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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媚玉堂-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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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周遭静谧,唯有隔着数重院落的哭声传来,伤心欲绝。
  萧敬清沉着脸站了半天,才见心腹之人引着他最信重的郎中从偏门走了进来。那郎中是萧家兄弟俩花了重金招来的,医术并不比太医逊色,且因衣食住行都仰赖在萧家门下,更是忠厚可信。
  他命人紧闭屋门,也不顾忌讳,命郎中查验。
  萧敬宗断气不到一日,郎中在萧家整日清闲,也学过仵作那些手段,摆弄了一阵,便跪地道:“牢狱中那些人说的话,倒不是弄虚作假,相爷临死前,恐怕确实像真心痛的病症。不过,他这心痛发作,却是另有缘故。”说罢,附在萧敬清耳边,耳语几句。
  萧敬清听罢,那满脸的铁青立时转成了腊月寒冰。
  “果真是有人做手脚?”
  郎中晓得轻重,当即跪在地上,郑重道:“这般大事,怎能欺瞒侯爷?确实有这种毒,人喝下去没多久便能毙命,也极像真心痛的病症。”
  他既然一口咬定,显然是有十成的把握。
  萧敬清面色冰寒,胸膛起伏,好半晌,才握紧了双手,木然走出灵堂。
  先前景明帝摆出软和姿态,虚与委蛇地耍手段时,萧敬清认定那人软弱可欺、抵不过世家联手逼迫,便上蹿下跳地拉拢帮手。如今景明帝当真露出藏在袖中的锋芒,并肆无忌惮地将证据送到他眼皮子底下时,萧敬清反而畏首畏尾起来。
  先前的揣度猜测尘埃落定,此刻,他已无比确信,景明帝蛰伏隐忍十余年后,终是将刀锋指向了萧家。
  且一出手,便是拿了他的亲兄弟来祭刀。
  萧敬清又痛、又怒、又惊,也没心思用晚饭,思量了大半个时辰后,便沉着脸直奔永王府。不过他毕竟是府中新丧,也没敢走正门,只到王府外一处偏院等着,请管事通禀,欲求见永王。
  永王得了萧敬宗的死讯,又因景明帝不见旁人,正急得热锅蚂蚁似的。听说舅舅过来,当即亲自出府,去偏院里见他。
  还没走到院门口,斜刺里便有个太监碎步跑过来,也不知是时机凑巧,还是专在府外等待,来得不早不晚,堪堪将他拦在院门外,恭敬行礼道:“皇上御体不适,命老奴过来传旨,召殿下进宫伴驾呢。”
  

第67章 第67章
  永王这阵子过得颇为忐忑。
  御史翻出萧敬宗贪贿弄权的罪名而景明帝不加制止时, 他就曾怀疑皇帝这回会不会整治萧家,只是数回入宫探口风都没个结果, 最后还是凭小萧贵妃的温柔招数探出了景明帝的心事。
  之后萧敬宗下狱, 景明帝对他着意恩宠照拂,叫他心中安稳了不少。
  当了二十来年的父子, 早先景明帝胸怀抱负、公私分明, 如今上了年纪, 更贪恋夫妻儿女的温情,这些事永王都看在眼中。这阵子景明帝既心存偏袒,他便格外摆出孝顺姿态,凡事体贴周全。
  不过毕竟圣心难测, 他起夺嫡之意, 全是因两位萧贵妃得宠, 萧敬宗又在相位呼风唤雨,而今最倚重的萧家被推上风口浪尖,他身在其中利益牵系, 哪能真的无动于衷?
  这般摇摆揣测, 暗自忐忑, 到听闻萧敬宗的死讯时,便更觉心惊。
  后晌他入宫两趟都没能见着景明帝,如今听见皇帝召见,哪还会耽搁?
  且传旨的小太监来得太巧, 像专门等着他似的, 永王留了个心眼, 丝毫没提萧敬清的事,脚跟一转,当即跟着入宫去了。
  躲了整个后晌的景明帝这会儿就坐在麟德殿里,徐徐喝茶。
  虽说萧敬宗可恨该杀,小萧贵妃对他也不是真的一片痴心,但那到底是疼爱了数年的女人,亲手取了她父亲的性命,景明帝瞧着那梨花带雨的模样,仍觉心疼愧疚,温柔陪伴了许久。
  直到此刻,心中波澜平息下去,他独坐殿中,瞧着萧家种种罪状,神情也自冷淡下来。
  待得永王进殿,劈头便问道:“萧敬清找你了?”
  永王行礼的姿势才做到一半,陡然听见这威仪严厉的责问,心中一惊,抬起头时,便对上那两道利剑般的目光——那跟先前因年老而稍显迟缓混沌的目光迥异,如万钧重剑般压下来,隐隐带雷霆之势。若搁在平头百姓身上,但是那威仪怒视,便能令呼吸为之一窒似的。
  背心陡然渗出涔涔冷汗,永王下意识垂首,躲开那道目光。
  “儿臣拜见父皇……”口中是惯常问安的话,心里却又许多念头瞬息闪过。
  这般开门见山劈头盖脸地责问,显然是对此事颇为笃定,恐怕那内监传旨的时机真的藏有蹊跷——若他去见萧敬清,或是放萧敬清入府商议,便适时来传旨;若他那儿没动静,太监便只在门外候着,一如整个后晌的宁静一般。
  如此安排,景明帝究竟是何用意?
  永王暗自心惊,知道瞒不过,便只做出心怀坦荡的模样,承认道:“萧大人确实来求见。儿臣怕他有要事商议,便安排在偏院。因父皇见召,便先入宫来了。”
  这话还算老实,景明帝颔首,神情沉厉威仪如旧,语气却带了几分嗤笑。
  “你倒是对萧家的事很上心。湛儿——”景明帝微微探身,目含审视,“朱权说你后晌两度求见朕,自是知道萧敬宗的事了?那你可知,萧敬清为何找你?”
  永王迟疑了下,“儿臣不知道。”
  “那朕便告诉你。他躲到晚上才去见你,也是为的萧敬宗——所谓犯真心痛急病而死,是刑部拿来安抚旁人的,他的死另有缘故,是被投了毒。而刑部大牢里,最后一个见他的人,是朕。”景明帝双手按在御案,居高临下,“倘若萧敬清说的是这个,你会如何应对?”
  他说得不疾不徐,却将永王惊出了满身冷汗。
  哪怕隐隐觉出萧敬宗的死有蹊跷,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萧敬宗死于投毒,临死前最后见的人是景明帝,那么……那临终一会后,是景明帝指使人投毒,还是旁人胆大包天地去投毒?
  刑部大牢里看守得森严,他和小萧贵妃都没法子传递消息,又有谁能在眼皮子底下投毒杀人?无非监守自盗,奉命行事罢了。
  永王甚至不敢往下想,背后冷汗涔涔,哪还敢轻易评判,只跪地道:“请父皇明示。”
  景明帝沉默不语,只追问道:“你会如何应对?”
  “儿臣……儿臣……”永王迟疑了片刻,心知景明帝必是对萧家起了罅隙,只谨慎道:“刑部的事不归儿臣管,既然是有人在狱中投毒,父皇英明神武,自会安排彻查。儿臣也只能安抚罢了,不敢擅自插手。”
  “是么。”景明帝也不叫他起身,慢声道:“这件事,朕不会查。”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萧敬宗的死无关紧要。
  永王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哪怕知道当年的恩怨,哪怕已有过这种揣测,但此刻跪在御前,景明帝这态度仍叫他心惊肉跳。萧家两位顶梁柱,以萧敬宗最为显赫——萧贵妃的亲兄弟、小萧贵妃的父亲、当朝位高权重的相爷,无不是景明帝亲自授予。
  而今时今日,却也是景明帝金口微开,不止夺走荣宠,亦夺走性命。
  永王似乎能听到身后根基轰然坍塌的声音,心中警铃大作,也不知景明帝这是为当年的私仇,还是察觉了他和萧家在外面为夺嫡而做的一些手脚。
  忐忑不安地抬头,对上景明帝的目光时,那眼底里有慈父的怜爱,亦有君王的威仪。
  他跪得更加恭敬,甚至连呼吸都极力屏住,大气都没敢出。
  殿中死一般的沉默,已是入冬的天气,因景明帝御体欠安,早早就笼了银炭火盆,满殿和暖融融。永王只觉身上那蹭蹭锦绣罗衣又厚又沉,捂得浑身难受,连额角都不自觉地沁出细汗,渐渐地汇成汗滴。
  御案之上仍是沉默,显然别有深意。
  他咬了咬牙,才低声道:“请父皇宽宥儿臣?”
  “哦?说说缘故。”景明帝慢条斯理。
  永王跪得膝盖都快僵了,垂首道:“儿臣……儿臣先前贪欲蒙心,也曾与萧家一道,收过些贿赂,做过几件错事。”他的声音愈来愈低,一颗头几乎埋到胸前,“从前是儿臣糊涂,还请父皇宽宥。”
  景明帝瞧着他,眼底波涛暗涌,唇角却露出自哂般的笑意。
  他沉默了片刻,也没挑明缘故,只缓声道:“萧敬宗忤逆犯上,其罪当诛,急病死在狱中留个全尸,已是法外开恩。不止他,萧敬清也是。湛儿,抬起头——”他语气更沉,待永王抬头,那目光便钝刀般压了过去,“你该明白父皇想做什么。而你身为皇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须心中有数。”
  这便是要他跟萧家一刀两断的意思了。
  而一旦舍了萧家,他在宫内、朝堂皆失了臂膀,甚至那些京城外的世家,也未必会……
  这念头浮起时,永王猛然一个激灵,看向景明帝。
  “父皇召儿臣过来,原来是……”
  景明帝能洞察他心思似的,颔首沉声,“十多年前的事不能重演。若有人从中作梗,煽动闹事,哪怕是至亲骨肉,朕也必诛之!”
  一字一句,全都是咬实了说给他听的。
  永王那点心思尽数被窥破,满心战栗,这会儿哪还敢去触皇帝的逆鳞,当即摆出素日里孝顺体贴的样子,伏地道:“儿臣明白。皇权朝堂为重,儿臣纵然有过点私心,却也知道轻重。父皇放心,这阵子,儿臣会闭门谢客!”
  景明帝“嗯”了声,既已叮嘱明白,便不多留,叫他自回府去。
  永王孤身出了麟德殿,外头天幕漆黑,夜色暗沉。那巍峨轩丽的翘角飞檐白日里瞧着焕然生彩,此刻却如蹲伏的猛兽,阴沉沉地令人心惊。冬夜里寒冷的风吹过来,穿透层层罗衣,碰到那尚未凝干的冷汗时,让他忍不住的打了个寒噤。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君临天下,坐镇四方。
  他曾无数次暗自打量,想象夺嫡登基后的样子。
  而此刻——
  景明帝决意斩除萧家,他若放任不管,往后臂膀尽失,元气大伤。若是横加干涉,一旦事败,莫说皇权富贵,怕是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他走过玉砌雕阑,脚底下灌了铅似的沉重。
  头一回发现,这天底下最好的锦缎貂裘,原来也挡不住冬夜刻骨的寒意。
  ……
  比起永王的进退维谷、沉闷失望,玉嬛这边则轻松得多了。
  先前瞧着萧家烈火烹油、景明帝步步退让,她还心存忐忑,怕老皇帝贪恋安稳,不肯大动干戈,待萧敬宗的死讯传来,一颗心便彻底放回了腹中。遂跟谢鸿起身回京,一路朝行夜宿,不曾耽搁片刻。
  马车入城后直奔睢园,玉嬛先帮冯氏和谢鸿安顿好,再回住处。
  还没到门口,迎面便有人纵马而来。
  冬日里凋敝萧瑟,巷子两侧青墙白瓦,枯树横斜。那人昂然而行,身姿矫健英武,轮廓硬朗如削,分明是离别月余的梁靖。马蹄飞踏而来,在府门前勒马,他翻身下来,眉眼间带着点笑意。
  玉嬛未料他会在此时赶回来,呆愣愣地望着他,“你……没去东宫么?”
  梁靖笑着摇头,径直伸臂勾住她腰,轻易将她抱下来,吩咐人安顿行囊,而后揽着她快步往屋里去。
  

第68章 第68章
  月余没见, 中间只有数封音信相通,说不思念是假的,在梁靖揽着她的腰扶她下车时,玉嬛心底甚至怦然作响。不过周遭皆是仆妇丫鬟,且梁靖瞧着没事人似的, 她脸皮略薄, 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表露,便竭力按捺,面无波澜。
  到得屋中, 正想吩咐石榴跟进来倒茶, 却听砰的一声轻响,却是梁靖反脚关上了屋门。
  凛冬天气,外头铅云低垂天寒地冻, 屋里却是暖烘烘的。
  玉嬛眼瞧着旁人被隔绝在外, 诧然抬头,正好对上梁靖的目光。
  深沉幽邃, 默然瞧着她, 慢慢逡巡, 像是勾勒眉眼似的。
  她摸了摸脸, 去解披风上的丝带,随口道:“你瞧着我做什么?不认识了?”
  梁靖笑而不答, 俯身凑近, 在她眉间轻轻一吻, 旋即绕过屏风往里走。算起来, 两人别离的次数其实不少,谢家上京前两地相隔,后来她大胆跑去灵州,更是数月分隔,叫人提心吊胆,相较之下,这回的月余时间,其实颇为短暂。
  不过成婚后肌肤相亲,食髓知味,这段时间却比先前难熬许多。
  梁靖不好宣之于口,只到桌边斟茶,倚桌站着,目光仍黏在她身上,眉目脸颊、纤腰秀颈,连同胸前起伏的轮廓,都赏心悦目。
  连同这屋子,在她回来后都温暖热闹了起来,不像前几日空荡冷清。
  梁靖唇边不自觉地勾起笑意。
  那边厢玉嬛自将披风搭在架上,看梁靖深冬天气只穿着青金色长衫,也没罩披风大氅,只管站在那里傻笑着瞧她,便蹙眉道:“外头眼瞧着要下雪了,天那么冷,也不知道穿厚些,就这么骑马乱闯——先前给你备的那两件留着压箱子么?”
  过去碰了碰他手背,没觉得凉,这才稍稍放心。
  梁靖却已反手将她握住,“出门时穿着的,从东宫赶过来,忘带了。”
  提起这茬,玉嬛倒是想起了心头记挂的大事,“说起来,这回萧敬宗死得蹊跷,能在刑部大牢做手脚的人没几个,如今既然没动静,想必是皇上有意整治,萧家要倒大霉。京城里还有旁的消息吗?”
  “萧敬宗死的那天,皇上召见过永王,那之后他便闭门谢客了。”
  萧家倒霉,永王却龟缩在府里,怎么看都是有猫腻的。
  玉嬛还想深问,却见梁靖眸光微凝,带着点揶揄不满,“你惦记的就只这个?”
  这话酸溜溜的,总算是泄露了情绪。
  他在东宫身负重担,平常早出晚归格外忙碌,今日特地赶回来接她,连披风也顾不得穿着,也是有心、玉嬛莞尔,将两只手臂环在他颈间,声音也温软起来,“也惦记你呀——”她稍惦脚尖,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晏平哥哥。”
  温热的气息吹在耳畔,这撒娇调侃般的低喃格外勾人,一路到人心里去。
  梁靖眸色更沉,猛然收臂将她箍住,咬牙沉声,“那还拖到这么晚才回来,乐不思蜀了?”闲着的手自肩膀游至腰间,轻轻一捏,因怕弄疼了她,力道颇轻。这却触到玉嬛腰间痒肉,她下意识缩了缩,笑着想躲,却被梁靖打横抱起,压在床榻间。
  床榻厚软,锦帐香浓,外面北风呼啸远去,眼前身边,却只剩娇躯温软,唇舌香甜。
  ……
  许是先前韩太师的教训太过惨痛,这回景明帝出手时,手段便圆润了许多。
  从前痛恨世家积弊,他跟韩太师合力,剑锋所指的便也是这些罪名,但凡触碰的,或轻或重,都需按律论处。然而各处世家传承,即便家主行事正直,不做有违律法的事,对府里人尽力约束,也难保底下有仗势欺人的。
  那些罪名一股脑翻出来,几乎是一道道炸雷轰下,波及各处。
  萧家也趁机浑水摸鱼,曲解圣意,笼络众人将景明帝逼到角落。
  十余年的消沉蛰伏,磨去昔日风发的意气,也磨去当年人中龙凤的骄矜自负。
  景明帝这回利剑出鞘,单单指着萧家清算,不波及别处一丝半点。趁着萧敬宗急病而死,萧家兵荒马乱,而永王慑于威压不敢擅动的时机,迅速调动了许多官员。萧家羽翼或是革除,或是贬谪问罪,或是明升暗降,原先拧出的一股绳被分散在各处,立时成了散沙。
  这般动作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有不肯就范拼死一搏的,也被东宫和皇帝合力压下。
  先前萧敬宗入狱时,萧敬清上蹿下跳地寻人帮忙,淮南谢家和魏州梁家却都观望态势逡巡不前,多少也让别处心生疑虑。如今事情闹得更大,景明帝雷霆手腕压下来,单指着萧家穷追不舍,梁靖也趁机放些消息出去,只说这是萧家骄纵太过,在宫廷内外皆见罪于皇帝,才招此杀身之祸。
  这些消息迅速散往各处,多少能安抚人心。
  别处见事不关己,没人肯出头帮萧家,自然也不愿当出头鸟去惹晦气。
  如此一来,便只剩萧敬清独自苦苦支撑,孤立无援。
  短短大半月的时间,萧家最得力的羽翼被清洗了大半,加之失了萧敬宗这半壁江山,逐渐零落凋敝下去。御史们的举告弹劾一件接着一件,刑部和大理寺被东宫和皇帝协力推着,将罪名一件件查实,连同先前萧家勾结的武将都被调换查办。
  朝堂上地动山摇,却因事先查得细致,颇为顺遂。
  到腊月初时,萧家罪名落实,被夺了爵位,查封府邸,随后男丁或是问罪斩首,或是充军流放,女眷亦未幸免于难。府中仆妇丫鬟及管事也多被官府带往各处发卖,在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
  昔日烈火烹油、簪缨繁华的世家,曾将皇帝逼入绝境割舍太师,气势汹汹。也出了两位贵妃,在相位弄权营私,朋党无数。到如今倾塌问罪,前后也不过三四个月的而已,昔日党羽或是被清洗,或是树倒猢狲散,各自销声匿迹。
  茶余饭后谈论起来,或是拍手称快,或是叹息荣华云烟,却都是事不关己。
  唯有两位萧贵妃痛失至亲,纵然荣宠地位如旧,却已不复先前的意气风华。
  萧敬宗过世后没多久,小萧贵妃便病倒在了榻间,过后萧家问罪清查,她使了无数手段去求景明帝,却都被一句内廷不得干预朝政的话堵了回去。即便景明帝万般爱宠照拂,小萧贵妃也迅速消瘦病弱下去,太医日夜守在宫里,却束手无策。
  这些消息零零碎碎地传到玉嬛耳中,也不过换一丝嘲讽笑意。
  当日韩太师被萧家扣了大不敬的罪名,逼得阖府落难,蒙冤而死。今日他萧家问罪倾覆,也不过天道轮回而已,且萧家这是罪有应得,没什么好同情的。萧敬宗兄弟葬送性命,还能告慰太师亡魂,叫人快意。
  玉嬛拥炉而坐,想到故去的祖父和爹娘兄长,心绪翻涌。
  外头寒风凛冽,大雪自昨晚飘起来,时断时续,这会儿又是纷纷扬扬。雪积到脚踝,外面满目茫然雾气,出去也只能冻得瑟瑟发抖,她掀帘瞧了会儿,便落下厚帘子,往侧间去。
  侧间里火盆熏暖,书架高耸,宽大的书案上笔墨整齐,砚台尚未凝干。
  遂叫了丫鬟过来磨墨,她取了玉管在手,想写点东西,落笔时,脑海里浮起的却是梁老侯爷门前石碑上的那几句诗——天道夷且简,人道险而难。休咎相乘蹑,翻覆若波澜。写完了,自端详一阵,丢开纸笔,取了盘中新洗的香橙,命人去拿小刀,打算剖开了慢慢吃。
  外头风雪声里,忽而有院门吱呀微响。
  她心念一动,才走出侧间,便见梁靖满身风雪地走了进来,那件厚实的墨色大氅积满了雪片,连同鬓角眉梢都沾了不少。屋里熏得极暖,他进来没走两步,眉梢发间的雪片便融了,化成水珠滚下来,鬓角也被打湿。
  玉嬛见了莞尔,过去帮他解了大氅,见里头缝的袋中露出一角纸笺,动作微顿。
  “这是?”
  梁靖眉目被风吹得冷峻,声音却带着笑,“取出来瞧瞧。”
  玉嬛依言取了,将大氅递于石榴,展开扫了两眼,眉梢便浮起喜色,待将内容全都看完,已是眉开眼笑,脸上尽是惊喜,“这都是他亲口承认的?是何时拿到的?”
  “就在方才,我随殿下去狱中,萧明辉亲口承认。我禀过殿下,誊了一份给你瞧。”
  “这可比旁人的指证管用多了!”玉嬛握紧那封证词,详细看了两遍,尽数记在心里,便随手去烛边烧尽。
  自梁靖取出韩太师当年案子的卷宗后,两人便在暗里搜罗证据,至今陆续搜罗齐全,却都是旁人的证词。而今日梁靖带回来的,却是萧家人亲口承认,且萧明辉是萧敬宗的亲儿子,更比旁人可信。
  她着实没想到梁靖还能拿到这东西,惊喜之下,缠着只问他是如何拿到的。
  梁靖哪会跟她说狱中的那些酷烈手段,只含糊道:“萧家凭女人博富贵,能有几个铁骨铮铮的男人,熬不住便招供了。怎样,你夫君答应的,都做到了吧?”
  “自然!夫君一向说话算数!”
  娇俏眉眼间带了点谄媚揶揄的味道,更增灵秀,梁靖低笑着邀功请赏。
  玉嬛趁着没仆妇丫鬟来打搅,便将香橙慢慢喂给他吃,又道:“萧家的事到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既然连这都审出来了,祖父的案子,也该翻到明面了。哼,永王原本还指望萧家能把他推上皇位,如今龟缩不前,却是反受其害了。”
  “不过还有两位萧贵妃。”梁靖摇了摇头,“皇上到底念旧情,留着她们,也是变数。”
  “那可未必。”玉嬛挤了挤眼睛,“她们走到这田地,就算皇上愧疚安抚,也是有了裂痕。若能让她们是狗急跳墙,没准儿还能给永王帮倒忙,到时候,咱们等着永王自取灭亡便是。”
  这话出乎所料,梁靖眉峰微挑,“说来听听?”
  

第69章 第69章
  侧间里唯有夫妻二人相对, 外头风雪阵阵, 吹动窗扉。
  因梁靖向来不喜成群的人服侍, 他进门后,石榴瞧着没什么吩咐,便留了热茶果点在桌上, 带着丫鬟仆妇到别处忙去了。珠帘外屋门紧掩,玉嬛也不怕旁人听见,只管拿银刀破开另一颗香橙,随口道:“你觉得永王是怎样的人?”
  “人面兽心,笑里藏刀。”
  梁靖自然不会给永王用好词。
  玉嬛闻言莞尔,“那是自然,除此而外,他跟东宫太子比起来, 做事时有何不同呢?”
  “太子性情端方正直,行事也沉稳有度, 即便会用许多手段,却甚少做亏心的事, 也不像永王逢迎长辈,笼络人心。而那位么……论才学, 应是有的, 毕竟是皇家血脉, 有名师指点。不过论起朝堂政事, 他却不及太子久经历练, 先前出风头, 也不过是仗着朝中有萧敬宗,后宫有贵妃而已。”
  这话倒是不假。
  玉嬛纵然对永王深怀芥蒂,前世在他手下数年,也知道那位对长辈体贴关怀,极得人心。不过他的地位声势全凭旁人助力,景明帝必定是看在眼中的,是以前世哪怕太子蒙冤被废,也始终不曾将永王挪入东宫。直至临死时,身边没了能倚重的人,才将江山托付在永王手里。
  而这回,旧事自然不能重演。
  玉嬛想着旧时种种,眼底也笼了一层寒色,“他确实没旁的本事,不过见风使舵的本领却是无人能及。先前两位萧贵妃得势,萧敬宗居于相位,便耐不住诱惑生出夺嫡的心思。而今萧家撞到皇上的刀刃,他便龟缩起来,不肯出头——舅父表亲都在其次,他最看重的,仍是皇上的心。只要顺着皇上的心思,待这阵风波过去,他仍能得恩宠,伺机而动。”
  “这样圆滑有眼色,想揪短处都难。”
  “所以要让他贼心不死,自曝其短。”
  她的声音低柔,笑容却是狡黠,梁靖瞧着那不怀好意的笑,忽而明白过来。
  ——倘若设法将两位萧贵妃斩草除根,永王在内在外都失了助力,没准能彻底打消夺嫡的念头,往后安分行事,保住性命,没事再给太子添点堵。可若是留一线生机,待风波过后两位萧贵妃重新挽回些许圣意,永王心有不甘,没准会放手一搏。
  届时他断了半边臂膀,又有玉嬛这么个天底下最隐蔽的内奸盯着,哪还会有旧时声势?
  没了萧家居中斡旋,宫廷内外互通消息时,玉嬛前世所知的那些眼线,便能尽数派上用场,彻底将永王推到深渊里去。
  梁靖会意,眼底旋即浮起笑意。
  ……
  既已拿定主意等永王自取灭亡,且这阵子永王十分乖觉地闭门谢客,没露出半点忤逆不满的意思,东宫便也没穷追猛打。且萧敬宗倒台后官员调动颇多,朝廷未稳之际也不宜起风浪,太子揣摩着景明帝的心思,也只字不提永王和萧家的干系。
  连同为韩太师翻案的事也暂时压着,免得景明帝过年也不得安生,老人家心生不豫。
  整个腊月,朝堂内外都安静得诡异。
  后宫里小萧贵妃病势虽好转,大抵是对景明帝对付萧家满门的事怀着芥蒂,便一直称病,甚少伴驾。景明帝比她大了三十岁,且毕竟有情分在,倒也没计较这些事,只是偶尔过去探望,旁的时候或是宿在东宫,或是去萧贵妃那里走走,在发落了涉案的官员后,没牵连别处半分。
  京城外各处世家见他没动静,也都暗自放下心来。
  平安无事地过了年节,到二月初,韩太师的旧案便被翻到了明面。
  梁靖自上京后筹备了一年有余,又拿到萧家人的口供,手里证据早已搜罗得周全。而景明帝对太师的事耿耿于怀十多年,如今扳倒了萧家且别处风平浪静,便再无顾忌。待怀王爷居中通了消息,一拍即合。
  遂由刑部出面,只说审问萧敬宗的案子时,得知萧家当年曾构陷重臣、蒙蔽君王,拿伪造的证据罗织了韩太师的冤案。
  景明帝闻之盛怒,遂命大理寺调阅卷宗,理出端倪后,重查旧案。
  之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只是重审旧案手续繁琐,且梁靖搜罗的证据须交由大理寺一一查验,难免慢些。
  到了这地步,景明帝、怀王和太子都有意翻案,审案的结果几乎是铁板钉钉。
  玉嬛为此事筹谋多年,前世甚至为此误入歧途,错帮了永王、赔上性命,如今尘埃几乎落定,那颗悬着的心便彻底落回腹中。
  剩下的,便是斩草除根、清算旧怨了。
  ……
  再度见到永王,是在二月底的京郊。
  仲春时节芳菲尽绽,整个京城笼罩在柳丝桃李间,繁华威仪之外,又别有缱绻风光。乘车从府里出去,两侧葱茏青翠,暖风和煦,到得城外,则山环水绕、阡陌相通,目之所及,皆是蓬勃的朝气。
  玉嬛去岁身在灵州未能赏春,今年既有梁靖在身侧,自然是要常出城踏青的。
  夫妻俩不爱繁琐,各自纵马出城,尽兴驰骋罢,晌午时往近处的香云寺用素斋。
  香云寺离城颇远,又没大德高僧来增名气,香火颇为冷清,只是寺中素斋做得极好,且寺后万竿翠竹连绵,景致也不错。夫妻俩用了饭便在竹林散步,玉嬛远远瞧见有僧人陪着为锦衣玉服的男子漫步竹林,目光便顿住了。
  “那是……永王?”
  隔得太远,她没想到永王会来这般偏僻小寺庙,不甚确信。
  梁靖却是目力极好,就着玉嬛所指瞧过去,很快便认出来了,“是他。过去瞧瞧?”
  玉嬛瞥了那边一眼,目露哂笑,“若能给他添点堵,何乐而不为?”
  梁靖觑她一眼,当然乐意为之——
  自去岁腊月里萧家倾覆,永王便躲在府里,将外面的事撇得干干净净,只摆出一副孝顺儿子的姿态,反思过去行事的纰漏,挑着景明帝心绪不错的时候过去问安,体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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