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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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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欣瑜脸色刷的变白,身形微微晃动。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什么样的人,然蒋府上上下下无人敢明目张胆在她面前撕破这层窗户纸。
蒋欣瑶忙上前扶住蒋欣瑜,刚想出身安慰几句,又听得蒋欣珊道:“二姐姐,说起来你还得谢谢那个残废,若不然,哪能让你一个奴婢生的小姐一步登天呢。你要知道,苏州府多少卑贱的庶女,连嫁个残废的资格都没有,可见老太太偏疼你。”
蒋欣瑜眼泪叭叭往下掉,浑身打颤,两腿发软,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蒋欣瑶心中怒气渐盛,唤来轻风,莺归一左一右扶住蒋欣瑜,厉声道:“三姐姐,都是亲姐妹,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这些话就受不了,妹妹我是好心提醒,怕二姐姐得意过了,以为自己真变成了凤凰飞上枝头。日后若有更难听的话,也能禁得住。”蒋欣珊冷笑道。
蒋欣瑶恨不得上前缝住那张嘴,哪料到蒋欣瑜突然甩开扶着的两人,“啪”的一声,五个印子清晰的印在蒋欣珊的脸上。
“没错,我是丫鬟生的庶女,那又如何?你也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好歹我还能嫁到京城尚书府,若换了你,怕也是给人当姨娘的命。”
蒋欣珊捂着脸,突然,阴阴的笑了一声,高声道:“二姐姐,你好狠的心,我不活了!”说罢,突然起身往前冲。
蒋欣瑶暗道不好,忙伸手相拦,却被一把推倒在地,只听得扑通一声,蒋欣珊跃入水中。
丫鬟们突然惊醒过来,扯着嗓子叫救命。莺归顾不得扶起小姐,跟着跳了下去。
蒋欣瑶脑子一片空白,死死的盯着河面。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终于看到莺归托着三姐姐在众人的帮忙下,被拉了上来。
蒋家的男子们听到声响,纷纷赶来,刚刚好遇见二人从水里爬上来的场景。蒋宏生见女儿浑身湿淋淋的趴在丫鬟的怀里,昏迷不醒,一把横抱起。眼尖的小厮见出了人命,忙出府去找大夫。
蒋欣瑜冷冷的看着眼前一幕,擦了把眼泪,上前扶起欣瑶,低声道:“什么都别说,一切有我。”
蒋欣瑶急急拉了拉蒋欣瑜的袖子,道:“二姐姐,小心啊。”
蒋欣瑜嫣然一笑,说不出的凄楚动人:“大不了还她一命,怕什么。”
……
满府的喧闹声惊动了佛堂的老太太,得知孙女投河,惊得失手掉了佛珠,颤着身子由钱嬷嬷搀扶着往东园去。
顾氏正与陈氏婆媳正商量府里琐事,听得三小姐投河,三人俱惊。
陈氏撂起衣裙,拔脚就跑。顾氏与沈英一对视,两人分别唤来贴身大丫鬟,低声交待了几句,方才往园子里去。
蒋欣瑶见大伯母,母亲,嫂子,先后赶来,顾不得手疼,快速上前的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三人听,末了又道:“母亲,这事不妙,快些拿主意,晚了,怕老太太要来拿人。”
陈氏急得跳脚,怒形于色:“我就说这个小蹄子不是个好的,年纪轻轻,如此歹毒,怎么了得?这是要生生毁了我家愉儿啊,我找她拼命去……”
沈英与顾氏死死拦住陈氏。沈英急道:“母亲,三妹妹刚刚落水,你这会去找她拼命,不是火上加油吗?只怕老太太治你一人教女无方,连你也一道处置了。”
顾氏迅速镇定下来:“大嫂,你听我说,现下先让两个孩子去归云堂前跪着,这事急不得,怎么着也得先听听三小姐醒来后是个什么说法,方可应对。你们两个,快去,若老太太问起,什么都不要说,看我眼色行事。”
两姐妹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迈开脚步。
“还不快去!”顾氏陡然拔尖了语调。
蒋欣瑶一咬牙,拉着欣瑜的便走。
见两个孩子依计行事,顾氏松了口气,凑近了陈氏低声道:“大嫂,三小姐如此行事,必是想有所图,咱们不防想想,她图什么?”
陈氏早已乱了心神,泣道:“图什么,她就跟她娘一样,是个黑心的,见不得别人有半点好。”
沈英张了张嘴,又生生咽下。
顾氏只顾着陈氏说话,并未看到沈氏的神情。
“依我看,根由还是在二小姐的婚事上头,老太太一向疼她,这次定会为她讨个公道,两个孩子受些苦是难免的。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得快些到老太太身前侍候着。”
三人匆匆赶到三小姐的院子,便听得周姨娘哭得声撕力竭,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大老爷,二老爷,三位少爷均跪在下首,脸上都不大好看。
三人上前,迅速跪下。
老太太冷冷的道:“珊儿若有个三长两短,看我饶得了你们哪一个?二太太,园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姗姗来迟,你这家,当得也太好了。”
顾氏道:“老太太,是媳妇的错,要打要罚,只等三小姐醒了再说。”
老太太见顾氏认相,冷哼一声道:“大太太,听说是二小姐恶言相出,打了三小姐一巴掌,逼着三小姐生生投了河,你这嫡母好本事,教养出来的女儿便是这般德行?”
陈氏忙申辩道:“老太太,何人如此颠倒黑白,硬把脏水往欣愉身上泼?”
老太太看了大太太一眼,指着边上跪着的一个丫鬟:“你,将刚刚的话再说一遍,省得我冤枉咱们的好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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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颠倒(二更)
小丫鬟抬起头,清秀的脸蛋盈满了泪水。
“我是园子里负责花草的丫鬟眉儿。今儿正好当值,先是四小姐带着莺归在湖边看荷花,后来二小姐带着轻风也来了,三小姐是最后才来的。三人在一起说话,刚开始说说笑笑的,可后来不知怎么的,二小姐与三小姐就吵了起来。”
眼角轻抬把老太太的脸色尽入眼底,眉儿突然颤栗着身子又道:“后来……后来……二小姐上前打了三小姐一巴掌,奴婢吓得不敢动弹,只听得三小姐大叫一声‘二姐姐,你好狠的心哪,我不活了’便投了河,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老太太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大太太,我可有说错?你教的好女儿,旁的还没学会,倒学会窝里横了。”
陈氏刚想分辨,被顾氏的眼光止住,低着头不说话。
大老爷蒋宏建见母亲动怒,忙喝道:“蠢货,还不给母亲赔罪。母亲,一切等三小姐醒来再说,是打是罚,儿子全听母亲的。”
老太太一丝表情也无的点点头,似乎对大老爷的态度颇为满意。
不多时,大夫出来,说三小姐已经醒,吃两剂补药就没事了。又连连叹息道幸好救得及时,又是大夏天,没什么大碍,若迟一步,就难说了。
管家引着大夫去帐房支银子不谈。
老太太听说三小姐醒了,忙起身,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往里屋去,顾氏扶起大太太,尾随而进。
蒋欣珊散着头发,半边脸红肿,见老太太进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老太太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坐在床沿边,儿啊,肉啊的好一阵安抚。
半天,两人止住了哭。老太太柔声道:“我的儿,有什么想不开得要去投河,你是要把祖母吓死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祖母可怎么活?有什么委屈你且慢慢道来,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个胆!”
蒋欣珊抽泣着低声道:“祖母,今儿我看着天气还算凉快,念着湖里那一池荷花,便往园子里走走。恰巧遇着二姐姐与四妹妹在树荫底下说话,便上前打招呼。端午那日二姐姐戴得一身无色的翡翠饰品,孙女好生喜欢,便想问二姐姐借来戴玩几天。
哪知二姐姐口出恶言,便骂我是姨娘生的,配不得这么好的东西。我一时气不过,便道‘你也是姨娘生的,只不过命好,攀了个好人家而已’,祖母,你是知我的,若不被二姐姐逼急了,哪里会说得如此狠话?
谁料四妹妹在旁道‘三姐姐,都是姐妹,说话不要那么难听’,二姐姐一听,便上前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还说她命好,能嫁进尚书府,我只配给别人做姨娘。”
老太太早已气得青了脸色,目光如箭一般的看向陈氏。
陈氏气的银牙紧咬。心里骂道:小妇养的坏胚!我若不是先一步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还真被你梨花带雨的模样给骗了去。
蒋欣珊一边哭诉,一边偷眼打量老太太神色:“祖母,孙女命不好,托生在姨娘肚子里,被人嘲笑抬不起头也就算了。孙女只想清清白白嫁个好人家,作个正房太太,哪料想二姐姐如此污我,唯有一死,祖母啊,孙女没有脸活在这世上,你就让我清清白白的走了吧……”
说罢,几欲起身,偏体力不支,被老太太拦下。
周姨娘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太太脚边,声嘶力竭道:“姑母,求姑母为珊儿做主。我苦命的女儿啊,姨娘没本事,护不住你,都是我的错,当年宁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不该给人做妾……”
沈英悄无声息的把目光移向顾氏。果然猜得没错,这事怕就是端午那天起的引子。真真是好算计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行事如此绝决,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老太太怒从心头起,大吼一声:“你给我闭嘴。”
周姨娘刚刚嚎了两嗓子,只觉还未尽兴。偏又不敢违逆老太太的话,一方绣帕捂住了嘴,惴惴然的偏过了脸。
就着钱嬷嬷的手,老太太慢慢起身,目光扫过两个姨娘,凛凛道:“二小姐,四小姐现在何处?”
陈氏硬着头皮上前回话:“在归云堂跪着。”
老太太厉声道:“让三小姐好好养病,哥儿三个这里没你们的事,你们先回去,其它人随我来。”
蒋元航上前一步道:“祖母,妹妹受了如此委屈,孙儿心里难过,只求祖母看在妹妹一向孝顺的份上,给妹妹讨个公道。”
蒋元晨冷哼道:“二哥,委屈不委屈,可不是只凭三小姐一人说了算的。”
老太太冷笑两声,如鹰般的目光落在蒋宏生身上。
蒋宏生察觉,怒道:“孽障,没听到祖母让你们回去吗?”
蒋元晨偷偷看了顾氏一眼,见母亲一脸平静,方才垂下头跟着大哥走了出去。
三人走出院子,蒋元航冷冷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大哥三弟,我先走一步。”
蒋元晨双拳紧握,毫不客气的回话道:“谁杀的人,谁欠的债,二哥弄清楚了再说话。免得坏了兄弟之间的情份。”
蒋元航被堵了话,气得哼哼两声,甩袖而去。
蒋元晨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小脸铁青。
一双大手抚上蒋元晨的肩膀:“三弟,先回去吧。这事,咱们帮不上忙。”
蒋元晨想起欣瑶那次跪倒在归云堂冰冷的青石钻上,顿时红了眼眶,低声道:“大哥,三姐姐说的话,你信吗?”
蒋元青摇头长叹一声:“你说呢?自己的亲妹妹,是个什么性子,我怎会不知?可老太太……唉……走!到哥哥书房去,咱哥俩说说话。”
……
归云堂正厅,蒋欣瑜,蒋欣珊姐妹一左一右跪倒在堂下。
刚刚夏荷趁着老太太及钱嬷嬷不在,找相熟的姐妹把三小姐的一番话偷偷传给跪着的两位小姐,让她们好有个准备。
姐妹二人哪料到她会如此颠倒黑白,一时静默着不说话。
蒋欣瑜沉声道:“四妹妹,是姐姐连累了你,你别怕,此事因我而起,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蒋欣瑶略思片刻,轻叹道:二姐姐,一会老太太问话,你得想着如何应对,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咱们先把这事圆过去再说。”
蒋欣瑜嘴角轻挑两下,冷冷道:“冲着着尚书府,她们也不敢拿我怎样。”
蒋欣瑶默默的垂下了眼帘。这事哪有二姐姐说的那么简单,明里冲着二姐姐来,实际上……好个一箭双雕。”
咱们都小瞧了那个盛气凌人,看似简单的的蒋欣珊。这一番布局,若真是她为所,怕只为了一个目的,也不知母亲做何打算?
罢了,蒋欣珊,你既是为了那个目的,且拿出几分真本事给我瞧瞧,别让我失望。若不然,可别怪我一脚踢回去。
……
归云堂,老太太端坐在正首,旁边站立着周姨娘,其它人分坐两边,很有几分三堂会省的气势。
蒋宏生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蒋欣瑶,又看了眼端坐在对面顾玉珍,心下五味杂陈。
老太太接过钱嬷嬷端来的温茶,沾了沾唇,重重的把茶盏往几上一搁,肃声道:“欣愉,欣瑶,今儿个你们可知罪?”
长长的指甲深深的欠进蒋欣瑜的手掌心,蒋欣瑜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蒋欣瑶见状,随即跟着低下了头,适时的掩住了眼中朝笑之意。
老太太见两人默不坑声,火气渐盛,怒道:“欣愉,我且问你,珊儿脸上的巴掌可是你打的?”
蒋欣瑜平静的抬头道:“回祖母,正是我打的。”
老太太冷笑道:“你可有说过珊儿是一辈子当姨娘的命?”
蒋欣瑜目光一沉,如实道:“说过。”
老太太连连冷笑:“好,好,好!大太太,这就是你教养的好女儿。”
陈氏心头正埋怨恨蒋欣瑜说话直白,也不知道替自己辩解一番,忽听得老太太把怒火往她身上推,忙道:“老太太,欣愉虽说不是我亲生的,但从小也在我跟前长大。她是个什么性子,这蒋府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要我说,今日她做出如此大不敬事,依媳妇看,必是有原因的,还望老太太明查。”
老太太劈头盖脸骂道:“明查,她自己都承认了,还要怎么明查?别打量着我不知道,是不是觉着自己与沈府定了亲,便不把蒋家众人放在眼里,今儿个是打妹妹,明儿个,怕祖母我也不在你眼里了。”
蒋欣瑜哪经得起老太太如此重话,只觉得心下凄惨无比。双目盈泪,一滴滴的掉落在地上。
陈氏急道:“老太太,当时在场的还有二小姐与三小姐的丫鬟,您是不是把她们叫来再问问,总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就给两个小姐定罪吧?大理寺断案还得讲个人证,物证呢?”
蒋欣瑶对陈氏情急之下能把大理寺的事情放到台面上说,深表敬佩。她眼珠轻转,心思动得飞快。
蒋欣瑶心思动得快,却有人比她更快。
第六十三回 双雕(一更)
上回书说到有个人比蒋欣瑶更快,此人便是周姨娘。
周姨娘突然跪下,泣不成声道:“老太太,二小姐,三小姐贴身丫鬟的话如何可信得?必定向着两位主子说话。珊儿是个好孩子,从不会编谎话来蒙骗老太太。”
陈氏心中大恨道:“周姨娘,你说二小姐三小姐的丫鬟说话有假,那个叫眉儿的话也不可相信。依我看,不如把他们分开审问,看看到底是谁,说了假话。”
周姨娘幽怨的瞥了陈氏一眼,泣道:“老太太,谁不知道二小姐与三小姐交好,常来常往,这会,怕两个丫鬟早就统一说法了,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就没有丫鬟替你说话啊,老天无眼啊。”
陈氏气极。装可怜是吧,胡搅蛮缠是吧,唱念佳俱是吧,特么的老娘我也会。
陈氏扑通一声跪下,泣道:“老太太,大老爷,按理,二小姐不是我亲身的,我何苦来做这个恶人?老太太要打要杀,媳妇不敢不从。只请老太太再多问问,不可偏听一言之词。”
陈氏说罢缓缓起身,回到坐位,默默淌着眼睛再不说话。
蒋欣瑜见嫡母真心为她说话,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老太太见双方各执一词,不由叹道:“大老爷,这是你的女儿,你且说说看吧。”
蒋宏建忙起身道:“母亲,儿子无用,生下如此不孝女,儿子无话可说,一切自由母亲定夺。”
蒋欣瑜惊讶的抬头看着蒋宏建,仿佛不敢相信刚刚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这便是她的生身父亲,她敬了十五年,爱了十五年的父亲。蒋欣瑜的眼泪流得更凶。
老太太正色道:“大老爷能这样说,很好。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择词而说,不道恶言,是然事言,不厌于人,是为妇言;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二小姐德言俱损,失容蒋门,罚月例半年,抄写《女诫》200遍,禁足半年,修身养性,谨言慎行。若有再犯,必当重罚。二小姐,你可服?”
蒋欣瑜倔犟的含泪不语。
老太太拔高了音量,冷笑道:“你有何不服?”
蒋欣瑶忙拉着二姐姐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哪料蒋欣瑜抬头挺胸,高声道:“祖母,孙女不得不服。”
蒋宏建怒目相斥:“你这孽子,快闭嘴!一切照老太太说的做,若再以下犯上,看我如何治你?”
老太太居高临下,目光扫过顾氏,厉声道:“在这个家里,你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
蒋宏生心头一跳,双眸渐渐眯起。
“蒋欣瑶,念在你年岁小,你的丫鬟救主有功,功过相抵,罚你抄写《女诫》100遍,禁足十天,你可服?”
蒋欣瑶转了几个心思,心平气和道:“祖母,我服。”
老太太满意道:“很好,这才是我蒋家女儿应有的气度。都道奖罚分明,珊儿受了如此委屈,我这个当祖母的必要给她一个交待。二太太,你说该如何交待?”
蒋欣瑶心头微凉,暗道好戏终于要开始了。
老太太真是唱戏的好手,拿二姐姐下刀,告诉众人,她的话,在蒋府一言九顶,不管你服还是不服,都要以她为尊,也为着后面的大动作抛砖引玉。
但见顾氏袅袅上前,轻轻一拜,柔声道:“媳妇但凭老太太吩咐。”
老太太眯着眼,上下打量一番道:“二太太,三小姐被人骂是姨娘生的,这辈子就是个当姨娘的命。这事,你看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厅中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均把目光落在顾氏身上。厅里气氛渐渐凝重,
顾氏幽幽的看了蒋宏生一眼,眸光渐暗,高声道:“媳妇愿意自请下堂,让位于周姨娘。”
蒋宏生直跳了起来,怒斥道:“顾氏,不可乱说。”
顾玉珍心口微微一紧,唇边的苦涩渐渐散去,只余讥笑。
蒋宏生迅速走到老太太身前,扑通跪下,一字一句道:“母亲,顾氏为我生儿育女,这些年操持家务,上敬双亲,下教幼子,言容德行,无一不恭,怎可为这等小事便自请下堂?”
老太太眉头紧皱,哼道:“二老爷,依你看该如何?”
蒋宏生顿了顿道:“依儿子看,此事不过是姐妹之间的玩笑而已,大可不必兴师动众,更扯不到顾氏头上。即便老太太想为欣珊讨个公道,也有其它法子。”
蒋宏建思量眼下形势,打着哈哈道:“二弟这话说得在理。三丫头从小在老太太跟前长大,按说与嫡女也不差什么,倒不如把其放在顾氏名下,也省了许多闲话。”
蒋欣瑶轻轻的叹一口气。这改族谱的事情,老太太只需轻轻一句话,便能促成,何苦等到现在?今儿这个机会老太太等了许久的,岂能就此轻轻放下。
老太太神色岿然不动,厉声道:“周姨娘,二老爷所言,你与珊儿可愿意?”
周姨娘深情款款的看着蒋宏生,无限柔情道:“老太太,只要珊儿同意,侄女我无半点不愿。”
老太太点点头,道:“钱嬷嬷,你亲自跑一趟,去问问三小姐意下如何,速去速回。”
钱嬷嬷应声而出。
老太太闭目养神,厅堂里一片寂静。众人均不说话,心中各有打算。
蒋欣瑶迅速盘算老太太此举的最终目的,无非有二。一是母亲自请下堂,周姨娘扶正。二是贬妻为妾,周姨娘扶正。
说来说去,饶来饶去,逼来逼去,不过是想把周姨娘扶正。蒋欣瑶隐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那亮若星辰的眸中闪过如冰一般冷的微芒。
目光由假寐的老太太移向跪着的母亲。她身穿素衣纱衣,背挺得直直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幽柔的目光看着眼前的方寸之地,仿佛即将要下堂的人不是她。
欣瑶两眼酸涩。来这个世间第一眼看到的女人,在她成长的这些年里,无时无刻给了她深深的母爱。同祖父一样,慢慢溶入她的骨血。
母亲啊母亲,你若愿意离开,女儿便陪着你一道含笑离去。你若自愿为妾,我也定能护你周全。
陈氏,沈氏婆媳俩焦急的交换了眼神,老太太等这个机会,怕不是一天两天了。顾氏娘家式微,一旦周姨娘扶正,成了二房的当家太太,那么大房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老爷垂着眼睑,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看不出喜怒。
不多时,钱嬷嬷与丫鬟一左一右扶着蒋欣珊,颤悠悠的走进来。
蒋欣珊散着发,通身装束尽去,泪凝于腮边,眉微蹙不展,端的是娇弱不堪。
蒋欣瑶星眸微闪。好一副梨花一枝春带雨啊!
老太太大惊,刚想上前亲自搀扶。哪料三小姐推开左右,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父亲提议,女儿本应相从,奈何我与姨娘母女情深十一年,不忍弃之。再者,苏州府谁人不知我蒋欣珊是姨娘所出,女儿不愿意自欺欺人,反倒让人笑话。祖母,二姐姐也是无心之过,这等小事就算了吧,孙女我受点委屈没什么的。”
老太太泣道:“我的儿,快起来,到祖母这里来,难为你如此大度,你放心,祖母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蒋欣珊弱不禁风道:“祖母,孙女有您护着,不委屈,也不觉得委屈。”
蒋欣瑶看着蒋欣珊声色俱佳的表演,无声无息的笑了。
老太太生硬道:“二老爷,这事还得你作主,你看如何是好?”
蒋宏生道:“既然珊儿不愿意,那就此作罢。此事委屈她了,日后我定会补偿。两个孩子,母亲骂也骂了,罚也罚了,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揭过吧。”
老太太怒上心头。这个女人跟着你十几年,难不成你还没有看够玩够?她有什么好,让你如此维护于她。这梯子递到你脚底下了,你都不接,哪一天我若走了,她母女二人还有好日子过吗?
老太太见儿子油盐不进,恼怒异常,冷冷的对着顾氏道:“二太太,三小姐不愿过到你名下,我这当祖母的心疼她今儿受委屈,这事可怎生是好?”
老太太的话如此明显,倒让厅中众人心头大惊,暗道今儿这事,只怕是难了。
顾氏脸上似悲似喜,似恨似怨,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她垂下眼睑,长长吁出一口气,正色道:“老太太,媳妇刚刚已经说过了,愿自请下堂,让位于周姨娘,只求老太太善待我一双儿女。”
蒋宏生猛的站起来,红着眼,怒不可遏道:“不行!你生是我蒋宏生的人,死也只能是我蒋宏生的鬼,自请下堂,想都别想。”
老太太气得一把拿起拐杖狠狠打向蒋宏生,拐杖落在他肩头,蒋宏生疼得闷哼一声,咬牙道:“母亲,你要儿子做什么都可以,唯独此事不行。大不了,让周姨娘为平妻,两头大。”
老太太倒吸一口冷气,平妻,哪个为官人家会娶平妻,你难道非得学你死去的爹,生生把我气死。
蒋欣瑶冷眼看着母亲脸上无一丝波澜的神情,心中生疑。
难不成母亲真愿意自请下堂?为什么刚刚她会笑?父亲为了她再三忤逆老太太,母亲当真心下无一丝感动?
顾氏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深深的刺痛了蒋欣瑶的心。
第六十四回 峰回(二更)
蒋宏建见老太太一杖打在蒋宏生身上,忙劝道:“母亲,这平妻倒是个好主意。弟妹这些年谨言慎行,今日之事,怪不到她头上,都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惹出的祸。这样,三小姐也算是正经的嫡出,哪个敢小瞧了去?”
陈氏,沈氏趁机出声附和,一边倒的替顾氏说好话。陈氏更是声泪俱下,如数家珍的例举了顾氏的种种贤良淑德。
老太太见大势所去,若再一意孤行,怕到时无法收场,平妻就平妻吧,总比妾来得强,以后再慢慢图之。
“老太太,二老爷正值壮年,现丁忧在家,来日总会复仕,我朝还没有官宦人家娶平妻这一先例。媳妇虽然身处内闱,也懂得以夫为天。二老爷的前程,蒋家的兴盛比之媳妇的得失,更为重要,媳妇还是那句话,愿自请下堂,以解老太太之忧。”
众人哪料到看着柔柔弱弱的顾氏会说出如此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来,不由面面相觑。
似一记铁拳重重的捶在蒋宏生的胸口,痛得他撕心裂肺。
蒋宏生猛的拽起顾玉珍,脸色煞白,目中含火。
“一个小小的扬州知府,我还未放在心上,大不了这官不做了,你看可好?”
顾氏久跪于地,猛地被拉起,只觉得头昏眼花,眼前一片模糊,强撑道:“二老爷满腹壮志雄心,怎可为了我自毁前途?”
蒋宏生闻言心中一片冰凉,万念惧灰。只觉自己站立在无边无际的旷地,四周空荡荡,孤零零,冷飕飕,再无一丝依靠,再无一丝暖意。
弹指十多年,一晃而过,芳华流逝,她终是要离去了。当年桂花树下的嘻笑烂漫的女子,终是化作了一道利箭,狠狠的刺向了他的胸口,血流如注。
恍惚间眼神已是空洞,蒋宏生一把推开顾氏,目中俱是伤痛。顾玉珍一个踉跄,天旋地转,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蒋欣瑶见母亲身形摇晃,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见她晕倒,忙扑上前,奈何跪得太久,腿下发软,使不上劲,眼睁睁的看着她倒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蒋宏生闻得惊叫回过神来,见顾氏伏倒在地无声无息,心中生出无限的恐惧,痛如刀割。
他一把抱起顾氏,定定的看向上首之人,深沉而有力道:“母亲,我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别再苦苦相逼了,算儿子我求你了。”说罢,抱着顾氏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老太太见儿子悲伤的眼神,落寞的背影,无数心绪涌上了心头,乱成一片。
这个儿子,从小到大,无一不顺着她。那些最难熬的日子,最痛彻心扉的岁月,始终陪在她身边,软语相慰,几十年来,母子同心。唯在顾氏这件事上,表现出强硬的态度,真真是冤孽啊。
老太太倦怠的挥了挥手,推开怀中的孙女,扶着钱嬷嬷的手,往里屋去。
陈氏,沈氏忙上前扶起姐妹两个,搀扶着往外走去。蒋宏建面色不豫的看了眼母女二人,冷哼一声,甩袖而出。
……
众人放心不下顾氏,均往秋水院去。顾氏虽然看着弱风扶柳,身子骨却不差,一年到头也没个病啊,痛的。
陈氏暗道,若自己有一天被逼自请下堂,别说晕倒,怕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管家领着大夫匆匆前来,半柱香的功夫,才由蒋宏生亲自送出来,当下开了方子,着人抓药。
蒋宏生见大哥大嫂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突然笑道:“大夫诊出来是喜脉,才一个月,有些血气两亏。中了暑,方才晕倒,吃几贴补药就好了。”
蒋府一向子嗣单薄,十年来,除了大奶奶外,两房再无添丁,乍听得喜讯,众人喜不自禁,纷纷上前恭喜。
蒋宏生强按住喜悦,故作平静道:“大哥,麻烦你亲自给母亲去报个讯。顾氏人还没醒,我得守着。大嫂,今儿也累一天,都散了吧。”
陈氏乐可不吱道:“二弟,喜事,天大的喜事啊,可得好生照料着。这头几个月最最要紧,马虎不得,大嫂改日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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