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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金钗布裙-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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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柯“哎呀”一声:“那天杀的戎商跟我说是古琴,指天誓日的!回去看我不拆了他那店!”
北胡、南蛮、西戎。戎商便是西边来的商人。那里的人,个子比中原人健壮、肤色比中原人深、鼻子比中原人挺、眉睫都比中原人浓重,说起话来,舌头都好像比中原人硬朗一点。如果一个戎人穿起汉人衣冠,乍看是不容易分辨的,但细细察认,也总能认出些端倪,就好像——对了!就好像云剑的影子一样!那被戏称为“剑影”的大汉,实在是很具备戎人特征的。
戎人向来剽悍,同汉人也起过不少冲突,可以说胜多败少,只是他们极恋故土,不太乐意移居东土,所以几乎不会主动发起大规格入侵战事。近百年来,中原力量强盛,一发压住了他们。他们不再与汉人征战、每年向汉人朝廷朝拜纳贡,还有一些头脑灵活的戎人,到中原来做生意,做得比北胡好得多,仅次于南蛮,但异域风致更胜于南蛮,成了中原街头一大风景。
四小姐云舟一直凝神端详那琴,听得“戎商”二字,点点头道:“他未必是骗了你。你且看,这琴架虽然新些,琴身上木头的光泽,却显是有年头了。并琴钉等处,光泽温润如一,应不是新做出来的。又看它纹饰风格,敢问何尝是我们中土偏好?琴上多饰象牙,这也是西边特产。综而论之,我想这琴,怕就是他们西戎的琴呢!”
云蕙依在云舟臂弯下,好奇道:“锦瑟无端五十弦。四姐姐,这会是瑟的一种吗,传到西域去了?”
云舟端详着琴身,摇头:“虽然弦也不少,整个构造原理同瑟迥异。”
“那他们还敢跟我说是古琴?”云柯还是很郁闷,“问我实打实要了古董的价钱!我砸他们的店去!”
“先别急,”云舟沉稳道,“我已说了,看这木头样子,是有年代的;看特色,又像西边风味。那末会不会这就是他们那边的琴,而且也算得古,于是他就说是古琴?未可直斥为假。”
“那……我再找人问问。”云柯挠着耳朵,“或者直接退货?毕竟这‘琴’也没人会弹……”
“若真是古琴,难道我们几个就会弹了不成?”谢含萩啐了他一口,从琴架侧边的格子里取出两只竹制小棍:“这又是什么?不是鼓,却配了棍子。难道这琴不乖,非得打两下么?”云舟看了,也不解,云蕙便接在手里玩儿。一边谢含萩又向云柯道恭喜:“五侄少爷那几处田庄,必定经营得饶有声色?”
谢家是有一部分田庄交在云柯手里,让他试着管理。照二老爷的意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该叫五小子历练历练,省得这么浮躁。经营得好呢,钱都是官中的,经营不好呢,那几处反正是二老爷名下的产业,二老爷替儿子担了。
二老爷膝下,统总两个儿子,一个三少爷云书,是嫡子,不但高中,而且放外任去了,过节都没回来。剩下五少爷,是庶子,那也是他唯“二”的儿子。他对云华、云蕙这几个女儿都可以不闻不问,对儿子却不同,那是要着力培养的。他三个姨太太,也便只有生出云柯的二姨娘最得意。
云柯听从父亲吩咐,去掌管那几个田庄子,也有一年多了,并未瞒谁,听谢含萩夸起,倒有些扭怩:“姑姑过奖……”
云舟低着头,嘴角抿了一下:“番帮人想得也真怪,这琴弦做得这样硬……”
“瞧你多大方!”谢含萩还是叉腰对着云柯,与其说赞美、不如说教训他,“古琴咧!古董的价咧!没问清楚就买了咧!大黑天下大雨的胡搬回来了咧!自己没问清楚,受了骗,你还砸人家的店!你这是忙不迭抖衙内威风是怎么着?”
她骂一声,云柯缩一下。云舟抬起头来,叹道:“姑姑嘴上最直了。不骂两句,反耽误了五弟。五弟你想想,二叔给田庄时说好,得了利是官中的,虽然奶奶到时多半也是赏回了二叔,二叔多半赏回给你,但毕竟不是从头起算你的。瓜田李下,你就算有梯己,也该谨慎些使,怎么能——”
“这实在是我年前的梯己,一直省着,这次实在喜欢,搜箱底全拿出来了,跟官中银两无涉的。”云柯赶紧剖白。
“我们自然是信你的。”大少奶奶点头道,“可老五你实在该小心些。外头传开了,我们在闺中不便替你卫护,你怎么办呢?”
谢含萩又接下去:“二哥管教向来严厉。再犯一次,你又央明珠说项一次不成?”说到这儿,想起来,“明珠病了?多严重?怎么我回府里也没见着她?”
众人也不知道明珠如何,约略听到点风声,似乎跟井有关,恐怕不是什么正路好事,老太太没发话,便不敢多谈,静了静,云舟一根、一根的抚过戎琴弦,笑道:“五弟,明珠姑娘若在这里,必定也劝你从开初便小心些,后头可省多少麻烦。”
谢含萩立即点头,叫过云柯的大丫头训道:“少爷年轻不知事,你也不知吗?料你向来行事是端正细致的,这才派你到少爷屋里服侍,再过几个月官中算总帐了,要紧时候,这么大马虎眼你也不提点着!”
嘴又快又甜的大丫头这时候也不敢快语、也不敢笑了,低头承训:“姑奶奶教训得是!”
云舟恰在此时发出一个轻轻的诧异声,欢快道:“哎哟,我想到这琴怎么弹了!”众人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来,她持棍在手,去刮拨那琴弦。呀!原来这弦比中原的琴弦硬朗很多,手指拨上去,发音闷闷的,用硬竹棍拨,便立时的激越清昂起来,音势宏大,竟比琵琶还壮丽些。云舟即兴取琴谱之乐章,在戎琴上奏了一段,便是谢小横在窗边听得的隐隐乐声了。
这段奏完,众人皆喝彩不已,云舟丢下竹棍,摇头笑道:“这戎器,响成这样!太失体统。”
云柯忙道:“闻说戎境植被丰富、地势崎岖、房屋低陋,他们习惯露天生活,大概因此,乐器什么的都要响亮些吧!你想,朋友见面,动不动一个在高山上、一个在低谷里,弹个琴给对方听,轻了怎么听得见!”
大少奶奶“吃”的笑出声来,以帕子掩住了嘴。谢含萩似笑非笑睇着云柯。云柯暗道不好,勾着头住了嘴,谢含萩却过来,抚摩他的肩膀,上下看看,叹了一声:“你这猴儿。你这猴儿!偏是这些事上有聪明。我问你,你买琴的所在,是不是恪思阁?”
这是锦城最负盛名的戎商铺。
云柯脸上泛起佩服之色,垂手道:“是。”
谢含萩又道:“那个阁里,据我所知,还从没卖过假货。阁主放话说,一个真正的商人,从真货上能赚到的钱,绝对比在假货上能赚到的多。是不是这样?”
云柯眼里,已经有“士逢知己”的笑意:“姑姑知道得真多。”
“你信他,所以就问都不多问。因你知道,这几年,连锦城眼力最辣、盘货最多的几个老爷叔们都盛赞他们信誉,你再小心,也不可能越过那几位爷叔去。若真千万分之一机会,证明了他们拿假货空手套白狼,爷叔们都上当了。那恪思阁商誉上的损失,比你买一件古董的损失还大。你前思后想清楚,既不必、也无谓跟他们斗眼力,所以索性懒一点,是么?”谢含萩滔滔分析完了,云柯腰杆骄傲的越挺越直,直得无可再直了,谢含萩猛的在他额角上戳一指头,把他打回原型:“可我宁愿你有时候别那么懒!憨一点儿勤一点儿呢!怕什么?你可知道真正学成大学问、成就大事的,都是有点憨劲儿的人!”
云柯悚然一惊,颇有点儿悲伤的应道:“是!”谢含萩推了他一把:“争气点!歇息去吧!明儿好好的上学堂去!”
云柯的大丫头深深给一众主子屈了膝,服侍云柯走了。云柯临走说,琴先寄放在四姐姐这儿,等他外头问了确信,再来处理。一边云蕙、大少奶奶也告辞,同云柯一路出来。人都走空后,暖阁里,云舟搀了谢含萩的手,倚栏看花影:“你对老五,也算尽心了。他什么时候真能对得起你这一片苦心就好!”
“他聪明是聪明的,未必不知道我向着他罢。”谢含萩秉公而论,“但知道管知道,不上进,又有什么用呢?天下多少聪明孩子,若不上进,只怕聪明反被聪明误,下场比不聪明的更不堪,还有呢!”
云舟点头称是,叫了声“姑姑”,又停住。谢含萩道:“有什么你就说罢!”云舟便悄声道:“跟姑姑这样亲近,我也就不怕直说啦!姑姑对五小子,怎么这样好呢?”
谢含萩奇道:“没有单对他呀!你大哥三哥毛没长齐的时候——”忽想起这词汇是不适宜对未出嫁的闺中女儿用的,自己啐了自己一口,接下去道:“我还不是照顾他们来着?”
云舟满脸晕红,楚楚的垂着睫毛,不再提她这次失口,只当它从没发生过,小小声道:“大哥三哥到底是嫡出,照有些人的意思,五弟总是庶出。难得姑姑对他们一视同仁。”
谢含萩叹道:“我素来知你不是那种冬烘青白眼看人的,不然听了你这话也要恼你了——你对五小子向来也不错,但我看来,对他的要求,总不如对你大哥三哥的要求高呢!”
云舟急道:“大哥三哥从小就那么优秀,我仰视还来不及,有什么要求?”
谢含萩拧了拧她的鼻尖:“然则五小子不够优秀,你也总放任他些儿。”
云舟脸上热热的:“五弟他,还小……”
“这就不对了。”谢含萩正色道,“对你来说,他始终是弟弟。但他是男孩子,很快就要成为男人。身为男人,不管嫡出庶出,总要顶天立地,作妇孺的倚靠。女子不懂事,不过为夫家嫌弃而已,男子不懂事,害人害己,贻害何穷?”声调变低沉,“女儿嫁出去,泼出去的水,再有心,一年能回来几趟?儿子实在不同。谢家的兴旺,五小子同老大老三一样有责任。五小子若出什么岔子,也不会因为他是庶出,谢家的耻辱就小一点。他既不该看轻自己,我们所有人,也都不该轻纵了他。”
“姑姑所见极是。”云舟敛袂。
“客气什么?”谢含萩搀起她,左右相一相,看她那粉白娇柔的肤色、和润秀颀的身姿,尤其那眉目间恬和姣好的韵味,比从前更悦目,不由啧啧赞道,“舟儿这模样、气度,越发不凡了。竟不知哪家有这福气,能聘了你去。”
云舟双颊飞红:“姑姑说笑了。”
“女大当婚!你及笄一年有余,说亲的都到老太太那儿好几拨啦,别瞒我!”谢含萩笑眯眯瞅着她,“四姑娘心里有什么打算没有,跟姑姑说说?到底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呢!”
云舟啐她一口:“姑姑越说越疯了!”起身逃到里间去。能见到四小姐害羞失态,也不容易!谢含萩一脸灿烂的追上去:“别臊别臊,跟姑姑说说呀!有什么好躲的——还是说,你想给咱们家再出一位娘娘……”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十八章 夺命鬼哭
云柯、云蕙、大少奶奶一行出去。大少奶奶在暖阁里沃了一身汗,出来风一吹,连打两个寒噤,便有些吃不消,她跟谢云剑住在大老爷那边的外院,从内院的西边走,与云柯、云蕙本就只有一小段是同路,也就不再绕远陪他们,告个罪,抄近路先回了。云柯作为男眷,也是住在外院的,只不过在二老爷那边,该从内院的北边门出,云蕙正好也住在内院的北部区域,两人同的路还长些。
走了一段儿,云蕙仰脸道:“五哥,你明儿还去学堂哪?”
“不错。”云柯彬彬有礼,但明显已经拉开距离。
云蕙笑道:“花那么多时间在念书上做什么呢?还不如多在外头跑跑!”
云柯身后的大丫头顿时生气的咬起嘴唇来,连云柯脸也沉下去:“这是在嘲笑我书读得太坏吗?”他额头开阔、眉毛浓黑、犬齿很尖,笑起来时,固然是明朗讨喜的,可一旦沉下脸,额头显示出威严、眉毛透着凶悍、牙尖上更闪出残忍意味,其实挺给人压迫感。
云惠不但不怕,倒对他笑得更亲密了一些:“五哥的书读得一向不好呀!难道我说错了么?”完全不理会大丫头的目光。
云柯眉毛又往深里拧了一下,便舒展开来,笑了:“说得很对。”
“一定要念书的话,您是绝比不上大哥,刚比不上三哥的。不过幸好,我朝要出人头地,也不止在念书一途。”云蕙一副掏心窝子替云柯谋划的样子。
云柯的大丫头看了看主子,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云柯拂了拂衣襟,像要拂掉一只小虫子,笑了笑:“要论武艺、韬略,我也比不上大哥。”
云剑刚满弱冠那年出外游学,在北边遇到小股骚扰中原的北胡,协助当地长官组织官兵干了一架,竟然全胜。他现在带在身边、被戏称为“剑影”的西戎大汉,就是那一战中被云剑从北胡奴隶身份解救出来,从此心甘情愿跟着云剑的。
那一战之后,好几个军方人物都跟谢家说了,谢大少爷若想投笔从戎,开个口,军中随时留个位置,当然一开始的官职也不一定很高,但好好干,将来一定有前途。大老爷不是没动过心,云剑一直打哈哈,还是在锦城当他的逍遥大少爷,但马上弓上的功夫,也一直没拉下。
谁都心里有数,云柯贪顽好动是一回事,征战是另一回事,斗鸡场上、投壶园里,或者能跟云剑争驰,军伍中的话,则不必了。
“但你拥有大哥和三哥都不具备的长处,”云蕙道,“你现在手里已经实际掌握了两个田庄。”
“你是说,我可以种好田吗?”太过荒唐了,云柯真心笑出来。
云蕙点点头:“我朝一直说,以农为本,但种田人的地位并不高。即使能作一个好地主,发展空间也有限。可是这两个田庄的位置,实在好。”
云柯看了云蕙一眼,这一眼有显著的变化,把她当一位平等的手足、甚至是对手来看。
“一个在水路中心、一个在陆路中心,商旅必经之地。可是并不繁华,举目全是农田,最多有两三个小铺子,卖些酒菜。”云蕙道,“五哥你一过去,就在要紧位置安插了几个朋友,听说都是酒肉朋友。”
“我的朋友,当然全都是酒肉朋友。”云柯淡淡道。
大丫头又咬了咬嘴。
“后来,”云蕙若无其事接下去道,“就听说有一块靠水的、老是被淹的、种不了什么庄稼的地,有人居然租去开了个旅舍。又听说,有两块地,土壤坏了,庄稼越长越少,居然还有小偷在上面打架闹事,护田的也斗不过,难得有商人不嫌弃,想暂时借这地堆些货物,愿意自己出人守护,你当然也答应了。”
云柯吐出一口气:“听说你的舅舅,也是走江湖的,果然消息灵通。”
说到“走江湖”,倒没有特别讽刺的意味。都是姨娘生的,谁也别瞧不起谁。云柯的亲娘,比起云蕙的亲娘,也不见得高贵多少——高贵家的,谁还给人做姨娘呢?
二老爷这边,一共五房妾室。安氏大姨娘并无所出,卓氏二姨娘生了云柯,方氏三姨娘生了云华,刘氏四姨娘生了云蕙,尤氏五姨娘怀了一个,坏了胎,到今年头上总算又怀上了,还没生。这五个姨娘,不是穷苦人家卖的,就是丫头群里提拔的,甚或有声乐场所里从了良来的,谁也别埋汰谁。
眼见云蕙的院子就快到了,云柯先停下脚步,等着云蕙说最后一句话。他知道她一定有句最重要的话要说。
云蕙果然也没客套:“我舅舅家有几个孩子,希望五哥能安排进仓库和旅舍里。”
“哦?”云柯摸摸鼻子,“不用进田庄?又清闲,泥腿子又都奉承着,谢家还有月银发放。”
“不。不用了。”云蕙谢过他,“仓库和旅舍就好。”
“看来这是对我的恭维了。”云柯叹口气。
“五哥,”云蕙柔柔道:“我们的娘,从前是有些不愉快,但我对你如何,这么多年来,五哥你还不知道吗?”
云柯不得不承认,这几年里,云蕙是没给他下过绊子,至少是明面上没有下。人前人后,也一直是“五哥五哥”叫得倍儿甜。可在几年之前,那可——
“那时候,云蕙只是不懂事的、十岁不到的孩子,脾气坏些,如今云蕙自己也知道错了,五哥还不原谅吗?”云蕙楚楚动人。
云柯只好半欠身,也同样楚楚动人的回答她:“七妹言重了,五哥何尝怪过你!”
“五哥就是大度!”云蕙笑道,“但妹妹心里有愧啊!舅家孩子到了那边,与五哥共进退。长辈有什么责难,我同五哥一同受责,五哥觉得可好?”
云柯表示他觉得非常的好,与云蕙含笑作别。并那个大丫头,都重新展露了甜甜的、甜得迷死人的笑容,给云蕙行了很深很深的一个礼。
云蕙含笑回了院子,含笑跟丫头们斗嘴打趣,含笑吩咐道:“明儿一早……”
“我们跟姨奶奶回去,”丫头们机灵道,“说姑娘今儿心情好!”
云蕙的亲娘,刘四姨奶奶,也住在外院,同内院音信相隔,是要等天亮了传个消息去,说云蕙已经说妥云柯了,叫她好放心。但云蕙一哂道:“早上都到老太太那儿请安去,还用得着你们带信吗?你们啊,且找几把锄头铁锹什么的,再叫几个有力气的男女,到‘那儿’干活去!”
天蒙蒙亮时,云华醒了醒。
这还是她作明珠时的习惯,到这个点儿,立即跳起来,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分付家人媳妇们差使、伺候老太太起床。老太太到了这个年纪,有时候愿意赖一会儿床,不起来,那也得梳梳头、匀匀面、在床上用点儿吃的、接受儿孙辈们的请安,还留下几个来用饭、指不定还赏点儿东西什么的,哪件不用明珠操心?
这会儿,云华睁睁眼,看那有些旧了、但仍不失精致的帐幔,先想:“哟,我是小姐了。”
转念又想:“小姐不也得早起请安去吗?”
再一想过来:“六小姐身子骨弱成这样,老太太都准了的,不用每早请安了。何况前一个晚上才闹病闹得差点儿死过去呢?”顿时心安理得的接着睡回笼觉。
这一觉,梦见个少年,容颜如玉,发束销金立翅扎巾,身着团花绿锦袍,腰系?花兽面金带,益显出那秀挺的肩背、那杨柳般的腰身来,简直在诱惑人伸手环抱上去,手里拿着笔,在批一大堆簿子。云华在梦里欢喜:“这不是小哥嘛?”这样想着,心里特别的高兴,对着他直笑。那少年抬起头来,看着她也笑,问:“你精神好多了。”
云华心下果然觉得自己好多了,笑道:“可不是么?”也不避嫌,探头去看他批的簿子,勾勾点点,都是血,失口“哎哟”一声,少年忙掩了卷,同她寒喧:“见你愿意活下去,我也放心了。”
瞧他说的!只要能活下去,谁想死呢?云华问他道:“许久不见,还好吗?”
“老样子,”少年摊摊手,“世人求得太多,付出得又太少,一旦觉得自己亏了,恨恨满心,都要问人家连本带息讨回来,利上滚利,谁付得清?倒劳我们这么多笔墨给他们算。照我说,要真算得清,也就不用算了!”
言下有真义,云华细细咀嚼。
少年低头以笔锋舔在墨池中,一边问她:“有些人是放不下,有些人是握不住。大痴大智,竟无一线之隔。你这一遭,是屈尊大智了,抑或是痴而又痴呢?”
云华听不懂了,摇头笑道:“什么大痴大智?我从来不太聪明,但也不算太蠢罢?”
少年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失笑道:“原来连局也没入!”以笔在她胸口一递,道:“索性再送你一点墨意罢!”
云华“嗳哟”一声,向后退,耳听得怪声乱响,脚下发虚,直坠下去,摔醒过来,按着心口定了定神,只觉出了一身虚汗,精神倒比前一天又佳旺了些。忽起起来,梦里那“小哥”,模样倒像是她幼年夭折了的哥哥,也没作理会处。把她从梦中惊出的、令人不悦的怪响却还在继续,她辨了辨,是来自窗外的,便唤洛月:“外头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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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移树杀雏
谢谢大家参与关于正牌男主的调查!话说看到蝶笑花排名最高、谢云剑紧随其后时,鸡丁老怀那个大慰啊:男主和男主都有了,这故事已经不关女主神马事了。(呃……)
所以下一次调查果断要征询谁攻谁受的问题吗?(啊喂!)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十九章 移树杀雏
洛月安慰云华:“没什么事。人家理院子哪。姑娘再歇息歇息?”
大清早,哪个人家,到小姐窗前理什么鬼的园子!云华省得必有隐情,便道:“你不说么?那我问乐芸去。”
洛月顿时急了:“姑娘,别别!其实也没什么事儿。那两株木芙蓉……忽尔生虫子了,管事的说怕侵到其他树木,对姑娘身体也不好,所以,准备迁出去养一养,养好了,再移回这里来。”
开玩笑!云华嗓门提高了一点:“乐芸!”
乐芸自昨夜被她敲打,再不敢掉以轻心,天微亮就起来倚在外间听候差遣了,闻得叫,进了屋,行了一礼:“姑娘您也被外头声音吵着了?”
云华点头。
“姑娘,洛月肯定是怕您心烦。”乐芸先替洛月袒护一句,倒叫洛月受宠若惊。再后面的话,乐芸可就不客气了:“不过这事,长远也瞒不住姑娘。一早,七小姐派了一伙人来,说四小姐昨儿见了这花很喜欢,故要把这两株树移过去。”
巧取豪夺,夺到两棵树的身上!有这么欺压姐妹的么?云华倒笑起来,看了乐芸一眼。
乐芸立刻跪下:“都怪乐芸昨儿说送花去,才惹出这桩事端。都是乐芸的错!”
云华摇头:“匹夫无罪——”说到这儿,忽惊愕的呆了一呆。
这文绉绉的四个字,从来不属于云华的知识范围。甚至,在这四字的声音刚从她舌间扣响的时候,连着好多典故、好多字词,都像长长的海灌被一根线拉出来似的,一路浮现在她脑海里,随时供她取用。
云华不得不呆了一会儿,才对乐芸道:“这也不能全怪你,下去吧,给我准备些热水,我要擦身。另外,早饭有没有滚热的粥么?”
洛月立刻道:“有。”
乐芸退下去准备热水毛巾了。云华问洛月:“下粥菜是哪几样?”
“今儿他们拿过来的是五香黄豆腐、脆腌菜心、凉拌雪菇、清拌笋尖,姑娘吃得下么?想换么?”
云华听着这几样,都是淡而养身的小菜,厨房里没有乱来,含笑道:“不用换了。你去拿来给我吧。”又按一按洛月的手:“你心疼我,我知道。放心!我心胸——断不会跟以前那样给自己找病生了。这点小事,我还看得开。”
被人挖树,固然可恨,但跳开了想想,树也不是云华的,是谢家的。谢家这个女儿院里的树、移到那个女儿窗下,又打什么不紧?若为这个生气,也没几天活头了。云华不愿动气伤身。
洛月端粥去,一边儿欣慰小姐会养身了,一边儿却越发心疼小姐。
任外头吵他们的。云华关起门窗来享受自己的小姐日子。热腾腾的把睡出来的冷汗擦了,换身衣裳,就着几样清爽小菜喝了两大碗红米热粥,又可以回去睡觉,这整个过程中,自己连床都不用下!简直是猪的生活。
云华继续倒头去养猪,外头忽然又有了不同的声音。
应该是树木咯吱咯吱的倾斜,枝叶沙啦作响,交织出的声音。
像那个夜晚,明珠在床上挣扎,木头床架和被褥摩擦摇晃,血液在耳膜里奔流,咯吱咯吱,哗啦哗啦……这是迷茫、震惊、痛苦,求一条生路的声音。
“喳啦”,什么东西碎了?很模糊,几乎听不清。在这模糊中又响起尖锐的一声,云华在床上跳坐起来:“怎么了?”
很像鸟叫。但从那些人开始闹腾起,鸟儿一直在乱叫,从没这么尖厉惨烈。
云华叫乐芸:“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乐芸领命而去。洛月还坐在床边,云华握着她的手。这只手的指腹、掌缘等几个地方皮肤有点粗糙,但总的来说,还是柔软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温暖。
云华问:“你为什么这样忠于我?”
很突兀的问题。洛月给出的答案是:“因为……姑娘对我好。”
多愁多病、不会作人、甚至没多少私人银两可支配的小姐,怎样对下人好?
或许情意相投、心意相通,不可用世俗眼光衡量。
或者,只是洛月愚忠。
(世上大多数忠,岂不都是愚的?如情爱,如欲望,你要肯多想一想,或许这一个选择不够好,还有其他选择,选择太多了呢,每一样都不够珍贵了,于是只有不断的衡量与取舍,没有珍爱。)
(连佛、释、道,都是理智而悲凉的吧?那么多大乘经典、小乘经文,翻来覆去教给人:你若信我,有什么好处,若不信,有什么恶报。趋利避害,人性天然。)
(可是,难道就没有一种蠢到极致,蠢到九天诸佛、十殿阎王,都拿它没有办法的情感吗?那个方向有利,它没办法向那个方向弯曲,这个方向无利,它也没法从这个方向逃离。总在这里,永远在这里,万劫福乐无法诱惑,无间地狱的铁犁铁刀,也无法从心里把这棵执念的芽挫去,除非把这颗发了芽的心也整个毁灭。)
(即使到了毁灭的地步,仍然不等于服从。你可以毁灭我,仍不能说服我。我怎么觉得这样的愚蠢,比起任何智慧与气度来,都更值得人类骄傲呢?)
——云华几乎想照自己脑门上来一拳!以上这些像洪水似的滔滔而来的话语,那些“我”啊“我”的,都不是她好吧!是这个脑袋里沉渣浮起,太多原来不属于她的知识和字眼,像什么“匹夫有责”……
应该属于谢六小姐?
云华闭起眼睛,细细的想,还能想得起多一些什么?除了书本上的字句,以及字句引发出来的一些玄而又玄的联想,其他没有了。没有生活中的一点一滴,与人相处的一丝一缕。云华不得不这样怀疑:脑袋的主人,离开这儿时,因着某种到了极限的悲伤,把生活的片段全部都清理走了,只有一些纯属“知识”的东西还留下来,还有一些情感,是渗透在知识中,连“铁犁铁刀都挫不掉”的,知识既没毁去,它们也就一并留下来了。
除此之外,属于谢六小姐的,再也没什么了。
乐芸回来,禀告云华:“是他们挖出了一棵树,树上有个鸟巢,摔下来,并里头的蛋也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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