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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令-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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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迎接的长老并未作出搀扶的动作,静静的看着面前鲜血淋淋的年轻盟主颤巍巍的直起身子,露出微笑:“盟主真性情,九重塔上下,佩服。”
“多谢。”
东方墨之所以还会回到天下会,不是因为他还眷恋那里什么,而是有些属于他的责任,他须得承担。
既然这些人因他步入阴谋的漩涡,那么便再由他来带他们出来吧。
一年前东方墨带着满身伤痕离开长安,一年后的东方墨披着满身丰茂的羽翼重新归来。
当久藏深宫的桫椤二十八修罗的余下二十七枚首级,整齐排列成两行摆在文阳面前的时候,东方墨的脸上挂着优雅而自信的笑容:“自今日始,无人再与丞相大人并驾齐驱,哪怕圣上,也不能。”
文阳问:“你想要什么?”
所谓盟约,即是于双方都有利可图的交易。东方墨和文阳定下的协定就是如此,文阳从此将天下会所有的权利都交付给东方墨,而东方墨,做出永远不会阻碍文阳专注权术的道路。
是乎,文阳得了朝纲,而东方墨得了天下会。
秦舞衣变了,不再是当日那个万种风情的娼妓模样,像是个大家闺秀,一身紧扣到脖子的锦缎长袍,发髻高挽,其中插入的翡翠步摇就如同孤单在空中飘飞的云雀一样,摇曳,寂寞。
重新赢回盟主的天下会终于焕发出明媚的气息,而脱离了朝廷的控制,更是让所有人的心情由内而外的愉悦。
年轻又俊美的盟主,温柔又自信的盟主,东方墨俨然成了天下会所有女人梦中幽会的情郎对象。但所有人又都知道,东方盟主洁身自好,从不单独与任何女子共处一室。
送上门去的年轻姑娘,皆被他温柔礼貌的拒绝。
不与任何女人缠绵,却对所有的女人都很好。尤其是前一任盟主的小妾,那被称为舞夫人的女子。
秦舞衣曾道:“怜我,却永远不会爱我。东方墨,你负我一辈子。青年才俊又如何,你比不上南剑,因为至少,他爱我至死。”
“那就恨着我,好好活下去。”
长安的天气变了几遍,文阳手中的朝纲时或坚固若汤、时或风雨飘摇,只有天下会这一方天地里,因为东方墨的庇护,始终过着平静又安逸的日子。
多年后的某一天,东方墨想起以前收集起来的那块红布,在离开长安的时候埋在了后花园南剑常去的一处角落。时隔多年,往日的爱恨纠葛都已经变淡,他只将一株开的正艳的荼蘼花插在地上,轻轻抚了抚娇艳的花瓣。
浓艳到极致的荼蘼花,如南剑那浓烈似**的爱。
花开绝艳,但终将花落。
一方陈旧的布帛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轻飘飘的落在东方墨的脚边。东方墨弯腰拾起哪条布料,却发现原来是自己当年衣裳上扯落的碎片。
南剑强 暴他时,扯碎的衣袂。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东方墨只感到一丝淡淡的惆怅、往事若烟般不真实的怅惘。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南剑的寝殿的,这里的摆设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上头已经覆了一层厚重的灰尘。
他打开窗户,风吹动满殿的纱幔,纷纷扬起的灰尘迷得人睁不开眼。
尽出黑纱掠过之处的角落里,一方金色的匣奁静静躺着。打开盒子,里头堆积着纷杂的布条都已经褪色,却无一例外的同东方墨手中的那一根一样,都是从他撕碎的衣裳上剪下来的。
匣奁的地步,放着一枚银铃铛,托在手心轻轻一动,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铃铛的下头垫着一张纸笺,想必日子久了,纸张泛着微微的黄色,上头用绢狂的字体写了一行字。
字不多,是一个千里之外遥远的地址。
东方墨是连夜出城的,没跟任何人告别,那夜当值的弟子说,盟主走的很急,单枪匹马的,却又不像去跟人打仗,也不知何时才回来。
直北方有一处海,名叫幽冥海,海底深处埋藏着一座年代久远的幽冥宫,传说是当年水月教主幼时生长的地方。
幽冥宫有一种冰,名为断情,终年不化,清寒微凉,可修复断裂的筋脉以及破碎的肉身。只要尚存一口气的人,无论所受伤有多重,皆能恢复如初。
如此人间妙处,却百年来从未有人真正见到过。很多人都相信,那只不过是江湖中空穴来风的传说罢了。
可南剑找到了,不仅找到了,还打开了一条通往幽冥深处的通道。沿着这条水晶般透明的通道,东方墨在宫殿的尽头看到了被冰封在精致摇篮中的婴儿。
被冰封十年的孩子,一如它出生时的模样,粉嫩雪白的小身子微微蜷缩在透明的冰层里,睡相安稳。
在与世隔绝的海下寒冰之中,没有伤害、没有疼痛,安然沉睡在甜美的梦中,直到醒来。
天下会所有人都知道盟主带回来一个孩子,是他遗落在外面的亲生孩子。东方墨抱着它回到天下会的第一天,就给予了这个孩子最尊贵的身份。
少主,天下会的少主。
孩子的满月宴上,想来得体优雅的舞夫人忽然就换上了大胆明艳的七彩纱衣,在人声鼎沸的大殿中央跳了一支舞。
舞姿轻盈,如蝶戏花丛。
宴会开始之前,秦舞衣曾对东方墨言:“我道是你失踪的那一年去了哪儿,原来不是去悔过的,是同旁的女人生了孩子。东方墨,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人。”语罢,便淡淡的笑了笑,扬长而去。
对此,东方墨未解释。或许,他们二人之间已经不应该再有任何牵绊了。
跳完舞,秦舞衣倒了杯灼烈的浓酒,对着东方墨的方向举杯:“祝盟主万寿无疆,千秋万载。祝少主终成一代风流才俊,笑傲红尘。”
彼时堂中喝彩声如浪,淹没那一声含笑却又无尽苍凉的女声。
那一夜过后,东方墨在寝殿中逗弄孩子,忽然就有侍女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床榻的前方:“舞夫人……她疯了!”
当四海八荒的大夫都来过天下会之后,东方墨遥遥望着远处屋里靠窗而坐、一个劲儿拍着怀里枕头还咕哝自语的秦舞衣,轻声道:“如果这样,你会一直快乐下去么?”
如果痴傻能让你不再受到伤害和折磨,那就这样吧。东方墨给不了你幸福,但却可以保护你,再不让你受伤。
滚滚的红尘之中,没有什么能一成不变的,所有的事,不管是喜怒还是哀乐,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改变。
比如长安的红梅开了一冬又一冬。
比如天下会的人换了一轮又一轮。
再比如掌控天下局势的枭雄,一个又一个。
旧王朝覆灭,新王朝接替。清剿的大军扫到了天下会的门前,镇守长安的那一支军队,由昔日九重塔的长老未央鸢挂帅。
那一日,东方墨坐在高出的假山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刚刚翻墙而过的女子,笑道:“姿态轻盈的像只小鸟儿,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不见半分窘迫,虽然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但还是落落大方的整了下凌乱的衣衫,道:“你又是谁?”
“我是这里的下人。”
“下人会打扮成你这样,我看你是东方墨的什么亲戚吧,还是说……你就是东方墨?”
“我不告诉你哦,哈哈哈……”
午后明媚的阳光拂过后花园的角落,映在水池中央假山上那人俊美的脸上,恍若三月拂过冰雪的春风。
温暖,而又舒畅。
墙角,有两株刚刚打苞的墨兰和鸢尾在掠过耳畔的细细风声中,相偎而绽,情窦初开。
唐雁儿:锁孽之玥1
他们要干什么?这个男人,他要将我绑到什么时候?
听人说这个地方是终年漂浮着一股梨花香气的,可是她却只能嗅到那种浓烈、类似于铁锈的味道。
从头顶淌出来的血糊的满脸都是,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到底是什么。
红彤彤的一片。
只听得到身旁嘈杂的声音,他们在争吵,争吵的对象自然是如何将她这“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这浩劫自我九重塔而起,且九重塔自建以来便担负维护正义之责,这罪人,自然该由我九重塔发落。还请诸位停息,待事情已了,本尊自然会给诸位英雄一个满意的答复,如何?”
身体突然被用力提起,隔着模糊的视线隐隐能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在摇晃,然后就将绑住她的鞭子交给了另一边的人。
那些人毫无顾忌的扯住鞭柄,死命往前扯。
浑身剧痛,头顶的伤口刺激的她浑身发凉。
不知道被踉跄着拖了多久,不知道究竟走到了什么地方。只是突然间冲入鼻尖的那股气味狠狠冲散了浓重的鲜血味,让人一下子惊醒过来。
有人拽住她的四肢,耳旁传来锁链碰撞的声响。
冷水铺天盖地的涌过来,一下子将人从头到尾浇的通透。这样的折磨发,再是昏迷至深的人也能立刻清醒过来。
水流冲走了糊住眼睛的血,她试探着睁开眼,望着眼前紧紧逼近的人,惊恐的瞪大眼。
灼烧到通透明亮的铁钩,上头冒出“嘶嘶”的白烟。
倏然间,以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的速度,穿过她的身体。
快到连呼喊都来不及发出。
据说被关在锁孽塔中的人皆是世上至奸至邪至恶之人。以玄铁铸壁,精钢做链,弱水为溏,穿过琵琶骨和四肢筋脉的人就被牢牢束缚在这里,一辈子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赎罪。
滴答、滴答。
滴答……
一声接一声清脆的水滴声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但仔细看下却发现那根本就不是水滴的声响,而是自弱水溏中央的巨大铁柱上落下来的血珠。
浓稠的血滴入水中,在环绕柱子三尺的方圆洇成红色。
一阵轻飘飘的触感托起了中央那人的头,她惊诧于那股气息的温柔,忍不住偏过头去,轻轻的磨蹭。
却发现什么都触碰不到。
原来只是内力的温度而已……也只能是内力了,弱水剧毒且伤身,有什么人会趟进来只为了看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呢?
可是,那种触感,真的很温暖,让人无法不去眷恋。
稍微一动,身上的剧痛就让她一阵阵的晕眩。虽然虚弱到睁不开眼,她还是尽量把嘴角扯出一抹弧度,轻声问:“你……是谁?”
“那你呢?叫什么名字?”那人没回答她,却用一种温柔的语气反问她。
竟然不知道她的名字,难道……他不是九重塔的人么?
“小雁。”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说出自己的全名比较好。小雁,这是小时候娘亲唤她的称呼,这样告诉他,也不算是欺骗这个温柔的人吧。
那人低低的重复了一遍,温柔的语气中似乎噙着抹笑意,“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身边环绕的那股气流似乎有暖了一些,将她整个人都包围在里面。
“很疼,对不对?”
莫名的,她在那人的话里听出了一股浓浓的心疼。
原来,家破人亡之后,也会有人心疼她么?
她动了动沉重的眼皮,无奈还是睁不开,只得放弃。尽量将嘴角往上弯,她轻声道:“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在这样的境地里,还能这么温柔的人,想必不是那群人中的吧。
等了很久,都听不见那人的回答,她忽然觉得有些惊慌,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可能……是怕了这种孤单的折磨吧。
“你还在么?”试探着问了一声。
“在,我还在。”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尽管我睁不开眼睛,我也会忍不住想象你的样子,嗯……?”
这样温柔的人,到底会是有一个怎么样的名字呢?他的名字,会不会也像她的人一样温柔?
她偏着头,虽然睁不开眼睛,还是面朝着对面的方向,弯着嘴角笑。
可是……这一次,她真是等了很久很久。
久到弱水侵蚀进身体,久到全身筋脉尽断,久到自己都忘记了时间。
久到再也找不回原先的那份期待。
……
唐雁儿第一次见到泠玥,其实不是在锁孽塔的弱水溏中,而是在多年之前,唐家的碧水青茗阁中。
唐雁儿她姊姊成亲的酒席上。
那年的唐雁儿方才十四岁,而泠玥也还是个未及十六的少年。
美眸、瓷肤、长发,轻软的雪色衣裳如烟似雾般的裹住细长优美的身体,泠玥整个人就如同自九层玄冰之下走出来的人。
明明是个男孩子,却让人觉得“冰肌玉骨”“冰清玉洁”这样的词用在他身上再贴切不过。
惊艳,却也冷漠的让人不敢靠近。
那年的唐雁儿还是个受尽宠溺骄纵的小姐,无法无天的令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头疼。唐庄主生怕他这顽劣的小女儿毁了这场酒席,早早就令人将她关了起来。可唐雁儿跑出来了,跑到了酒席上,还看上了那桌上的酒,偷了一只杯子。
不偏不倚,那杯子是泠玥的。
酒入肚,一转身,目瞪口呆的看着站在她身后的人。据说是爹爹请来的最尊贵的宾客之一,九重塔的少护法泠玥。
清冷的漂亮脸蛋儿上没半分表情。
“哎呀,你别生气,呐,这个杯子我已经用了,就拿走了,待会儿再给你送一个过来,好不好?恩?我先走……”
这个人,好看是好看,可怎么就这么的……冷呢?暗地里打了个哆嗦,唐雁儿干笑两声就绕过泠玥,准备溜走。
唐庄主就是这时候来的。
“雁儿!混丫头,就怕你闹事,所以才将你关了起来,等你大姐婚宴结束之后再放你,可你、你竟然偷偷跑出来!来人,把小小姐带回去!”
被家丁带走前,唐雁儿忍不住回头,远远地望见站在璀璨灯火中的少年。隔着长长回廊,她看见泠玥也在望着她的方向。
那脸上照旧没有半分表情,却依然惊心动魄的美丽。
那一年,唐雁儿家破人亡,流亡途中受尽欺凌,后蒙长乐门门主收留而入主长乐门。之后的半年里,年幼却频立功绩的唐雁儿居长乐门四首领之一,常以易容后的翩翩美少年之形而游走于江湖门派之间。
奉命挑唆九重塔少护法与其他人的关系,挑起波及了半个江湖的九重塔之乱。
所有人都道,这江湖不是江湖人的江湖,是梨逍尘的江湖。而若非当初梨逍尘的带累,她碧水青茗阁又怎会一朝覆灭?她爹爹不会死,她大姐不会死,她所有的幸福都不会成了只能在回忆里出现的泡影!
所以唐雁儿想,她应当是恨梨逍尘的。于是当长乐门门主称要毁了这平静江湖的时候,她才一口应承下来。
毁了江湖,毁了梨逍尘。
首先自然要先毁了梨逍尘最疼爱的人,泠玥。
于是叛变失败的那日,自然也是唐雁儿被擒之时。
泠玥败了,且下落不明。而她,则被关进了号称武林至刑的锁孽塔。
因为易容的缘故,被擒整整三年,从未有人识破多她的女儿之身。其实也对,锁孽塔这样的地方,寻常人恨不得避之如毒蝎,又岂会主动涉足。
没有人来,自然没有识破这一说。
不过,除了泠玥。
再一次见到泠玥,已是三年之后。
她被锁在弱水中央的铁柱上,自昏迷中醒来,忽然觉得那股将整个身体都覆盖的温暖气息又回来了,软绵绵轻飘飘的托着她虚弱的身体,浑厚的内力自他身上溢出,流进她的四肢百骸。
内里不多,却足够暖和。
于是唐雁儿一直觉得,那三年前用内力将她唤醒的人,就是泠玥。
泠玥长大了,十八岁的少年,虽然身材依旧细瘦,却长高了,轮廓也比以前更分明,那张脸上惊艳的容貌上多了几分成熟的气韵。
他站在隔岸的石阶上,问:“你叫什么名字?”
唐雁儿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易容了的,以前挑拨他和九重塔关系的时候,用的不是这张脸。所以泠玥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害他的人。
可是……这问题,三年前他不是已经问过了么?难道,他忘记了?
有那么一瞬间,唐雁儿觉得心里头有一股不知怎么形容的感觉一闪而过,像是心头被堵住一样不舒坦。
不过,她忍不住嘲讽的笑笑,自己算什么?身份尊贵的九重塔少护法,凭什么会记得自己?
“小雁。”想了半天,她还是回答了他。
“你……就是替我顶罪的那个人么?”
“什么?”
可能是心绪不大稳定,唐雁儿并没有听清泠玥说了什么,可等她再问的时候,泠玥却忽然摇了摇头,微笑:“没事。”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泠玥笑,唇角弯起的弧度不大,只是淡淡的微笑模样,却已经比任何见过的美人都要惊艳。那种恍若洞穿了寒冰而出的幽莲,清澈、明亮。
忽然,不想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我能经常来看你么?”她听见泠玥这么问。
有什么不能来的呢?他是梨逍尘面前的红人,莫说这九重塔,哪怕是这个江湖,哪里是他泠玥不能去的呢?
可唐雁儿还是抬起头,睁着澄澈的眼睛看着他,道:“恩,可以。”
那天她靠在身后的铁柱上,看泠玥静静站在岸边,就如一株雪色的玉莲一样,直到他离开的时候,才从他眼中的光彩中,看出了那么一丝丝雀跃的情感。
唐雁儿:锁孽之玥2
打那儿之后,泠玥果真来的勤了,起先是隔半个月一次,而后五六天一次,后来几乎每天都要去看她一次才算完。
泠玥的话其实不多,大都是唐雁儿在给她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某一日,她问他:“那你呢?曾经也有过什么快乐的时光么?”
岸边的人却像惊到一样,怔怔的沉默了半晌,才道:“没有。不曾……可是现在,我觉得很好。”
“为什么?”
“我爱的人,都在身边。这样,不够么?”
爱的人……都在身边?泠玥走了之后,唐雁儿反反复复就嚼着这句话,寂静密闭的空间里,只听得见她一个人微弱的呼吸声。
而后是不可抑制的大笑、大哭。
爱的人、爱的人……她现在究竟成了怎样的人?难道说她在家破人亡被人囚禁之后,反倒爱上了自己的仇人?
空荡荡的囚室,回荡着一个人痴笑且荒唐的笑声。
泠玥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常常在半夜或者她睡着的时候跑来找她,隔着数丈的水塘,用温暖轻柔的内力摩挲她的脸颊,语气温柔至极。
“等过两天江湖平静了,我去告诉姑姑,放你出来,我进去,好不好?”
“我不要你替我顶罪……”
“雁儿雁儿,你怎么这么无辜,让人心疼。”
“雁儿,你睡了?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隔着弱水上蒸起的袅袅白雾,唐雁儿不敢睁开眼去看泠玥,这种错位的情爱,泠玥不晓得,可她是清楚的,仇人间的感情,要她如何回应?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终于彻底消失。她怔怔盯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水岸,心头的疼意似乎比琵琶骨上的更痛。
长乐门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并未去探寻他们是如何在守卫重重的九重塔中来去的,思忖了半晌,吐出一句话:“尚不足时机,过些日子,再走吧。”
隔着淡淡的雾气,唐雁儿第一次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年……不是少年,现在的泠玥,应该可以称为男人了吧。
棱角分明的轮廓,可五官还是如少年时一般精致美丽,身量高挑了很多,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够到他的哪里……那么高,却又那么瘦。
少年时冷漠的他,现在温柔的他。
“泠玥,你喜欢我么?”唐雁儿头次这么直白的问。
泠玥微微笑了起来:“是,我喜欢雁儿。”
某种的光彩满载着温柔的情意,注视着远处被束缚的“少年”。是的,唐雁儿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这些年来一直以易容后的面貌被囚禁着,她的模样,似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你爱上了一个男人?”唐雁儿轻轻问道。
“有什么不可以么?”泠玥笑了,修长的手指抵住下巴,望向她的眼中目光纯粹而又清澈。他笑笑:“这么多年,我不信你一点也感觉不到,那些情话,我知道你听得懂,雁儿。”
“我记得以前你说过放我出去的,现在呢?还作数么?”
泠玥脸上的微笑忽然就褪去了,原本波澜不惊额声音竟然有丝颤抖,周遭的气氛又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墙壁上水滴“滴答”落入水中的声响。
死寂的一片。半晌,她听到泠玥吐出一句话。
“对不起雁儿,不可以。”
她偏着头,静静听他解释。
可泠玥没有解释,只抬手挡住自己的眼,声音干涩:“就算姑姑同意,我也……不能放你离开。”
咯咯……唐雁儿没笑出声来,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一句话急速的流失了。冰凉凉的一片,不过也是,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年少时候任性的话,有谁还会当真呢?
她知道,泠玥不能放她离开的原因,是因为九重塔不能违背对整个江湖的承诺,不能破坏武林和谐的平衡,所以她这样的“罪魁祸首”,必须一辈子囚禁。
可就是这样的正义,让她觉得一阵阵可恨。
同梨逍尘一样的正义感,着实可恨!
“我……不能。”阖着眼,泠玥轻轻的又重复了一遍。
“这就是你喜欢我的程度?”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对!这就是我喜欢你、爱上你的程度!”隔着茫茫的弱水,泠玥几乎是喊出来的:“但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永不离开!留在这里,终尽一生陪你!”
“可我不爱你,也不喜欢你!你们关我这么多年,废我筋脉伤我身体,我凭什么要喜欢你!我做错了什么?!”
梨逍尘害我全家,我不过报复罢了,凭什么说我有错?!
手腕被锁链穿透缚在铁柱之后,脸上蜂拥的泪水混合着干涸的血往下淌,重重砸在身下的弱水当中。
涟漪圈圈荡漾,映出水上凄厉的脸。
“你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唐雁儿忘记了歇斯底里的控诉,呆呆的望着那水中渐渐浮起的白纱衣衫,满眼惊恐。
泠玥的两条腿已经下到了水中,能够侵蚀**的弱水一处到皮肤变发出“嘶嘶”的声音。漂浮在水上的轻薄衣摆间,尚有缕缕血丝蔓延四散。
这痛,唐雁儿知道,比剜骨噬心更甚。
所有被囚禁在锁孽塔弱水溏中的人,受刑前都要服用特制的药物,身体将会承受它的侵蚀,却不会致死。
但泠玥,他不曾服用过这样的药!
可能是痛到麻木了,泠玥停顿了片刻才能挪动身体。他深吸一口气,往水塘深处走去。
“你疯了!你干什么?快出去啊!”
“泠玥,你这个疯子!你给我出去!”
“……滚啊!”
唐雁儿从不知道自己被折磨多年的身体还有这样的力量,能够为了一个仇人的亲人而歇斯底里的大喊,扯破的喉咙钻心的疼,殷红的血从嘴角溢出来,蜿蜒滴落。
弱水已经蔓延到了泠玥的腰部。
她不敢想,那水下的身体已经成了什么样。
浑身都害怕的僵硬。
不知什么时候,泠玥已经走到她面前,他抬手抚上她淌出血来的嘴角,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都说了,我会在这里陪着。”
泠玥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冰冷的唇瓣,怜惜一样的触碰,泠玥的吻轻柔而缠绵,夹杂的不仅有满心的情意,更有心疼和坚毅混杂在里头。
令人想起“海誓山盟”这四个字。
“这样呢,信了么?”
泠玥的身上带着淡淡梨花的香气,丝丝缕缕的传入她的鼻尖。
闭上眼,唐雁儿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破碎,这样说——
“我……相信。”
……
逃离锁孽塔的那日,唐雁儿坐在驶往金陵的马车上,捂眼惨笑。
自己终究是个寡情凉薄之人。泠玥,你这情,我还不了了……
……“门主口谕,计划有变,命首领即日回归门内。”
“若我不回去呢?”
“决战在即,首领若违令,雁门成员将全数处死。”……
秦淮河畔的彩蝶戏花灯高悬,映着满河的花灯,明媚而又斑斓。
红艳艳的河水上,残肢断臂此起彼伏,随着渐息渐停的哀嚎惨叫,长乐门彩楼下的桐木嵌金大门缓缓打开。
长乐门主是个疯子,几乎所有入了长乐门的人都知道。他要毁的是安宁的江湖,而唐雁儿要毁的,是梨逍尘的江湖。
“即便你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站起来,但来自唐门的人,总还有法子使出暗器,并且,你能继续为本座出力的,还有一副脑子,不是么?来,我的好首领,吃了这个,你就不会再感觉到任何痛楚,去吧,痛痛快快的替我毁了这繁华承平江湖。”
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没有感觉的身体。
碧彩鎏金大门之外,唐雁儿驱动着轮椅进来,红艳粘稠的液体顺着她黑袍下摆往下淌,淅淅沥沥的拖出一条细丝。
厮杀已经结束了,所谓名门正派被屠杀殆尽,唐雁儿一直坐在人群的后方,而扑上来厮杀的人皆被她散出的暗器毙命,她一贯聪慧,弩弓和花灯是她为此次决战设计的主题。
这种屠杀的方式,以华丽开场,以恐怖结束。
回廊尽头的那间屋子里,纷纷扬扬的纱幔随风飞舞,上头血红色的西番莲图案诡谲如那来自地狱的古老符咒。
其它三个首领恭敬的在长乐门主脚边跪下,而唐雁儿因为行动不便得以继续坐着。她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自最头开始——
那带着黑纱的人,是她听命六年之久的长乐门主。那颓然倒在地上毫无生气的女子她认得,是万花宫的二宫主,据说,她是长乐门主的亲生女儿。
楚洛仙,一个唯利是图背叛了九重塔的小人。
骆临云,她的亲姐夫,唐家灾难中第二个活下来的人,行尸走肉。
唐昭南,她的大师兄,亦是一个为情卖义的懦夫,第一个投靠了长乐门的人。
加上她,即是长乐门四大首领。无论他们因怎样的缘由走到一起,无论各人如何心怀鬼胎,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不愿意看着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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