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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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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子规便将肉丝切好,挪到桌上的食盒里。这时旦见桌上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雕红黑漆食盒内,尽摆着世上所有的水陆奇珍,先是八样干果,皆装在青花凰戏牡丹纹盘内,分别是:荔枝、龙眼、榧子、榛子、松子、银杏、鲜李、去核枣圈;又有雕花蜜煎八样,分别是雕花梅球儿、红消儿、雕花笋、蜜冬瓜鱼儿、雕花红团花、木瓜大段儿、雕花金桔、雕花橙子,各装在五彩丰登盘内;再是八样案鲜下饭:封书腊肉、牛肉豝儿、劈晒鸡、烧骨碟、酒醋肉、鸡冠杂品、核桃羊腰、爆炒里脊,五彩莲池禽戏纹盘装着;再来“下酒四盏”,每盏两道菜,成双作对放置食盒内,第一盏是花炊鹌子、香蒸粉腹,第二盏是鳝鱼炒鲎、红糟鲥鱼,第三盏是羊舌签、红煨野鸭,第四盏是金漆蹄撞、鹌子羹,皆由釉里红花卉大盌盛放。
杜鹃眼见那满桌满盒的珍稀佳肴,眼都直了,手也慢了,一时走了真神。小螺子一眼瞧见,走上前去正准备伸出巴掌,子规眼疾手快,嗖的一下拦了下来,“小螺子别急,小丫头没见过世面,也是有的,这般金装玉食的,她见了难免挪不开眼,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宋妈妈一旁站着,见此情形也劝道。
小螺子不理会旁人,只盯着子规,口里说道:“放手”
子规一笑,将手松开,说道:“小螺子姑娘见多识广的,且放了我们这起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吧。”
小螺子见她笑就也跟着笑道:“你且别说嘴,既然你说没见过世面,那就赶紧回去换身干净衣服,一会儿席上人多事杂,保不准,你就能上去伺候一回也说不一定。”
孙四家的闻言也笑道:“子规,小螺子说的有理,你就去换衣服,一会儿送饭过去,就在外面候着,真说不准会不会有主子要你伺候呢。”说完,便与小螺子再次相对一笑。
子规把头低下,转身而去。厨房里满桌成堆的佳肴让她恶心欲吐,那里面盛放的,似全是她至亲最爱的骨与血,若不是当年将我楚家满门抄斩,哪里有今**安府的荣华富贵?她深吸一口气,将满腔的愤怒与热泪强压下去,伴着外面越开越浓的槐花香,一步步走回下房。
日近正午,携芬榭里,小厮们忙忙将一座黑漆嵌螺钿竹梅纹四扇围屏摆放好,两桌席面也已置好,安怀阳携儒定,乾娘,宁娥,并少岚一桌;那边其筝,其兰,苏姨娘带着伍儿,瑞姨娘一桌,芩如不过虚设一位,依旧于怀阳身后伺候。
人皆到齐全了,这时便团团坐下,安怀阳命斟酒开席,众人举杯,各捡那心爱的菜来下酒,又赏着对面的玉容妙姿,此时偏是阳光正好,照在那片花海上,更显得花是千种娇艳,万般妩媚,众人见了,只是赞不绝口,刚说这边紫金盘开得好,又见阳光射上那边的蓝田玉种,便又转了口风,一气儿地朝那边赞去了。
儒定也不让人,先急急地灌了几杯酒下去,方才觉得心跳得缓了些,不再要命似的慌乱不休,许是麻痹了,也说不一定。
宁娥端庄坐着,不看对面坐着的儒定,慢举起面前满斟着的三彩石榴杯,浅啜一口放下,准备拿筷子时,却见乾娘不住地挟那腊肉,一时好奇便问道:“乾丫头倒奇了,往日记得你是不吃那腊肉的,怎么今儿只拣那东西过口了?”
乾娘笑着回答道:“也不知怎么的,今儿这肉切得不厚不薄的,吃着既不费力也不塞牙,倒是容易下酒。”
宁娥哦了一声,便道:“那我可要好好品一品,连你吃着都好,可见是真切出水平了,只是不知,今儿是谁上的手?”
乾娘更笑,再回道:“姐姐是一向管事的,这可要问姐姐才知道呢。刚我就想了,让姐姐提携这人起来,今后便都让她来使刀才好呢。”
少岚见她二人说得热闹,也上来凑趣,说道:“那肉我吃着也好,姐姐不如查出人来,赏她倒好。”
宁娥见怀阳并无不欲之意,便回头使了个眼色,琴丝急忙将孙四家的传了来,这时人便上来回话道:“大*奶传奴才,不知所为何事?”
宁娥问道:“今儿那肉不是刘妈切的?”
孙四家的见满席间的人皆不住打量自己,便不敢抬头,忙跪下垂首回道:“回大*奶话,刘妈病了在家,今儿是个新来的粗使丫头切的,想是切得不好了,还请老爷奶奶们赎罪”
儒定见她说出来的话竟是这般,心中暗想不好,不由朝对面宁娥望去,右边坐着的乾娘却低头回避对面,只看着自己面前碟子里的半块腊肉,不露声色。
怀阳见这话说得奇怪,便开口道:“一个新来的粗使丫头,能切得这样好?”话音未落,身后的芩如便伸出手去,替他挟了一筷子放进面前的碟子里。怀阳细看那肉,又咬了一口尝尝,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似有不快之色。
宁娥不理会儒定的眼光,却将身子坐直,紧问孙四家的道:“新来的粗使丫头?是谁?竟切得这般出色,连二奶奶都夸好?”
孙四家的忙答道:“回大*奶,便是前二日新进来的,名叫子规。”
怀阳更奇,便又开口问道:“一个厨房里的粗使丫头,倒叫这个名字?”
孙四家的慌地答道:“回老爷的话,大*奶给起的这个名儿。”
儒定抢着说道:“且不说这名儿,这丫头什么来头?刀功这样好?”
乾娘暗地里掐了儒定一把,嘴上却轻轻地说道:“向来府里进丫头,都是大*奶亲自过目,这问题,还得大*奶来回答才是。”
其筝那边见闻听这边口风不好,便都站了起来,苏姨娘搂着伍儿,抬眼正撞见瑞姨娘也在看自己,二人便将对方从头到脚细看一番,看完却都不吭声,因见对方都是旧衣,心下皆是一声叹息。
却说宁娥,依然平平静静,从容不迫,转身对琴丝说道:“叫吴申家的上来,将那子规丫头的卖身契也一并带上来。”
怀阳这时将筷子放了下来,不发一言,众人见状都不敢开口,儒定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知道生事一定就是乾娘。自己的媳妇,自己最知道,因她是从小富贵娇养惯了,便见不得有人高似自己,过门后见父亲只将家事交于宁娥一人掌管,宁娥家中虽不及她富贵,却是翰林世家,因此她心里总是不服气,有机会便要试试自己身手。这次,定又是她在搞鬼,当着老爷的面,要给宁娥个难看。只是,她并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要对府里的丫头这般盘查,只因事关重大,若她知道实情,只怕就是她,也断不敢拿这事出来找岔的。
只是当下,看老爷这脸色,怕此刻就是拿出卖身契来,也是解不了他的疑心了,儒定不由得为宁娥担心,不知她要如何应对。
第十六章 百般红紫斗芳菲
第十六章 百般红紫斗芳菲
宁娥若无其事安坐着,似不以怀阳的脸色为意,竟是一派胸有成竹。乾娘见她如此安然,便不停用手在桌下绞着汗巾儿,少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席间就冷了下来?毕竟是小孩子心气,安老爷脸色一摆上,他再是好说句玩笑的,此时也没了胆子,更兼其筝隔着屏风在那桌站着,,没人护着,他更不敢多事。只是心里到底痒痒的,恨不能此时便飞到其筝身边,问个究竟明白。不过是个使刀的丫头,切得也没错,怎么就要这般仔细盘查起来?
吴申家的片刻就到,一到便将子规的卖身契与另一样东西整齐双手奉上,宁娥接了过来,又递于芩如手中,说道:“这是子规的卖身契约,这一张,是我让吴申去洲府黄册库里查到的原本子规家里的户籍帖子,吴申查到后原样抄录了一份,请老爷过目。”
怀阳不动声色,将那两张纸接过来,细看过一遍,便放回桌上,却还是沉默不言。乾娘本见宁娥将这一切都准备得如此充分,先是一愣,那手里便更加使劲,倒要将那汗巾儿真绞出汗来了,这时却见怀阳脸色不变,还是不发一言,心里不免又有些扑扑地活过来,暗自期待。
宁娥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怀阳发话,就有些心跳起来,自子规将那事暗中报给她后,她便知道乾娘要在这上面生事,一早便悄悄差吴申去那洲府将子规底细查明,更抄录一份回来。今日携芬榭摆家宴,当着老爷和众人的面,她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也算准了乾娘一定会将此事捅出来,她自认是有备而来的,也要当面还乾娘一个难堪。谁知,老爷接了那两张纸,竟似还是不放心,嘴里不开一言,断不肯轻轻放过这事一般。她不免有些心灰,如此看来,老爷到底还是不放心她啊。
“将那丫头带上来,给我瞧瞧,倒要见见这茶铺的女儿家。”终于,怀阳发话了,话一出口,乾娘的心先落了定,他知道,老爷终究还是起了疑,叫人上来,便是要亲自审的意思了。
宁娥一愣,立刻又转身过去,话还没发出声儿来,孙四家的倒抢在了头里,先叫道:“子规这里老爷叫你呢”
琴丝狠狠瞪了地下这奴才一眼,孙四家的只当没看见。
子规正在外面池水边侯着,听了早起厨房里的口风,也是算准了有这么一出,看来,戏正演到好处,那么,也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子规装作匆匆忙忙的样子赶了过来,一进来,便也跪下了,头只管低下,身子微微发抖,总是一付受了惊的样子。
怀阳命道:“先抬起头来,我且细看看。”
子规慢慢将头抬起,与上面发话那人,正面相对。他的眼睛深不可测,抠进眼眶里的瞳仁,全印不出他物,唯似林间一谭静渊而已。他还能记得自己否?当年他与自己的父亲,也是这般华贵席间,有说有笑,品茗赏景,谈诗论词。当年的自己,不过是偶在父亲膝下听闻过几次的小女儿而已。安伯伯,事过境迁,你已高高在上,父亲却早已久成黄泉下的冤鬼,此时,你还能记得那个黄发小儿吗?还是,真当她也随父而去,作了小小亡魂?
怀阳慢慢看过,复开口道:“看那户籍单上,你父母本是山东籍人士,后因年成不好,才逃难到这里来的?”
子规规规矩矩地答道:“回老爷话,正是。奴才的爹娘,本是山东济南府绣江县人,本是以一间酒馆为生,生意倒也不错,手中也尽赚了几文。”
怀阳尚未开口,少岚倒全忍不住了,问道:“赚了几文?怎么,最后就落到如斯地步了?”他一见上来竟又是这丫头,心里就咯噔一声,怎么还是你?园内那无意的一面后,他竟似与这丫头有缘,一次又一次,总是能见到她。按说园子里丫头近百,大多数他就算来过多次也从未见过,更别提贴身说过话了。也不知怎的,倒是跟她,有这个契机,总有机会谋面不说,他心里竟也种下她的影子似的,不知不觉间,隐隐灼灼地,蔓延生长开来,说是孩子,不知人事的,却也有些不欲于人说的心事。
子规接着又说了下去:“奴才三岁那年,绣江县大旱,先头夏里,倒还薄薄地收了一季麦子。谁曾想此后便一滴雨也没下过,隔了十来天方才下了点小雨,人都说行了,将那晚田也种上了,都想着立秋后,这晚田里的粮食,也是能指望的上的。谁知刚过了八月初十,就连下了几场秋雨,西北风也刮起来了,直冻得人,穿上夹衣还冷得直索索的抖。那田里,霜也下来了,晚苗都冻得稀烂,小米小麦的价格,便都直涨上来了。”
怀阳点了点头,却又带点狐疑地继续问道:“不过是一季罢了,你先也说,家底是不薄的,怎么就熬不到下一年?”
子规眼眶含泪,语气凄楚地回道:“老爷,您有所不知,县里向来是收成大好,众人哪里见过没饭吃的日子,那往年余下的粮食,大铺大腾地,这里粜了,那里便买嘴吃,买衣穿。这样便过了年,却还见不着收成,那县里光景便开始不好起来,有粮的人家,此时谁肯拿出来卖?我们这些小户人家,渐渐家底就尽上来了,自家饭都吃不上了,又能做出些什么出来卖给别人?”说到这里,子规泪眼朦胧,哽咽不已。
怀阳再细看她一遍,才说道:“照你说的,这便逃到清西县来了?”
子规声泪俱下,点头不已。片刻,才又说道:“回老爷,爹和娘见实在无法了,只得离乡求命,带着奴才,逃到这里,掌着还有几分手艺,实指望能有一口安稳饭吃。谁知前年时气不好,爹勾起旧疾,便先走了,一年后娘也扔下小的走了,小的,便只有。。。。”这几句父母哀情,真将子规心底的痛引了上来,她再也控制不住,用袖子强捂着嘴,直哭成了个泪人儿。
少岚几乎要站起来去安慰她了,却被屏风那边的一声咳嗽声震了回去,他不敢再动,只得哀求地看着儒定。
儒定明知其意,便堆点笑出来,对怀阳说道:“父亲心思缜密,府里用人,也原该这样小心仔细才是。只是,这丫头说得,倒是情真意切,且言辞凿凿,句句在理,也真不像撒谎。况今日原为赏花,牡丹天姿国色,且又正当艳时,切不可辜负了。”
怀阳抚须颔首,又对依然跪着哭泣不止的子规说道:“我们安府的规矩惯是如此,新来的都要盘查仔细。”子规掩面,低声称是。
宁娥见子规一个毛丫头,在这满席主子面前,尤其是老爷的面前,竟这自己的身世说得如此委婉动人,看上去,老爷也被说服了去,便由不得心下一动,眼睛不错一下地紧盯住子规,细看不放。
乾娘依然垂首坐着,谁也不看。心下则大不以为然,自己本是费了好一番心机,谁想竟让这丫头几句话两行泪就翻了盘,念及于此便烦恨不已,儒定也帮着对方打圆场,她就更加怒火中烧。正巧孙四家的就跪在自己脚边,乾娘性子上来了,便直冲对方手上踩去,孙四家的有苦说不出,一时眼里倒也崩出几滴酸泪来。
“既然你的手艺承自你父亲,想来菜是烧得不错了?”怀阳将面前碟子里的腊肉挟起,看了看,又对子规问道。
子规未及开言,乾娘先酸溜溜地说道:“一个小酒馆的厨子,再好也有限。”
儒定脸色一紧,低声斥道:“父亲在这里呢,你多什么嘴?”
乾娘当着众人的面,吃了这么一句,一时下不来台,直涨得满面紫青泛起,脚下劲道便又加大些,孙四家的两眼一翻,差点没大哭出声来。
子规慢慢将泪止住,这才回道:“回老爷,菜是会烧几个的。”
怀阳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既如此,今日席上倒少道大肉,这样吧你去烧个东坡肉来,我且尝尝。”
此话一出,别人还听不出来,儒定却是心下一洌,他将脸转向子规,心想,父亲总是如此,要得到他的信任,实乃不易。大哥与自己近几次家信,也是这个意思,总说父亲多年宦海浮沉,权党间倾轧见得太多,再加上本是小心谨慎的性子,便惯于多只眼识人,那原本是忠诚的,也要试过多次才肯相信。他在心里暗自叹息,当年不愿留在京里做官,担心的就是伴君如伴虎,自己实不愿再费心尽力于权术之间,宁可退守乡间,做个逍遥乡绅。
谁知道,留在父亲身边,竟也是一样如履薄冰。自从楚家的事后,父亲变得更加多疑多虑,自己是他的儿子,他也不肯全信,旁人,就更难得到他的信任。
近几次父亲交给自己的差事,已是越来越刁钻苛刻,他不知道,这条路,自己还要走多远,才是尽头?
第十七章 只恐西风又惊秋
第十七章 只恐西风又惊秋
子规先是一愣,听清后便说:“老爷说笑了,奴才只会做锅烧肘子,东坡肉?奴才爹爹从未烧过这样菜,奴才也不会做。”
儒定松了口气,心想东坡肉是杭州名肴,你一个济南府人,会烧才怪。
怀阳这才微微笑了,又再抚须说道:“罢了,你炒个蹦双脆来吧,我只吃个火候菜,看看你灶上功夫如何。”
子规俯身称是,急忙领命而去。宁娥略宽了宽心,众人见老爷有了笑意,席上气氛也就松快许多,少岚到底年幼,熬不住先开了口:“安伯父,怎么想吃东坡肉了?那油腻腻的,又甜。”
芩如见这孩子倒心实,先在怀阳身后抿嘴而笑,乾娘觉得此时开口,正好一洗先前的尴尬,便说:“岚哥儿,你哪里知道,东坡肉,是老爷试那丫头呢。”
少岚不解,金徽上前,对他低语几句,听完后他大睁眼睛,一声拖长的哦,让众人都笑了起来。
宁娥静默已久,觉得脸上有些烧似的,想开口也说点什么,却找不到个好由头,见乾娘先说笑起来,也勉强笑道:“到底是乾丫头,见多识广的。”
儒定接着便说:“今日美景佳肴当前,怎可少了妙音助兴?父亲,咱们家清音馆里那班小戏子们,听说最近倒练了几只新曲,要不要传她们过来,唱几支消消食?”
怀阳不置可否,似在可与不可之间,乾娘再次接上来说道:“要她们做什么?现成的人在这儿呢,苏姨娘一把好嗓子,唱几支来听听,岂不正好?”
儒定回头怒瞪其一眼,乾娘轻哼一声,只作不见。
那桌众人刚才坐好,听见这话,苏姨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搂着伍儿,满脸通红。
这时怀阳发话:“伍儿过来”到底是孩子,听爷爷叫自己,便跑了过去。怀阳招手将其揽过来坐于自己身边,给他个枣圈儿,又说道:“听你姨娘唱一支好的。”
儒定慢慢靠回椅背,将面前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乾娘示意金徽挟起个鲜李,接过后放进嘴里,满头的金海棠频频轻点,也随着主人洋洋得意起来。这时脚下便松了劲,孙四家的慌得赶紧将手收了回来,见无人注意,呲牙咧嘴地退了出去。
苏姨娘凄婉地站着,下人早将琵琶送了过来,她一手接过,复又坐下,轻舒玉指,唱了一曲【节节高】:
涟漪戏彩鸳,绿荷翻。清香泻下琼珠溅。香风扇,芳沼边,闲亭畔,坐来不觉人清健。蓬莱阆苑何足羡。只恐西风又惊秋,暗中不觉流年换。
其筝对面坐着,清楚见到苏姨娘眼角欲滴的泪珠,她不忍再看,一旁的瑞姨娘,早已将脸别过,用手帕捂住脸,不出一声。
怀阳闭目听毕,也将自己面前的酒饮尽,赞了一声,又给伍儿挟了块红糟鲥鱼,笑说:“来来,我伍儿多吃点,多吃长得高,像你父亲一样,可好?”
儒定只顾饮酒,并不开口,乾娘这时偏笑道:“伍儿,到娘这儿来,给你个好东西玩。”说着从袖口里掏出只小小的白玉鱼形扇坠来,放进他的小手里。
伍儿以手轻抚,乐得直叫:“娘,娘,你看,这小鱼儿可真跟活得一样”说着不等乾娘答话,就一溜烟跑到苏姨娘面前,献宝去了。
儒定见了一笑,不等乾娘开口便说:“伍儿,你可收好了,说不定你大娘一反悔,不给你好玩意,倒给你一通好打呢”
怀阳见儒定似已有几分酒意,也就不再多说,笑笑便罢了。
宁娥猛一见那坠子,心里一惊,再一想,一个主意袭上心头。她转身对琴丝耳语几句,琴丝点头而去。
这时子规拎着食盒赶到携芬榭,芩如不经意回头见到,对怀阳说道:“老爷,你才点的蹦双脆怕是到了。”
怀阳示意上来,子规将菜端上,低头站在一旁,等其尝后示下。
怀阳眼光一扫,说道:“用得是牛肚和鸡胗?”子规点头称是。
芩如挟起块牛肚,怀阳一尝,不觉点头,再试鸡胗,竟自微笑起来,赞道:“果然好手艺看这两样原料,皆剞刀成菊花状,方便翻炒和入味,刀工可见一斑。牛肚用肚领,已是妙选,炒得且不过老,鸡胗正是火候,吃起来爽脆不滞牙,我这等老人吃着,牙口都不费力,这便可知,你不仅刀工好,灶上武火功夫确是也不弱。”
子规只管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是喜是悲,不过当然了,被老爷当着这许多主子下人开口这好一番赞的,还能不欢喜?
宁娥这时便凑趣说道:“老爷既如此喜欢,不如将子规调了去您的小厨房,日日伺候着您,可好?”
怀阳尚未开口,芩如插嘴说道:“罢了,老爷平日是不爱鲁菜的。还是将她留下在大厨房吧。”
怀阳见她如此一说,呵呵一笑,接嘴说道:“是啊,我不要她。儒荣媳妇儿,这次你果真挑了个好人儿上来,眼色不错,就让她留在大厨房,上灶吧。”
宁娥欣然一笑,答道:“老爷这样夸赞,宁娥实愧不敢当。这家管得好了,是大家共同齐心,轿子抬得好;若是这里那里有了不是,便全是我宁娥花了眼,走了神,错了手,也望大家担待吧。”说完招手唤来书桐,低声说道:“跟谢堑家的说,赏子规。”琴丝会意,将子规带了出去。
怀阳依旧笑着,点头而已。
乾娘将面前的酒,仰头就是一尽,放下杯就说:“果然痛快好酒怎能无好曲?苏姨娘,烦你,拣那好的,再来上一曲吧。”
儒定不耐已极,正要开口,却一眼瞧见芩如耳边那一对翡翠坠角儿,又在轻晃个不住,知她是好意,提醒自己别一时冲动上来,败了父亲的兴。无奈他只好强按下性子,又命身后站着的玉屏:“斟酒”
琵琶声起,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苏素素慢启歌喉,清唱一曲【八六子】: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划尽还生。
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
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
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
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人声渐停,曲音慢止,苏姨娘用琵琶遮住脸,一旁的其兰递过来条手帕儿,苏姨娘接过来,暗中拭泪。
琴丝这时带着吴申家的进来了,怀阳见了,奇道:“怎么?还为那丫头的事儿?”
宁娥见问,便站起来回道:“回老爷,不为子规。原是最近,有扫园子的婆子在园子里听雨轩附近地上,捡到个扇坠子。像是爷们用的东西,不像是园子里姑娘和媳妇儿的,二爷那时又尚未回来。所以便让吴申家的查了查,又命吴申将外面小厮也一并查过了,但并无收获。”
怀阳听了,沉默下来,乾娘却突然出了神,盯着眼前那酒杯发愣,似有什么心事。
宁娥说着便示意吴申家的,将那扇坠拿了出来,大家一看,不免齐出惊声,少岚抢在头里说道:“这不是,刚才二嫂给伍儿的那个?”
宁娥不说话,只看怀阳脸色。
怀阳看着乾娘,尚未开口,乾娘便如从梦中醒转过来一般,注视那扇坠惊呼道:“我道是去了哪里,原来,落进了园子里。”
怀阳收回眼光,儒定这时开口:“怎么是你的?好好的,你带这个东西去园子里做什么?难不成准备赏给那园子里的婆子?”
乾娘讪讪笑道:“我原忘了,前两日,我娘家二哥过来,给我送了点东西。他人没进园子,让长胜送过来的。”
儒定酒高撑脸,这时便大喝一声:“什么?长胜是外面跑腿的奴才,你让长胜给你送东西?你是什么身份?你还有点大家的规矩没有?”
怀阳挥手止住儒定的话头,却依旧沉默不语。
乾娘忙也站了起来,对怀阳说道:“请老爷赎罪二哥正巧船行至清西县码头,便想着给我带点东西过来。谁知在路上遇见个朋友,喝了几杯,误了时辰。若亲自过来拜访,又怕误了船,正巧孙嫂子家的长胜在街上行过,他是识得的,便将包裹交于他。本想,让他带给孙嫂子,再送给园子里。谁知,正值午晌,厨房里一时找不出个人送进来。长胜怕包裹里有些什么贵重东西,放在家里总不敢放心,只好,只好自己送到园子里来,交给了锦笙。”
儒定一声冷笑:“二哥果然架子大,过门而不入是也。”
乾娘知道这事是自己无理,不敢回嘴,只看着怀阳。
怀阳不甚着意,对儒定说道:“不可这般说话,张老爷刚点了两淮巡盐,正是公务繁忙之际。张家二少爷一向是跟着父亲,打点公务事宜的,这次也定是有了要事在身,才不能过来。不可以小人之心,度那君子之腹。再说,咱们现退居县里,求的,正是清闲自在,张老爷和二少爷此时正是火油热烹之时,哪里会有闲情雅致,来这园子里逍遥快活呢?”说罢便微笑起来,脸色如常,只手指轻捻胡须,似并无不妥之意,芩如见了,心中暗自摇头,老爷你向是心口不一的,这次,也不例外。
第十八章 蜂愁蝶恨尽无言
第十八章 蜂愁蝶恨尽无言
宁娥细听怀阳的口气,心中渐渐有数,又见儒定仍有不快,随即也开口劝道:“二弟,老爷的话在理,公事总大过家事。”
儒定不看任何人,闷声说道:“即如此说,那就算了,不过外头人进了园子,就不该给管家的说一声?满园子里没个丫头小厮能使了不成,就偏要找他来送?”
宁娥轻声细语,再劝道:“乾丫头不过是见了家里来的东西,一时高兴,就忘了跟我说,也是有的。想来,这扇坠正是一对,不知怎的,这只便从长胜的包裹里掉了出来,落在园子里,乾丫头,可是如此?”
乾娘强笑着,回道:“大嫂说的对,怕就是如此。总是妹妹我的不是,竟如那起没开过眼的小人一般,有了好东西,就忘了规矩了。”
宁娥摇头,说道:“不是因有了好东西。你二哥带来的,怕是些扬州特产之类,见了家乡来的物事,一时高兴,忘了来回一声,倒也正常。”
乾娘哆嗦着嘴唇,点头道:“大嫂这话,真真说到我心里去了。是我娘,亲手绣了个小肚兜,金银线交织,皆是花生和桂子。”言及于此,乾娘忙忙低头,再也说不下去。
怀阳便点头说:“那就是了,也罢,不过小事,儒荣媳妇,叫那管事的,革去长胜二个月银子,再不许他来园子里,也就罢了。”
宁娥忙点头称是,怀阳招手让众人坐下,依旧赏花。只是,经过子规与乾娘二件事,众人疲顿,看上去都没了多少兴致。
怀阳因喝过几杯,也觉得身上懒懒的,芩如忖度其意,便说:“老爷,早起听长贵来回,说过了午晌,淮安府新上任的查大人要来拜访。这会儿,您酒也有了,不如就回吧,且先歇息歇息,过后方得见客。”
怀阳闻言,便说:“倒是你提醒我,查额浦乃是当今户部尚书,赵将绩,赵大人的得意门生。这次新官上任,将绩让他一定要来拜会我,说来好笑,我一个乡野老儿,有何可访?”
宁娥听了这话,就拿眼紧盯住对面的乾娘,旦见对方垂首聆听,大气不敢出。
怀阳站起身来,说道:“我就先回去,你们且自在玩吧。”众且起身相送,怀阳扶住芩如,慢慢回元平院去了。
儒定见父亲走远,并无多话,转身也拂袖而去,乾娘一惊,想命金徽追上去,口里却发不出声来,最终还是颓丧地坐了下来。
宁娥轻笑一声,也扶着琴丝站了起来,大声地问道:“子规那丫头可赏了?”
琴丝会意,笑道:“赏了二吊钱,一件干净衣服。”
宁娥嘱咐道:“跟孙四家的说,以后就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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