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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司寝女官-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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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外。
  陆敏心中有微微的不快,将那小篮子放在腿边,在赵穆对面的蒲团上坐了,问道:“傅图了?我是来找他的。”
  夕阳洒在赵穆那英挺两道剑眉上,黑衣白肤皆镀上淡淡一层金色,照耀的他整个人,仿佛铜雕成的菩萨像一般。他忽而欠身,叼过陆敏提来的小篮子掀开,里面飘着两片绿叶,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里头的东西了?”赵穆问道。
  陆敏道:“送人了!”
  赵穆:“我很好奇,你来时,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陆敏忽而转身,遥指着自家那片林子道:“瞧见否,那果子林里有什么,我便装了些什么。不过你家傅小将军了?你们今日上门,一会儿要杀我哥哥,一会儿又要娶我姐姐,闹了好大一场,这会儿怎么不见他?”
  赵穆道:“若有事,与我说即可,又何必非要找他?”
  陆敏见郭旭流水一般摆了菜上来,夺过自家那小篮子道:“我只找傅图,并不吃你家的饭,既他不在,我改天再来。”
  郭旭亲自奉了一碗盖着金黄蛋皮的东西过来,摆在陆敏面前,笑道:“陆姑娘,这是奴婢亲手做的一道拿手菜,快尝尝好不好吃!”
  说着,他又奉了调羹过来。
  陆敏望着碗沿上鼓鼓的金黄色蛋皮儿,挑眉看了看郭旭,忽而就舔了舔舌头。这其实应该是郭旭他老娘的手艺,揭开上面薄薄一层蛋皮,下面是杏仁、火腿和鸡丁熬烩的嫩脂豆腐。
  上辈子在竹溪的时候,她很喜欢吃这道菜,郭旭老娘给她做过多回。
  嫩嫩的火腿,咸而微苦的杏仁与豆腐和在一起,陆敏吹着烫气咬了一口,赞道:“好吃,大娘的手艺,仍还像原来一样好呢!”
  郭旭刚想说话,赵穆一个眼色止了他,笑道:“不止大娘的手艺像原来一样好,我的手艺也精进不少,不信你再尝尝这道菜。”
  山顶凉风阵阵,水声缓缓,陆敏抬头,这才注意到桌上几盘菜,竟是似曾相识。
  赵穆正在指的,是一盘肉质细白的汆鲤鱼,鱼肉削皮去骨,飞成薄片,然后滚水汆出,上面淋着几丝热油葱花。陆敏持筷子拈了一口过来,比起一般鱼,肉质份外肥厚细嫩,这是黄河鲤鱼,她只在竹溪时,在郭旭家吃过。
  陆敏再抬头,盯着赵穆不可置信看了许久,缓缓放下筷子:“是你,你也回来了!”
  赵穆拈了一筷子鱼肉放进陆敏碗中,勾唇一笑:“陆敏,好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朕?”
  他眉飞两鬓,一双丹凤长眸中满含着杀气,这分明是当年那个气势汹汹杀入皇宫,勒逼着要问他可还记得她的赵穆。
  陆敏猛得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欲逃,又不可置信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来做什么?”
  赵穆道:“大概比你晚一点。”
  陆敏转脑子想了想,那就是三年前了,他与她一道回来的,但是他选择隐藏自己,而不是像她一样,大张旗鼓想要改变一切,并从而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陆敏进一步试探:“李禄让我去麟德殿见你,可我到宫门上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赵穆闭了闭眼。在那个梦里,他最终未能等到她,她也至死不肯承认对于他的欺骗。在竹溪生活过的那将近半年的时间,她拒不肯承认,全部抹消。
  但事实上只须一道菜式,就可以试出来,她全都记得,记得他替她汆的鲤鱼,也记得郭旭老娘蒸的杏仁豆腐,她记得曾在竹溪生活过的一切。
  赵穆觉得梦里那个自己真是蠢到家,徘徊殿外十年,其实就是不敢面对,宁愿相信她是真的失忆,也不愿意相信她是为了赵稷能做皇帝而故意诱杀他。
  “所以你瞧瞧,我又回来了。”赵穆僧坐在那蒲团上,仰望着提着裙子想跑,却又被他堵住去路的陆敏,一笑道:“我看到你因为愧疚而想要改变一切,想补偿我,在自认为补偿了上辈子的亏欠之后,便从此不肯再见我。转而仍想嫁给赵稷重做夫妻,陆敏,重活一世,你仍要与两个女人一起,分享赵稷的爱情吗?”
  上辈子,她嫁给赵稷的时候,赵稷不但有两个妃子,孩子都有两个了。她不肯要他独一份的爱,却转而去和另外两个女人一起争抢赵稷。
  他说这话的时候,陆敏迈脚一跳,想要跃过山顶的溪流,跑回自家去。
  赵穆适时抓住她的脚踝,一把将陆敏扯躺在自己怀中。他自怀里掏出封信来,见陆敏仍旧挣扎个不休,忽而一口咬上她的耳朵:“乖,这一回若再不听话,我会多咬几个牙印上去,明白否?”
  陆敏觉得自己肠子都要悔青了,她最怕赵穆咬她的耳朵,不涉情/欲,但却能激起她混身的鸡皮疙瘩来。她夺过那封信拆开火漆匆匆扫了两眼,挣扎着欲要爬起来:“你居然偷我的信?”
  赵穆两排牙齿在陆敏耳廓上轻轻磨蹭,轻嗅她发间的香气。
  陆高峰像狼盯着猎一般紧盯着他,不肯叫他这条猎狗嗅到一丝肉星,却放任赵稷与她书信往来。
  三年之中,她断了与所有人的往来,却一直与赵稷保持书信联络。她想化解一切干戈,然后再嫁给赵稷,连皇后之位都可以放弃,却唯独想拥有爱情。
  信是赵稷写给她的。在信里,赵稷谈及自己刚刚出宫建衙,有了自己的府第,并说,陆轻歌几番试探,问他可曾考虑过自己的婚事。陆轻歌和他的母妃刘氏都乐意促成他二人的婚事,他问她可愿意,若愿意的话,他便要请敬帝为二人赐婚。
  陆敏这几年确实一直没有断过与赵稷的书信往来。一来是因为活了两世,她一直都认为赵稷是个可信赖的男人,再则,赵秉身为皇子,在宫里活的很委屈,若这一世赵穆重登皇位,也像上辈子一样死在自己登基十年后而无子的话,皇位依旧是赵秉的。
  陆敏希望自己对赵秉好一点,在十几年后,能换来赵秉的网开一面,毕竟陆轻歌待他,实在不如一条小狗。她怕赵秉怀恨,将来要清算陆府那四个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喊二更的人好多,我于是忍不住又二更了。

  ☆、前世之死

  仅凭赵穆方才的几句话; 陆敏便明白了。与她一样重生的赵穆,是上辈子那个认为她欺骗他,只为赵稷登上皇位的赵穆。
  他不相信她曾失忆; 方才那两道菜,是为了试探她。
  想到这里; 陆敏反而坦然了。她忽而转身,反咬上赵穆压着她肩膀的那只手,银牙相合便是一口狠咬。
  赵穆上一回叫她咬手指的时候,正在靖善坊陆家的主屋里听陆高峰和包氏两个昏天暗地沉沦欲海,他至今记得她双唇的颤动和舌头的柔滑; 以及那口水涌出时无防备的一吸。
  他咬着她的耳朵,她咬着他的指头,二人互不相让。
  陆敏口水涌的多了,便要往回吸一吸。她已不是小孩子,修长纤瘦的身体在他怀中乱突乱撞。赵穆两鬓突突; 此生他见的肮脏东西太多,心如止水,但每每总在她身上起恶念。
  终是赵穆斗不过陆敏先松了唇。陆敏犹不解恨,狠狠一口咬在赵穆的中指上,挣扎着爬起来; 恨恨骂道:“就算我骗了你,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郭旭一家都还活的好好儿的,你也仍旧做着你的太子,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了。至于我嫁不嫁赵稷; 那也不该是你操心的事儿,操心好你自己吧!”
  她咬破了他的手指,指骨上往外渗着斑斑血迹。
  陆敏往前走了两步,忽而忆及三年前自己所做过的那些事情。忆及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尝试着想要改变他的命运,他就那么冷冷看着,从兴善寺再回皇宫,是陆高峰帮的他,而他为了能够重返皇宫,也曾在她父亲面前起誓,言自己此生绝不娶她。
  这是那个会以更毒的怨念报复仇恨的男人,是那个屠尽东宫上下,杀光自己所有亲人,只为登上皇位的男人,枉她还曾相信他无意皇位。
  陆敏曾以为十年幽禁,果真是因为他深沉的爱,如今再看,那根本不是爱,而是他的占有欲。
  他只是不忿于她会选择赵稷而不选择她,所以那怕她毒哑了自己的嗓子,跪求他放了自己,他也要关她到他死的那一天。
  脚下的流水潺潺有声,重生回来三年,陆敏自以为改变了一切,却不呈想那个恨着自己的赵穆也回来了。
  她脚下一滑,整个人落入水中,扑腾着想要抓住石头,却叫疾速涌动的水流带向瀑布。
  水将她冲的漂浮起来,她张嘴想要呼救,水立即涌入口中,连呛几大口水,从高高的瀑布上跌落,重重砸入水中。
  陆敏仰头看到正在解黑衣的赵穆,看到他也跃了下来,呛水太多,终于晕了过去。
  *
  被带入皇宫的陆薇,怀里还抱着个小包袱,一直在不停抽泣。
  容子期的车驾刚出城门,便被一群黑衣人刺杀。被接入皇宫之后,陆薇才知道那些黑衣人是陆轻歌派的。
  容氏母子在陆高峰心目中的地位,比亲人还亲。若叫他知道他们的死是陆轻歌干的,陆轻歌也许不会死,但她绝对活不过三天。
  一步又一步,陆薇终于走上了一条绝路。
  陆轻歌穿着一袭月蓝色花蝶长寝衣,欢快而又轻盈的进进出出,亲自替陆薇揩着脸上的血迹,将一粒丸药喂给陆薇,亲自替她送水,柔声劝道:“好好儿的哭什么了,你的大好前程在姑母这儿,能叫公主们都向你磕头朝拜,能叫她们艳羡你到咬牙切齿也赶不上的好机会,姑母都会给你。为什么要哭了?”
  陆薇道:“姑母,我想参加八月份的东宫选妃,您先把我藏在宫里,到时候我一定会有一个良娣之位,等赵穆即位之后,我至少也是一个贵妃,我会比麻姑更孝敬您,更爱您,更听您的话,好不好?”
  陆轻歌亲自来拉陆薇的衣带,勾唇一笑:“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赵穆根本就不会做皇帝。若想凭借新帝一飞冲天,你得听姑母的。”
  她的手掌在陆薇紧并的两腿间穿梭,忽而轻轻一绞,叹道:“十七岁的小姑娘,你不知道姑母多羡慕你,没有任何束缚,自由自在,还有替自己搏一把的机会,而这些,姑母都没有。”
  陆薇一把抓住陆轻歌继续侵入的手,直瞪瞪望着她:“姑母,新帝不是赵穆会是谁呢?”
  陆轻歌嫣然一笑:“当然是那个愿意娶你的男人!”
  陆薇缓缓松开,任凭陆轻歌在她身上干着些奇奇怪怪的,不可告人的事。她闭眼咬牙忍了很久,再问:“姑母,您这种药,会让我从此不能生育,对吗?”
  陆轻歌的手停了停,旋即一笑:“你将会拥有无上的尊荣与宠爱,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了?像小赵秉一样,你也可以杀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夺个孩子过来就是。”
  陆薇终于舒开两腿,闭上了眼睛。
  她曾听她老娘三丫说过,陆轻歌的母亲西平郡主被誉为火州城第一美人,当年随哥哥烈勒入京,其实是想嫁给先帝的。但先帝是个明君,为鼓励天下百姓多读书,以书中自有颜如玉为典,为西平郡主指婚当年的状元,陆老太爷陆雍。
  三丫曾是西平郡主的贴身丫环,知道她有味秘药,若常年内服外用,可于床事上叫男人无比欢愉。但因那味药会绝子嗣,所以西平郡主本人并不曾用。
  陆轻歌之所以能受敬帝宠爱,应当就是那味秘药的缘故,这也恰是她入宫八年却一直不曾有孕的原因。
  陆薇回想这三年,她很多话与行为,其实一直是在陆轻歌的暗暗诱引之下。她放任她去和那些公主们交往,并暗示她败坏陆敏的名誉,以求能讨得公主们的欢喜。
  陆轻歌一步步诱她走上绝路,然后在绝路尽头等着她。
  *
  陆敏睁开眼睛的时候,赵穆并不在,坐在床边的宫婢有些眼熟,陆敏记得这个丫头,名字叫彩琴,两只杏眼水灵灵的,笑起来与包氏有几分相像,莫名的亲切。
  她一直握着陆敏的手,见陆敏盯着袖腕上的绣纹发呆,连忙解释道:“您的衣服湿了,奴婢自作主换了自己的衣服给您,陆姑娘勿要嫌弃。”
  陆敏口燥的厉害,抓起床头一只杯子,见里头有半温的水,端起来一饮而尽。水里应当搀了蜂蜜,微微有些甜意。
  彩琴连忙又添了一盏,奉给陆敏。
  这姑娘至少二十出头了,跟着赵穆从明德殿到东宫,应当是他身边很得力的宫婢。陆敏道了声谢,坐起来问道:“我的衣服呢?”
  彩琴捧过来一件牙白色的纱袄,恰是陆敏今日来时穿的。她把衣服递给陆敏,说道:“陆将军在外头。”
  陆敏怔了一怔,点点头,继续穿衣服。
  彩琴又道:“奴婢想求陆姑娘一句,一会儿见了陆将军,千万勿要提您和太子殿下在假山上的争吵,好不好?”
  见陆敏不言,她又补了一句:“太子殿下似乎很怕陆将军,奴婢这是一句多嘴之言,也望陆姑娘不要介意。”
  陆敏一笑:“我明白,我会说是自己不小心跌落的。”
  彩琴大松一口气:“要不要奴婢把陆将军请进来?”
  陆敏系好衣带舒了口气道:“先把你家太子请进来,我有些话要问他。”
  彩琴出去不过片刻,赵穆进来了。他换了件锭蓝色的缎面袍子,黑衽,烛光照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紧绷的下颌,以及那微微上下而动的喉节。
  他直挺挺走了过来,低头看着她。
  陆敏往后靠了靠,捧着盏蜜水舔唇:“既你也回来了,又因为我父亲的支持而不必落草,就可以稳坐储君之位,我有句存了两辈子的话想问你,你可否告诉我实言。”
  ……
  “你死的那天晚上,郭旭去徘徊殿喂我毒酒,他说,他怕你一个人黄泉路上太过寂寞,要我去陪着你。如今我觉得,那毒酒应当是你赐的,对不对?”陆敏以为过了三年多平静的生活,自己不会再激动了,可说出来的话,依旧带着哭腔:“所以,你临死依旧不肯放过我,对不对?”
  赵穆面无表情,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陆敏很希望他能说句不是,至少会让她觉得自己三年前所做的一切,并不算蠢事。可他并不回答,就那么直楞楞的站着。
  “陪你去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如今皇宫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将为你陪葬,你竟还缺我一个?”陆敏四处找着自己的鞋子,终于找到了,抬头恨恨盯着赵穆:“我等了整整十年,等你死了之后好出宫,那时候我哥哥的儿子已经十三岁了,我等着跟他团聚,两眼望穿秋水,可你最终还是没有放过我!”
  起身走至赵穆身边,陆敏忽而伸拳,在他硬实的胸膛上狠砸两拳,两眼满涌的泪花终于不争气滚了出来:“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伙同陆轻歌欺骗你,诱惑你并杀你吗?那我今天就告诉你,因为你的黑心肠,因为我知道你最后也会杀掉我。”
  赵穆猛然出手,握上她的手腕:“既我们都回来了,就该陪伴在一起,像在竹溪时那样一直走下去。”
  陆敏一挣挣不开,狠狠踩了赵穆一脚:“我有一家子的亲人一起热热闹闹,才不要跟你们这群为了争权夺利黑掉心肠,父不像父子不像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搅和在一起。”
  赵穆眸子低垂,忍了又忍,疾声说道:“那李灵芸仍将嫁给赵稷,会先你一步而入赵稷的豫亲王府,怎么,你是打算仍像上辈子一样,进门就有两个会喊娘的孩子?”
  陆敏越发气的咬牙切齿:“你还不明白?我不会嫁给赵稷,也不会跟你走下去,我会躲你们躲的远远儿的!”
  忽而一阵沉沉脚步声,陆高峰直接冲进了太子寝室,恰就看见赵穆两手攥着女儿的双手。他重重咳了一声,赵穆随即松手。
  

  ☆、哥哥

  陆敏怕老爹要生气; 连忙转身揩了眼泪,挽过陆高峰的手道:“爹,咱们回家吧!”
  陆高峰拍了拍陆敏的肩膀道:“乖; 在门外稍等片刻,为父立刻就出来。”
  陆敏最知道父亲的脾性; 若是有人惹了她们兄妹,那怕天王老子,他也要打出那家伙的牛黄狗宝来。
  她连忙辩道:“爹,我是自己不小心踩空了脚,与太子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咱们走吧!”
  陆高峰不语。忽而两手抓起陆敏,直接将她送到大殿外头,怕陆敏要跟进来,吩咐郭旭道:“烦请郭公公关上大门,我有几句话; 想与太子殿下私谈。”
  郭旭连忙关上大门,堵在门前连连揖手:“陆姑娘,还请给我一个面子,在此稍等片刻,好不好?”
  郭旭是个胆小如鼠的人; 没什么魄力,上辈子虽说跟着赵穆出生入死,但赵穆即位之后,却没有让他执掌内侍省; 只让他随侍自己身侧,一直都只是个四品少监。
  像他这种忠心耿耿的人,只会惟命是从,所以上辈子那毒,肯定是赵穆赐的。
  明月高起,陆敏不知自己在赵穆寝殿中睡了多久。她记得三年前在清宁殿的后苑中,她曾短暂的怀疑过赵穆是不是也重生了,但那时她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后来,父亲对她说,这世上重生的人不止她一个,最笨的就是像她和余娘子这样的,凭着对未来的熟知,盲目的想要改变一切,仿佛踏入黑暗森林中的孩子,大声的呼喊着,将自己曝露在危险之中。
  而真正聪明的人,会把自己隐藏起来,窥伺时机,从而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对自己有利的改变。
  显然,赵穆是后一种。
  上辈子他杀光所有人,最后也不曾放过她,死的时候还要拉她陪葬。如今他重新回来,仍不肯放过她。
  陆高峰并不进寝室,站在帷幕外,抱拳道:“殿下,请恕老臣一颗爱女之心。方才你和麻姑在寝宫里的谈话,一字一句,老臣全听在耳中。
  上辈子的事情,老臣未曾经历过,也完全无法想象你身为皇帝,是如何以爱之名给她十年囚禁的。但既然如今有老臣在,就决不会任由你为所欲为,继续欺负她。
  方才土鲁番发来急信,说火州城主烈勒杀我大齐使者,自封天河汗,只怕下一步就要率兵南下。老臣已在皇上面前请旨,三日后便要赴关,麻姑我会带走。老臣预祝殿下终将登上皇位,稳坐江山。
  身为一名武将,老臣会终身执戈守边关,替大齐守疆劈土。如今禁军三教头,臣会诚心诚意替殿下引见,殿下将来果真为帝,还请记得当初兴善寺的誓言,永远不要召我父女入京即可。”
  如今的赵穆,肩与陆高峰相齐,虽不及陆高峰有中年人的宽阔厚实,蜂腰螳腿肌肉贲张,却也不在是当年那个有求于陆高峰,必须仰他鼻息的阴郁少年。
  这番话是陈情也是威胁。陆高峰愿意让出禁军总教头的兵权,但前提是他会带走陆敏,而且此生都不会再让陆敏回京。
  以陆高峰的为人,他能说到做到。
  赵穆从帷幕后走了出来,鹰目灼灼,对上陆高峰掩不住怒火燃烧的双眼:“火州城主自封天可汗一事,本宫刚刚也得了消息。陆将军与烈勒是两表兄弟,您去守关,只怕父皇不会放心吧!”
  陆高峰怒道:“难道太子殿下竟怀疑我的忠诚?”
  赵穆一笑:“本宫完全相信陆将军一颗忠君爱国之心,但火州城不过占着土鲁番的一座小城而已,拥兵也不过几万人,边关自有将士,陆将军又何须亲自赴关?
  若只为带走麻姑,您也未免小题大作,本宫答应您往后不再见她就是。”
  陆高峰抱拳一礼,转身便走。
  只待陆高峰一走,赵穆两肩一松,深深出了口气。未几,傅图走了进来,站在帷幕外问道:“殿下,陆薇叫陆轻歌的人给劫走了。”
  赵穆撕开掖下衣带,解了那锭蓝色的袍子,露出里面本黑的宽幅中衣,挽起袖管在铜盆中洗手,半晌不语。
  彩琴奉了帕子过来,不小心触到赵穆露在外的手臂,他随即皱眉。彩琴早知这位主子向来不爱叫人碰触自己的身体,连忙跪地道:“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
  赵穆不接帕子,轻甩着水花,闭了闭眼道:“明天赵稷要去西明寺见李灵芸,想办法把陆敏约出来,我要见她。”
  傅图在外愣了半天,说道:“可您方才分明答应过陆将军,从此再不见陆姑娘。”
  赵穆气的咬牙:“你难道是猪脑子?就不能说是别人要见她?”
  傅图啊了一声,忽而想起方才回东宫的时候,路遇陆府长子陆启,兄弟几个叫着要去逛西明寺,大叫道:“现下就有个好机会,我立刻去帮殿下达成!”
  *
  虽三年不曾见面,但陆敏和赵稷一直有书信往来。像上辈子一样,赵稷仍将先娶李灵芸,因为李灵芸的父亲李密任国之三司使,人称李计相。
  三司使虽官职不高,但掌握全国的盐铁,以及粮帛税赋,是个富到流油的差使。
  他娶到李灵芸,就等于将整个大齐的税赋全纳入囊中。而后再求帝为他赐婚陆敏,就会得到陆高峰一系整个禁军的支持。
  母妃一脉没有任何支持的赵稷,这辈子仍想利用女人登上皇位。
  *
  出了东宫正门,隔壁就是陆府。
  陆敏前天夜里贴的那张天皇皇地皇皇被风吹掉了一半,还剩一半被风吹的烈烈作响。她上前一把撕掉,揉成一团远远的扔了。
  站在那棵大槐树下,陆敏仰望夜空细细一弯下弦月,回头见父亲默默跟在自己身后,一生挺拨傲气,顶天立地的男人,叫两个女儿折磨的肩膀也有些塌,看起来分外沉重。
  她不由歉声说道:“爹,所谓的前世不过一场梦而已,如今咱们都好好儿的,我忘了它,您也忘了它,好不好?”
  女儿长大了,俏生生的模样儿,就像当年他骑马出塞,于茫茫草原上,于羊群中一眼看到的那执着牧羊缏的姑娘一样。
  只那一眼,包氏便勾走了他的心,他单枪匹马,从民风野蛮凶悍的草原部落里把她抢出来,在兵营里亲自给她洗脸,给她换衣服,到如今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耐心教包氏每天洗澡,吃饭不许手抓,要用筷子,言语不通的两个人,他像养孩子一样养她,到如今眼看二十年,她生的女儿,比她还漂亮,更难得心地善良,当然,也更招男人喜欢。
  女儿已经大到他不能抱,不能揽在怀里安慰,陆高峰拍了拍陆敏的肩膀,说道:“麻姑,你姑母小的时候向往塞外草原,向往明月天山,曾在十五岁那年跟你二叔一起跑到土鲁番,过了整整两年才回来,爹在想,若你也想出去走一走,爹正好带你娘回瓜州探趟亲,咱们全家一起走,好不好?”
  长安虽好,毕竟不是故乡。包氏离家太远,生气闹别扭的时候没有娘家可回,只会坐在窗前痴望窗外那轮明月。
  离家十五年,他也该带包氏回趟故乡了。
  陆敏随即明白过来,父亲是怕她会受到赵穆无止尽的纠缠,想带她远远离开京城。
  她点头道:“好!”
  父女俩要回家,走到了大门上,陆敏忽而问道:“爹,那我哥哥的学业怎么办?他明年还要参加秋闱考举人了。”
  陆高峰停了片刻,忽而哈哈大笑:“就他那半瓶墨水,一个秀才都考了三年,我不止望他考举人了,跟我到边关做个火头兵吧。”
  陆敏亦笑。窦师良那样好的良师,也没有开发出陆严的智慧来,他都十七了,却依旧还是小时候的没心没肺,无论多大的事情,转身就忘。
  转身的功夫,他和几个兄弟勾肩搭背从外面而来,四个堂兄弟肩比齐高,见了陆敏,齐齐叫道:“麻姑,麻姑!”
  陆敏甜甜叫道:“启哥哥,明哥哥,中哥哥!”
  陆严大手揉了过来:“还有我了,你敢不敢叫一声严哥哥?”
  陆敏随即飞脚扫过去,吓的陆严跳脚便躲。
  “可着劲儿欢吧,哥哥,爹说了,明年秋闱你不必参加,举人也不必考了,他要带你去做火头兵了!”
  陆严愣了半晌,痛拍额头:“果真?”
  陆敏笑道:“果真!”
  陆严想上战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连翻两个跟头,跃进院子跑了。
  陆明和陆中两个追了进去,唯有大哥陆启未走,陪着陆敏。天太热人们总不愿意早睡,陆启手中一把扇子,一直在给陆敏扇凉风。
  他问道:“不知道大哥有没有荣幸,能请小麻姑一起逛回林子?”
  月光下小麻姑脸笑成朵花儿一样:“大哥为何要这样说?”
  陆启长长一叹。陆府四兄弟唯他生的最俊朗,貌比潘安,与他父亲陆高羊一样,也是个温和性子。
  他道:“我们的小麻姑长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嫁人,唯一的妹妹,哥哥舍不得你嫁人,趁着如今还未许人,多陪陪哥哥不好吗?”
  身为陆府长子,上辈子陆启其实死的最早。
  赵穆攻入长安城的时候,是他和傅图两个开的城门,傅图活了下来,成为天子近臣,他却被守城的禁军乱箭射死在城门上。称帝后的赵穆厚葬了他,也放过了整个陆府。
  也恰是因为他的原因,赵穆才没有追究陆轻歌的罪,放任她逃回陆府,谁知她却一把火把一家人都给烧光了。
  再看陆府这一家人,父亲是禁军总教头,一心为天子守城门。二叔为右丞,醉心农桑,毕生的心愿就是年年丰收,户户都有粮米满仓。三叔跟随二叔,也是个勤业爱民的父母官,兄弟偿一个个朝气蓬勃,两个叔母更是温柔可亲,府中几乎没有闲言事非。
  如此齐全富裕的一个人家,上辈子却全都葬身于一场大火之中。
  好在这辈子不会了。
  行至枣林中,高高的枣树上比鸡蛋还大的和田枣沉甸甸挂在枝头,陆启跃了几跃,始终够不着枣,还是陆敏跃上枝头,摘了几枚下来给他。
  陆启接过枣,苦笑着摇头:“瞧瞧,哥哥想摘几枚枣给你,还要你自己爬上树去把它摘下来,也罢,借花献佛献给你,明儿陪大哥去个地方,好不好?”
  陆敏咬了口脆生生的枣儿,问道:“何处?”
  陆启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道:“不远,就是西明寺,记得穿漂亮一点。”
  

  ☆、西明寺2

  陆高峰与包氏两个的日常就是; 先是包氏叽叽喳喳在骂,陆高峰温声附合,骂着骂着; 俩人哎哎呀呀就好上了,再接着; 小陆磊就被丢出来,陆敏又是姐姐又是妈,哄着陆磊睡觉,至于那没羞没臊的老爹老娘,自然又能折腾大半夜。
  大热天儿的; 陆敏哄睡了孩子,暗道这俩人也真是的,难道不嫌热么?
  她睡的迷迷糊糊,感觉身边被褥在响动,以为是包氏来抱孩子了; 手摸了过去,轻唤道:“娘!”
  回握过来的却是一只大手。成年女儿的房间,按理来说父亲不该进来的。陆高峰亲自来抱小儿子,坐在床沿上,借着窗外的月光看那一大一小圆圆的脸儿; 两个孩子皆睡的香沉。
  他拿过陆敏的手抵在自己额头上,过了许久,问道:“麻姑,你可还记得咱们岭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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