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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春宵-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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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脚轻;终于吃不消;借口如厕上园中走一走,顺带着醒一醒酒。
玉林楼终究是钱塘江边文人墨客最青睐的酒楼;这里不仅场地空旷适宜集会,且附带园林供人游玩。仇英信步游走;穿过长廊经过假山;却听见一阵压低着嗓音的争执。
仇英微微好奇;便依着长廊坐下;只听得一个颇为熟悉的男人声音道:“我请你来是为了扳倒那人;你倒是好,将吴老与姜老奚落了一通,他二人可是我花了大功夫请来的,你这样叫他们脸面何存,又叫我如何交代?”
什么吴老和姜老,仇英被酒坛子麻痹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只一心想着这个讶异着怒气的嗓音到底是谁,总觉得最近常常听到。
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答道:“我来鉴评,只为着公平公允,并非为了答应你扳倒谁。”
这个声音更加熟悉了,仇英挠一挠脑门,蹙着眉头紧紧思索。
“哼!说什么公平公允,你不是素日与那仇英不合,怎么今日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咦?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仇英扶着栏杆站起来,往争执的那一处走去。
“孙老板,我的确与他不合,亦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文人该有的气节不能丢,是非对错自有公论。”
“我是生意人,你不必跟我谈什么文人的气节。这一次既成定论,我再追究亦于事无补,你日后好自为之,定要将今日我的损失弥补起来。”那孙老板本还有长篇大论要发表,一抬眼却见着假山旁倚着一人,定睛一看竟就是仇英,心里咯噔一下,亦不知他听去了多少不好自行圆满,只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周俊未料到他这么轻易便放过自己,一转身也看见仇英,莫明为着方才那一番话有些面上泛热,正待解释些什么,却听得仇英开口了:“哇,我知道了,你是周俊……方才那是孙老板……”
语速竟比平日里慢上三四倍不止,周俊侧耳倾听半天,才将他的意思组合起来。走近一些,却闻到这人身上冲天的酒气,原来竟是醉了。
这人倒是有趣,醉后一双眸子晶晶亮亮,定定的盯着人看,以为他多么清醒,讲话却慢慢吞吞,反应迟钝。周俊本想丢下他不理,仇英却攀上他的胳膊,慢吞吞叫道:“周俊……周俊……”
周俊无语看着手中吊着的无尾熊,扶额道:“你有话快说。”
仇英呢呢喃喃,周俊听得亦不是十分清楚,在他耐心将要告罄之时,见着项元汴寻了过来,亦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竟将这个醉鬼一般的死对头挟到自己怀中,还来不及为着那一份不属于男人的柔软身躯感觉到奇怪,便被来者一个用力拨开。
仇英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便从一个怀抱换到另一个。抬头一看,竟是子京,仇英深深叹出一口气,忽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倦。挥开那个怀抱,挥开那个人,无视他充满疑惑和探寻的眼光,一个人慢慢走开。
“英哥儿,你既已行了弱冠之礼,也是时候谈论婚事了。你既无父母做主,又在我项家宗庙成了礼,我项家自当为你主事,可有哪位看中的姑娘,且与你伯母说一说,我使汴儿去为你置办,定不能亏了你的礼数。”这是项母的声音。
“虽说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但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却不会真从书堆你钻出来。仇公子年少英才,得多少姑娘的爱慕,何必与我相公成日躲在阁子里头,错过了多少好姻缘?”那一日,徐氏爱莲带着小德纯来探望,临走时也这么嘱咐着。仇英虽不伶俐,但也并不蠢钝,听得出这婆媳两人急于让他与项元汴撇清关系,当下装傻弄乖只是不知如何反应才为合理。
“你堂堂男儿又有一技之长,做什么赖在别人屋檐下?莫拿着作画骗人骗己,你可有具体的定单,可有借宿的期限?以你的条件什么样好人家的女儿娶不到,却偏偏巴着同为男人的三爷,你敢说自己不是居心叵测?”到底是年纪轻轻敢讲敢言的泼辣子吴彩棉,说出了项母和爱莲不敢说出来的真心话。仇英当时虽还以颜色,但终究立不住脚跟。
早在察觉子京对自己的异样感情,早在了解子京竟已然成了家,便早该退出这一场混乱了。却由着他满天下为自己寻画,由着他为自己操办成人礼,由着他的感情满溢。对他有着不该有的期待,所以总在心内为他寻一千个借口。因为那层窗户纸没有捅开,便隔着安全距离享受这般的暧昧。这样的自己,或许真的如彩棉所说,是居心叵测的吧?
仇英忽然恨极了自己女儿的身份,若是当初父亲母亲将她生做男儿,今日遇到这样的事,她又岂会为几句人言而自责自问,又岂会涌现出这么多烦躁抑郁的感情?
离开吧,离开吧!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借着酒意,压倒一切其他的念头,跌跌撞撞赶回宴会现场。
厅内,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厅外,夜凉如水,只有隐隐的潮声起伏。
仇英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正要踏入,却被追过来的项元汴扯住了手臂。项元汴早就注意到她今日的不寻常,又为她眼中的决绝所惊讶,虽知道这人是醉了,可也不愿放她离开,生怕她这一走,便是无可挽回。
仇英被绊住了,有些迟缓的回头看他,她的眼中盛满了委屈和自责,看得项元汴一阵莫名的心痛。“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子京,我该走了。”仇英声音呢喃,几不可闻,但项元汴仍是听清了。他扯着她的手不放,笑道:“说什么醉话?你今日辛苦了,得了头魁还喝了许多酒,该是醉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去吧。”
仇英不再反驳,乖乖由他牵着,往园中的厢房而去。项元汴将她安顿好了,才默默退出来,望着天上的明月想着,这只是醉言醉语,醒来也便忘记了。
八月十八日,一年一度最高涨的大潮即将来临。
众人各自选了最佳的视角,静静等候。涨潮之前,江面果然十分平静,如同仇英所绘的那样,待得一线潮过去,却有一众赤膊的男人钻进江中。众人错愕不止,孙连兴忙道:“钱塘潮虽然凶猛,但这些英雄却不甘示弱,今日为大家呈现一段斗潮。”
只见数十位弄潮者,持旗执竿,踏浪争雄,直到海门迎浪,甚为勇猛,看得一众文人雄心顿起,纷纷执笔或画或书,记下这天下独此一份的绝活。
仇英因着宿醉,此时只觉得太阳穴之间突突直跳。待得后浪踏着前浪扑面来袭,不由得一惊,连退数步,直直撞到护在其后项元汴的怀中,才不好意思的推开,此举自然引得众人哈哈一乐。
此番观潮难得一见,女眷们亦在一旁。一直留意仇英的彩棉见了,冷冷一笑,与爱莲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话,后者脸色变了变,仇英自觉不妥,偷偷瞄了过去,果然两人都没给她好脸色瞧,便觉得有些无趣。
江中弄潮原来竟有好多花样,待得潮水稍退,又有踏滚木、水傀儡等技艺,众人看得开心,打赏亦不在少数,水中表演高一段落,岸上便开始了大型祭祀活动,席间能诗善文的,自然吟诵上几首诗词,引得众人叫好声连连。
仇英最受不得这些个东西,便借口离了席。同样和风熹微的秋日阳光,同样有几只犬儿在追嬉打闹,仇英此刻却觉得头痛不已,没有半点喜闻乐见的心思。走了一阵,寻了一个凉亭坐下,才稍稍安定了莫名乱跳的心。
潮水涨上来,带来了江风徐徐。仇英伸手汲取廊檐漏下的日光,见着那光与影将自己的手分成一半阴、一半白,手儿往外头伸出一些些,白处便多些,往里头手一些些,阴处便多些。翻手覆手自娱自乐,好似是久远之前小时候的记忆,也能叫她微微一笑。
吴彩棉见着仇英离席,便有意寻了来。却见着那一个慵懒的身影,靠在凉亭的长凳上。只见他眼儿眯眯,专心望着自己的手,似乎很有些开心愉悦,竟一时也为着他的笑容迷惑了。
仇英长相比其他男性阴柔一些,也显得俊美不少,皮肤细白柔嫩,竟比她一个女人还来得精致。身上衣衫虽是干干净净,但袍袖手指上总沾染了些许颜料,可以窥见此人并非精细之人,倒有些大大咧咧。吴彩棉若是没有先行看中项元汴,也舍不得项家的家业,必也会对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美男子动心的,可惜此人似乎总爱粘着项家三爷,将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夹在中间,叫项元汴不愿娶,她亦不能嫁,眼见着拖了两三年,女子的青春可不等人。
是以她不顾自己闺中女子不宜见外客的规矩,偷偷找过仇英几次。早前几次没摸清他的性子,以为仇英平日里闷不吭声该是个好欺负的,便呛了几句狠的,岂料这人并非那般好欺负,且并不因为她是女子便相让,狠狠的将她驳回。如今瞧着他与项元汴非但没有疏远,反而越发的亲近了,吴彩棉心中虽恨,但对仇英此人也产生了莫名的好奇之心。是以视线常常围着他兜转,却也不难发现,他与项元汴之间,多半是项元汴爱紧着他,他对其他人却总是有些淡淡的。为了客气周到,仇英虽然常常挂着笑容,却觉察不到他的真心,甚至没有哪一刻,比得上此时此刻,单纯看着阳光在手中投下的影子犯乐,来的真心实意。
莫名的,吴彩棉竟放轻了脚步,不愿干扰这一份独属于他的宁静片刻。但若是自行离开,又似乎拂了专程赶来撂狠话的初衷,便犹犹豫豫,还是走了过去。
仇英微微抬头,见着她来了,只调转了个方向,背着她玩手。吴彩棉此时便稍稍起了气,道:“仇公子今日怎么不作礼了,见了我竟要闪开?”
仇英道:“吴小姐云英未嫁,不应随意私会男子的。我这会子不瞧你,才是礼数周全。”
吴彩棉闻言既恼怒,心里又莫名觉得一阵舒快。仇英便是这个脾气,从来不让着她,叫她在他面前也不必遮掩些什么,平素里大家闺秀被束缚的那些通通可以向他发作,虽当下被他堵得生气失态,可也不见他四处张扬毁她名节,倒是个吵架的好对手。
“如花美眷在眼前却不愿瞧上一眼,成天与三爷搅在一处,我猜你该不会不爱女人,偏偏爱男人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仇英近些日子常常为这个误会恼怒,吴彩棉既然提起了,她亦不再客气,睥了她一眼道:“仇英爱男爱女是另一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诸如吴小姐这般的如花美眷,我却定是瞧不上眼的。”
吴彩棉为着他这一眼的轻浮还有字里行间的轻视真心生气了,跺足道:“我是怎样的人物,你一个小小的画师自然不必肖想。不过也奉劝你,三爷也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他们项家门规森严,项三爷是我吴彩棉的男人,你大可以把你那不男不女的心思收一收,趁早滚开项家。”
吴彩棉蹬着小脚离开,虽撂了一通气话,倒也将自己气得够呛。仇英只向她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便继续翻手覆手,跟阳光做游戏。惹人生气真是两败俱伤不是么?吴彩棉完败,也将她本就混乱的心情搅得更糟。
“原来传言非虚,你果真跟项元汴有一手。竟然沦落到与女人争宠,你可真能耐……”闲凉的声音从园中传来,仇英一抬头,见着周俊持扇走来,不由得扶了扶额头。只是想寻一处安静之地晾一晾心情,竟接二连三的迎来不速之客,还是自己极其不愿见到的人物。
周俊坐到凉亭的另一头,仇英不想与他解释过多,只想将他速速打发了。不过想来也知道,如今周俊可得了“毒舌鉴评”的称号,专门靠嘴皮子吃饭,定是不如大家闺秀吴彩棉那么好打发,便问道:“你找我?有事快说,无事请离开。”
周俊闻言脸色黑了黑,却仍是摇了摇扇子,道:“并非我找你,而是昨夜某人死拽着我的袖子说有话要讲,却醉得迷迷糊糊吐字不清,我不愿与醉汉计较,只好等你醒了再来问你。”
仇英蹙眉,“我找你,你必是记错了。你我从来没什么话好说的。”
周俊正待再说,却听见仇英热情喊道:“周兄,周兄快过来这里。”
回头一看,一个斯文俊逸的男子走了过来,他有印象此人是昆山富士周凤来。同样是姓周的,仇英从来对他连名带姓毫不客气,却对这人称呼周兄周兄的,果真是漆工的儿子向钱看,忒俗!
“既然你无事找我,我便先走了。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下次喝了酒,可别随便对人投怀送抱的,很容易引起误会的。”周俊冷哼一声,如来时一般潇洒的摇扇,潇洒的离去。仇英狐疑道:“他是误会了什么吗?”
周凤来与周俊擦肩而过,虽素不相识,但生意人习惯笑脸迎人,周俊却赠他一声冷哼,硬是叫他碰一鼻子灰。仇英见了,忙招呼他大声道:“周兄不必介意,某些人天生不懂礼节,粗俗不堪,不必与这种人计较。”
周凤来一听这话,就闻出浓浓的火药味,便笑道:“自然,自然。”
仇英迎了他坐在一边,问道:“周兄日前说的,邀我为您母亲作寿画,可还算数?”
周凤来忙道:“自是算数的。只是你竟舍得与项兄分开?”
周凤来本是玩笑话,仇英却严肃道:“我与子京本就是知己好友,外界确有些不实传言,周兄若是介意,仇英也没什么法子可解了。”
周凤来道:“仇公子此话言重了,我若是听信了那些市井谣言,便不会与你提起此事了。”
仇英微微一笑,问道:“那你打算何时离开盐官,何时回昆山?”
周凤来本打算隔天出发,但生意人独属的精明让他注意到仇英眼中的亮光,便临时改口道:“已经嘱咐了小子们准备车马,稍后便要启程了。”
“那太好了,你稍候我片刻,我没什么好收拾的,取了画具纸笔,便跟着你去。”仇英撂下此话,便拔足前往自己借宿的厢房,脚步就像是逃亡。周凤来虽是心中疑惑,但他的目的已然达到,其他再多的,也是不必理会了。
“子京,叨扰数月心中十分感激。昆山周公子邀我作画,题材十分有趣,加上他家中亦有不少藏画,仇英向往已久,今日便随他去了。留书仅为告知你我一切安好,不必记挂。日后定有再见的时日,但愿别后安好。仇英留。”傍晚,遍寻不见仇英人影的项元汴回到宿处,看到书桌上摊放着这样一份书信,神情迷惘,心神俱空。
作者有话要说:榜单字数够了!撒花撒花~~可以安心准备明天堂妹的婚礼了~~哦也
☆、六观楼(上)
昆山周家的六观楼,以周凤来的表字命名;是周氏藏书之所;其中各式书册数以万计,另古时当世名家画作亦有不少珍藏。
仇英自从到了六观楼;便几乎从未踏出过周家大门。不过这两年来她不仅忙于为周母创作祝寿图;也通过周凤来引荐,接了不少其他的求画定单;虽足不出户但声名日盛。
人说富在深山有远亲,富有盛名之人即便隐居;每日亦有客人不远千万里自来拜访。仇英寓居昆山两年多;潜心作画;与客论画;不仅技艺大涨;亦丝毫不觉得寂寞,但别人可就不这么快活了。
入九时节,天气一天比一天湿冷,这日周府的家仆忙着为各个宅院挂上门毡防寒,仇英秉烛赶画熬了一宿仍无睡意,此刻眼睛干涩疼痛不已,便上园子里走走,也顺带饶有兴致的观察众人忙碌的模样——近两年作画多了,便是看什么都想象着它们呈现在纸张上的模样,简直有些魔怔了。
边走边想着心事,冷不防眼前出现一人。仇英猛地顿住脚步,有些头晕眼花看不清来者的模样,对面那人忙扶住她微微摇晃的身子,充满关心的语气问道:“你怎么了,还好吧?”
仇英定了定神,再次看向他,正是这两年常来拜访的项元汴。其身后出现一个宝蓝色长袍的儒雅男子周凤来,笑道:“仇英怎么又是愣愣的,昨儿可是又没睡?”
项元汴闻言眉头皱了皱,道:“瞧你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一般,莫非周凤来逼你逼得太紧?早知道他这种盐贩子便是个剥削份子,赚的都是底下人的血汗钱,你且收拾收拾随我回了嘉兴去,我定不会叫你受这种苦。”
周凤来闻言无奈苦笑道:“项兄,你这是人身攻击啊。仇英这般辛苦我也看不下去,劝了多少次不听,这怎么成了我剥削人了……”
项元汴没好气道:“那她在苏州、嘉兴的时候可曾这样过?周凤来,我是错看了你,素日里当你是好兄弟看待,你却背地里挖我的墙角,这还不算,你将她拐了来亦不善待,如今人也瘦了,眼睛也用坏了,你可对得住她,可对得住我?”
周凤来还要再辩,仇英本就头昏脑胀、太阳穴附近抽抽着痛的厉害,此时只得出声打个圆场,道:“子京,你不必责怪六观,我昨夜做的画并不是他要的,亦无人逼迫我,只是兴致来了便停不下笔。”
项元汴见着她眉头紧蹙很是不适的模样,知道她必是头痛症犯了经不得吵闹,便不与周凤来争辩,只有些不满道:“再有兴致也得悠着些身子,不可仗着年轻任意妄为,老来得了一身的病。”
仇英笑笑,从未想过老来那么遥远的事。见着两人这令人也随着自己在园中散步,便道:“你们若有事,便忙去吧。我在这园中走一走,等他们将门毡挂好了,便去补一补觉。”
周凤来性子直爽,闻言道:“我只是领了项兄来寻你,并无其他的事。今日我有些生意要出门,或许十天半月才能回来也未可知,你便在家中好好作画,项兄亦不必我招待了吧,反正这两年你也将我家当你家了。”
项元汴岂是听不出他口中的调侃,但一听着这个碍事者要走,且是离开十天半个月,便是有些满意了,道:“你放心去吧,你不必担心我。”
周凤来便装模作样作了一揖,疾步离开,想来确有些急事要办。仇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再瞧一瞧立于身侧定定看她的项元汴,有些尴尬道:“我先回去了。”
“我陪你!”项元汴执起她的手,仇英挣了挣,奈何这人虽未弄痛她,却如铁箍一般无法甩开,只得罢了。
每次都是这样,甚至连周府的下人都知道,项元汴粘仇英粘得紧,关系好到不寻常。仇英常常想,若一切只是原地踏步,她离开嘉兴或是不离开,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吗?
早前仇英在钱塘江留书远离,亦是出于对项元汴的了解,才那么做的。这人虽然平日里温柔缱绻,却是个极为现实和自负的,在感情上的投入便像是做生意,评估着有得回报才会付出,若是做了亏本的买卖,必定心乱如麻、懊恼不已,进而寻求方法解脱出去。
仇英便是看准了他的个性,才出此下策。留书出走,理由是周凤来有更好的藏品,周凤来高薪邀她作画,可以想见项元汴瞧着会有多失落,原来她在嘉兴的这一切,全是为了饱览藏品、全是为了一份谋生。
实际上确是如此,项元汴看了仇英的留书,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很郁闷,那种心情却与买错了藏品全然不同,不止是失落更多是懊恼了。项元汴自小是家中宠儿,在生意场上亦是傲视群雄,自恃着长相俊逸家财丰厚,向来桃花旺盛,却从未见过仇英这般待他的,似乎从来只是普通朋友,即便他三番五次的明示暗示,皆被她视而不见。
钱塘江一别,他约莫着有半年未得到仇英的消息,也绷着不愿到昆山找她,几乎就是与她赌气了。只第二年春,无意中听到同行之人提起仇英,说她竟在昆山大病了一场,虽勉强作画但身体状况堪忧,他便再也不愿端着,快马赶到昆山探望。
时隔半年再见到仇英,她大病初愈,整个人消瘦的不盈一握,面色惨白唇无血色,披着藏青色的袍子在案前作画,纤瘦的十指比笔杆子还要细,全然不见从前的丰盈。项元汴见着心疼不已,几乎将周凤来胖揍一顿,质问他是怎么照顾人的。周凤来亦是十分冤屈,实际上仇英在周家向来好吃好喝的供着,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此事半点由不得人,周家请来名医为她瞧了病,甚至为此周凤来亦知道了仇英的女子身份,便从此更加仔细妥帖的照顾着。仇英本人却是个闲不住的,宁愿在六观楼中看看书、作作画也不愿成日里卧床不起,任是谁来劝都是无用的。
那一次,项元汴便在周府小住了两个月,亲自督促仇英吃药、休息,才将她养回来一些,面上也恢复了血色。因为仇英坚持要在周家完成赠给周母的寿画,不愿移步别处,项元汴亦没法子,只好定期来瞧她,未免她借着各种理由不见人,甚至连她不辞而别的事情都未敢追究,为了此事项元汴也不时唾弃自己没有出息,但下次见着仇英仍是贱兮兮的嘘寒问暖,他想或许自己也是病了,仇英肯见他便是唯一的药引。
只是恋人的心是永远不满足的,可以相见便希望能常常相处,相处久了便期待对方与自己相爱了。项元汴隐隐感觉,仇英久远之前对自己该是有意的,只后来不知怎地就为自己的心锁上一道墙,不愿他靠近一点点。说起来,可能是在嘉兴的那一段时间发生的转变。可究竟具体为着什么缘由?那一阵子她一向呆在天籁阁,与自己也相处甚为融洽,不是没有察觉到她偶尔表现出来的清愁,但原因是什么?
项元汴至今搞不清楚,见着仇英,也不敢询问。他隐隐觉得,这事儿可能由他自己发现比较好吧?
仇英被他拽着手,不愿再在园中招摇过市。见着周家家仆们将自己的那一间门毡换好了,便直直走进去。项元汴自然跟着她,往那一处他已然非常熟悉的书房行去。
这间书房的格局,和天籁阁他为仇英布置的那一间颇有些相似,位置是在藏书楼的东面,大大的一间屋子以高高的书架隔开,外头是作画的长案,岸上还有燃了一夜的红烛台。书架上摆着常用的典籍书册,还有用来对弈的棋台,旁边随意摆着一把筝,有时候仇英也会抚上一把,却是极为少见的,因为抚琴会让她想起织香。
书架的里头,便是仇英的寝卧之处了。她曾说过,宁愿睡在这一屋子书画墨香之中,也不必安排更为舒适的环境了。仇英直直走近床铺,这才如愿挣开手,将床上整齐的背面铺开,道:“我要睡了,你自己外去看书吧。”
项元汴却道:“你先睡吧,我待会儿再走。”
仇英也不与他争辩,相识太久她知道有些争辩纯属无用之功,说了一句“随你”便踢了鞋子,解了外袍钻进被子,蒙头大睡。或是一夜未眠真的困了,或是见着项元汴叫她觉得不必忧心其他,一沾着枕头她便陷入了深沉的梦境。项元汴帮她将被子整一整,只叫她一张素净的脸儿露在外头,见着她眉头微微蹙着,便自觉坐到床边,一双修长的手为她轻轻按摩,只叫她嘴角露出放松的笑意,才松了手,掖好被脚放下纱帐,往外间而去。
仇英再次醒来,已然黄昏了。一宿一天没有进食,此刻却不觉得饿,这才隐隐记起,中途好像被摇着醒来迷迷糊糊吃了些东西,想来必是子京做的好事。说起这方面,倒是没人比他更体贴或者说更坚持了,周凤来虽然嘱咐家仆甚至悬赏众人劝说她保持正常的饮食和作息,却无人成功过,仇英虽不曾向人发过脾气,但对干涉她的人却不怎么客气,不论对方是不是为了她好。至今只有项元汴发明了将她在睡梦中叫醒、喂一喂吃的,但法子是有了,成功实行的也只他一人罢了,毕竟睡梦中的人是无法控制脾气的,仇英又不是主子,谁乐意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为她。
外头的人听了动静进来,仇英正穿着中衣坐在镜前梳头。“现在天气还冷着呢,你方从被窝里钻出来,也不嫌冷得慌。”
说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袍便披上仇英肩头,手中的梳子也叫人拿了去。仇英默默穿上袍子,再将一头如云的长发拢了拢从衣内取出,见项元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眼神避了避,轻轻道:“梳子。”
她是要项元汴将梳子还她,却被按着坐在凳子上,身后的男人暗哑道:“我帮你梳吧。”
仇英愣了愣,还是将梳子取了过来,对着铜镜里头的人说:“你其实不必再来的。”
这是两年来,项元汴第一次听到她说出两人之间曾有的暧昧,证实了从前的某些时刻不是他一个人的梦境,却没想到是一句类似拒绝的话。他闭了闭眼睛,然后才徐徐睁开,也看向铜镜中折射出来的那人,问道:“至少要让我知道,你为什么离开?”
“我只是应邀去参观你的天籁阁,我只是为了去帮你作几幅画,事情既然完成了,不就应该走了吗?”仇英静静梳理头发,睡了一个白昼,也有不少打结之处,她向来没有耐心慢慢理顺,便重重的一路梳下去,扯得头皮生疼。
话音刚落,梳子被夺走,扔在桌面上。仇英惊望着镜中的男人,隐隐可以看到他面上不可置信的神情,心里闪过短暂的后悔。或许她不该说的那么绝情?还来不及多想,便被身后人抱住,右肩一阵生疼,这个男人——竟然敢咬她?!
显然这一口咬下去还不能叫项元汴消气,他将仇英揽的站起来,狠狠吮吻她的肩颈、耳后,力道大到她忍不住要挣扎扭动,连连呼痛。“你只是去参观天籁阁,你只是应邀作画,你如今也是为着这个来到昆山,那周凤来也会这样对你吗?他曾在这重重书墙里面吻你吗?”
“他有没有碰你这里?”热烫的舌带着湿濡席卷她最为敏感的耳垂。
“还有这里……”带着憎意的嗜齿咬着她的下唇,喉中发出隐忍的怒气质问。
“他曾这样解开你的衣衫吗?”十指利落解开她的腰带,作乱的双手扯开方才套上的外袍,再是仅以蔽体的中衣……
怒气变了味道,迷乱的眸子触及常年被保护的、如凝脂一般的肌肤,闪过了深邃的点点星光。项元汴的气息更乱了,仇英却有些害怕,手忙脚乱徒劳想捞回衣服,却被这个迥异于寻常的、她大感陌生的子京拦腰抱住,重重扑倒在一旁的床榻之中。
仇英慌乱的看他,眸中泛起水雾,楚楚可怜的样子更加勾起项元汴掠夺的本性。或许他平日里便是对她太客气了,便叫她半点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或许他应该狠狠占有她、蹂躏她,才能将自己的身影狠狠刻在她的心板里。
项元汴跟着爬上床,仇英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下意识往床内侧退了退,方才受到啃咬的小嘴有些红肿,此时因为惊讶微微张开着。
“你现在这个狐媚的样子,也曾叫他看过吗?”项元汴知道仇英定不会这么轻浮,讲这样的话只为了气她,说着说着却将自己气着了。是啊,这个小女人向来大大咧咧,不知道防备,他在天籁阁那阵子便暗地里吃了不少嫩豆腐,周凤来岂不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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