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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春宵-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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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有个照应。”
钱塘江观潮的最佳地点,设在海宁府。
出发前往海宁的诸多文人,并不如项元汴所说那样不带女眷,实际上有不少人携带了红颜知己共同前往,一路优哉游哉,不亦乐乎,只他们所带要么是青楼名妓、要么是家中宠妾,而不如项元汴这样拖家带口罢了。
于是,爱莲与彩棉两个女眷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奶娃乘一辆马车,紧跟在仇英与项元汴的马车后面,一路往海宁府盐官镇行去。一路上仇英不时向后方张望着,神情总是若有所思。项元汴每到此时,总有着满腔的话想要解释说明,却也是无从说起。
仇英见着他一脸愁苦,却是什么也不必说其实都能懂了。可惜懂得并不意味着接纳,并非不谅解,而是或许两人真的是有缘无份。那一日在天籁阁两人一时忘情,让她更加看清了自己的心思,也同时利刃斩情丝,彻底将他推拒在心门之外。项元汴似乎察觉到她明显的拒绝,因此躲在天籁阁陪她的时间明显变多了,这也是引起项母忧心的由头之一。
或许来嘉兴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个念头上了心,仇英便陷入了苦恼的矛盾中。她既是以男人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徐爱莲见着她尚且一副哀怨凄婉的模样,就连吴彩棉也恨不得他离着项元汴远远的。若是恢复了红妆,爱莲该是没什么好说的,那彩棉却是恨不得要杀了她不可。
虽说这时代男人三妻四妾也属正常,但仇英自小耳濡目染的,便是父母的恩爱情深、师父师母的相敬如宾,身边亲近的长辈皆是一夫一妻恩爱和谐,她亦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陷入这种与人争宠的环境里。
或许,她应该往别处走走,看看不一样的风景?生平第一次,天籁阁的那么多藏品不能吸引她的脚步,只想远远逃离这一切。因为那书那画,亦不能将她全部心神吸引进去,将这些个烦恼琐碎的事情抛之脑后啊。
到了海宁,孙连兴为众人安排了下榻之处。行程为期三天三夜,中秋之夜设宴赏月,十六日为初轮比试,评选出三甲参加十七日的夺魁赛。八月十八钱塘江大潮,算是与在座嘉宾及画师们共觞视觉盛宴了。
中秋宴会之前,孙连兴道:“此番比试,交流为先、胜负为次,还请诸位好好享受这次盛会,才算不辜负此番良辰美景!”
他这话说得漂亮,众位宾客也频频称是,只各人私下自然打着小九九。说是胜负为次,可这些个书画商重金聘请天下画师千里迢迢赴宴,难不成真是为了看看这每年都会涨一次的大潮?因此接风宴散去后,各个老板便私下召唤自家的画师训话,无非要求诸位好好表现,拿一个好名次。
宴会之上,项元汴和仇英却偶遇了一位故人,此人正是项元汴的另一个好友,仇英曾在苏州评花榜与之有过一面之缘的,昆山富豪周凤来。
周凤来对仇英近些年来的表现颇为关注,与项元汴一番寒暄之后,倒总爱揪着仇英问话,项元汴瞧着心里颇有些不快,便问道:“周兄家大业大、日理万机,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潮?”
周凤来老早就看出项元汴对仇英有着莫名的独占欲,也不欲惹他不快,便直言道:“家母即将八十大寿,近来正在为她老人家祝寿之礼的事烦恼。江南的画师这几日济济一堂,这不我也来凑个热闹,顺带着寻觅寻觅,为家母作一副心仪的祝寿图。”
昆山周家在当地亦是个兴旺家族,周凤来的母亲出身书香门第,生平向来爱好诗词书画的,熏陶着几个儿女也喜好收藏,家中古籍书画为数不少,虽无项家天籁阁的名气,规模也是不容小觑的。近数十年来吴门画派顶峰日盛,沈周、文征明与唐伯虎三人更是一画难求,周母亦是吴门画派的忠实爱好者,现如今这三大家去了沈周、唐伯虎二位,文征明如今入京为官,断不会花费过多的心思在为他人作画上头,周凤来想让母亲如愿,也只得在年轻一代的画师中物色人选了。好在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个仇英倒是继承了他两位师傅的风范,周凤来嘴上要寻觅寻觅,心里却已经敲定了半边主意。
项元汴见他为着这事,才稍稍缓了颜色,不过忧心着他再打仇英的主意,便道:“那周兄此番果然来对了,若论祝寿之画,此番盐官镇来了大半的吴门画子,你大可以慢慢挑选,我与仇英就不奉陪了。”
周凤来微微一笑,由着二人往别桌敬酒去。三日钱塘之宴,这才是个开头,不急,不急。
仇英早几年经常与苏州三宝、文彭文嘉等人赴宴交际,加之项元汴在嘉兴也为他引荐了不少同行,也与圈中人熟识了。正与这些人谈笑着,另一位斯文俊美的少年也走上前来,举杯与他手中的微微相碰,带着邪气的笑容道:“仇英,又见面了。”
“周俊,我可等着你出招呢,且不知你这回可有胜我的决心?”仇英这些年与文嘉、项元汴一处久了,没个人相斗倒是无聊,顺带着性子都平和了不少,但遇着周俊却如点了火的炮仗,随时都能爆一爆脾气。
周俊却道:“这一次不同你玩,不过我会好好点评你的,可不要留个把柄给我。”
仇英并不意外,冷哼道:“算你有自知自明,也知道避开我的锋芒,但愿你点评之时不要犯了常识错误,叫在场这么多行家看了笑话才是。”
冤家见面,气氛自然不会和乐,不过两人各自呛了几个来回,倒是一吐心中怨气,心情舒快了不少。仇英笑意盈盈与项元汴继续往下一桌应酬,周俊往反方向而去,当中的宾客可巧有几位正是仇英弱冠之礼上目睹两人争端的人马,自是对他们水火不融的态势议论纷纷。一个是有望夺魁的潜力派画师,一个是初显锋芒的毒舌鉴评者,亮相碰撞不知会产生什么样的火花?但愿不要太过炙热,波及了看客可就不好啦!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神马的真难拓展,好吧,本章不足3000可是要讲的都讲完啦~~
回家了真心热闹,客人好多~~静不下心来啊,囧了个囧的~~
☆、钱塘之宴(中)
十六日一早,仇英等画师聚集到比赛场地——玉林楼。这是主办者孙连兴在盐官的产业;孙家不仅经营书画;近些年来也开始涉足酒肆、茶馆等,后者生意反而兴旺。
时辰已到;孙连兴连同众位鉴评者、画师们一道落座。女眷们今日未到;她们由专人招待。
孙连兴见着众人安静下来,便取出这一日的试题;名为“品画”。
“今日既是众位画师的比试之日,也是我等爱画者拭目以待的好日子。品画评画皆是风雅至极的;若以此为题;画者在画中品画;鉴评者在赛后品画;岂不有趣?”孙连兴此番讲解引起众人会意一笑;有画者只稍稍思索片刻便提笔构图,也有画者沉吟半晌,久久不见动静。不过这各人有各人作画的习惯,旁观者不会催促,只消在日落之前完成画作,爱有怎样的怪癖都悉听尊便。
仇英的作品为《竹林品古》,创意来源是初来嘉兴不久后的一个春日,她随同项元汴前往城东一个小镇,收购古画册的经历。画册的原主人家中有一片竹林,便在一片葱翠的竹林中间设了围屏招待他们。子京与主人与鉴评台前对面坐着,专心讨论画册的出处、年代,辨别真伪,两个形容俏丽的侍女在一旁等候。仇英从外间而来,见着两人热烈的样子也不去打扰,便在竹林中信步慢走,见到有小童在林中的棋桌边分拣棋子,当日阳光熹微,两只小狗儿在林中追闹嬉戏,慵懒着翻肚皮晒太阳。子京与主人谈论了一阵,不见了他的踪影,便寻到外头来,见着那一对犬儿也十分喜欢,还逗弄了半晌。
想来,她与子京之间,并非什么铭心刻骨、惊天动地的感情,只是在一处久了,便觉得密不可分。当初和文嘉每天的嬉笑玩闹,不也是这样?只是子京啊,他的眼神总叫她心慌意乱,某些时刻充满侵犯性的做法叫她无从抗拒、也不愿抗拒。
搁下笔,将画纸稍稍移动,再喊来等候已久的项元汴过来赏玩。他一边瞧着,面上带着满足而惬意的笑,想来也是陷入了那一日的回忆。
这个人,不论今后与自己关系如何,也是很珍惜与自己这一段过往的吧?仇英揉了揉长期伏案作画有些疲累的眼睛,迷迷糊糊想着。
项元汴道:“这副画我还真是想立刻就藏起来,不叫他人看到。等过了这一阵鉴评,定要带回天籁阁去的。”
“亏你还是个生意人,每幅作好了也不论好赖,都跟宝贝一般藏着,也不怕辱了你这双鉴别真眼的声名。”仇英没好气道,取了那枚实甫印悉心盖上去。
“你本就是极好的,作的画自然也是极好的。”项元汴每每对他的画作盛赞一番,仇英甭论嘴上怎么说道,心中还是欣喜的,面上也会泛起淡淡的羞涩红晕。项元汴发现了这个秘密,总是不时拿出来使用,为着他想见她这一番难得一见的女儿娇态,当然也为了表达自己又得佳作的愉悦心情。
“你说的不算,得是叫众位鉴评者一起说了才算得数!”
仇英待得画纸都干透了,才将之卷起来,投到竹筒里,交给项元汴。项元汴见她一副强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由得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回过神来,两人都为这不合时宜的动作稍稍犯了愣,一回头,却见着周俊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
仇英预备着他定是要为两人暧昧的举动明嘲暗讽一番,心里暗暗备好反驳之辞,却没想到周俊仅是面色不善的将两人打量一番,才出了声询问:“你可画好了?”
项元汴递上竹筒,周俊接了,狠狠剜了他一眼,这才冷哼一声离去。
第一轮评画,由于参与者众,点评并不一一公示,只将三甲作品不分名次先后公示于众。
十七日一早,众画师前往玉林楼,见着悬于榜上的三幅作品,便都心中有数了。孙连兴待得众人都到了,便道:“榜上三幅画作,乃是五位鉴评者昨日连夜公选出来的,分别是墨林画苑仇英的《竹林品古》、南湖画苑吴家安的《云中论画》及培林园姜逸飞的《行舟论画》。”
五位鉴评者被一一引见,对这三幅作品做了较为精细的评论。仇英的《竹林品古》被一位老者总结点评道:“以细腻的笔态将情感一一表露,格调清逸、工笔重彩,在绚丽中呈现出精细、粗劲、灿烂、清雅等多种变化,可见画者画艺之娴熟、高超。”
众画师一席话听下来,也倍觉受用,议论纷纷。孙连兴对众人道:“诸位未上榜的也请稍安勿躁,我们一起静待接下来这三家的二回比试,此番试题便是早前定下的‘江景’,想来三位都已经准备充分,今日为大家现场作画,也算一饱眼福了。”
听到可观看三甲画师现场作画,众位画师也倍觉此行不虚。
二回比试,赛题却是在寄送请帖之时便定下的。高水准的命题作画,落笔到完成,快则一两个时辰,慢则三五个月,但加上构思、布局、立意再到下笔,却最是费功夫,动辄数年才作成一副画的亦不在少数,是以提前给出试题,让众人做个准备,亦好发挥出真正水准。
“原来大家都提前得知了考题。”仇英与项元汴面面相觑,主办方是独独忘记了通知仇英,还是有意为之?
本轮赛题“江景”,说起来只是合了钱塘江看潮这个主题,不过风雅之士定要借景抒情,传情达意。想必提前得了消息的画师们,甭管腹内有无些墨水,皆是做足了准备。仇英有些懊恼,不善诗文本就是她的短板,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接过画纸,项元汴只得用眼神安抚她。
玉林楼的二层正对着不远处的钱塘江,今日江水奔腾,已有些涨潮的迹象。
楼层正中,设了三个画台,发丝花白的吴家安与姜逸飞估计是旧识,眼神交流之间呈现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想来两人平素并不和睦。仇英与两人作了一揖,却并不被两位前辈放在眼里,她于是也只好入了自己的席位,默默用镇纸梳理好纸张,摆放好惯用的笔墨颜料。
围观的画师三三两两,有聚集在画者面前观察作画进度,也有凭栏远眺,打算等画作完成之后与众人一道品评的。项元汴本意欲伴在她左右,在仇英对着一卷空画纸冥思的时候,却被一位小童叫到一边。
项元汴只得暂时舍了仇英,低声问道:“什么事?”
小童恭敬答道:“一位姓吴的小姐请你过去。”
姓吴的小姐,必是彩棉了。且不知她叫自己过去有什么事,想来此行自己还未有尽到一些些责任,项元汴心中稍稍不安,见着仇英望向自己,便赶了过去,道:“你先画着,我去瞧一瞧彩棉她们。”
仇英微微点了点头,目送他随着一位小童匆匆离去。不知是否看错,总觉得凭栏眺望的那一角,有位女子满怀心事,感怀嘘叹,揉一揉眼睛再看,却是不见了。想来自己应该是看错了吧?良家女子不宜出行,再者这楼层之上有诸多男性画师,彩棉、爱莲或是其他的女眷,往这间来毕竟都是不合适的。
仇英这么想着,笔下却不自觉画出了那番情景。运用界尺引线画出楼阁屋舍,细细描摹树木、园林和山石,寥寥数笔勾勒出江之彼岸山脉和滩涂,观景阁上一个女子凭栏远眺,一双矮几上摆着棋盘与琴谱。
“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仇英听见有人吟诗,不由抬起头来,见着是一位画师朋友,便温婉一笑。那人见着仇英释放善意,便留在他身旁观察作画,还一边点评道:“仇兄此画看似大气磅礴,但这一个女子的背影却让整幅画变得空旷孤寂,观者能觑见其心,难得难得啊。”
亦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你这番话不就是说明一个问题,仇英这幅哪是什么江景图?分明是闺怨图了。”仇英本已埋下头勾画细节,却听见这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抬眼一看,果然是素日里与他不合的周俊。仇英冷哼道:“请问本次比试,可曾规定了不许做闺怨图?”
“虽不曾对画者有过诸多束缚,但画师自身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么?漆工的儿子就是漆工的儿子,画出的作品要么匠气十足、要么便引用些陈词滥调。仇英啊,如今你当真出息了,不画春宫,倒开始描摹闺中女子的心事了?”
“本以为你改行做了鉴评者,当真胸中长了些丘壑,可惜可惜,如今瞧着你仍是与从前并无二致。总是这般的眼红耳热,即便旁人赠你毒舌鉴评的名号,亦不知其真心是讽刺还是挖苦,亏得你还当成宝贝一般。”
两人彼此挖苦,反唇相讥,倒把头先搭讪的画师撂在一边。仇英回了几句,见着另两位画师作品已然接近尾声,便不再搭理周俊,重新埋首画中。周俊仍不离去,便杵在一旁,一会子说界线不准,一会子说用色不对,气得仇英直接摔了笔将他远远的撵走,这才静下心来完成画作。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家中好多事堆在一起,只有临睡前和早起码上几行字~~还遭遇了卡文期,真心伤不起啊~~
☆、钱塘之宴(下)
吴家安之画雄奇险峻、姜逸飞之画苍茫浑厚、仇英之画清雅文秀。日落之前,三幅风格迥异的江景图展示在众人眼前;除了五位鉴评者给与评分;观摩的画师亦可选投自己青睐的优秀作品。
吴家安与姜逸飞互别苗头,直到此时亦不给对方好脸色看;对仇英亦是冷冷的。是以等待评分的三人坐在等候席;竟只是各自想着心思,并无一句谈论;旁人亦看不出他们的心情如何。
项元汴不知去了哪里,此时不见人影;仇英抬头张望了几次;便只好作罢。双手摆在膝上;端正坐着;待作画结束的此刻;才知自己对这一番比试的结果亦是介意的。就不知自己与这两位前辈相比,实力如何?
三幅画作皆被重重的观看者包围,倒显得这一方冷清。仇英正待去廊上走走,却见着周凤来迎面走过来,便邀往同行。
暮色苍茫,近在眼前的钱塘江如同一条宽大的白色缎带,铺设在这茫茫大地之上。
仇英倚栏张望,神情迷茫,不知归处在何处。周凤来亦是望向那一道白色江水,开门见山道:“你亦知道我此行的来历,不知可有意愿?”
“你是说,为你母亲做寿画一事?”仇英回过神来,反问道。
“正是。我母亲心仪吴门画派的作品,尤其你两位师傅的画风,她尤其钟爱,近些年但凡有合了她老人家心意的,我便想着法子寻了来。”
周凤来说着,却见仇英身形一顿,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玉林楼之外的一个小阁子里,项元汴正与他的妾侍徐氏一起逗弄活泼可爱的小德纯,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在一旁帮手。
仇英见周凤来一会儿望着楼下,一会儿看看他,面上便有些尴尬,便扶着围栏,往另一侧看不见那一家子的方向走去,笑道:“周公子当真是个很有孝心的。”
周凤来道:“母亲年迈,亦无其他的嗜好,便单单爱这些。不止这两日,连带着这两年我都在观察,深以为你已尽得几位师傅的真传,画风亦带着自己独特的清隽风格,曾将你的画作呈给母亲大人,她老人家亦是赞赏不已。”
仇英微微一笑,作为画者,还能有什么言语比称赞自己画艺更令人开心的呢?可是周凤来或是其他人的盛赞,对她而言便是对十余年学画生涯的认可,越多人肯定,便有越多的成就感。可是也有人漫不经心吐出的一句赞语,便叫她涌上无限欣喜,便是每日秉烛夜读、执笔作画到天明只为换得那人欢欣一笑也是心甘情愿。
可是那人,会为了她的画笑逐颜开,也为了稚儿的牙牙学语、蹒跚学步而乐不可支。仇英曾以为这世上再不会有比知己之间的无声默契再令人欣喜,如今瞧着,或许为人父、为人夫的那种天伦,才是人间至上的情感吧?她或许给不了,也得不到,便只好退后几步黯然神伤。
可这样的自己,真是叫自己也瞧不上了。
仇英道:“承蒙不弃,若是仇英可以效劳,自是令堂看得起我了。”
周凤来喜道:“若是仇兄应下了此事,不妨到昆山来完成此画,也与家母见上一见,聊一聊丹青之事,以宽慰她老人家的心情,也是我等做晚辈唯一可尽的孝道了。”
去昆山吗?仇英有些迟疑。周凤来道:“项家天籁阁闻名遐迩,但我周家的藏品亦是不少。何况项兄他所好甚广,珍奇古玩无所不包,但单就古画而言,却未必比得上我们周家的藏书阁呢。”
周凤来此言非虚,项元汴有数幅画作皆是从周家淘来的,每每与仇英讨论古画,也常道:“曾在昆山周兄家得见此画真迹,你我可寻机去赏玩一番。”
当初来嘉兴,不就是为着那些古画么?如今这立场,或许离了项家才是正选,仇英心中通透,但一时却难以下定决心,面对周凤来的邀约,她也只好微笑着沉默以对。好在此刻里间派了小童过来喊他们进去,想来是鉴评结果出来了,周凤来道:“你尽可以多考虑一阵,时间还宽裕得很。”
仇英微微点了点头,便与他跟着小童进去。稍坐了片刻,项元汴也叫人请了过来,她下意识往周凤来的方向看了看,就只是这一个小动作却叫项元汴起了疑心,决定稍后要与她问一问。
孙连兴见宾客尽数入了座,五位鉴评者也被请了入座,便站起身来宣布评画开始。
三位画者的画艺娴熟自不必言说,却各有风格,同题作画分个高下倒不是简易之事,即便众人心中有数,要说出叫画师本人亦心服口服的理由,方显比赛的意义,这便是鉴评者存在的意义了。
除了仇英的江楼远眺图,吴家安和姜逸飞都是选择涨潮之时的钱塘江为主题为画。吴氏的画中,玉林楼位于悬崖峭壁之上,怒涨的秋潮席卷而来,似有将楼阁吞没之势,可谓雄奇凶险;而姜氏则以涨潮的江中渔船飘摇动荡,来表现水流湍急。相形之下,仇英的画作水面上一片风平浪静,还有女子的背影在楼阁中出没,看来与钱塘之潮并无关联。
众画师方才将三人的作品一一赏玩,已做了初步的公选,众人大多看中吴、姜两位的作品,无非认为仇英此作太过小家之气,并未彰显钱塘之气势。是以头两位鉴评者将“通”之选票分别赠予吴家安及姜逸飞,众人皆无异议。第三位鉴评者将选票赠予仇英,众人也认为人均一票,不论谁胜谁负,面上也还过得去。待得第四位鉴评者将选票投与仇英,却有不少人坐不住了,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统共只有五位鉴评者给分,加上众人投选最多的一位画师额外得一分,便是六分。此时仇英便得了两分,便起码不是垫底的了。吴家安与姜逸飞面上也有了些异色,未料到事情发展至此,到这会子,亦只有年轻的毒舌鉴评家周俊手中的一票未投出去。
为制造紧张的气氛,孙连兴示意他稍候片刻,走到台前来解说道:“如今仅剩周公子手中最后一票,和方才众位投选的结果未公示。这两票便是决一胜负的关键所在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先揭晓大伙儿公选的一票花落谁家?”
孙连兴话音刚落,三位伶俐的小童各自捧着贴有三位画师姓名的票筒上台,当众唱票。仇英见着方才众人的反应便知公选这一票估计无望了,与项元汴相视一笑,便也就罢了。唱票结果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出来了,孙连兴听了小童的汇报,示意众人安静,道:“公选这一票,姜老先生以微弱优势胜出。那么如今的票数情况是:吴老一票、姜老两票、仇英两票。周公子在给出你这一票之前,先代表鉴评组对三人的画作点评一番吧。”
周俊微微点头,目光却投向仇英这头。仇英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并无好话,扭头向项元汴道:“这回只怕叫你失望了。”
“没关系。再者了,他这一票并非代表他自己,而是鉴评组的结果,断不会有失公允的。”项元汴在袖下握了握她的手,低声接着道:“要知道,公选之时你的票数也不少,那些人包括我在内,可不是吃素的。”
仇英笑回:“难不成我们若是输了,还要当一回恶人不成?”
“并非恶人,而是极其讲道理的人呐!”项元汴也微微一笑,见着周俊上了台,便不再出声了。
周俊上前,在三幅画前走了一遭,装模作样的姿态看在仇英的眼里,自然引发一阵无声的嫌恶。在将众人的注意力尽数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周俊这才举起那一张代表选票的鹅黄色箴纸,开口道:“钱塘秋潮壮观无出其右,亘古以来便已谓为天下奇观。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在此共赏奇景,留有书法绘画墨宝无数,今日邀请众位画师前来赏秋潮,绘江景,亦是想要推陈出新。”
一席话引得众人频频点头,此番之前还算和谐。但毒舌周俊向来口舌刁钻,又岂是这般客套的,只听他话锋一转,便开始叫人难堪:“吴老的作品,用山之静反衬涨潮之汹涌,以高山重楼反衬浪潮之高,姜老的画作以渔船、水波来表现浪之凶猛,较之古人着实很有些新意。只不过,二老虽有微小创新,但终究还是在浪潮上做文章,相较之下却不如作为后辈的仇英之用意。”
此话一出,不止二老脸色不善,围观者也为他轻狂的态度稍感忧心,而最为意外的便是仇英了——想不到周俊竟留意到她在画中的用意,也想不到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为自己说话,他一向与自己不和的,不分青红皂白的不合,不是吗?
有人忍不住问道:“你说仇英此画有真意,你倒是说说看。”
周俊闻言,修长食指扣在画面上角的一条细长白线,道:“钱塘江涨潮之初,江面十分平静,第一轮潮水涌来,只会在江面上连成一道白线,便是如此的风平浪静,才能彰显其后滔天浊浪排空来,翻江倒海山为摧的旷世奇观。”
众人经由他的解释,才稍感信服,周俊接着道:“钱塘秋潮虽为壮观,但它的破坏力也很强大,江上渔民断不会在此时行舟,姜老的立意新颖,可与事实不符呐。”
姜逸飞闻言默默无语,吴家安见冤家受到挑衅,面上并无欢欣之情,亦是脸色深沉。有人不服道:“那仇英便凭着这一条白线,便就取胜了?”
周俊道:“若只有这一条白线,只能说创新有余,实力不足。钱塘之潮,若通篇并无潮之将来的预告,亦属牵强。不过仇英在此画中亦有交代,便是这名女子。”
众人随着他的指引看向那名女子,忽而有人惊呼道:“是了,这女子并非凭栏伤春悲秋,看其身形该是为阁楼挂上隔水之帘。”
这一番解释出来,早前不明所以的人如今也明白了。浪潮之高,需要山中楼阁的仕女挂上帘布防水,便可窥见其浪潮有多汹涌了,纵观此画,便是取其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了。至此,吴家安和姜逸飞面上虽谈不上欣喜,倒亦是有些心服。
周俊却还似未说完,道:“但仇英作画,有一大劣势。二老此画都有诗文点题,不仅风雅且起到点睛之功用,而仇英此作,仅在山石之上以小楷标以姓名,可见其诗文功底不足,还有待提升呢!”
围观者此时亦为仇英抱起不平,道:“仇英,你便在那空白之处写上几句,亦不辱你这幅佳作了,何必讨他奚落?”
仇英却只微微摇头道:“我本只是善画,并不善诗文。若叫我说,我那诗文和书法,亦是配不上我这画的,也就不自讨苦吃,将画儿作好便罢了。”
这一番言语亦不知是太过自谦还是太过自傲,惹得众人哄堂大笑,便也罢了。周俊听了却是轻哼一声,道:“难得你仇英还知道自己有短板,也还算是有救的。”
至此,那张选票还握在他的手中,众人催促道:“如今也都分析好了,究竟是不是仇英胜?”
“既是比试作画的,便是他大字不识一个,也得叫他赢了去,何况这人还识得自己的名字?”周俊说了这话,鹅黄色的箴纸轻飘飘落在仇英的面前。众人发出一阵欢呼,钱塘之宴的比试终于告一段落,只待八月十八的钱塘江大潮了。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最难写的比赛终于写完了~~要查多少资料,还要费多少脑细胞~~且木有JQ总担心大家不满~~可是,还是给它暂时写完了~~长长长长的松一口气~~
但愿接下来的不要卡成这样~~桑不起啊
☆、钱塘江之别
圆月之夜,空气微凉。
仇英代表墨林画苑夺魁;项元汴在众人的笑闹之中拍板;就着玉林楼设宴款待宾客,以示庆贺。仇英被一轮一轮的敬酒闹得头重脚轻;终于吃不消;借口如厕上园中走一走,顺带着醒一醒酒。
玉林楼终究是钱塘江边文人墨客最青睐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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