样:这些人如此之蠢,活着有什么用。挡他去杀秦桧,死了也活该。
楚墨白微微怔住,因为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抖了下身体。
右侧偏过来一把剑,划开了楚墨白的袖子,那人没想到竟会得手,怔了一下之后,自己给自己喝了声彩。
一抬头,看到楚墨白那张可怖的脸正盯着他,鬼魂一样漆黑的眼睛锁在他身上,他顿时被这眼神吓蒙。
楚墨白隐忍到极端后,哑声道:“我不想杀你们,你们走吧。”
这话激起一片愤怒,楚墨白自负至极,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一刹之间,楚墨白有了某种恍惚之意,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小楼山脚,似乎也是同样的场景,面对一群人对他的围攻,他无言以对之后,绝望地说了句什么,引起了更大的愤慨。
一切都是在那时候改变的,兜兜转转,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给他画了一个圈,告诉他这便是你的命运。
楚墨白思绪混乱,影响了他的呼吸也不平稳。
别人当这是弱点,兴奋道:“他不行了,快!”
回应这人的是朔月剑终于弹出了剑鞘,那人的声音一下子就哑了。
楚墨白左手持剑,那只无法再用力的右手则攥紧了胸口的衣裳,一团黑气涌上了他的面颊,盘踞不散。
他忽然张大了嘴巴呼吸,把黄沙和狂风一并吸入体内。
楚墨白轻轻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深入黄沙,没过脚踝,片刻前还轻盈如羽毛的身体忽然沉重如山。
叶水抖了下唇角,她直觉这样的楚墨白很危险,立即喝道:“你们还不快走,等着送死吗?!”
她倒不是多心疼这些人的命,只不过若让楚墨白杀了他们,待楚墨白清醒,定会自责不已。
众人还不知该不该退,楚墨白慢慢抬起了头,掌心震了震,吹在朔月剑身上的沙子被奇异地震开。
他脚踏黄沙,白衣如雪,在漫天暗淡的枯黄中站着,像站在了森罗殿里,凉意幽然。
那副俊朗的五官已被伤痕掩盖,一种如释重负又痛苦纠结的神色融合在一起,沿着他的眉宇淌落。
众人只觉皮肤上刺过一阵寒意,逼仄之感笼在头顶。
楚墨白出了手,仅仅一招,朔月剑便刺入一人的胸膛。
还没人来得及看到楚墨白是如何掠到那人面前去的,一条性命转眼即逝。
鲜血溅到楚墨白的面颊,让他体内的坏字经更为张狂。
楚墨白杀了一人之后,没有把剑抽出,在那人还未咽气之前,他把手掌贴在那人身上,倒吸光这人所有的内力。
吸功之时,他的脸很奇异,一半痛苦,一半欢愉,仿佛在做的这件事是他一直想做又克制着没有做而此刻终于做了的事。
除了洛小花外,这是第二个被他吸走内力的人。
内力进入身体后,就像久旱逢甘露,被坏字经迅速吞噬,前次洛小花主动送他内力时,他是昏迷着的,这次却清晰地发现,原来以坏字经吸人内力时是如此舒畅的感觉。
终于有人看出了端倪,骇然道:“他走火入魔了,快走,别与这疯子纠缠了!”
楚墨白长眉如刀,凛冽地横着,轻吐了一句话:“谁也不准走。”
语调激愤、悲凉又残忍。
他一剑刺中了那个威胁叶水的人,剑尖入眉心五寸,拔出时只余一点鲜红。
那些人要逃,可楚墨白身法极快,迅速掠出一丈,一丈之内的所有人都被毙与剑下,朔月沾血长鸣,声音不绝。
这一刻的楚墨白无论是内息身法还是剑法,都达到顶峰,是他从未有过的巅峰状态。
那种强大内息之下的凛冽之气,渗进七窍,渗进骨头,看人一眼就如剜人一剑。
叶水惊恐地看着他弑杀的背影,觉得无比的恐惧。
她的怕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怕的是楚墨白像在消耗他已经剩下不多的生命力,她有种可怕的感觉,楚墨白随时随地会毫无征兆地倒下去,就像一团烧得正旺的大火被突如其来的凉水浇灭。
那些人看楚墨白已经发了疯,忙不迭地四散逃跑。
可惜脚力没有楚墨白好,没逃出几步就响起惨叫。
楚墨白出剑必是要害,那些人在他手里过不了十招。
他杀人如狂,而且无意运用多么复杂的招式,所用不过小楼最普通的剑法。
忽然之间,楚墨白觉得悲从中来,他不由想问,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所做总与他所想背道而驰,为什么他倾心付出的一切,却总为人诟病,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楚墨白不是个怨天尤人的人,即便他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也从不自怨自艾。
但是,现在,他却忽然很想得到一个能够让他释然的答案。
他心中狂嚣不止,脸上却是已经死了的表情。
突然有人近到楚墨白身侧,他此刻异常敏感,就是一颗血珠吹过去他都能看清它飞舞的弧线。
眼神清冷之下,他回身,出剑,刺进了那人的胸口。
这一次,朔月却没有被利落地拔出,再去杀其他人,而是生生凝结在这人的血肉里。
楚墨白的剑太快了,快到叶水来不及叫他一声,快到楚墨白自己都无法收手。
叶水想让他冷静下来,她怕他如此运用内力,会油尽灯枯。
但她也不敢离他太近,所以到他身侧的时候特意留了一些距离。
叶水估算得很准确,她只是没有想到,楚墨白的反应会这么敏捷,即便留了距离,都不足以阻挡朔月剑向她刺来。
剑光闪过的时候,叶水根本来不及逃,楚墨白也来不及收,因此一剑贯入胸口后,叶水的双目赫然睁大,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轻声喊他:“楚墨白。”
楚墨白脸上一片空白,无法反应自己做了什么。
叶水颤抖着抬起手握住了刺在自己身体里的剑,十分痛苦的模样。
心脏在骤然间缓下速度,她觉得呼吸困难,神智不清,轻轻抬起头,面前的楚墨白还是怔在那里,像是僵死过去。
他又该自责了。叶水想。
她张了张口,尽力说了一句话,风沙太大,她的声音被带走,但她想楚墨白耳力好,一定能听到。
楚墨白的确听到了,面无表情的脸开始扭曲。
叶水只来得及留下这一句话,随即头颅垂下。
她还是站着的姿势,因为剑还在她体内滞留,另一端被楚墨白牢牢握着。
叶水说的是:走,快走。
第154章 伤逝
黄沙翻滚; 玉门关外不止荒凉; 还带着切肤之疼。
忽然有两骑快马穿过沙尘,停在了这场杀戮面前; 马上的两人同时勒住缰绳。
停下的一刹,周梨就看到楚墨白的剑贯穿了一人的身体,未几; 剑被抽出; 那人倒在沙地里。
周梨被吹来的沙尘迷了眼睛,好不容易把手放下尽力睁眼,表情却在那一刻停顿。
她看清楚了; 楚墨白所杀之人是叶水。
周梨和江重雪从浮生阁启程,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总算到了这荒凉的边关,两人踏着城中的血腥赶来; 马蹄子上还溅着血点子。
“叶——”周梨喃喃着吐了一个字,须臾醒神,两腿一蹬; 从马背上纵起,凌空踏行了几步; 顺势落地,单膝跪在叶水的尸体旁。
叫了几声叶水; 并无回应。
周梨迷茫了一阵,慢慢把头抵在叶水的额头上,轻声唤道:“叶水姐姐。”
她耸动了几下肩膀; 眼神沿着还在滴血的朔月剑,慢慢看到楚墨白那张脸。
江重雪飞身下马,把那群还在逃跑的人拦住,问他们秦桧的动向。
那些人七嘴八舌地告诉他,秦桧已经逃走,看到江重雪背着的金错刀,登时醒悟,猜疑道:“你、你可是谢阁主的徒弟,江重雪江大侠?”
江重雪冷不防被人猜出了身份,也不点头摇头,只望着周梨的方向,和叶水的尸体。
他的脸色极为不好,阴沉得滴墨。
叶家兄妹助过他许多事,叶火死后,若非叶水一定要跟着楚墨白走,他曾想过,这一生一定要保叶水无虞。
江重雪冷声:“到底发生何事,为什么会这样?”
“是楚墨白,是他把秦桧放走的!”那些人恨声,“我们已经追上秦桧了,他却忽然反过来助秦桧逃走!”
“不止如此,他现在还想杀我们!”
“那个女子也是他杀的,”连忙有人跳出来说话,约莫是看出来江重雪认识叶水,指着叶水的尸身道:“楚墨白走火入魔,他发疯了,见人就杀,那女子就是被楚墨白杀死的。”
江重雪大约了解清楚了事情的始末,虽不至于对这些人深信不疑,但楚墨白杀叶水的那一幕,是他亲眼所见。
他手慢慢往后探,握紧了金错刀柄。
刀出鞘时,那些人为这强烈的刀气一惊,纷纷后退。
同时周梨从尸体旁站了起来,死死看着楚墨白。
楚墨白与她对视,脸扭曲得更厉害。
他低下头,剑上还沾着叶水的血。
他忽然苍凉地笑了一声,对面的周梨没想到他现在还能笑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不是故意的,”他轻声道,听不出是什么语气,然后抬起头问:“你信吗?”
这大概是周梨听过最愚蠢的话。
江重雪厉声:“是么,那你就去陪叶水吧!”
金错刀弹出的一刹,风沙变得更大。
地上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沙尘把天空掩埋,将周围变色,仿佛天地缩小至目之所及的方圆之地。
朔月。金错。
两把兵器在此时此刻,同时清鸣。
就像久候多时,等待了无数个日子,终在这一刻,有了一较高低的机会,因而气息沸腾。
楚墨白没有因为杀了叶水而做放弃之状,任由江重雪杀他,他看到他冲过来时,无所畏惧地道:“来吧。”
就像知道这一刻终会来临。
金错刀划出锋利光芒,刀尖轻微一摆,是流金刀法里的“开山”一式。
流金刀法使起来炫目逼人,凝聚了春风渡之气,刀光变得尤为熠熠。
刀尖摆过之后,四两拨千斤地扫向楚墨白颈项。
金刀堂的刀法都大开大合,流金刀法算不得好,比不上千错刀法。
周梨原以为他出手会是千错刀法,但没想到是流金刀法。
当年金刀堂被攻讦,楚墨白与江心骨交手,江心骨使的第一招便是这“开山”。
当年所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江重雪没有率先使出千错刀法,而是循着当年江心骨的一招一式与楚墨白交手。
楚墨白只有一只手,但他此刻内息比往日强出十倍,竟也不见丝毫弱势。
朔月剑在手上划出半道弧度,断开了金错刀的锋芒。
江重雪脸色不变,当年江心骨败与楚墨白,他也未曾想过能以流金刀法胜过楚墨白。
他只不过,就是想把当年爹使过的,再重复一遍而已。
刀光被斩断,朔月锋芒太利。
楚墨白见招拆招,无论江重雪用何种招式对付他,他都一一接下,即便接不下的,也倚靠此刻强盛的内力硬生生抗下。
他内息翻涌到连江重雪都微觉诧异。
其实,那是因为楚墨白已经无法控制坏字经,只能任由它兴风作浪。
楚墨白的脸色是死寂的,眼睛里却露出某种可怕的凶光。
江重雪把刀锋一转,腾挪之间,千错刀法总算流淌出来,刀法沉重凝肃,招招杀机。
狂沙中观战的那些人都留在了原地,屏着呼吸看这场对决的结果。
那两个人,一个是曾经的“天人”,一个是初啼乍响在打退金人之后名动天下的浮生阁阁主。
冥冥之中,似乎改变了许多事情,天人从神坛上摔了下来,而当初在泥泞中满手血腥扒拉着同门尸体的少年,就像金错刀一样,锋芒绽开,让世人莫敢直视。
也许楚墨白想要的答案,就在这徐徐改变的过程中,可惜,江重雪找到了自己的路,而他,难以找到。
江重雪的刀锋快速旋转变化,在楚墨白身上划出一道伤痕。
“好!”有人见楚墨白终于被伤到了,忍不住脱口称赞。
江重雪乘胜而上,楚墨白身上再添一伤。
血从白衣上洇开,大团大团地往各处蔓延。
然而,就在江重雪试图把刀砍向他头颅时,仍是被坏字经的气息阻碍,不得不退开,旋即再上。
楚墨白脸色乍白乍青乍紫,脸上的血斑流出了黑色的血,他轻微地晕眩了一下。
江重雪捕捉到了,他忽然伸出左掌,刀不用,却以掌法击向楚墨白。
楚墨白迅速闪避,终究还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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