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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朕止渴-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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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附近的侍卫闻声赶来,惊动了刚陪同桑日国国王、公主游览御花园经过的太后和皇帝。国王、公主见带来的族人滚在地上哀嚎。那画家原来是公主养的“能人志士”!不过现在已经成了残疾人士了。
    梁荷颂粗略的扫了一眼来人——桑日国国王也是个和画家长相一类型的卷胡须、大眼高鼻中年人,酝酿着愤怒质问似的盯着厉鸿澈;那桑日国公主一身红装,红纱蒙面,只见翩鸿似的丽影,和一双充满异域之美的美人眼睛,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凌人的灵气和傲气,公主正敌视着她。
    梁荷颂不觉低眸看了自己这一身宽松的素色衣裙,头上因着怀孕又没戴什么首饰,跟桑日国公主那一身高贵、华丽、精致的红裙一比,自己确实仿佛婢女一般的打扮,加上她未施米分黛,也难怪方才被那卷毛男画家当做宫娥。
    这公主果然如宫中传言所说,是个角色倾城的美人。梁荷颂又低了低眸子,恰好看见厉鸿澈那双金丝绣祥云靴,就在她两三步远的地方,虽未抬头看他,但已经能感觉到厉鸿澈冰冰凉的眸光锁在她身上。
    “这怎么一回事!”太后看见那一地被打得哀叫的婆娑族人脸一白,又见梁荷颂立在一旁,脸又一青——又是她!虽然还没有问清楚情况,但孝珍太后心里已经将梁荷颂定为祸首!
    “小泉子,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给太后娘娘和皇上说清楚!”
    陆全笙终于出现,狠狠一批眼生的小太监,让他赶紧说什么情况,俨然是打着故意推卸责任、佯装不知情的算盘。
    不过不难猜想,若没有陆全笙这个副总管太监的主意,至少是首肯,那小小太监怎么敢如此放任?
    小太监只得默默抗下,将刚才的情况说了个大概,不过把卷毛男的不礼貌和侮辱都省去了!“方才大画家路上碰见了曦贵人,惊为天人,想画一幅画,而后曦贵人大怒,接着就……”
    “对!这个宫女不知好歹,出口就叫高手打人!”揉着手吃痛的卷毛男,插话指责梁荷颂!
    太后听罢,盯着梁荷颂紧抿了唇,两道法令纹被拉得格外明显!不过画家口中那“宫女”二字,对妃嫔来说,极是侮辱!
    桑日国公主心疼自己的画家,拽了拽国王爹的胳膊,声音如黄莺出谷,略有骄纵、撒娇:“父王……”
    桑日国国王对厉鸿澈不悦道:“大晋陛下,本王不辞千里来你的皇宫做客,随从却被打成这样子,你是不是应该给个交代!”
    “不是的陛下!是那画画的侮辱我家贵人,强行逼着我家贵人坐在那儿给他画,而且还掏出本实在……实在见不得人的画册!”
    飞燕忍不住为自家主子鸣不平,可惜她一介婢女,人微,也言轻。说多了,倒像是牵强辩解。
    梁荷颂低着的眸子,看那双俏丽的女红靴子朝那双金丝祥云靴走进了些,步履间有撒娇、倾慕之态。“大晋陛下,那是图雅最好的画家,您可要给图雅做主……”
    梁荷颂缓缓眨了下眼睛,理智告诉她该求饶辩解,可是,她突然很不想对他求饶,而且,也忽然很想知道厉鸿澈会怎么做!一个是他即将到手的美人公主,一个,是她这个已经得到手了女人。还记得她当初问他为何要她怀孕时,他说,他要为自己儿子找个美人的娘。论美貌,这个公主并不比她差。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她怀期望……
    片刻沉吟,梁荷颂感受到锁着她的那道冰凉目光仿佛有一厉,而后是他熟悉的低沉、磁性的嗓音——
    “是要给个交代。”
    心仿佛有咔地一声响,裂纹爬满心房,梁荷颂低垂的眸子渐渐漫上泪水。这次期望,好像落空……这个考验仿佛是她输了。
    是她傻了,怎么想着考验天子的真心呢?人心哪里经得住考验,何况是这高墙中,哪里有真……
    清风徐徐撞来。那双男人的金丝云靴在朝她走近,可梁荷颂却觉得仿佛那遥遥几步的距离,远到她哪怕用永远的时间,也无法逾越!
    这金丝云靴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仿佛带着一股女人的芳香——梁荷颂鼻子尖,一下确认了,正是和公主身上的香味有相同特点……
    梁荷颂抬了碎着浮冰的湿润眸子,与厉鸿澈快速掠过的视线,短暂相碰。
    一个是心碎后满眸的鲜血淋漓,一个是冷沉如寒潭,深邃难辨。不过也只是一瞬的接触,厉鸿澈便大步从她身边掠过。
    梁荷颂又低下头去,那个潜意识的决定,在跃跃欲试的冲出心湖水面。
    然而,接着,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银光一闪,手起刀落!接着便是那卷胡须男画家的手臂落地,“啊!”地惊声痛叫,直蹿上云霄!
    “天啊……”
    “啊……”
    旁人一片倒抽凉气之声!
    厉鸿澈满面阴霾,看也没看、直接“咻”一声将带血的长剑随便一扔,那剑就重新回到一旁的侍卫剑鞘中!
    太后被血吓软了腿,桑日国一众也是始料未及、目瞪口呆!
    厉鸿澈眼神寒如冰潭,让桑日国国王不禁深感威胁、忌惮,“朕主宰万里山河,国土,和女人,决不许任何人欺侮半分!”
    梁荷颂惊吓抬眸,一时忘了忍住眼眶中的泪水,直接冲刷在惊愣的两颊,而后被桑日国国王和公主打量,才觉众人面前这样流泪实在有失颜面,方这样一想,便见一张洁白的手绢盖上她的脸、挡住了她的狼狈,而后她便落入了一个结实臂弯,被打横抱起!
    “传令哲颜世子,送国王、公主回宫休息!”厉鸿澈抱起梁荷颂,丢下这一句就走了!
    这就是他给的“交代”!
    桑日国国王这才从厉鸿澈那骇人的目光中解脱出来,本是含怒,可下一眼便见那地上洒落的不雅画册,也是大惊,怒看地上痛得抽…搐的画家。
    丢人透了!
    厉鸿澈亲自将梁荷颂一路抱回双菱轩。梁荷颂面上还盖着手绢,也因为盖着手绢,仿佛脆弱、委屈就有掩护似的,眼泪流得稀里哗啦。“皇上这又何必,如此一来,那美貌的公主若是不愿嫁你,岂不是臣妾的罪过……”
    厉鸿澈一顿。
    “谁说朕要娶她。”
    梁荷颂一愣,在手绢儿下眨了下眼睛。
    “可……皇上也没说不娶啊。”
    怀中的女人轻飘飘的,很难让人相信她还肩负着另一条生命,厉鸿澈因为她方才故意不辩解、考验他的怒气还未消,见如此,又暗叹了口气。盖在那巴掌小脸儿上的手绢,被泪水濡湿了两小片湿意。
    厉鸿澈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朕本以为,不重要的人,不值得提,却不想你这么在意。”
    ‘不重要的人。’梁荷颂琢磨着这五个字。他是指……那个貌美的桑日国公主么?她是来和亲的,很可能是他新任宠妃,不重要么?
    回到双菱轩,梁荷颂被厉鸿澈放在了榻上。康云絮正在缝制秋衣,见皇帝亲自抱着自家主子回来,先是一惊吓,后见梁荷颂并无大碍,又是一喜——若贵人身子有恙,那便是皇上情急,若无恙,那便是皇帝的恩宠情浓。
    康云絮自觉的招了采霜、飞燕退出去,留给二人私人空间说话。
    气氛宁静,一时……有种不自然感在空中升腾起。
    厉鸿澈将她放床上后就一直没说话,梁荷颂想起方才自己泪流满面的,微微尴尬,翻身朝墙内面壁,轻轻拉过被子盖着,佯装打算睡觉。动作很轻,弧度也小,只觉得这厉鸿澈安静得诡异的时候,不应该做出大响动来。
    瞟了一眼那床上蠕动的玲珑影子,厉鸿澈站了许久,想了许久,而后大步上前在床边坐下。
    梁荷颂立时闻到一股桑日公主身上的芳香,原本缓和了些心,又是一沉……
    “朕听闻你最近身子不太好,恰好桑日国王送来了这香包,说是对女子极好,能够健脾养身,朕便想着逛完御花园,让人送来给你,却不想先一步就在菊香园遇到了你。”
    一愣,梁荷颂平身躺着,立刻便见厉鸿澈掏出个红色香囊,正是她闻到的香味,木讷地捧过香包。
    “谢皇上赏赐……”
    “不是赏赐,是‘送’。”厉鸿澈顺了顺梁荷颂的头发,虽然她现在她温顺可人,但方才她那一双参杂着极度失望、心灰意冷的眼睛,虽然只有那一瞬的四目相接,却也令他心头发虚、害怕。
    再多的顾忌,他也顾不得了,只想快点处理了那堆人,带走她,好好替他的女人“疗伤”。“颂儿,答应朕,以后再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朕了,可好?”
    他的抚摸充满了柔情,梁荷颂只觉这样温柔的他,仿佛恍如隔世,上一次,应该是两个月前,在那条小船上。
    坚强是品性、心智,脆弱是感情,梁荷颂努力控制了,却控制不住眼睛,又湿润了,好在没有流出来。
    “皇上,臣妾有时候,真的很不懂你……”
    缠着青丝的手一顿,厉鸿澈被梁荷颂噙着泪水的双眸,刺痛了眼睛,双臂一圈、将她花瓣似柔软身子抱进怀中,紧紧搂着,声音低哑地响在梁荷颂耳畔:
    “朕当时教你习字,不是说过么?不懂就要‘不耻下问’,你若不懂,就要问朕,可知道?”
    梁荷颂鼻子一酸。
    “臣妾不知道……!”
    话带着赌气、发泄的意味。
    她就像一泉柔软的溪水,在他怀里流淌着,想揽紧些怕她流走,又怕揽得不得其法,让她消失得更快。
    她在赌气,再发泄,这些是厉鸿澈很少在她脸上看见的,而下总算放心了些——会赌气,至少说明她的真心是被触动了,不是从前那么不痛不痒的,任他如何她都无所谓。
    厉鸿澈捧着怀中的女人,刀刻的俊秀下巴轻轻在她透顶的青丝上摩挲,而后埋在她颈窝里轻声:
    “朕自小便被文武师父称赞神童,读书习武没有一件能难倒朕,而后皇位纷争,朕一举称帝,主宰天下,文武百官任我呼喝。所以……朕以为,朕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做什么,都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而今才知,是朕错了……”
    厉鸿澈捧起梁荷颂泪水啪啪滚落的脸,四目相接,各自都波动着难以控制的情绪,情浓夹杂哀伤,酸涩混着甜蜜,都缠在了一起。
    厉鸿澈抚摸着梁荷颂的脸颊:“只可恨,几千年来什么书都有,唯独没有教人如何谈情说爱的书。”
    书。梁荷颂想起小船那夜,厉鸿澈也看了教习男女之事的书。梁荷颂本是生气、难过,思及此处,又觉得有些好笑。“皇上不是很聪明么,无师也能自通……”
    厉鸿澈近在咫尺,没了平素帝王的孤高清冷,真真切切的在她身边。梁荷颂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却越发浓了。“皇上,究竟哪一个你,才是真实的你?你太深了,臣妾看不透……”
    “若你看不透也无妨,只要记得,朕心欢喜你,就够了……”
    厉鸿澈话罢,连自己都不可思议,竟能够说出这等被他从前视为毛头小子哄少女的肉麻情话。“颂儿,朕虽然有三宫六院,仿佛……仿佛却不擅长与女子谈情说爱,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厉鸿澈略窘迫地苦笑。而下盛家之事总算尘埃落定,他也不必常去欣兰宫,通过那处暗道去大牢。
    梁荷颂还从没有从厉鸿澈口中听到这样坦承短处、求包涵的话,虽然听来有些滑稽,但细思又觉得可贵。虽然厉鸿澈的眸子依然漆黑深邃不见底,可是梁荷颂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映在了他眼中,那么清晰,那么近。
    一时间她有太多话要问,反而不知从何问起。好在厉鸿澈说,待忙过这几日,寻个时间,好好任她“不耻下问”个够。
    两人你侬我侬,那方窗台上,贤太妃蹲坐着,舔了两口爪子上残留的卷毛男的血迹,又十分嫌弃。接着,大灰猫跃上窗台来,大花瓶儿似的对蹲坐下,替它添爪子上腥臭的血迹。
    贤太妃找了个舒坦而高冷的姿势,边享受着,便打量屋中柔情的二人。真是费了她好大的心血才搞出这一幕温情好戏来!
    它一早忍着饥肠辘辘带着群猫到处窸窸窣窣,才把那群婆娑族蠢货赶去了菊香园那条小路与梁荷颂撞个正着!果然上演了这么一场激烈对决!遥记得,她作宠妃时,便是这么一场类似的戏码,那家伙,她可是风光大盛啊!让舜熙帝对她宠爱加倍,羡煞了旁人。
    这些日子看着这两人如此不交流、不沟通的暗自神伤,它也是着急啊!能不急嘛!这不,昨儿个梁荷颂就因着那什么公主可能来和亲,忘了吩咐飞燕那个健忘的丫头片子给它煮吃的,生生饿了它一整晚上!
    那肚子咕咕叫的滋味,真是糟透了!
    什么?让她找梁荷颂要吃的?呵,她可干不出那么丢人的事情来,她堂堂一介太妃,又不是乞丐!
    *
    傍晚,郝温言按时按点来看梁荷颂的身子,开了些保胎强身的药。那桑日国卷毛画家被厉鸿澈斩了臂膀,梁荷颂心下担忧挑起两国纷争,便问了郝温言。郝温言说,那画家血流不止死了。
    虽然那画家被斩了手臂,伤重,但凭宫中太医的医术又怎会救不活?梁荷颂心下略作了思量,从郝温言那略心虚的面色中体会到了一二。应该是厉鸿澈让太医做的手脚吧。当面斩杀了那画家未免不好。
    郝温言走后,尉迟香言和余秀玲一前一后的来看望梁荷颂了。
    二女方从懿宁宫训话出来,说是太后紧急召见了后宫妃嫔,训斥了一番,让各人闲了就不要乱走、横生祸端,到时候除了岔子担待不起。虽然孝珍太后没有明指梁荷颂,但,谁不明白,那太后说的就是梁荷颂呀?
    陆全笙和那小太监都是懿宁宫的人,带着婆娑人游览园子,却被梁荷颂这一碰上,出了这么大事,太后自是不高兴的。
    “今天的事我后来听说起来都为你捏把汗!现在看你无事,我也就放心了。”尉迟香言擦了擦冷汗,又宽慰笑道,“虽然惊险,不过皇上到底是皇上,没有让你受委屈。听说那婆娑国王而后向皇上服软道歉,还说中秋宴上要亲自给你赔礼呢。”
    “亲自给我赔礼?”梁荷颂惊诧,受宠若惊得一身冷汗,“我不过一介女流、贵人,哪里担当得起一国国王的赔礼。”
    “如何担当不起?你们母子是大晋天子的心头肉,完全担当得起。如此一来,后宫中也没有人敢对此事闲言碎语,说你不是了。”尉迟香言笑。

  ☆、94|78

看了看一旁盯着她瞧的余秀玲,梁荷颂尴尬的笑盯了尉迟香言,玩笑责怪:“什么心头肉,香姐姐别尽拿我说笑了……”
    余秀玲上前一步,柔柔一笑,虽还是那模样,却仿佛少了许多初进宫时的暖意。“颂姐姐就莫要谦虚了,香姐姐说的是事实啊,眼看中秋宴上就到,颂姐姐就要封为嫔,等姐姐诞下皇子、满月,少不得再封赏,若是公主定然是芳仪,若是皇子,婕妤、贵嫔也是很容易的。”
    见余秀玲面有失落,梁荷颂握了余秀玲的双手,拉她坐到身边。
    “秀玲,你莫伤怀,你温婉灵秀,日子定然越过越好的。现在韩贵嫔被降做了贵人,气焰暂时也可以收一收了,要是还有烦恼事,定要告诉我。”
    余秀玲微笑略略一僵,眼角染了湿意。
    送走二女,梁荷颂将余秀玲留在最后走,送了她一对顶好的和田暖玉镯子。是上回厉鸿澈差人南下搜刮酸橘子,她特意让人从家乡的名玉铺子带的。
    ·
    余秀玲带着婢女从双菱轩出来,路过菊香园,远远看见了与她同住玉福宫的庄婕妤与尓珠芳仪,因着庄婕妤讨厌梁荷颂,是以平日里也连累这她也不受待见,受了不少气。韩贵嫔是受了惩罚,可是庄婕妤和韩贵嫔是穿一条裤子的!
    于是,主仆二人就绕着走了。
    “曦贵人性子真好,对才人也好,一点都没有别的嫔妃那样恃宠而骄的样子,才人您说……啊!”
    婢女话还没说完,便啪一下挨了余秀玲一耳光,被打蒙了!
    余秀玲向来娇娇弱弱的病美人,这个样子不常有!
    “被人施舍有什么好!若她真对我好,便不会拿这些石头施舍我,而是想着帮我如何得到圣宠,摆脱这任人践踏的日子!”
    她的泪,不是感动,而是委屈啊!
    她也不过同为妃嫔,梁荷颂凭什么可怜她呢?
    ·
    是夜,月亮大半圆。
    欣兰宫点上了宫灯。今夜灯盏比平素少了一半,因为淑贵妃昨日向太后提了议,减少后宫开销,在皇室弘扬勤俭的美得,深得太后赞许。
    终于将中秋宴安排得差不多了,黎惜兰草草吃了晚膳,在小榻上小憩,婢女给她揉着头上的穴位。她向来食量不大,最近宗人府提议立后,她这回操劳中秋宴可谓是使劲浑身解数!
    婢女来小声禀告:“娘娘,尓珠芳仪和庄婕妤来给娘娘问安了。”
    不必说,那庄婕妤跟韩贵嫔性子差不多,爱逞嘴上功夫,白日里梁荷颂圣宠荣耀、惹人嫉妒,她定然是冲着这事来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的。黎惜兰断定。
    果不其然,庄婕妤打着问安的旗号,正是来说白天菊香园的事的。
    “贵妃娘娘,现在后宫里都传遍了,说梁……曦贵人就是皇上的心头肉。嫔妾真是替娘娘不值,娘娘管理六宫操劳内外这么多年……”
    庄婕妤叹了口气,情真意切。
    “现在曦贵人尚且只是怀着龙种,还不知道是皇子还是公主呢,就尚且如此了,倘若他日她生下个皇子来,只怕她一跺脚这后宫都要颤几回……”
    “胡说!”黎惜兰温打断,婉的脸上乍然严厉,声音虽柔,却不容人再质疑啰嗦,“后宫已经许久没有喜事,曦贵人怀着的哪怕是个公主,也是珍贵的皇室血脉!再说,大家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可攀比的。做皇家媳妇心怀要大度,怎可如此计较。”
    庄婕妤被训得立刻噤声、低头。黎惜兰头疼,便让胥常芬送走了二女,临走还嘱咐了二女不得再提方才的话,更不可在桑日国贵宾在时生事端!
    胥常芬送走了人,回来正见黎惜兰锁着愁眉,头疼,忙上前帮忙按摩、宽慰。
    “娘娘莫听庄婕妤的闲话,她就是存心来挑唆娘娘,想利用娘娘为她出气的。”
    黎惜兰闭着眼睛、无声轻哼了声笑:
    “她那点拙计本宫若还看不出,便枉在后宫殚精竭虑、混这些年了……”
    顿了顿,黎惜兰半睁开眼,温柔的目光透露着些许刺骨的寒意。“但,有一句话她说的对。现在曦贵人就尚且如此,今后,实在不敢想象……”
    这五六年来,后宫女子虽众,然而,唯一让她黎惜兰真正担忧的,却还只有这一个梁荷颂。
    “怀薇可传来消息了?”
    “娘娘,傍晚传来消息了,说一切准备都做好了,只待中秋一过、桑日国的人一走,梁烨初定然跟着盛丙寅一同陪葬,跑不了。”
    黎惜兰点头,想想又不放心,修书一封,叮嘱黎怀薇做事“干净”、把稳些。
    她弟弟黎怀薇在翰林院当侍读学士也有三年了,一直想升迁,却无奈机会刚来,上头又生生压来了梁烨初、做了翰林掌院学士,而至于他这么久郁郁不得志。
    这回若梁烨初能栽了,也正好提拔他升迁,作掌院学士。在削弱盛家势力之事中,黎家出了大力,怀薇又是她家唯一的男丁,皇上那里她做做功夫,应该不算太难。
    **
    接下来三日相安无事,厉鸿澈依然忙得不见人影,不过梁荷颂心情倒还尚可,每日都吩咐了人做了暖身子的银雪耳蜜柑汤送去御膳房——最近又下了一场秋雨,寒气丝丝的。
    而厉鸿澈每日让小福子将那汤碗送回来双菱轩,里头装着的也是一道汤,而且每回的汤都不同,木瓜花生排骨汤、杏剑猪肺汤、银雪耳蜜柑汤,真是极好喝!
    旁人看着以为皇帝几日未过问双菱轩,其实暗里这条线都没断过。
    梁荷颂一直想当面问哥哥采霜、飞燕的事,却不想梁烨初因着准备中秋宴的对弈比试,一直没得空进宫来。听说是中秋宴上,安排了大晋的棋师与桑日国的棋师对弈比试,以助兴。
    好多天没见着哥哥了,真是让人想念。梁荷颂看了眼小窗外庭院风景。前些日子她还托人打听了礼部侍郎的千金,打算寻个机会给他牵个线。二十好大几的男子还没个定亲,做妹妹的能不着急么?
    “贵人,皇上身边的小福子公公来了。”
    康云絮说罢,便进来个小太监,带来了皇帝的信儿,是提醒梁荷颂今日穿戴稍微华贵些,因为宴上会晋封嫔!
    大凡位分高些的妃嫔的穿衣都会以暖红色调为主,要花团锦簇、鸾凤齐飞,兼以金丝银线才能衬托出身份高贵。毕竟不是人人都贵气美貌天成,自然衣饰上要下足功夫!
    然而梁荷颂只挑了一身儿蓝色的翠烟衫,同色系的有绿枝、撒着小花朵的百褶纱裙,腰间纨素,肩上淡色披帛。在宫装里,尤其是宴席的场合,真算是素净了。
    康云絮眼前一亮,赞美:“贵人真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美得没法儿形容。奴婢虽然在宫中历经两代帝王、这么多年,却还是头一回看见能把这宝蓝色穿得如此灵秀、贵气的。”
    这时候飞燕进屋。
    “贵人可拾掇好了?保和殿的肩舆来接贵人了。”
    在铜镜里照了照自己,梁荷颂看了看还算满意,莲步移出,可才走到门口便见面前闪过一团黑影子——可不就是贤太妃么!
    贤太妃一下子蹿到梁荷颂前头,撒着四条腿儿,梁荷颂只见那小屁股颠着、跑得飞快,她才走了没几步,贤太妃就已经先一步上肩舆上坐等了!那眼神好似在嫌弃梁荷颂,让她快点儿!
    路上,梁荷颂实在担心贤太妃与太后有过节,闹出事儿,小声温婉提醒——
    “太妃娘娘,您今天不是吃了两大碗鱼肉饭了么?要不今儿就在园子里走走,嫔妾那边完了就来接您?”
    贤太妃调转身子不理她,以米分嫩小菊花盯着她,尾巴不高兴地甩来甩去。“哀家不是去吃的!”
    解释等于掩饰。梁荷颂挠了挠脸,小心考虑着它的自尊心:“真不是嫔妾不给您吃,是淑贵妃吩咐了不可铺张浪费,妃嫔吃穿用度一律从简,每日的鱼肉都限量,您的粮……膳食也只能缩减缩减了。”
    贤太妃不高兴的轻哼一声,心道‘原来是是姓黎的那丫头片子干的好事!看一会儿它怎么收拾她!’
    不过梁荷颂这回确实误会了。贤太妃不全是为了好吃的,而是梁烨初好多天没进宫了,好生想见见。贤太妃正想着,忽然间不远处大灰猫远远的鬼祟随着,毫不留情地别开眼睛!
    太丑了!
    哪能跟梁烨初那皮肤细嫩、唇红齿白的俏儿郎比!
    保和殿说到就到。
    梁荷颂被康云絮扶着进保和殿中。宫女、太监见了她,都勤快、走心地行礼,还不忘带笑。
    虽知道他们大约是因为她近来得宠、又要晋封才如此,未必真心,但梁荷颂还是心情不错,都让他们不必多礼。
    桑日国的国王、公主,以及几位王爷、王妃坐在一边;妃嫔坐在另一边,这一边面前隔着珠帘。出席宴席的妃嫔也不过是十来位,都是资历、辈分长的,梁荷颂算是最年轻的,位置也相对靠后。
    前有珠帘屏风阻挡,其余人也不能看见妃嫔真容,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方才一落座,梁荷颂就觉有几道目光透过珠帘,紧紧追随着、探究着她。

  ☆、95|78

招待外宾的步骤也不外乎那些,梁荷颂才坐听了一会儿就乏了。身边庄婕妤与尓珠修仪聊起来。
    “皇上以家宴形势招待桑日国公主,分明是表示她是一家人了吧?!你说,公主是封嫔,还是封妃?”
    “皇上的圣意我哪里知道,不过乌图雅公主身份尊贵,再怎么也是妃位吧。”尓珠修仪一五一十说,没听出来是庄婕妤是故意说给梁荷颂添堵的。
    庄婕妤听了,瞟了一眼一旁的梁荷颂,乐了,探过身子来小声问:
    “听说最近曦贵人在研读诗书,想必这些事也比姐姐们通透了。你说,皇上是会封公主为妃,还是嫔呢?”
    瞥了眼庄婕妤那讽刺的意味,梁荷颂本不想答,但她盯得没完没了的,仿佛她不吭声就不罢休。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身边的谭修仪抢先道:“庄姐姐你莫胡猜了,皇上这么喜欢曦贵人,是不会娶那公主的。”
    谭修仪说罢,往嘴里塞着片鸭舌。
    梁荷颂没理睬,惹得庄婕妤没趣,低声说了谭修仪一句“就知道吃”,却不想惊动了淑贵妃,挨了一眼警示。
    说到吃,梁荷颂才想起来——贤太妃呢?
    这一眼扫去,梁荷颂可吓坏了!
    透过珠帘,梁荷颂隐约看见一团毛茸茸的黑影,在桑日国国王、公主的席位边儿蹿来蹿去,而后静了一会儿,不见了猫。
    咦,去哪儿了?
    接着,那桌边儿国王的腋下空隙处,伸出一只毛茸茸的黑爪,在钩国王盘中的胭脂鸭脯。那爪儿先是钩了一块,却不想钩了个鸭屁股,嫌弃的一抛,又去盘中钩了块儿满意的部位。
    殿上,太后、皇帝正与国王聊着两国风土人情以及今后休战、和睦之时,忽然间殿中央飞了个油亮亮地鸭屁股,颠簸了几下、停在正中间……具是愣了!
    数十道视线都集中在那鸭屁股上(好吧,最紧张的或许是那只鸭屁股)!
    倒抽一口凉气,梁荷颂觉得自己心儿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然而透过珠帘缝隙,国王的腋下那小爪子还在摸索……
    ‘这不是双菱轩那成天卖蠢的黑猫么?’厉鸿澈眼尖,先于众人一下就看见了贤太妃的爪子——它又钩走了一只蜜蜡烤小鸡儿!
    “呀,那鸡、那鸡活了!”另有眼尖的小太监也看见了。
    厉鸿澈盯了那擅自说话的太监一眼,立刻就有人将那失礼太监暗暗捉下去了。
    一则小插曲,好在有惊无险,倒是把梁荷颂弄得一身冷汗!
    梁荷颂还在心有余悸,却没听清厉鸿澈的说话,以至于桑日国国王要向她赔礼,请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动静!
    满殿人视线都集中在了珠帘后,心下暗暗说:好大的架子!国王赔礼,竟然都不给面子!
    在座的几位没见过梁荷颂的王爷、王妃,也更加好奇起这位皇帝新宠——皇帝向来挑剔,也不知是什么女子,能够超越后宫努力五六年的美人,得到天子恩宠?
    “曦贵人,叫你呢!”
    直到被淑贵妃不悦、着急地低声提醒,梁荷颂才回过神来,忙碎步撩开珠帘去——
    珠帘摇曳、叮铃脆声,蓝色宫裙好似一抹轻软的蓝烟,从明珠间飘来,接着便是那雪面、黑发,精致的五官难以挑剔出一点瑕疵。
    她盈盈走来,淡淡然,未含笑,胜含笑,只让人觉得美,那双眸更仿佛桃花映水一般,有着一种自然的生机、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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