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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谋]且待莲开-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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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便悻悻地转到其它地方去了。
“谢谢。”收拾妥当,阿虎朝我点了点头,便想起身离去。
“我不用你谢我。你也帮过我数次,不过……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今晚是怎么回事吗?”
阿虎紧紧抿着唇,刚毅的脸上只有倔强,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你想刺杀陛下?”
阿虎沉默。他没有否认,那么便是默认了。
“你果然是疯了。你当悬剑阁的人是死人?你自己也是悬剑阁出身的,不知道他们的利害吗?刚才如果不是碰到我,又或者云竹不是以命相保,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
阿虎仍是沉默,我又问道:“悬剑阁的牵魂丹之毒,你早就解了,你一直不离开悬剑阁,就是为了刺杀惠帝?”
阿虎咬了咬唇,双眸黯然下来,片刻后才道:“可恨我终是下不了手。”
我诧异地望着他,阿虎看了我一眼,将他的身世和盘托出。阿虎是前朝国君最小的儿子,前朝国君共有十六个儿子十个公主,惠帝十二年前弑兄篡位,将他兄长所有妃嫔及子嗣全部赐死。当时阿虎只有七岁,正巧出天花,宫里怕其它人被感染,将他和他母亲送了出宫,当夜宫中的旧人几乎全部死绝,没有人记得这个外出养病的皇子,恰巧让他母子俩躲开了那一劫。
“原来你是前朝国君遗孤,你入悬剑阁,参加斗兽擂台,是因为悬剑阁的人有机会进宫,你一直等待机会刺杀当今圣上,为你父皇和手足报仇?可你刚才说……你下不了手?”
阿虎的拳攥得紧紧的,在桌上重重一击,从牙缝中拼出话来,“我母亲临终前,逼着我立誓,有生之年不可言复仇。”
“为何?”
“先帝在位最后十年,横征暴敛,信馋逐贤,以至民不聊生,新君登基,万民朝贺,母亲说,民心所向,天道如此,先帝是咎由自取,故而不许我复仇。”
“原来如此,你母亲倒是大义之人。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冒险前往?”
“我……我不甘心。”
“不甘心?”我怔了一下,随即了然,“因为他这段时间病重,你是怕他两脚一伸,别说报仇,就连质问一句的机会也没有。可是如今外乱未平,墨渊如狼似虎,你又怕你一旦杀了他,赤霞陷入内患之乱,腹背受敌,所以你下不了手?”
阿虎重重喘息一声,这才点了点头。
“阿虎,有些事确实不能执着。你母亲逼你立誓,一来是为了国家大义,二来也是为了你,她是怕你执意报仇赔了性命,她的用心,你难道不懂?”
“今晚我既然没杀他,此后自不会再起此念。”
“难怪我以前要你随我去墨渊,入我飞羽帮门下你也不肯,你竟是赤霞皇族后裔。那你以后有何打算?”既然不再打算刺杀惠帝,他留在宫里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阿虎抬眼望了望窗外,沉默了片刻,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心中一动,提议道:“如果你不愿意离开这里,不如留下辅助朔麒风?你也知道的,他一直想筹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为他效力。以你的能力,他日成就,必在悬剑阁之上。你如果有意,我可以和他举荐。”
阿虎沉默不语,门外响起云竹略带焦虑的询问,我见阿虎无意理会,只得安慰她了几句。
待云竹红着眼睛退下,我摇头道:“阿虎,你只是皮肉没有感觉,难道连你的心也没有感觉了吗?云竹对你的情义,你就从来没感觉到?”
“我的事与她何干?”阿虎硬硬的回了一句,转身离去。
第七卷积羽沉云 第二百壹十肆章 金兰
知道朔麒云不在,朔麒风三天两头便往霁月宫跑,向我吹嘘他的成绩。他利用朔麒云的出身大做文章,广散谣言,暗指他根本不姓朔,又将这场战场渲染成是朔麒云冲冠一怒为红颜,如今北凌羽奋起反攻,便是为了一雪未婚妻被夺之辱,将我描绘成了红颜祸水。
末了,他又道:“大耳朵一病不起,倒也不是坏事,他若是精精神神的,我反倒觉得束手缚脚了。唔……看来该好好和太医院的医正聊聊才行。”
我心里好笑,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我把宋莘莘有意投靠的事说了,同时强调了她腹中孩儿不是惠帝的血肉,以免他心生忌讳。他此时正需要各方支持,考虑了一下便同意了。
秋寒一日胜过一日,赤霞的严冬即将来临。
霁月宫仿佛繁华喧嚣中被人遗忘的一个角落,我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习舞练琴,宫中的侍人总共只四五人,奉了朔麒云的命尽心地侍候着我,每日好吃好喝,补血的汤水更是每日必不可少,总让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圈养的羊,只待膘肥体壮,就可以拉去宰了。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朔麒云回祈丹了。我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无论如何,我要活下去,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我只能是惜月。
是夜,朔麒云一身月白雪绸,踩着月色踏入霁月宫。揽月殿中,我跪坐在矮几前,梵香抚琴,朔麒云倚在我身后,两人的衣裳在光滑可鉴的地板上重叠,他将下颚抵在我肩上。双手轻轻环着我的腰。空气里飘荡着他沐浴后的皂角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薰香,这样熟悉的味道,曾是惜月最喜欢、最渴求的味道。
我不知道我的自我催眠是否达到了朔麒云的要求,但我知道我不能有太多的顾虑,这不过是一场戏,一场自欺欺人的戏。之前的种种,两人默契地一句没提,仿佛两人从来都是这般恩爱,甫一见面。双方都自觉地入了戏,力求演得细致入微,丝丝入扣。不为别的,只为将自己骗倒。
在旁人看来,这绝对是一幅郞情妾意的佳作。纱幔轻垂,轻烟缭绕,琴声叮咚。画中男女轻言细语,女子巧笑倩兮,明眸善睐,十指于琴上巧妙翻飞,男子顾盼生姿,温情脉脉。不时手按琴弦,指点一二。
“累了吗?”一曲终了,他的手仍覆在我的手上。轻拨琴弦。
“不累。”我摇了摇头。他的两臂自身后环抱着我,冰冷的气息随着他的呼吸吐纳撩拨到我脸上。
“在宫里这么多天,闷坏了吧?”他根本不需要我回答,起身牵过我的手,“陪我散散步。”
他牵着我的手缓缓而行。出了霁月宫,穿过无数幽径。深秋的祈丹。虽没冬天的严寒,已然寒气逼人。宫中的花草一片萧瑟,唯有这个时节的牡丹,傲然在寒风中绽放。
“还记得这是什么品种吗?”他指着月色下那朵朵红白相间的牡丹。
“双娇。”我答道。
“不错。”朔麒云微微笑了一下,只是这笑稍纵即逝,掩盖不了他眼底的黯然之色,“我母亲生前最爱的品种。”
我心下了然,今日是他的生母,已故墨渊皇后的忌辰。我朝他轻轻依偎,他伸手环住我的肩膀,继续往前。他要带我去的地方,是邀仙台。
他拒绝了侍从燃灯的请示,摈退左右,牵着我的手拾级而上,站到高台边缘。这里是整个皇宫的最高处,放眼四周,远处灯火如点点碎金,整个祁丹在漆黑的苍穹下发着璀璨的萤光。
乌云敝月,邀仙台上漆黑一片,朔麒云站于我身后,轻轻拥着我,寒风猎猎,将俩人的衣袂卷起,几缕月白,几缕绯色,随风交错相互缠绕。
静静地站了半晌,他轻声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火玉兰吗?”
“记得,在墨渊的天承宫。”
那株世上独一无二,傲然于世,美得惊心动魄的火玉兰,见过一次便永生难忘。朔麒云便如那株火玉兰一般,注定是孤独的,从他蹒跚学步开始,就不断向顶峰迈进,而能站到世间最高处的人,都是孤独的。
“我还说过,总有一天,我会重新回到那里,那株火玉兰……将会是你的。” 这一天,不远了。
我笑了笑,没作回应。他的手渐渐收紧,脸颊贴上我的脸,在我耳边低喃:“惜月,我好冷……”
不知是因为那凛冽的寒风,还是身后这人冰冷的体温,我的身体轻颤了一下,他的手圈得更紧了,脸贴于我耳鬓,轻轻厮磨。
“我曾经有一百多名姬妾,可是我没有子嗣,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我是知道的,但我现在是惜月,只能装作不知道,反正他也不需要我回答。
“因为我的母后认为,在我成就天下霸业之前,我不能有任何牵挂,可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们不配为我延续子嗣。惜月,世间女子,唯你得配为我生育,我是异瞳人,冰夷后裔,你是异血人,我们的子女,必是天赋异禀,可承伟业。”
我的心咚地跳了一下,难道他改变主意,不让我去送死了?可接着他又道:“惜月,原谅我……我必须完成我的霸业。”
我的心一沉,同时心里冷笑,这就是他所谓的爱吗?看似爱得情深,可事实上,无论是柳惜月还是我这个替身,不过是他成就霸业的工具而已,一旦涉及到他的利益,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些工具牺牲。
“自我懂事起,我的母后就告诉我,这个天下将会是我的,我只需做好万全准备,时机一到,水到渠成。俯瞰天下,睥睨众生。叱咤风云,身为男儿,谁不向往?当时的我,不知道她所谓的万全准备指的是什么,我不敢有丝毫懈怠,努力研读史册,习武弄文,琴棋书画样样钻研,只为让自己博文多识,以承天下。直到后来。我遇上了她……真是劫数,我一头栽了进去不能自拔。本以为会受母后责备,怪我耽于情爱误了学业。没想到母后非但没有一句责骂,反而一力促成。我本以为,我拥有了世间最好的女子,而这个天下,也将指日可待。老天待我,岂是厚爱两字可言?可笑的是,在我大婚那晚,我才知道母后口中的万全准备是什么,原来她,竟是其中的一样准备。”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柳惜月了。他的声音一如他的体温,毫无温度。曾经的懵懂少年,每日孜孜以求。憧憬着日后施展抱负,成就惊世伟业,江山美人两不负。只是得到是要负出的,你想得到越多,付出的代价也越重。
我佩服他的母后。她不但拥有绝色的外貌,还怀着比男子更远大的野心。她虽深居宫闱,却运筹帷幄,用她的智慧,一步步辅助她的儿子,为他铺就通天大道。同时我也佩服着朔麒云,在大婚当晚将自己最爱的女人杀死,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到的。换了别人,也许会下不了手,也许会拖上一段时日,而朔麒云却明白,与其犹豫拖延,不如当机立断,决绝地将自己逼上绝路。
“我已经付出了所有,我没有退路,我的身后是万丈深渊,若我不前,唯死。我不怕死,但我不愿意输。”朔麒云的手收得更紧了,箍得我的腰发痛,他的脸深深埋在我颈窝,“惜月,抱紧我,我……很冷。”
那晚之后,我得到了首个十五日的解药。
那晚之后,郎情妾意的好戏仍然每日上演,两人似已达成某种默契,虽心知肚明这是假的,却没人去捅破那层薄如蝉翼的纸。
转眼过了一月,寒冬悄然而至。
自朔麒云回来后,朔麒风没再来过霁月宫,外界的消息我无从得知,可云竹却在某日向我透露,两军已停战,以殷定关为界,各自退守百里。至于为何墨渊在此时休战,云竹望着我,理所当然地道:“婚期已至,墨渊国君赶回晋阳,自是为了迎娶宸邑公主。”
我想这话是朔麒云授意她透露的,大概是为了让我难受。可听到这话,我的心却出奇的平静。我承认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痛过怨过,因为那个人是北凌羽,是和我许下不离不弃、不移不易的诺言的人。可如今我不再怨恨,因为我知道,他除了是我所爱的人,他还是一国之君,他爱我,但他同时也爱他的国家,也爱他的国人,这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我更加相信,他不会负我。
数日后,霁月宫意外迎来一位客人,悦妍。
“族里已为我定下婚事,婚期就在来年初春。”悦妍平静地道,脸上却没有谈婚论嫁的女子该有的喜悦。
“哦?恭喜了,袁世子终于如愿以偿了。”虽然以前我和她各自嫌恶对方,可现在我是真心替她高兴。
“不是他。”
我愕然,她未来的夫君竟然不是袁世恒?可接下来她的话更让我吃惊。
“是朔麒风。”
我口呆目瞪说不出话来。
“很意外是吧?”悦妍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笑意,却带着点嘲弄。
“为何是……麒风?你若不愿意,为何不拒绝?”
“以我的性子,若我不愿意,没人能逼我。”
“你……你愿意?那袁世子怎么办?”我有点糊涂了,若说这世上谁对她最好,瞎子也知道是袁世恒。
“你也知道的,恒表哥,我根本不爱他。”
“可你也不爱麒风。”
悦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不错,反正都不是我所爱的,嫁谁也无所谓了。”
我还是不能理解,“既然你两个都不爱,为何不选个爱自己的?”
悦妍的话缓慢,却坚定,“我最爱的人已不在这世上,可他的话我铭记在心。有生之年,能为两国和睦斡旋,悦妍定不遗余力。”
我久久没能说话,鼻子有点发酸。以前的悦妍容貌虽美,个性却太过骄傲,咄咄逼人,而今日坐于我面前的悦妍,美丽仍旧,但那层华丽耀目的表皮已被卸下,剩下的是更为夺目的,能经历风霜的美。
“悦妍,你……你不必如此。凌飞泉下有知,你的心意他会感激,但他不会愿意看到你用自己的幸福来交换。”
悦妍笑了笑,“麒风不会亏待我,卫家将会是他今后最大的支持,而袁表哥即将承袭袁家爵位,麒风娶了我,也变相得到了袁家支持。”
我默然,袁世恒无论得不得到悦妍,他的心始终如一,只要是妍悦想要的,他必会赴汤蹈火。
“袁世子……是真丈夫。”我由衷道。
没想到那个一脸木讷,永远只懂围着悦妍转的男子,才是世上最懂爱的人。他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站在悦妍身后,不索取,只付出。他的爱,是成全。
悦妍的脸上终于现出一抹赧然,微微低了头,“恒表哥是世上对悦妍最好的人,只是悦妍此生无法回报了。”
我吩咐小德子送了壶酒来,亲手倒满两盏,朝她道:“今日一别,或许后会无期,你为墨渊所做的,宁萱铭感五内,这一盏,我敬你。”
我用回宁萱本名,悦妍没有任何不悦,扬眉一笑,举盏与我碰了碰,“宁萱,若来日再遇,你我或可结为金兰。”
我一怔,随即点头,“好,一言为定。”
我仰头饮尽盏中的酒,望了一眼亭外远远垂首恭立的小德子,心中感慨万分。
小德子是我重生后的第一个朋友,当初在晋阳皇宫,是他带我参与那些赌蛐蛐儿的赌局,让我熬过了那段寂寞难熬的时光。后来又认识了千洛,北凌飞每次带我去风临阁,我必会听她抚琴和她谈心,那确实是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还有宋莘莘,我曾经毫不怀疑地认为她会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们会相互扶持,契若金兰。可是到头来,这些曾经的好朋友,都一一将我出卖,将我往火堆里推。
讽刺的是,当初我和悦妍水火不容誓不两立,如今反而抛开恩怨,成生死之交。
临别,悦妍再次举杯,“我也敬你一盏,祝你和北凌羽早日重逢。”
我苦笑了一下,悦妍看了我一眼,忽然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数日前北凌羽下了罪己诏,已将皇位内禅给珩王。”
第七卷积羽沉云 第二百壹十伍章 剖心
刚刚举起的酒盏在空中顿住,我在脑中将这句话重复了几遍才反应过来。
“内禅……你是说,他将皇位让给北凌珩了?”
悦妍肯定地点了点头,“是,所以,如今在晋阳准备和宸邑公主大婚的人,是北凌珩。”
这一瞬间,我的心似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心底有某种声音在绽放,是花开的声音,是冬日雪融的声音,是黑夜即将破晓的声音。
不离不弃、不移不易,他真的做到了。
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我只觉得我所受的所有委屈,都值了。我感动,更多的是感激,感激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可我也感到不安。他是皓帝选定的继承人,他肩上背负着振兴墨渊的重担,皓帝的殷切叮嘱言犹在耳,他承诺过他会惕厉奋发强大墨渊,可如今他却食言了。
算算日子,离七星错行之日只剩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北凌羽此时应已处理完朝中事务交接,接下来他会如何动作?
寒夜渐深,北风呼啸。
揽月殿有地龙,殿内暖意融融,小白惬意地趴在我身旁打盹儿。我的脑子仍想着北凌羽让位的事,乱轰轰的,以至朔麒云来了我也不知道。小白腾地立起身子,虎目微眯,喉咙发出低沉的兽吼,怒视着这个突然闯入它领地的人。
我这才惊觉,朔麒云已不知何时进了揽月殿,正静静地望着倚在美人榻上的我。
“小白!”我呵斥了一声,用力拉住它脖子上的皮圈。
或许是百兽之王与生俱来的傲气使然,小白从来不待见朔麒云,因为朔麒云身上有着和它相同的傲气,在它的地盘里,它不允许别人对它漠视。它小的时候从不敢挑衅他。可我没想到它今晚竟耐不住性子了。
朔麒云望也没望小白一眼,只朝我道:“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悦妍今天来过,告诉我她和麒风的婚讯,没想到她最终选择了麒风而不是袁世子。我虽为袁世子感到惋惜,但也替麒风高兴,他那性子,怕是只有悦妍才治得住他。”
我偷偷瞥向他,想借此看看他对此事的态度,却见他不屑地挑了挑眉。
小白仍朝着朔麒云虎视眈眈,我一边安抚小白。一边用力将它往外拖去,没想到它根本不愿离开这个它先霸占的地盘,被我扯得发怒了。猛地挣脱,伴着一声震耳的虎鸣,往朔麒云扑去。
朔麒云只轻轻一侧身便飘开,小白没有一击即中,更愤怒了。甫一落地转身扑去。朔麒云没有再躲,垂下的袖子已微微鼓起,琥珀色的眸子寒气深然,空气骤然一冷。
“别杀它!”我心中大骇,不由自主伸掌挡下朔麒云拍向小白的一掌。
凌厉的掌风瞬间将我的身躯穿透,倒地的一刹那。我仿佛跌入了冰窖,每一寸肌肤似被冰冷的利器刮过,冰川之水灌入五脏六腑。身上的裙裾亦被掌风撕裂。就在我以为我的躯体也会被撕裂之际,一股强悍的气劲却突然将我拉起,下一瞬间已落入朔麒云的怀抱。
可这也没让我感觉好过,因为他的怀抱同样如冰般寒冷。听到动静的阿虎匆忙进来,一边呵斥小白一边将它拖走。看小白那蔫蔫的样子,刚才朔麒云那掌虽没直接打中它。也没让它好受。
朔麒云扯过榻上的毯子将我裹住,抱着我坐到榻上,可我仍冷得牙关直打颤。
朔麒云轻笑,“不自量力,自作自受。”
我浑身的经脉似被冰雪封住一般,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朔麒云一手按住我背心,缓缓注入真气。他的北冥大法果然已练成,刚才那一掌他不过信手使来,且最后还收了力道,足见他的修为深不可测。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气来,一阵猛咳。
朔麒云搂着我顺势往后一倒,半躺于榻上,一手轻抚着我的背,“你剥了它母亲的皮,如今却为了护它宁愿自己受罪,这是为何?内疚吗?”
斗兽擂台当日,我曾赞了句那只母老虎的皮毛漂亮,它便被剥了皮做成帛披,如今正垫在我们身下的美人榻上。
“人非草木,岂会无情。”
朔麒云半眯着凤眸,手中动作不停,一下一下地抚着我的背,“畜生就是畜生,它在你面前再温驯,也会有兽性爆发的一日,一日不除,一日就留着个祸害,总有一天,你会被他反咬一口。”
我的心有点忐忑,他这话似乎另有所指,“小白一时贪玩而已,你也说了,它不过是只畜生,难道你还会和只畜生过不去?”
朔麒云又轻笑,“有些畜生,你不给它点颜色看看,它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我当然不和畜生斤斤计较,就让它继续自以为是,继续做跳梁小丑好了,它跳得越高,摔下来时就会死得越惨。”
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口中的畜生,指的是朔麒风。最近朔麒风动作不少,还和卫家联姻,他的意图朔麒云不可能不知道。
我附和道:“既然他爱做小丑,那便让他继续跳好了,他跳得开心,看的人也看得开心。”
朔麒云低了头,朝我淡淡一瞥,眸底意味深长,“这世上有许多人,总是喜欢做些自以为是的事呢。某人自从常往霁月宫跑后,改变了不少啊。惜月,你的脑袋瓜子,怎么总不肯安生呢?你以为你们很聪明?你以为你们能改变什么吗?”
那个自以为是的人,指的是我?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眸底却有寒芒在闪烁,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层薄纸,将破未破。
“殿下曾经的教诲,我一直铭记于心。还记得岩山军营里,鳄鱼池上的那个鸟巢吗?你说过,无论身处何地,都要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看清自己身边的人和物,最大限度地利用它们为自己谋利,因势利导,做个聪明人。我不知道我可以改变什么,我只知道,如果我束手待毙,什么也改变不了。”
朔麒云轻笑,似乎有点高兴,“你还记得,很好。既然如此,我成全你,让我拭目以待,你们能跳得多高,走得多远。”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朔麒风所做的一切,他看中眼里,但他不会去阻止。或许朔麒风的小动作,在他眼中不过是小孩子玩过家家,他不屑去阻止,他听之任之,只要他得到那股力量一统天下,今日朔麒风所做的一切,便像小丑一样可笑。他更可趁此机会,看清朝中哪些人忠于他,哪些人背叛他,日后铲除异己。
我心里虽暗忖他是不是过于自信了点,就这么相信自己日后不会被反咬一口?忽听他又接着道:“在你眼中,我是个怎样的人?”
我一怔,不知他是想听我的话,还是想听惜月的话。
他微微低下头,望着我道:“说实话。”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此时正定定的望进我眼中,眸光灼灼,深不见底。我试着用手撑起身子,想离他远点,他微一用力,将我牢牢固在他胸前。
实话是吗?我望着他双眸,缓缓道:“你的心,和你的体温一样,是冷的。”
两人对视着,殿中一时沉寂,只有呼啸的风声从殿外传来,我的手撑在他胸膛上,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心跳正一下一下加速。
“你说得对,我的心确实冷,冷到极致,冷到麻木,冷到……无情。”他的声音也极冷,心却越跳越快,就在我以为他即将发怒时,他却忽然道:“你知道吗,其实你和我很般配呢,宁萱。”
我愕然,他刚才说的是……宁萱。那张薄如蝉翼的纸,终于被捅破了。
“殿下,你大概弄错了,我虽不是什么情操高尚之人,却也心存善念,对有情之人付以挚诚之心,像你这般奸险残酷、冷漠无情的人,我高攀不上。”
既然无需再做戏,我也不客气了,用力撑起身子想挣扎他的怀抱。他的眸光瞬间变得冰冷,手上力劲加重,让我动弹不得。
“是吗?可你还是惜月时,却不是这样呢,那时的你,对我如巍山般崇拜,如日月般爱慕,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义无反顾地追随。还记得吗?那时你跟我说,你要学北冥大法,让我教你,你要变得强大,你要跟我上战场,助我称霸天下。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若你与我不是同一类人,怎会如此?”
我冷笑道:“殿下真是健忘,你将我的记忆抹去,然后按着你心意,将你的思想灌输于我,改变我的喜好,影响我的言行,左右我的意志,一手将我塑造成你心目中的柳惜月,那个崇拜你、爱慕你的惜月,不过是你培养出来的傀儡而已。”
身子忽然被腾空,一晃眼间,我已被带到他平时作画的长案前,甫一站稳,裹在身上的毯子滑落,身上只剩了破碎凌乱的衣衫,衣不蔽体。
长案上,仍是那幅未完成的画,画的一角压着一块文镇。
朔麒云紧紧帖在我身后,两手将我圈在怀中,指着那块文镇道:“你知道匠人是如何将原石碾琢成器的吗?”
第七卷积羽沉云 第二百壹十陆章 雪落
这块文镇的造型不是寻常的压尺,而是两截藕,藕身是褐黄色的冻玉,色泽丰润均匀,两截藕之间颜色略黑,恰似天然的藕节。难得的是藕的一端,竟有一处是墨绿色的,匠人别出心裁,刻了一片莲叶。
朔麒云颀长的手指轻轻抚着玉石,缓慢的语调在我耳边响起,“当一块璞玉被剖开,工匠是根据什么将这块玉石雕成一截藕,还是雕成一条锦鲤?”
我咬着牙关沉默,朔麒云又缓缓开口,冰冷的气息自耳畔传来,让我寒彻心扉,“一个好的工匠,必须独具慧眼,将璞玉最独特、最耀眼、最具特性的一面,最大限度地呈现于世人面前。宁萱,在你记忆全无的时候,你恰是一块刚被剖开的璞玉,那时你的,如初生的婴孩般淳朴、懵懂,是我,将藏于你灵魂最深处、最真实的本性释放出来,我很庆幸,没有将你这块璞玉埋没了。宁萱,想想在战场上,当你挥剑砍向敌人,引弓射向萧剑扬时,你不知道,那时的你有多么耀眼夺目,多么动人心魄。还有岩山军营里,当你刺向那些战俘的心脏时,你眼中闪耀的光芒,已然出卖了你,你骨子里根本就是个贪婪、无情、自私的人,和我一样,渴望不断向上攀爬,从不言倦……”
刚刚回暖的身子又开始变得冰冷,寒意从心底向外扩散。他说的不是什么恶毒的话,可是一字一句却如锋利的刀刃,将我的表皮一寸一毫都剖开,完全赤/裸地展露于人前,他口中的惜月,果真是真实的我吗?
我深吸一口气,大声反驳:“胡说!我根本不是!那根本不是我。是按你的心意塑造出来的柳惜月!”
下颚一紧,朔麒云的手捏住我的下颚,强逼我扬起头与他对视,琥珀色的眸子带着深深的嘲弄,“柳惜月?你有哪一点像她?当初因你善舞,我确实想将你变得与她像似,可是我错了,无论我怎么悉心教导,你却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她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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