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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媚玉堂-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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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顺。到如今萧家的余波渐清,景明帝对萧家的痛恨慢慢淡去,永王便又博回了景明帝的圣心,虽不像从前那样仗着萧敬宗的势力在朝堂上指点江山,却也常被召见议事,出入宫廷时也春风得意起来。
这时候添堵,便如鞭子抽过去,没准能激得永王旧志重燃。
第70章 第70章
竹林里闲人甚少, 夫妻俩既拿定了主意,便一道往永王那边走去。
这一带山势平缓开阔, 那万竿翠竹遮天蔽日,枝叶交错,底下竹枝挺秀, 春日里明媚的阳光自缝隙里漏下来, 微尘浮光。满目欲滴的苍翠中, 男儿昂藏挺拔、雄姿英发,茶色锦衣磊落整齐, 衬得他精神奕奕。怀里的女子则娇秀温婉,玉白襦裙如素云翻滚, 漫步而来时,身姿袅婷。
正与住持闲谈的永王抬目望去,远远便瞧见那对身影。
只一眼, 他唇边那温和的笑容便凝固住了。
旁边住持静修佛法, 听他声音不似方才温润, 心下诧异, 随他目光瞧过去,便见到那对相依而来的璧人, 像是闲庭信步般, 意态安闲。相较之下, 永王神情微僵, 面露不悦, 显然是有蹊跷的。
遂止步, 瞧着远处含笑道:“殿下这是……”
“有点俗务。”永王勉强维持笑意,“大师先回,本王待会再过去。”
住持闻言,将双掌合十,行礼告退。
永王便整了整衣衫,瞧着斜前方有处亭子,便踱步过去。等了片刻,果然见那边两人挽臂而来,不闪不避,径直到了他跟前,行礼道:“拜见殿下。”
“真是凑巧,来这偏僻寺庙也能碰见熟人。”永王立在阶上,也不让他二人进去,只居高临下地站着,瞥了玉嬛两眼,才向梁靖道:“两位难得有闲心礼佛,我还当整日在家中筹谋,喊打喊杀地搅弄风云呢。”
剑拔弩张地斗了这么久,他敛了起初那副假惺惺的温和姿态,反而让人松快。
梁靖亦不遮掩,直白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先前劳心劳力地拨乱反正,确实费了太多心思,如今奸人已除,也该散散心了。说起来,还得多谢殿下——”他挑眉盯着永王,冷峻锋锐,“若非殿下费心安排,内子未必能得怀王爷青睐,更无缘得见天颜,今日的事,也未必能如此顺利。”
说罢,竟是后退半步,甚是散漫地朝永王拱了拱手。
玉嬛亦稍稍屈膝,对着永王的目光,带两分哂笑,“多谢殿下牵线搭桥。”
这分明是嘲笑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永王心中暗怒,只竭力按捺,冷声道:“两位今日过来,是为落井下石,耀武扬威?”他自笑了下,转身踱步入亭中,背对二人,望着层层竹林,摆出一副高远姿态,“本王即便一时失意,也仍是皇子,尊卑有别。梁靖——老侯爷和令尊近来可好?”
“祖父身子健朗,远胜从前,家父也诸事顺遂,多谢殿下记挂。”
“客气了,毕竟梁侧妃在我府中,侍奉得还算尽心。”
这话冷淡中带几分蔑笑,并无半点亲近之意,永王转过头时,脸上也殊无笑意,反倒带几分凌厉。他惯于在人前做温文尔雅的模样,哪怕是针锋相对,也多是拿身份地位来威压,甚少流露刻薄姿态。
梁靖眸色微凝,“堂姐是殿下的侧妃,尽心照拂,理所应当。”
“她也是你梁家的女儿,一举一动,莫不彼此牵系。”
这便是威胁的意思了,梁靖眸色更寒,岿然不动,“父母兄弟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更何况她一介女子,素来不稳朝政。梁某所作所为,自有担当,殿下若不满,尽可冲着我来。”他顿了下,语调微转,也自带了冷嘲,“即便殿下不愿寻我,也可与我伯父商榷,何必拿深闺女子来撒气?殿下也说尊卑有别,这般行事,难免有失身份。难道除了女人,殿下就没有旁的手段?”
这话利得跟刀子似的,没半点顾忌敬畏,狠狠扎在了永王身上。
永王即便再好的涵养,也不由面色微青,笼了怒气。
他身份尊贵,又有名师指点,若单论才华学识,远在梁靖之上。只是朝堂之上夺嫡争斗,这满腹才学未必能有多少用处,才不得不假他人之手,借两位萧贵妃在宫内的盛宠之势以做助力。
而今被梁靖嘲讽成靠女人谋事,岂能不怒?
且听那意思,说得好像他手段气度逊色,不敢去找梁靖算账似的。
永王冷笑了两声,“别急。令祖父那阁楼的名字起得好,休咎相乘蹑,是非祸福焉有定论。今日东宫得意,你仗势骄纵,在本王面前都如此放肆,焉知明日不会有失意之时。梁靖,时日还长,劝你收敛几分。”
“殿下误会了。殿下是人中龙凤,梁靖不过是臣子,哪敢放肆。”
他口中谦逊,面上却隐然傲气,没半点忌惮的意思,只续道:“太子殿下向来宽厚仁爱,对殿下照拂有加,哪怕先前有过诸多不快,往后兄友弟恭,仍是血脉至亲之人。梁靖纵胆大妄为,也须照拂东宫的颜面。”
说罢,不待永王说话,便拱手为礼,竟自告退。
留下永王站在原地,瞧着夫妻俩携手扬长而去的背影,气得袖中双拳紧握。
与梁靖相识数年,他的古怪脾气和自负行事,永王其实早有领教。那回强抢玉嬛后梁靖闯入王府中,众目睽睽下险些朝他动手,如今言语锋锐,仿佛也在不在意料之外。他向来擅长隐忍,藏起真实心思,哪怕被人这般顶撞,也不至于怒而失了分寸。但那些言辞,却仍如利刃扎在心间,叫他生出满腹担忧——
梁靖胆敢这般妄为,还不是仗着有太子撑腰?
今时今日他贵为皇子,梁靖尚且如此放肆,倘若等太子入主皇宫,梁靖凭着帝王信重握住权柄,他当如何自处?天家亲情向来淡薄,夺嫡的旧怨横亘,他和太子断然不会像景明帝和怀王那样手足情深。
更何况,这些年两位萧贵妃得宠,轻易盖过中宫的风头,届时清算旧怨,他难道逃得过去?
箭出了弦便没有回头的路,自他起了夺嫡之心那日,他就已没了退路。
若不能夺得皇位,居于至尊之地,便只能屈居人下,任人宰割。
舍此而外,没有第三条路!
永王越想越是心惊,那张素来风清月朗的脸上也笼了浓浓的寒色,最终化为狠厉。
……
三月初三上巳之日,京城百姓皆往水边宴饮、踏青游春。
玉嬛原打算这日跟福安小郡主一道去城外散心,谁知临行前,却有宫人亲自传旨,召她进宫见驾。因韩太师的案子已审到了尾声,这旨意传来,玉嬛立时便猜到了召她入宫的缘由,没敢耽搁片刻,当即换了身见驾的端庄装束,乘车入宫。
入宫仍是旧时路,心境却与先前截然不同。
她跟小内监走至麟德殿外,远远便见梁靖立在檐下,一袭玄色官袍随风微摆,头顶上冠帽却是端正挺秀,整个人颀长磊落,有武将纵马征伐的英豪朗然,亦有文臣匡扶君王的端庄持重。而朱红的殿门紧闭,想必里面还有人在议事。
玉嬛前世曾在此处当差侍奉茶水,重活之后,却还是头一回来着处理朝务的要紧宫殿。
飞檐轻灵,斗拱交错,汉白玉栏杆整齐秀洁,周遭侍卫林立,肃穆威仪。
天子居住,皇家威仪,即便曾身在其中,也令人敬畏。她提着裙角,放轻了脚步,一步步踏上玉玠,到梁靖跟前时,瞅着他微微一笑,是心有灵犀的默契。殿前风来,拂动鬓边碎发,梁靖瞧着那婉转眉目,心中一时生出感慨万千。
他不动声色地往玉嬛身旁挪了挪,只隔三四寸的距离。
宽袖垂落,遮住后面侍卫的视线,他手腕翻转,轻易捉住她的手腕,而后摸到她纤秀柔软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那只手曾握剑征伐,也曾挥笔高论,此刻春风熏暖,掌心干燥而温暖,指腹轻轻将她手背摩挲。
殿前当值的小太监偷偷往这边瞥了一眼,又赶紧缩回去。
玉嬛试着挣扎了下,见梁靖不肯放,有些羞赧,亦觉无奈,只低声道:“召咱们过来,是为那件事吗?”
“嗯。”梁靖颔首,偏头觑她,“你立了大功。”
玉嬛莞尔,唇角偷偷翘起来,“自家的事,当然得上心。”
夫妻俩窃窃私语,旁若无人,却又不失见驾时的端庄姿态。朱权奉命出来召他们,推开门时立马便瞥见了那双紧握的手。他在御前当差多年,各样的人都见过,还是头回见小夫妻俩在见驾前偷着卿卿我我的,不由低咳了声,笑道:“皇上召两位进去呢,请。”
待两人进去后,便掩上殿门,守在外面。
殿中龙涎香浓,周遭开了几扇窗,有清风徐徐送进来,拂动明黄帐幔。西侧的偏殿里,景明帝和怀王对坐在矮案边,见两人进来行礼罢,便指了指空着的蒲团,“坐。”
玉嬛谢恩,依命跪坐在蒲团上,抬眼望向上首,便见景明帝眉目威仪,面上也难得的带了几分笑意。
只是他年才五十,鬓边不知是何时又添了许多银丝,比上回她随怀王来拜见时显眼了许多。那张金玉养着的脸上也添了皱纹,不知是不是为萧家和两位贵妃的事费了太多精神,眉间眼角的沟壑愈堆愈深,仿佛短短一年时间,他便老了七八岁似的。
不过声音仍是慈和的,带着几分长者对晚辈的照拂。
“今日召你们过来,是为韩太师的事。”他垂目盯着地上暗沉的金砖,叹了口气,“朕当年,亏待他了。”
第71章 第71章
韩太师的案子在大理寺积灰的卷宗中安静搁置了十多年,外人几乎都已忘却, 景明帝却始终藏在心里。先前世家势大, 他经了挫折后沮丧消沉,犹豫权衡之间, 从没起过翻案的念头, 甚至打算将这遗憾带到陵中,如今既有此契机, 便亲自盯着刑部和大理寺, 审案自然也格外顺利。
大不敬的罪名被抹去, 韩太师当年的功劳便被翻了出来。
身为帝师,他的学识品行有目共睹,而为人臣子, 他当初忠君事主, 为政勤恳, 极力推行科举的主张不止让寒门举子有了出头的机会,也为朝廷擢拔了许多人才。
没了萧家从中作祟, 景明帝又只意在翻案, 不曾牵扯旁人,别处世家便也没什么动静。
昨晚刑部和大理寺将定案的卷宗呈上来, 虽是陈年旧案, 却仍审得条理清晰、证据周全, 景明帝甚为满意。
心头巨石卸去, 他想起蒙冤多年的韩家后人, 将玉嬛召进了宫中。
此刻, 瞧着韩太师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景明帝百感交集,将审案的结果大致说了,又向玉嬛道:“太师蒙冤十余载,你的家人也都含冤而死,如今冤案昭雪,该当补偿些什么。你可有想要的东西么?”
他端坐在矮案后,一双眼睛瞧过来,大有随手便能赐个官位侯爵的架势。
可那些东西又能拿来做什么?
祖父早已故去,爹娘也都丧生在那场大火中,连同兄长也尸骨无存,哪怕景明帝赐下锦缎千匹,金银万金,也换不回爹娘兄长哪怕一刻的笑颜。
而她,又哪会坦然受之?
玉嬛跪坐起来,深深行礼,“当年皇上是受奸人蒙蔽,如今冤案昭雪,祖父在天有灵,也该宽慰瞑目了。臣女别无所求,只盼皇上能恩准臣女为祖父和爹娘建祠焚香,宽宥臣女这些年隐姓埋名之罪。”
“这是自然,朕会命人亲自安排此事。至于你,韩家本就是蒙冤,罪不及襁褓婴儿,何罪之有?”景明帝笑了下,示意她免礼不必拘束,随手取了案上糕点,问道:“往后,你是要做回韩家女儿了?”
玉嬛颔首,也带了笑意,“往后,韩玉嬛便能堂堂正正,行走在这世间。”
……
麟德殿里气氛融洽,相较之下,萧贵妃所居的华阳宫里就冷清多了。
自打萧敬宗身死,萧家问罪,小萧贵妃一病不起后,这华阳宫便不似从前热闹。哪怕景明帝不牵连后宫妃嫔,仍会如常来看她,亦对小萧贵妃疼爱体贴,但姑侄俩心存芥蒂,不能尽心侍奉君王,且阖府问罪后心绪低落,自然没了从前琴声依约、笑语常存的场景。
这会儿永王拜见,母子俩在殿中说话,也只留两三个随从在身边,不似从前众星捧月。
萧贵妃上了年纪,因昨日景明帝才来瞧过,知道他今日不会摆驾过来,便没盛装打扮,只穿了件单薄的湘绣春衫,倚桌而坐。
茶香氤氲,外面画眉低啾,她摆弄着手里一串菩提珠子,忽而问道:“那韩文达的案子,果真是翻了?”
“他们连表哥的口供都拿了出来,有父皇在背后撑着,即便是铁板钉钉的案子,也能说成冤假错案。”永王嗤笑了下,“总归是刑部一张嘴,是非黑白全凭他们论断罢了。我看父皇的意思,怕是要追赠谥号,彻底洗清当年的事。”
“追赠谥号……呵!”萧贵妃掐住菩提珠,唇边激起冷笑,“他果然是记着旧仇。”
“当年那件事发生时儿臣还小,”永王顿了下,“果真是舅舅逼的父皇?”
“你舅舅若不逼他,那韩文达便要将咱们连根拔起,你死我活的事,自然得殊死一搏。”萧贵妃久在宫闱,虽说徐娘半老不似小萧贵妃风华正茂,平素也是端庄温柔的姿态,能压住正宫风头,让儿子东宫争辉,也是练出了能屈能伸的狠辣心肠,这话说出来,没半点犹豫。
永王眼见萧家倾塌,想着当年的凶险,自是心有戚戚。
萧贵妃又道:“当年你父皇舍了韩文达,后来又接了鸾儿进来,万般宠爱,我以为他是认命了,打算做个富贵安稳的君王。谁知隔了这些年,鸾儿那样尽心地侍奉他,到如今,也是说翻脸就翻脸,还算计诓骗咱们,误了救你舅舅的时机。”她顿了下,神色稍肃,“湛儿,你父皇有别的儿子,但母妃就只你一个。”
“儿臣知道。”永王在至亲跟前倒没掩饰,直白道:“父皇可能为太子而打压儿臣,母妃却都是为儿臣着想。”
“明白就好。”萧贵妃像是松了口气,朝左右递个眼色,命她们都出去。
待得殿中没了旁人,她才起身朝平素不叫旁人踏足的内殿走,招手叫永王过去,掩上里面屋门,缓声问道:“没了你舅舅相助,从前那条路便行不通了。而太子有东宫嫡长的名头,身边又拉拢了许多人辅佐,若放任下去,等你父皇驾崩,这天下便是他的。湛儿——你愿意俯首称臣么?”
怎么会愿意?
同样生在皇帝膝下,同样有名儒重臣教导,离皇位只差一步之遥,哪会甘心退却?
更何况,这一退,失去的不止是皇位尊荣。
往后几十年,不止他要任由皇帝拿捏,任由得宠的臣子耀武扬威,连同他的母妃,都要在忍耐多年的太后身边小心求存,在这深宫里,熬过下半生。
那般处境,永王光是想想,便觉满心不忿。
他盯着萧贵妃,眼底亦露寒色,“怎么可能愿意?”
“那好。”萧贵妃数月辗转难眠,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如今咱们虽在劣势,太子也没稳住全局。你父皇的身子……哼,怕是撑不过太久,咱们须早点谋划,除掉东宫。届时即便你父皇有芥蒂,也不得不把这位子传给你。”
这话说得低沉,因内室里隐蔽幽凉,平添森然。
永王固然为这建议心惊肉跳,最关心的却是旁的,“父皇他撑不过太久?”
压得极低的声音,满含惊诧。
萧贵妃笑得讳莫如深,还想再说,忽听殿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动静。
她立时色变,低声斥道:“谁!”说话间,疾步便往外走去。到得那门扇外,便见是她素日养着的那只肥猫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蹭得门板轻响。她目光迅速扫过四周,没见旁的人影,才算是放心——
华阳宫里唯她独尊,身边宫人几乎都是精挑细选,留在殿里伺候的也都是极信重的人,这内殿更是隐蔽,倒不怕有人偷听。
只是经此搅扰,她也被吓得心惊肉跳,没了再仔细推敲的心思,遂低声叮嘱几句,放永王出宫去了。
……
翌日,朝中便颁出圣旨,还韩太师以清誉,追赠谥号,并以太师之礼厚葬。随同颁出的是一道封赐诰命的文书,因梁靖在东宫尽心竭力辅佐太子,玉嬛又出自太师府邸,名门毓秀,为拨乱反正、洗清冤案的事出力良多,上匡君主,下佐夫郎,特封赐郡夫人,享俸禄品级。
这诰命封出来,立时引得众人侧目。
当年韩太师案闹得沸沸扬扬,老一辈的官员大多有印象,如今萧家倾塌,景明帝亲自为太师正名,足见那位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而太师蒙冤、阖府俱亡,如今竟有一丝血脉留在世间,怎不令人感慨?
且玉嬛自入京城,便格外蒙怀王爷照拂,那些盯着怀王寻门路的人,难免也知道她的身份,艳羡嫉妒者皆有之,即便平常甚少往来,背地里宴饮聚会,有人论及时,已是耳熟能详。
她年纪资历尚浅,所嫁的梁靖虽是东宫倚重的青年才俊,论官职品级,也不过从四品。那郡夫人却是功勋卓然的三品大员的母亲妻室能得封赐,她小小年纪便得此尊荣,着实少见。
两道圣旨搬出来,朝堂上为太师的事瞩目,内宅里则时常将这位郡夫人挂在嘴边。
外头的议论纷纷,玉嬛这儿也是心绪激动,难以平静。
景明帝的封赐不过锦上添花,恐怕是为弥补这些年的歉疚,亦让京城上下瞧出韩家后人在他心里的分量,往后敬着玉嬛些。这当然是好的,背靠大树好乘凉,玉嬛也是求之不得。不过最拨动她心绪的,却是祖父的事。
这些年隐姓埋名,以谢家女儿的身份行走各处,得知身世后,恢复祖父清誉便是藏之最深的心事。如今心愿达成,她做回韩家孙女,哪能不激动。遂和梁靖回了趟魏州,同武安侯爷和老夫人一道去寺中进香,以慰祖父在天之灵。
过后便是入宫谢恩,拜见皇后,操心为韩家建祠的事,帮着谢鸿整理金石碑帖。
她跟福安小郡主已是惯熟,因梁靖的关系,也曾入东宫拜见过几回太子妃,待得了郡夫人的诰命,便被皇后召入宫中数次陪伴,盘桓良久。
这边阴霾扫尽,暗中布置人手,后宫里,自萧敬宗急病而死后便抱病消沉小萧贵妃也渐渐振作起来。时隔半年之久,她终是重新拾起脂粉绫罗,做了满身清丽打扮后,婀娜温婉地走到麟德殿外,求见景明帝。
第72章 第72章
自从萧家倾塌后, 小萧贵妃便甚少盛装见驾,一则是为父亲伤痛,再则景明帝对萧家的手段太强硬狠厉,她被疼爱呵宠了数年, 一时间难以接受。这半年多来, 虽说景明帝时常过去探望关怀,也未能消弭沟壑。
然而帝王终是帝王,一旦铁了心, 便是雷打不动。
小萧贵妃先前还存几分幻想,盼着皇帝能回心转意, 即便死者不能复生,也能允她为族中众人供奉香火。但半年期盼, 婉言劝说了许多回, 终究没半点用处。皇帝仍对她呵护爱宠,碰见萧家的事时, 心仍硬得跟石头一般。
最后一点希冀磨灭后, 她决意听从姑姑的指点。
此刻,再度站在麟德殿外,瞧着那扇紧掩的朱红门扇, 她竭力勾唇, 令笑容温婉。奉召入殿,里面鎏金香炉上香气袅袅, 长垂的帘帐一如往常, 连御案上的摆放也都一如从前。她垂眸盯着地面, 声音也是柔和的——
“臣妾拜见皇上,特来请罪。”
景明帝抬眼觑她,唇边带着玩味的笑意,“怎么了?”
说话间抬手,示意她过去。
小萧贵妃却没起身,只跪伏在地,低声道:“臣妾先前不懂事,加之身体不适,对皇上多有怠慢,辜负了皇上的好意……”她缓缓抬头,对先前的任性别扭直言不讳,神情中也带了歉然,“幸得皇上体贴包容,如今想明白了,特地过来请罪。”
她肯服软认输,景明帝自然是乐意的,遂亲自过去,将她扶起。
小萧贵妃知道老皇帝的脾气,也没惺惺作态,只说先前她初丧了父亲,又因家人先后问罪,虽知道萧家行事有违律法,却仍奢望皇帝能为她网开一面。后来阖府问罪,她心中实在难受,才会想不通是非功过,娇气任性,怠慢圣恩。如今已明白轻重,心中十分愧疚云云。
景明帝五十岁的人,哪会跟她计较?
且他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小萧贵妃虽闹别扭不肯曲意婉转,却时常叫人调制羹汤送过来,又托人寻了上等的貂皮等物给他做些东西来用,足见其关怀之心。如今她肯认错,将萧家那一页翻过去,自是宽厚安抚。
小萧贵妃亦顺水推舟,说了许多后悔歉疚的话,句句贴心。
自此而后,再度宠冠后宫。
……
这些事陆陆续续落入东宫眼里,连同宫人打探到的许多秘辛,一并传到太子耳中。他也不闻不问,劝着皇后仍如从前般装聋作哑,放任两位萧贵妃独占风头,甚至还偶尔在朝政上帮永王一把,摆出兄友弟恭的姿态。
连着数月平安无事,直到九月底,才忽然将梁靖召到身边。
深秋时节天朗气清,东宫里几株银杏都转了颜色,一眼瞧过去,澄黄爽朗。
含风殿建在高台之上,周遭只种些低矮花木,四面斜坡下皆有东宫卫军戍守,闲人难以靠近。梁靖孤身上了高台,就见太子负手站在殿内,窗扇洞开,望着远处耸立掩映的殿宇,神情晦暗。
而他目之所及,恰是皇宫的方向。
梁靖已在外面听得风声,此刻瞧着那凝重神色,心中有了猜测,上前便拱手道:“殿下。”
“来了。”太子招呼一声,袍袖微抬,指着西面华阳宫的方向,“那边有动静了。”
那动静是指什么,梁靖自然明白,不由眸色微沉,低声道:“他们打算何时动手?”
“十月初吧,梁州有灾情,父皇有意让我出巡,又怕京城出事。小萧贵妃筹谋了半年,哪会错过这机会。”太子拂袖转身,带几分冷嘲,“近来父皇有意避着永王,她往递消息格外勤快。”
他这般笃定,显然消息十分可靠。
萧贵妃与永王传递要紧消息时,用的都是隐蔽人手,免得被皇帝察觉,这些人散落各处,凭景明帝和中宫皇后,未必能摸出底细。先前玉嬛数回入宫,打的虽是拜见皇后的名号,却也趁着陪太子妃闲游的时候在宫中各处走了一遭,将这些人挑出来,再由皇后出手,挑几个易于下手的招揽过去。
到如今,那张藏在暗处的网裂了口子,自然常有消息漏出。
梁靖瞧一眼远处的宫阙楼台,神色稍肃,“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你觉得呢?”
“将计就计。”梁靖已有成算,沉声道:“这回梁州出事,在萧贵妃看来,必是天赐良机。既然是永王自投罗网,何不顺手擒他?免得此事悬而未决,拖延太久另生变数。”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带着十拿九稳的笃定味道。
太子与他相识十余年,知道他的本事性情,经萧家之事后,愈发信重,闻言亦颔首道:“正合我意。坐——”他回身指着备好的蒲团矮案,宽和的眉目间亦露出几分狠意,“这一场较量,必得叫他死了心,永绝后患!”
听这语气,显然还是顾念着那点兄弟之情。
毕竟在数年之前,永王还未生出贪婪野心时,也曾在东宫一道读书,谦和温润的性子让太子十分疼爱。而这两年永王虽为夺嫡用了许多阴私手段,终究不曾伤到太子性命,哪怕如今对方存了你死我活的念头,太子恐怕也只是想斩断永王的路,而不想取性命的
但那只是太子一念之仁,或许为兄弟情谊,或许是顾忌景明帝。
但于梁靖,却没那么多掣肘。
前世岳父一家无辜丧命,玉嬛为那人费尽心思却只落得鸩酒自尽,梁家阖府问罪,他在沙场浴血奋战,却在回京后万箭穿心……隔了两年,旧时诸般场景仍藏在心底,哪怕已有娇妻在外,温柔相伴,仍未能磨灭刻骨入髓的恨意。
想到那张笑里藏刀的脸,梁靖眉目间便凝了寒意。
太子想要永王战败,死心塌地的臣服。而他想要的,却是让永王血债血偿,万劫不复。
……
因梁州灾情颇重,且离京城不算太远,景明帝派太子出巡赈灾的事亦提出来,小萧贵妃自是软语温存,婉转地说太子将来若要担大任,须多体察民情,出巡办差有利无害。皇后也顺水推舟,只说该多历练太子,不曾阻拦。
景明帝见太子并无异议,便敲定此事。
到十月初六日,太子便动身赶往梁州。
比起在京城时东宫六率各司其职,出门动辄有精锐将士护驾的情形,他这回远赴梁州,仪仗便简单得多了。除了随行官员外,也只随身护卫的百余精锐而已,纵有人在前巡逻开道,也难如在京城时那般,将闲杂人一概驱逐开。
初冬天气渐而转寒,太子出城时正逢阴天,后晌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天冷雨寒,道路泥泞,即便将士不惧冒雨前行,太子所乘的车驾却没法走快。
这般一耽搁,到傍晚时分,队伍离定好的官驿尚有几十里之远。外面天色昏暗,冷雨纷纷,有人建议就近寻客栈下榻,免得耽误行程,太子听了便罢,仍是叫人冒雨赶路。如是冒雨前行,队伍虽严整如旧,周遭却愈发暗沉,纵有火把取亮,百步之外,已难辨认看清。
随行的将士拗不过旨意,只能胆战心惊地紧盯四周,免得有宵小之徒惊扰生事。
果不其然,行至一处密林,远处忽然便有冷箭疾射而来,如网罩下。将士心惊,当即喝命护驾,围向太子。那车驾是为出巡特地备的,坚固异常,便是拿劲。弩也难射穿厢壁,太子原本躲着便可,谁知变故陡生,他竟探出半个身子来,像是惊慌之下打量情形。
密林暗处躲着的人目力极好,原本还愁寻不到机会,瞅见拿一身明黄衣袍,焉能不喜?
周遭数支劲弩疾射而出,直奔太子,纵有将士拼命阻拦,仍有漏网的利箭没入胸腹。
冷雨倾盆,夜色昏暗,远处刺客但见那明黄的身影晃了晃便匍匐在地,顷刻便被将士扶着,躲回车厢,看那摇摇欲坠的姿态,显然是负伤极重。那箭上有剧毒,哪怕不能射中要害取其性命,这荒郊野外没法及时解毒,只消耽误片刻,便能剧毒致命。
他心惊胆战之余,又腾出豪赌得手的喜悦,知道逃不出去,看太子卫队扑来时,竟露出几分笑容。
再远处,有人披着蓑衣斗笠坐在暗处,几乎融入夜色。
远处性命攸关,生死相搏,他脸上却没生半点波澜,只管瞧着太子的车驾。
从太子探出身子起,他的目光便没离开片刻,只紧紧盯着那明黄衣袍下的眉目身形,虽说隔着雨幕未必能看十分真切,但他先前是亲眼看着太子进了车驾,此刻辨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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