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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朕止渴-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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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太妃娘娘提点,关心。”
    “其实哀家觉着那厉哲颜倒是还不错。你看,长得好,人聪明,性子也温柔,你跟着他比跟着薄情寡性的冷面皇帝强多了。你不若趁现在求了那皇帝,放你们双宿双栖,正好。”
    梁荷颂看着薄雾中的天青色男子。“他……已经找到了比我更适合他女子……再者我也有我应该做的事。”
    哥哥在朝中步步艰险,她进宫数月一直低沉不思进取,往后也当好好做人,不能再让哥哥一个人为了他们兄妹奋斗。“只要哲颜能家庭和谐、仕途顺利,哥哥也能富贵荣华、美满幸福,我便高兴了。”
    贤太妃嫌弃的“嗨”声叹了口气。“哀家收回说你不蠢的话!你真是笨得无可救药!你若不自私,那便是成全别人的自私!”
    “你信哀家,后宫女人都落不到好下场!趁你身子还是完璧,那小子又对你旧情不忘,赶紧抓稳了找个好人家才是正经。”
    那也要溜得掉才行啊。梁荷颂没有多解释。她若走了,尉迟将军哪里是交代不过去的,到时候哥哥定然遭殃。
    就二人说话的功夫,江上已有一角画舫船头拨开冲冲浓白雾霭,缓缓行来。
    “为何不过来!”见梁荷颂一直“龟缩”在后,厉鸿澈亲自倒回来拎她,“你是‘夫人’,不是丫鬟,藏在后头作甚!”
    江上雾凉,水汽重,厉鸿澈解下滚了兽毛的黑披风,往梁荷颂身上披来,却不想她忽然一躲,畏之如蛇蝎般。
    厉鸿凝眉,寒眸将她一锁,眼神犀利仿佛能洞穿她心思。看得梁荷颂既心虚又有些尴尬。她本也不是故意,只是方才和贤太妃说了一番,一时便本能反应了。
    “皇上,臣妾……”
    她话还没说完,厉鸿澈便冷眼看了她一回,撤步往岸边去了,什么都没说。
    不听她说也好,她也不想这么快就违背了半夜答应他,不许说违心话、谎话的承诺。
    这在皇宫里,不说谎,能活么?
    ·
    画舫长三丈,高两层,作重屋犄角状,廊柱、花灯,很是华丽。一行人上了画舫,立刻有侍女、小厮上前伺候。
    除了厉哲颜之外,侍卫高手各自把手在门口。厉鸿澈领着一干臣子,围着火炉各自落座。梁荷颂这身份,本该在厉鸿澈身边的位置坐下,可是那两个席位实在靠的太近了!席上,定然免不了给他倒酒云云的亲密举动……这样不是当面给哲颜哥哥捅刀子么。
    她想了想,实在做不出来……
    厉鸿澈端起小玉杯,似看酒杯,目光却越过杯子,见梁荷颂作无知状,坐在了末尾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仿佛是不打扰他们男人喝酒谈诗雅兴的意思。
    目光寒了寒,厉鸿澈将酒一饮而尽,“吭”地一声把杯子小矮几上。
    杯子,裂了。
    梁荷颂似听见了响动,心下微微一颤。皇上自方才上船之前就不曾理她,难道是生气了?梁荷颂抬头,见厉鸿澈并没她。大概是她多心了。
    这一点点小动静并没有影响船上文人雅士的性质。翰林院侍读学士黎怀薇,是黎大学士之子,学问自是不说。厉哲颜满腹经纶、无所不通,郝温言虽然是御医,但学识也不差,是以,很快几人饮酒谈诗。
    黎怀薇是淑贵妃的弟弟,长相斯文,有几分淑贵妃的模样,举手投足、言语之间都有意无意地透出一种满腹诗书感。
    他说起了宋代苏轼的《赤壁赋》。“苏子曾泛舟,写下千古诗篇《赤壁赋》,‘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今天同十三爷游览江上,想起此诗篇更是感慨万千,亦感三生有幸!”
    厉哲颜沉默,厉鸿澈一杯一杯独自喝酒,郝温言以及另外的那太医都应声附和了几句,免得冷场。黎怀薇一时倒是出尽了风骚,说道兴头处便点名与厉哲颜说诗词。厉哲颜本也喜欢读书,也就多说了几句,引得满座赞颂、叹服。倒是黎怀薇模样没有先前那般高兴了。
    不一会儿,来了三女弹琵琶,又来了数女给各男子负责斟酒,伺候。虽然这做派看起来纸醉金迷了些,但是这个地头时兴的就是这样。
    他们一行人做的商人打扮,当入乡随俗。厉鸿澈也是男子,自然也不例外。立刻就有一长相水灵,身材妖娆的女人,从珠帘后款款而出,颇有几分姿色。
    因为梁荷颂坐得远,她并未发现这男人是“有家室的”,于是玉手执着白玉酒壶,身子毫不羞涩地朝厉鸿澈贴上去。
    他居然没有躲开。梁荷颂暗暗侧目打量。贤太妃真是没有说错。男人,都是一样的。闻香软玉的,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十三爷,奴家莲儿来伺候您。”
    侍女说着就往厉鸿澈酒杯里倒酒,滴滴答答的很快就倒满了一杯。侍女双手端起,谄媚妖娆地笑着,递到厉鸿澈唇边。
    厉鸿澈竟看都没看一眼,盯着坐在末座那望厉哲颜的方向走神的女子,另一侧的手拿了一只新杯子,放在面前。
    侍女莲儿眼珠一转,放下酒杯,提壶打算满上那只新杯子,却被厉鸿澈冷眸睨了一眼,吓得再不敢动弹。
    “过来。”
    冷冷二字,真是惜字如金!厉鸿澈盯着梁荷颂道。
    梁荷颂侧头,正见厉鸿澈满脸乌云的盯着她。

  ☆、第47章 画舫上的比试

衣着清凉的侍女也循着厉鸿澈的眼神看去,这一看便被那坐在不起眼角落里的低调女子,惊了一惊!
    这女人是谁,竟这得这么好看……再看她一身锦缎衣裳精致华贵,头上点缀虽不多,但件件都是她从没见过的,更别说戴了。不过,看她落座的位置,应当也没什么身份……
    梁荷颂正要动作,见厉哲颜也朝她看来,刚挪动的腿又有些发僵。之前未换回身子的时候,她都刻意与皇上保持着距离,皇上也是如此,而下身子换回来,才领会到这种尴尬。
    厉鸿澈这是在故意报复她之前没有领他披风的情么?他明知道哲颜对她的心思的,这样未免太过分了些……
    “爷,我有些晕船,还是……还是门口这位置通风一些……”梁荷颂作头晕虚弱状,又将抬起的屁股落回坐上。
    座上众人,只感空气骤然冷凝!
    “过,来。”
    厉鸿澈又重复了一回。
    厉哲颜在二人面上看了一遍,有些不明所以。颂儿从前向来古灵精怪,难道,她这是故意消遣皇叔?
    郝温言个性老实许多,想法不比厉哲颜多,不过没多想倒还想对了方向。暗暗为梁荷颂捏把汗,瞧着她,暗暗心疼又无奈。
    现在挑战权威?她还没疯!梁荷颂一番思量,还是决定识时务为俊杰,乖乖上前去,在侍女莲儿的对面一侧给厉鸿澈倒了酒,却没掌握好酒壶的角度,溅到了桌上,沾湿了厉鸿澈衣襟。
    梁荷颂瞄了一眼厉鸿澈的脸色。厉鸿澈冷肃的脸并没有变化,不顾沾湿和衣裳,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放在梁荷颂面前。梁荷颂只得又满了一杯,虽然没有抬头,但她已经能感受到身上有一道视线,一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除了哲颜,还会有谁。
    “斟个酒都三心二意,你一心到底能几用?”
    厉鸿澈低声。
    “……爷若是觉得我斟得不好,便让那位姑娘来伺候吧。臣……我觉得有些不适。”
    身子不适云云,大凡都是万能借口。厉鸿澈侧目睨来的眸子,黑得让梁荷颂心头有些发慌。
    “十三爷,既然夫人身子不适,便让这位莲儿姑娘来斟酒吧。难得下一趟江南,当地人伺候着更有游历之感。”厉哲颜没忍住出声。皇叔何许人也,他只怕梁荷颂引火烧身,若是他日换回来,定然讨不了好。
    郝温言也跟着开口解围,不过他的动机与厉哲颜的不同:“夫人可需要晕船药?”
    梁荷颂还未来得及开口谢谢,便听厉鸿澈道:“她的病,一般药,治不了。”他睨来。“回到你位置去吧。”
    只有这句“药”能治!
    梁荷颂松了口气,缩回自己的角落,安静呆着。
    那名叫莲儿的侍女久在画舫上陪酒伺候,见过的男人无数,长相英俊的不是没有,气质雍容的也不是没见过,但像身边这男人一样又俊又挺拔,浑身上下都贵气逼人的男人,她只怕八辈子也难再碰上第二个了!凡夫俗子根本不能与之相比!
    “爷,别扫了兴致,来,奴家给您倒酒。”
    莲儿声音酥软,倒酒伺候的姿态更是熟练得如同跳舞一般。什么样的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她知道!
    瞥了莲儿新倒的酒,厉鸿澈端起来一饮而尽。仰头时的余光,不偏不倚正好看见他的两大臣子厉哲颜和郝温言都关切(尽管“关切”的意味并不相同!)地看着梁荷颂的方向。
    不过让她倒个酒,护花使者就按捺不住了。
    “好酒!”厉鸿澈吭地一声放下酒杯。
    得了夸奖,莲儿喜不自禁。“十三爷,您有所不知,这酒是咱们这儿的特产,叫做百花酒,又叫女儿醉。入口温醇滑腻如同亲着女儿红唇。”
    莲儿说习惯了,一时没注意到这话有些荤。座上人又是暗暗捏了把汗——皇上向来冷情寡性,恐怕……
    却不想,一阵短短的沉默之后,突然听见了厉鸿澈的一声笑。
    “好,说得好。不过我说的‘好酒’,是说你倒得一手好酒。”
    言下之意是说她倒得不好?梁荷颂虽坐得远,但耳朵还不聋,她还在回味着方才厉鸿澈质问的那句一心能几用的话。总觉得,似话中有话。
    侍女莲儿一下子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得了这人物的夸奖,是以一下午,黄莺似的娇懦声音说个不停,身子都挂在厉鸿澈手臂上了。厉鸿澈也并未拒绝。
    厉哲颜看着这情况,暗暗皱眉。这究竟是哪一出,他也疑惑了。他打量着末位的梁荷颂,希望从她脸上看出些真相的端倪来,无奈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黎怀薇又说起了《赤壁赋》里的吹箫、唱歌那几句,说而下若是有天籁歌声,那便是极好,正遗憾,忽然那黄莺似的活跃声音说。她会。
    到底在画舫上混的日子久,耳濡目染,莲儿唱了一曲江上歌女常唱的曲子。
    众人不想她虽是婢女,却生得一副天籁一般的好嗓子,唱罢收获几句夸赞自是不说。莲儿一时得意,也不似之前卑躬屈膝的奴婢模样,笑语如珠,下巴也扬起来。尤其是岁数稍微长些的太医藤九,格外喜欢,赞不绝口。
    看着那色老头儿,莲儿心下厌烦,虽然得了夸奖,但她还没达到目的,因为这个十三爷还不为所动,只顾喝他的酒。这样的人物都很难攻克,但若攻克那就是八辈子吃香喝辣、人上人了!
    对了……
    她忽然想起了画舫上歌女之间攀比、陷害时,常用的伎俩——找个唱得比自己差的,一起同唱,优劣便会放大!让对手更差,让自己更好。
    “莲儿有一首曲子,是最近江上最流行的。”她话说了一半儿。
    “哦?那请莲儿姑娘快唱吧。”藤九大叔已经等不及。
    “可是……莲儿一人唱来恐怕不好听……”她说着,眼光瞟想末座的梁荷颂。
    莲儿这一眼睛,可把藤九给吓了回冷汗。那可是皇上的宠妃曦贵人,怎么可能和个船婢一起唱曲。
    莲儿目光投向厉鸿澈:“十三爷,莲儿自知身份低贱,但这画舫便是个求游历之乐、不拘一格的地方,文人骚客谈诗论曲,都不管这些,是以,莲儿才斗胆……”她又一委屈,“但若夫人嫌弃莲儿身份低贱,莲儿也无话可说,自罚三杯便下去,不污各位雅客的贵眼。”
    梁荷颂自是不悦,但厉鸿澈竟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爷,我身子不适,恐怕不能陪这位姑娘同唱,扫了各位的雅兴,请见谅。”
    厉鸿澈轻轻瞟了一眼过去。倒不算太蠢,还知道自己斤两。这江上的曲子,都是古词多。她那两滴墨水……
    莲儿心下一气,不想那女人竟然这么不给面子,期期艾艾:
    “是莲儿不知高低了,莲儿自罚三杯,立刻下去。”
    很快便喝完了三杯,莲儿端起酒杯朝梁荷颂过来,双膝一屈,声泪俱下:
    “莲儿年少丧父,为了抚养兄弟姐妹不得不卖身到船上为婢,命若草芥低贱,是莲儿不知身份,竟妄想与夫人同唱一曲。莲儿身份卑贱、如同船底淤泥,方才冒犯了夫人,还请夫人不要怪罪。”
    方才黄莺一般欢快的姑娘,现在跪在她面前哭成了个泪人。三言两语,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这矛头都直指她了。梁荷颂不由暗暗皱了眉,瞟了一眼周围那几男人,尤其是太医藤九,那眼睛里的心疼怜惜都摆着了,对她则是虽不敢言,但暗含鄙夷、不满。定是将她视作心胸狭隘的人。
    梁荷颂再看厉鸿澈,却见他事不关己一般独自沉闷地坐在那儿,根本不理会她的处境。
    皇上这么久都没让这姑娘下去,应当是喜欢的,她若这么不识趣将她赶走了,未免惹了龙颜不悦……
    梁荷颂想了“明白”,亲切地将莲儿扶起来。
    “姑娘言重了,你要唱什么,我配合你就是。”
    那语笑阑珊的亲切模样,跟方才完全不同,倒是让莲儿一时有点儿意外。
    “……陈后主的《玉树□□花》。”
    黎怀薇、藤九一听都起了兴致,这可是一首古词,且是帝王所作,但,他们也听闻,这曦贵人大字不识两个,这古词恐怕对着念都念不下去吧!
    若是不会唱,那岂不是显得连个低贱的船婢都不如了?
    看了眼不动声色、袖手旁观的厉鸿澈,梁荷颂对莲儿道:“你要我怎么个唱法?”
    莲儿嘴角已经忍不住扬起了一丝胜利的笑容。
    “夫人,莲儿唱前半曲,夫人唱后半曲,然后我们再合唱一回,很简单的。”
    梁荷颂略有为难。
    “这曲子……我不太熟,还请你先念一遍。”
    果然!藤九、黎怀薇心下一个笃定,已经等待着梁荷颂丢脸了。
    黎怀薇听闻自从这曦贵人得宠,他姐姐淑贵妃便越发孤寂冷清,对梁荷颂自是无好感,乐看她出洋相。
    莲儿认认真真唱了一遍,满座点头满意,只怕难觅更好的歌声,连船外守着的侍卫都暗暗侧耳倾听。
    莲儿心下一喜,她要让她羞于启齿!
    “好,我记下了。你起吧。”
    莲儿声情并茂,又唱起来:“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莲儿唱罢,朝梁荷颂看来,已经迫不及待这片儿绿叶的衬托。只要让十三爷对她起兴致,她或许能够赎身与他一同走。

  ☆、第48章 抢皇帝的女人

被数道视线盯着,梁荷颂清了清嗓子,默了好一会儿才启唇:“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她唱得很缓,也没那么张扬。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梁荷颂唱了下半曲,满座一时静寂,莲儿吃惊而看梁荷颂,忘了和声,或者是不敢和声?于是梁荷颂独自将整支《玉树后庭…花》唱了一遍。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曲罢,万籁俱寂,天地万物仿佛都屏气凝神在倾听,久久不能回神。
    黎怀薇呆若木鸡,手中的筷子“啪”一声掉地,才让在座之人找回呼吸,回过神来!
    天籁,这才是天籁!那些什么歌女的、船婢的,不过是麻雀乌鸦的叫唤、上不得台面!
    莲儿无地自容,也不敢呆在厉鸿澈身边,缩在一旁卑躬屈膝,作最开始奴婢状。是她眼蠢了,竟以为这是个好欺负女人。
    厉哲颜看了莲儿一眼,低声呵斥:“还不快滚。”显然,他也识破了莲儿的伎俩。但厉哲颜虽是斥责,声音并不大,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再者,现在所有人的注意都被方才的真正天籁惊艳、吸引去了。
    “夫人好音律,我等莽汉能得十三爷荣光,听夫人一曲,别说三生,简直是十生有幸呐!”藤九道。
    厉哲颜、郝温言为避嫌,也都是暗暗松了口气,并不敢开口说什么,再说,他们也不是逞口舌之快的肤浅之辈。
    黎怀薇捡起筷子,笑赞:“夫人好音律。这首本是宫体诗,草民唱来徒有其型,夫人玉口,才相宜得彰,尽显宫廷华贵之气。”
    梁荷颂本就是妃嫔,莲儿一个船婢,哪里体会得到其中深意。
    “我唱得拙,让各位见笑了。”梁荷颂未多言,也不想多说一句话。她才不想唱给这些人听。她只唱给哥哥烨初听过。哥哥不让她唱。再说,和个船婢一起唱,回宫若是被人知道了,免不得被人一阵耻笑。皇上还说会以宠回报,他便是这么“宠”她的……
    梁荷颂落座,面上虽和颜悦色,心下却不悦。
    一直不动声色的厉鸿澈自斟了杯酒,端上,缓步走来。梁荷颂颔着首,见眼前一双黑靴子,抬头一杯酒边递到唇边,那固执的姿态,仿佛她不喝他就不收手似的。
    喝就喝。梁荷颂接过喝下。“谢十三爷赐、咳咳,赐酒。”
    好辣!
    滴滴答答,厉鸿澈在忠臣子,尤其是在厉哲颜与郝温言的视线中,又倒了一杯递过来。
    梁荷颂余光一斜,便看见厉哲颜紧抿得苍白一线的唇,和半拢在天青色袍袖下紧握的拳头。
    哲颜哥哥……梁荷颂刚心下一软,面前的寒气就铺面而来、让她浑身一紧!
    她傻了,皇上还在面前呢!
    “喝!”厉鸿澈将她锁在眸光中不能闪躲,只说了一字。
    “……”梁荷颂接过来喝下,辣得两颊通红。大混蛋,明知道她身子娇弱不胜酒力,非逼着她喝酒!真是可恶!嘴里不能骂皇帝,于是梁荷颂在心里狠狠把厉鸿澈骂了个狗血喷头!
    微弯了弯唇角,厉鸿澈这才满意地放下酒杯。
    “方才夫人给我倒了两杯酒,为夫亦投桃报李。”
    梁荷颂心头正骂着,如此一听,抬头看厉鸿澈,可这时厉鸿澈已经背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颀长高大的漆黑身影——长发如墨,衣袍如墨,唯有腰间的玉带是绣暗纹的深灰色,环佩琳琅、兽毛领加身,确实贵气凌人,仿佛难以企及!
    但饶是如此,也不能改变他把她当歌女的事实!那黎怀薇看见了,便是等于淑贵妃看见了,藤九太医看见了,就是等于整个太医署和后宫都知道了。
    丢,人!羞,辱啊!
    厉鸿澈沉声吩咐船婢:“找你们船家,取最好的琴!”
    众人不知皇帝要做什么,坐席静观。只有厉哲颜时不时往梁荷颂这里看,又看看皇帝。
    厉鸿澈要琴,画舫的船老大亲自送来了自己的私藏古琴,厉鸿澈接过琴,但船老大并没走,而是壮了壮胆子,问:“十三爷,不知方才是哪位姑娘在唱?”
    厉鸿澈抚了抚琴面。“何事。”
    “方才另一只官家画舫从旁经过,听见了歌声,便让老朽来、来问问……”
    船家脸色古怪、吞吞吐吐,怕不是问这么简单!
    画舫间买卖歌女,或者富贵的文人骚客间赠送艺…妓以结交友人,在这片儿江上是极为常见的事。船老大这一问,意图已是明显!定是有人听了,起了非分心思!
    厉鸿澈缓缓睨来,吐字如冰!
    “滚。”
    船老大被厉鸿澈眼神看得后背一寒、双腿发软,打心底畏惧得很!之前这爷虽然话不多,但是对他都是礼貌尊重,使银子更是大方。不想,这一下冷脸如此可怕。可是,可是旁边那只画舫里的人,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啊!
    船老大硬着头皮,只差没有跪下,哭脸央求:
    “十三爷,您行行好,帮帮老儿。老儿这画舫新建不久,变卖了田产店铺,就指望它养活一家老小。您也是做生意经商的,知道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隔壁那只画舫的官差都等着了,老儿实在惹不起啊。若是老儿没个交代,恐怕就没命给爷开船下江了。”
    厉鸿澈侧目。
    “他要你怎么个‘交代’。”
    船老大颤颤抖抖地从怀中掏出一大锦囊的包块,展开来竟然全是金灿灿的金元宝!粗略一看,也有好几百两黄金。好阔绰的手笔!
    “官人让老朽将这包金子给十三爷,然后将刚才唱《后…庭花》的姑娘带走。”
    船老大这话一出,满座皆惊,只觉马上要看到一出血案!哪个不长眼的倒霉蛋,这是提着脖子往刀口撞啊!
    黎怀薇、藤九等人都是面面相觑。敢公然抢皇帝的女人!!
    厉鸿澈瞥了一眼那金子,挑了个金元宝在手中把玩了把玩,扔给船老大。“滚出去!”
    船老大捧着金元宝,大松了口气。收了银子就好办!他忙称谢门外候着,等待里头的话别完,然后带人走。
    厉鸿澈调好琴,竟在这个剑拔弩张、火烧屋檐的时刻,闭目弹起了琴。众人虽奇怪,却很快被这琴声吸引,一曲不知是什么的曲子。
    曲不长,厉鸿澈十指按琴弦,音毕。
    “哲颜,将此曲记下,用作曦夫人那首词的音律。”
    厉哲颜吃了一惊,这才明白。原来皇上是……是为颂儿弹作的音律。皇帝亲自弹琴作音律,谁还敢以此笑话梁荷颂。耻辱,变成了无上恩宠!厉哲颜一边为梁荷颂松口气,一边又心下泛酸苦。虽不知怎么回事,但他直觉,仿佛颂儿,就是颂儿。他竟然要为他们谱写这词曲,他多希望是他来弹这琴……
    黎怀薇也明白过来。酒,和琴,都是皇上一早就设计好的,他根本就没想让曦贵人出丑!把他们这群人都玩了一道!
    看来这曦贵人,真是她姐姐皇后之位的一大威胁啊。不过,他记得这首《玉树后…庭花》是亡国之音,虽然民间唱的多,但曦贵人可不是草民女子,从她嘴里唱出来,未免……
    黎怀薇心下有了些许计较。
    外头船老大等得着急,小声催促:“十三爷,您可话别好了?官家在催要人了,您快些吧!”那可是按察使家的梁大公子,和潘河道家的潘大公子,靠水吃饭,最怕的就是这两个霸王!人称这江上双霸!
    这不怕死的,真是嫌自己命长啊!忠臣子心道。
    “十三爷,这等龌龊、鼠狼之辈,让怀薇和哲颜公子去处理就是了,别污了您的眼睛。”
    “十三爷,还是哲颜去吧。”
    厉鸿澈抬手让他不必再说,起身。“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官老爷,银子这么多。”
    他嘴角闪现一抹笑,有多好看就有多让人胆寒。

  ☆、第49章 嗷呜

门外头,方才灰头土脸下去的莲儿假意端着酒盏上前与船老大说话。
    “舅舅,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莲儿软声问。其实刚才她被那天青色袍子的公子赶出来时,看见那只官家画舫就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船老大老眼睛左右瞄了瞄,小声道:“还能是什么,江上双霸看上里头唱曲的姑娘了!虽然这会儿在江上,谁也惹不起他们,但我看那十三爷非富即贵,恐怕不好惹。舅舅真是怕被牵连啊……”
    莲儿假装一急,却掩不住双眸幸灾乐祸的痛快笑意。
    “我与那潘公子和梁公子还算熟识,我进去与十三爷说说。”
    船老大自是高兴。
    莲儿之前在厉鸿澈面前说的可怜身世,半真半假。她亲生父母是早死了,不过养父母还在,她自己来这船上帮工的。能坐这画舫游江的可不是一般人。成日里看达官贵人、富商老爷的看多了,也就难免起了飞上枝头的想法。
    莲儿刚要敲门,门便开了!
    厉鸿澈与厉哲颜等人出来。莲儿仰视着突然出现的厉鸿澈,一下给痴愣住了。
    厉鸿澈俯视了一眼。莲儿忙让开,看着远去的高大玄色背影,心头砰砰跳。但看那十三爷,年轻俊朗,江风吹来将他浓密黑发吹起,又高冷又俊气,她若是错过这个枝头,那就真是可惜了。
    梁荷颂被冯辛莟和高宝禅二高手保护着,坐在里头。痴安在一旁伺候。贤太妃偷喝了二两小酒,大喇喇躺在火炉边儿吊着口水睡觉。
    莲儿走进来,审视了梁荷颂一眼。
    “夫人,您真是命苦,唱支曲子没想到就遇到了江上双霸。您也别怪十三爷,他若不交您出去,恐怕是上不了岸。”
    梁荷颂抬了抬眼皮,没说话。方才喝了两杯酒,她正晕着呢。
    “……夫人,我知道您觉得莲儿身份卑贱,不想跟我说话。”
    莲儿说着,也没了之前那么卑躬屈膝的可怜状,她平素本也不是卑微的船婢样。
    “那梁、潘二公子家中美人无数,半数都是从这江上‘买’走的。那些美人从前也是吃香喝辣、清高得紧,根本不把我们这种奴婢放在眼里。不过,从前那些嫌弃我低贱的女人,这会儿都在那条画舫上当粗使贱婢呢!呵呵。”她眼梢一盯梁荷颂,言下含沙射影讽刺之意,十分明显。
    “我们夫人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一个奴婢还我我我的。”痴安忍不住出声,说到一半儿便被梁荷颂眼色制止。这回皇上是微服私访,惹人注目总是不好,能少些纠纷是一些。
    梁荷颂的隐忍,在莲儿的眼中变成了懦弱害怕,她哼了一声。
    “我与潘、梁二公子熟识,你若求我,我还可将你牵线搭桥助你进潘公子屋中,做个小妾。若是你被梁公子看上带走,那可就不知怎么个折腾法儿了。呵呵。”
    “你就那么有把握,我会被交出去?”
    梁荷颂抬眼看了莲儿那翘着尾巴的得意状。
    “潘公子是江南河道总督的儿子,你说,在这江上是不是他们说了算?十三爷哪怕再有银子,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呀。”
    “那,另外那个梁公子呢?”
    虽然姓梁的颇多,但梁荷颂还是忍不住心下一抖。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至于这梁公子,来头更是不小!”
    莲儿扬起下巴,仿佛认识那什么双霸,自己也成了极不得了的人物了,方才唱曲儿的自卑没了,生出不少优越感。
    “梁公子是咱们江苏省按察使梁大人的独子。梁大人是盛大将军的得力属下,地位可不一般。不过像你们这种深闺弱妇见闻少,应当没听过。那便说皇上吧,当今皇上的新宠曦贵人也姓梁,就是梁大公子的表妹!”
    真是梁纨!梁荷颂脸色一白,想起了多年前在梁府时的回忆。
    莲儿见梁荷颂脸色一白,只当她是被吓傻了。“民不与官斗。十三爷也是不敢与他们对上的。再说,十三爷银子都收下了,你是不去也得去。怪只怪你刚才出了风头,若是你谦虚一些,让让我,那也不至于这样。不过,若是你求求我,或许我还可以帮你在双霸面前美言几句。”
    梁荷颂回神。
    “……你倒是知道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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