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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为后-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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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景王拿着画的手一僵,神色蓦地黯淡下去。淮意王也没有料到这句话会让他如此落寞,仿佛一把利刃,劈开了他脸上的微笑面具。
“晃儿亦是我的儿子。”
不知不觉间,一幅画在瀚景王手中被攥得褶皱了起来。他放下画负起手,“江山于我,不过是得回他们母子的筹码。你若想要,我今日可拱手想让。”
淮意王怔在原地,不知是因为晃儿的缘故,还是因为瀚景王今日主动剖白对虞挚的感情。他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过去,她对瀚景王究竟是爱是恨,此刻他也不敢断言。本以为自己足够爱她,然而事实是在江山与她之间,他曾经两次选择了珏国。今日看来,瀚景王的深情更胜他一筹。
淮意王手脚冰凉地立在那,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说我不在乎,那是不是我跪下求你,你才觉得我在乎。”不等他回答,瀚景王已经一撩袍,跪了下去。
淮意王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惊得后退了一步站定,张了张口,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谁能想象铁腕阴狠、从不受制于人的瀚景王,有朝一日会屈膝求人。
“我之所以安心在这里等,是因为无论结局如何,我都心里有数。”瀚景王言辞缓缓,好像生死已是浮光掠影,“她若死了下葬,身边也会留出一块地方。”
“够了。”淮意王背过身去,他不知道此刻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沮丧、挫败、愤怒,还是绝望,“你走吧。再拖一日,她便更危险。”
瀚景王面上没有丝毫动容,淡淡道了句,“多谢。”起身便往外走。
“她活过来,便能快乐了么,一切便能重新来过么。”淮意王忽然出声问道,然而却并不期冀回答,因为他自己也无法确定答案。
瀚景王的脚步略微顿了顿,便匆匆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七五、辰欢
夜深了,相府里的人还没有睡。
宫相面朝里躺在榻上,皱眉闭目。身后的宫夫人泣不成声,“我不怪你不为女儿报仇,可不明白你为何要帮着仇人。皇上要你保护她,你便悉心竭力,你可想过,当初就是她一杯毒酒害死了素鸾?”
“别说了。”宫相被说得心烦意乱,猛地翻身而起,“那些都是市井传言,你为何这么当真。”
“是不是传言你最清楚!”宫夫人怒目而视,“当日先皇驾崩,瀚景王连夜返京,太后知道了立刻派人过去,而后素鸾就出事了。分明是太后怕瀚景王争夺皇位下毒手加害,错杀了我的素鸾。”
“你以为当今皇上是别人想害便能害得了的?”宫相恨恨反驳。
“我原也疑惑,今日才总算明白,他们本来就有私情!”宫夫人哭得更厉害了,“否则皇上登基之后为何要立她为后,为何为了她跑去珏国!可怜素鸾,死得不明不白。”
“休要胡说!”宫相憋闷地重新躺下,“我明天还要早起,你不要再吵了。”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懦弱的人,皇上离朝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你还无动于衷。”
“你以为皇上会留我在京城一家独大,没有找人防着?”宫相闭目闷声道,“这些年,我清楚地很。我此刻若有一点异动,只怕宫家上下百余口,顷刻灰飞烟灭。”
宫夫人肝肠寸断,捂住口不让自己哭出声。明月隐入云端,投下最后一抹清辉,照亮了宫夫人脸上的泪痕,也照亮了门外宫青鸾惨白的面容。
“让开!”一大早,朝凤宫外乱作一团。宫青鸾手里拎着一柄长剑,面对金吾卫的阻挡左冲右突,“我要杀了那个贱人!”
孙淮急得直跺脚,忙不迭地劝着,“郡主,郡主你别闹了。皇上吩咐,入朝凤宫者杀无赦啊!”
“杀我啊,那他便杀了我啊!”宫青鸾气得面无血色,噌的一声拔出剑来。金吾卫见状纷纷拔剑,严阵以待。
“这是郡主,你们不要乱来。”孙淮拉着侍卫长的手臂,生怕出事。
远远的,只见九曲长廊下,如寄端着熬好的药走过,对这边的骚乱不闻不问。
“她为什么回来,谁让她回来的?”宫青鸾尖声叫了起来,她认得如寄,那是虞挚身边的亲信,她没想到皇上竟然允许她回来服侍虞挚。
“皇上!”孙淮忽然喊了一声,宫青鸾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不由愕然。只见一群人簇拥着皇上疾驰而来。没有人敢在宫里策马奔驰,所以没有人知道,马蹄声踏在青砖上的轰鸣气势如此摄人。
随他长途奔波的金吾卫已是周身尘土,他也一样,夜以继日的赶路熬得他双眼混沌通红,下颌的胡茬也生出一寸多长。侍卫长精神一振迎了上去,皇上将墨蛟的缰绳扔给他,跃下马时踉跄了两步,长期坐在马上,他的双腿早已失去知觉。
孙淮上前去扶,被他一把抓住,“她还活着?”
“活着,活着。”孙淮被他逼视得连话都说不完全,满口只剩这两个字。
明显的,皇上紧绷的神情顷刻松懈下来,脸上换上了前所未有的疲惫,眸中也焕发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原来喉头已哽住了。
宫青鸾冲上去,他却视而不见,大步冲上台阶。金吾卫和众宫人跟随其后,将他围得水泄不通。宫青鸾无法靠近分毫,喊了两声,他却早已跑入朝凤宫了。
朝凤宫中忙碌的众人散去,如寄燃起安神香,转头看到虞挚安静地躺在床上,连日的疲惫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江潮平就着宫女端过的盆洗了手,“若能撑过今晚,便可无虞。”他低头仔细地洗着手上的血迹,也不知这话是对着谁说。
如寄看了瀚景王一眼。他坐在虞挚床边,一身的尘衣未换,又怕弄脏了虞挚的被褥,高大的人蜷成一团,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疲倦让他面容怔忪,明明睁着双眼又好像全无意识。
“我回太医院了,有事叫我。”江潮平拿起药箱,对如寄道。
如寄迟疑了一下,今夜虞挚还没有脱险,他便放心这样走了么?瀚景王几天几夜没有阖眼,此刻的模样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江潮平是要留他守夜么……
“这有几服药,劳烦你去煎一下。”江潮平将方子递给如寄,也不向瀚景王告退,转身便走了。
如寄随后出去,崔辰守在门外,看了看她的脸色,不由拉住了她的手臂,“你需要回府休息。”
“我还要煎药。”如寄摇了摇头。
“你回去,交给我来弄。”崔辰说着夺过她手上的方子,只瞄了一眼,便哼了一声,揉成一团揣入袖中。
“你干什么!”如寄急得扑过去抢。
“全是些无关痛痒的药材。”崔辰安慰地一笑,“别看师父平时温和,恼起来也是会整治人的。”说着用目光瞟了瞟朝凤宫里头。
如寄不由喟然抚着额头,许是自己连日操劳,连脑筋也木讷了,这些事情都看不透。依江潮平对虞挚的关心,怎么可能在她还有危险的时候便离去,他这样说法,又支走所有人,无非是让筋疲力尽的瀚景王再多煎熬一晚罢了。
若在平日,瀚景王这么精明的人恐怕早就看透,此刻却是关心则乱。
更深漏长,起风了,偌大的宫殿里也有些寒冷。
瀚景王起身为虞挚掖好被角。睡梦中,她不知见到了什么,眉头难过地蹙起,他不由得伸手去抚她的眉心,才忽然发觉他们从未如此温存过。
即使是在白露庵最亲密的时候,也如朝不保夕的蜉蝣,寄于天地之间,却没有容身之处。就如她所说,他们相爱的时间那么短,恨得时候却那么长,几乎花光了所有力气。
此刻,时间奢侈得仿佛今生今世都是彼此的,让他可以慢慢端详她的眉目,不必再越过茫茫人丛只为瞥一眼,不必在每个无眠的夜晚,对着明月勾勒她的脸。
连他也无法相信,当初点燃的爱,会这十年里燃成熊熊大火,烧成延绵不绝的恨和思念,烧得他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床上的人低低叹了口气,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挚儿。”他不由自主地唤道。
“好疼啊……”她喃喃低语着睁开眼,额上沁出冷汗。他连忙靠近了,却又顾虑她见到自己的反应,欲言又止。
“你来了。”她凝眸看清了他的面容,瘦削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笑,向他伸出手去。
瀚景王心中不知为何隐隐一沉,握住她冰凉的手。
“我们有儿子了,我让如寄抱他来给你看看。”虞挚说着便要起身,却牵动了胸口的伤,痛得她倒在床上。
“挚儿!”瀚景王过去扶住她,心中百味杂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已经看过了。”
“我们从此要好好的。”虞挚靠在他胸口,睫羽颤抖落下泪来,“我昨天去找你,可雨那么大,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不要我了……”
“我在这,挚儿。”瀚景王将她抱入怀中,“我要你,从来只要你。”
“不,你走了,你把我扔在这宫里头。”虞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瀚景王怕触动她的伤口,不敢上前。
“你连晃儿也不要了!”虞挚的意识渐渐清明,想起了过往的一切,不是是梦是醒,几近狂乱,“你不信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却不信我!现在又回来夺走我的一切!我恨你!”
她边哭边吼,挣扎中一口血呕了出来。
“挚儿!”瀚景王抱起面如金纸的虞挚,声音中带着嘶哑,“来人,快来人啊!”
太医院的众人守在宫外,听见喊声一拥而入,早有人跑去禀报江潮平。
一番抢救过后,江潮平脸上的倦怠愈发重了。
他转过身,便见瀚景王远远地立在那,好像整个人五脏六腑连同思想理智全都掏空了,只睁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她没事了。”江潮平扭开头,“不过她再醒来的时候,恐怕也不想看见你。”
瀚景王怔了片刻,好像需要一段时间明白江潮平的话。他缓缓点了点头,僵然转身走下台阶。
如寄俯身为虞挚擦去冷汗,忽听孙淮一声惊呼“皇上!”,抬头望时只见众宫人大惊失色地跑过来,瀚景王轰然倒地。
“他怎么了?”宫青鸾惊慌地看着皇上被从朝凤宫里抬出来。一群几夜值守的太医熬着深陷的眼窝,一窝蜂似的跟在后面,皇后这一波未平,皇上又倒下了。
永安宫中,太医跪地诊脉。孙淮在旁侍立,宫青鸾坐在床边关切地打量着,如今皇宫中群龙无首,皇上高烧不退,皇后也昏迷着,连个做决断的人都没有。
“皇上积劳成疾,加上急火攻心,需要静养数日。”太医跪着转向宫青鸾。
“姐夫这几日做了什么,怎么会急火攻心?”宫青鸾横眉望着随皇上一同回宫的侍卫,“是否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不是受了什么风寒?”
“皇上……”侍卫长一个高大的男儿,此刻吞吞吐吐起来,“皇上这几天没吃什么东西。”
“没吃?”宫青鸾愈发不悦了,“你们是怎么照看皇上的?”
“皇上日夜赶路,不吃不喝不睡,到了珏国也没有休息,回来更是日夜兼程,几乎,几乎没有下过马。”
“不要再说了!”宫青鸾厉声打断他,一张脸气得发白,“滚。”
侍卫长敢怒不敢言,讪讪退了出去。孙淮端着药上来,宫青鸾凝眉接过,“你们都退下吧。”
大殿里人都散去,只留几个远远地侍立。
宫青鸾喂瀚景王喝过药,只见他双目紧闭,脸上一片潮红。她晓得发烧的人怕冷,便拿起他的手放入被子里。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腕。
宫青鸾只觉呼吸都停滞了。
他的手是滚烫的,透着渴望的迫切,好像孤立无援的人忽然抓住了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放开。那热度从手腕传上来,烫红了她的脸颊,烫得她的心怦然而动。
“姐夫……”宫青鸾低声唤了一句,瀚景王慢慢睁开眼。
他眸光微闪,松开了她的手,“来人。”
“我就在这,你想要什么?”宫青鸾忙道。
孙淮走了过来,瀚景王摆摆手,“送郡主回府。”
“姐夫!”宫青鸾不甘地抗议。
“传宫清河、九王。”瀚景王吩咐,而后闭上眼睛。
宫青鸾听说父亲要入宫,不由灰心,恨恨地起身离去。
连下了两日的大雪,雪霁天晴的时候,孙淮推开窗,外面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皇上,外面冷风大,还是把窗户关上吧。”孙淮为难地站在窗口。
瀚景王披衣下地,这扇窗朝北,越过飞檐斗拱雕栏玉砌,是朝凤宫的方向。
“皇后今日如何。”
孙淮已然习惯了他每日询问皇后的情况,“回皇上,今日定波侯和夫人入宫,与皇后一同用的早膳,御膳房准备了皇后爱吃的东西,皇后已可以进食了。”
瀚景王没有回应,孙淮瞄了一眼他的神色,也不知他是满意还是不悦。皇后养病期间,皇上允许虞氏的人公然入宫探望,外面的流言已甚嚣尘上。而如今察言观色,皇上对皇后的感情,的确已到了出人意料的境地。
“皇上……”宫人推门进来,一脸愁容。
瀚景王回头,宫人垂首禀报,“宫、宫郡主一个人在辰欢阁里,已经一整夜了。”
入冬以后,宫中久旷宴饮,辰欢阁已冷清数月。圣驾莅临的时候,寂静已久的宫中也有了些许生气。
“皇上,郡主不让我们进去。”宫人端着饭菜立在外面,左右为难。
瀚景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无需解释,他迈进宫殿,虽披着大氅,高大的身躯也显得有些单薄。
“青鸾。”瀚景王转入内殿,逡巡了一圈,才发现坐在角落里的宫青鸾。
“你在这干什么?”他目光落在宫青鸾手中的衣物上,沉了下去。
“你把过去都忘了吗?把姐姐也忘了吗?”宫青鸾抬头,眸中有泪光闪过,“这衣服代表了什么,你也忘了吗?”
瀚景王见她自顾自话,转身吩咐孙淮,“请宫相进宫。”
“为什么每次都叫我爹!”宫青鸾急切地从地上站起来,“姐姐明明将我托付给你的!”
瀚景王背对着她并不转身,言辞平静,“朕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为什么不能一辈子,因为朝凤宫那个女人吗?”宫青鸾将手中的衣服狠狠扔向他,“凤位本应是姐姐的,是她害死了姐姐!”
“与她无关。”瀚景王垂眸看着脚下的衣服,不知是在说虞挚,还是宫素鸾。
“当初你求先皇赐婚,便是在这里,姐姐便是穿着这套衣服。”宫青鸾快步走上前,“姐姐同你出生入死,难道比不上她?她为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快就把对姐姐的誓言丢到脑后?你为何不杀了她为姐姐报仇?”
“杀了她?”瀚景王终于转过身,令宫青鸾没想到的是,他嘴角竟然带着一丝笑,无奈、苦闷,欲诉无词,“你看,朕杀了她一次,”他伸开手比量了一下自身,“自己便也跟着死了一次。”
一句话云淡风轻,好像在说久远的故事,却让宫青鸾苍白了脸,“你……”她哑口无言,无论如何也不敢继续猜测下去。
瀚景王不再多言,也不理会身后放声大哭的宫青鸾,迈步走了出去。
出了辰欢阁,临近正午,宫人们已清了雪,扫出一条条通幽曲径。龙辇走到丁字路口,瀚景王的目光略微转了一转。
“皇上,是否去朝凤宫看看。”孙淮适时提议道。
朝凤宫里,定波侯夫妇刚走,宫人们脸上也带着许久不见的轻松。
“皇上。”众人请安,如寄神色淡漠,“皇后刚睡下了。”
“朕去看看。”瀚景王对她说道,就这样相对无言地立了一会儿,如寄也没有任何答复。他踌躇片刻,负手走了进去。
内殿里燃着安神香,虞挚睡得正沉。她受伤虚弱,加上早间父母前来,勉强说了几句话,睡下的时候已没有半分力气。
瀚景王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撩开幔帐,望了她一会儿。也许这样一个醒一个睡,才可以有片刻安静的相对。
门外隆冬严寒,室内罗锦轻衾,虞挚梦中只觉自己在不断地下沉,头脑昏昏沉沉隐约升起莫名的恐惧,茫然伸出手去,不料真的抱住了一处温暖,坚实厚重,她不由得靠了过去,那温暖的四周蔓延出根蔓,将她一圈圈缠住、贴紧,直到她听到平缓有力的跳动声,如催眠曲一般。
虞挚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如寄过来掌灯,为她挽起幔帐,“娘娘,你醒了。”
偌大的朝凤宫里,灯光一盏盏亮起,映照着宫人无声侍立。
虞挚木然睁眼望着雕花床栏,醒了也如睡着一般,几乎没有任何气息。
一连几日,皇上都在午间悄然到朝凤宫,在皇后睡着的时候与她同衾而眠。
宫人们都识趣地缄默,然而出了朝凤宫,皇城内外便传开了。帝后这一场仗着实离奇,差点闹出人命,过后却出人意表地如胶似漆。
这天瀚景王睡得沉了,一觉醒来,臂弯里的人已不在。
他翻身下床,赤足走到外殿,便见那个身影坐在桌前,手旁摆着一壶酒。他的脚步无声无息,她却若有所感地微转了头。
“我找到了晏儿。”他口不择言,不知为何说了这样一句。然而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才能在她赶他出去之前得到片刻的相处。
她果然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斟了一杯酒,旁若无人地一饮而尽。
他不由皱了皱眉,继续道,“当初明楚皙被杀,他逃出将军府,被人拐走。”他顿了顿,“如今找到了,在回京的路上。”
寥寥几句话,便剩下长久的沉默。
“挚儿。”他不由向前走了一步。
一声脆响,她扬腕将白玉酒壶掷在他面前,碎片遍布彼此之间。
他赤着一双脚,此刻落得举步维艰。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眸光闪烁,定定望了她片刻,一语不发转身走了出去。
夜晚华灯初上,如寄陪着虞挚在外面散步。江潮平今日私下同她说,虞挚要多走走,活血化瘀,才有利于伤势康复。
如寄假作偶然提议虞挚出来,如今朝凤宫里,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虞挚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
前面两个宫人掌灯,如寄搀扶着虞挚沿着眉池行走。不知不觉,已来到了辰欢阁。这里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宫廷宴饮向来在此,在这个寻常的夜里,唯有几盏孤零零的灯笼。绕过花园假山,前面是一片开阔的平台,高下落差数十丈,俯瞰大铭皇城。
“这里当着风口,我们再往前走了。”如寄为虞挚披了披衣服,怕她再着凉。
不料虞挚没听见似的,反而往前走了一步,披风滑落在地上。如寄忙弯腰捡起,“娘娘……”
她拿着披风的手定在半空,只觉脑海中翁的一声轰鸣。
不远处的高台上,月色映出一对拥吻的人影。
女子双臂紧紧缠绕着男人的脖子,交错的呼吸让年轻宫女不禁脸红心跳。听到这边声响,两人不由同时回过头来。
“皇后娘娘。”宫青鸾看清了来人,脸上蓦地漾起冷笑。
虞挚眼中根本没有看见她,她只直直地望着另外那人。
“皇上。”掌灯宫人纷纷下拜,皇上却愣在原地,眉头渐渐皱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七六、郡马
虞挚不待身后的人礼毕,已转身往回走。
瀚景王立刻跟了上去。
宫人们想要提灯跟随,却被如寄以目光制止。
“姐夫!”宫青鸾往前跑了两步,呼喊了几声不成,索性扑回到栏杆边,“你若还要跟她走,我便立刻从此处跳下去!”
瀚景王负手而行,头也未回。
宫青鸾抓着栏杆,胸有成竹的决绝顷刻化作卑微的绝望,不禁放声恸哭。哭声在黑夜中掀起一波波涟漪,孙淮忙不迭地带着人哄她劝她,生怕郡主寻短见。宫青鸾却全然不放在心上,泪眼模糊地望着瀚景王和虞挚的背影,这一闹惊动了半个皇宫,却无法给他们的世界带来风吹草动。
她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流失殆尽了,手一松滑坐在地。
明月下,虞挚疾行的步履如秋叶落地,如鬼魅无声无息。瀚景王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仿佛一道影子。
两人静默地一前一后走着,穿过那片在春天灼灼其华的桃林。
这里曾落英缤纷,她曾是辗转心事立于一弯桃花之下的宠妃,等他这个远远走过两两相望的王爷。他曾风尘仆仆折一枝桃花赠她,只因白露庵僻远不知外面□□几许。她曾于莽莽暗夜孤独前行去寻他,却险些因早产殒命。
心早就零落成泥,为什么一路走来还会痛得喘不过气。这暮色太浓,冥冥中不知暗藏了多少前尘往事,在这不知今夕何夕的夜晚中破土而出、撕裂纠缠。
虞挚眼前一黑,手不由扶上一棵树,按住胸口低头喘息。
“是不是伤口又痛了?”耳中只听他这样问道。
他走过来了,她厌恶得想立刻消失,却虚弱得无法再迈出一步。
月光下,她未察觉到自己已泪流满面,整个人被胸口的剧痛攫住,蜷曲起来抖如秋叶。
瀚景王伸手将她横抱起来。
她轻得好像一根羽毛,没有了重量,却在他怀中拼死挣扎。
“你滚开!”她低吼道,双手徒然推搡着,丝毫不顾胸前尚未痊愈的伤口。
瀚景王双臂收紧了些,将她禁锢在怀中无法动弹。就这样默然不语往前走了几步,不由从心底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晦涩如过往岁月,“从前你我有了龃龉,便二话不说分开,到头来终究是折损自身。”
他有力的臂膀抱着虞挚,也不看她,不管怀中人是流泪还是怨毒,抑或是空洞如萧萧草木,都只顾往前看朝前走,“你恨我也好,死了心也好,我抱定主意不会放手。过去已成定局无法更改,但总有淡忘的一天。”
虞挚一语不发,好像早已没了知觉,只有一双眸子茫然地睁着,眼底映出天上惨白的月光。
她小产晃儿的那个夜晚,她在先帝灵堂苦苦挽留他的时候,他若像今日这般抱住她不放手,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那时的他们,主宰风云睥睨一切,都是凉薄凌厉的性子,索取不成便不惜痛下杀手。遍体鳞伤之后才学会低头,却也不再需要了。
彼此舔舐旧痕,只会更痛。
朝凤宫里,远远地早有人看见,提了灯笼迎出来,却是两个旧人。
“皇上。”东临与红萼略一怔忪,双双行礼。
自那日瀚景王大军入京,东临和如寄被崔晨收留,红萼躲在侯府。当日虞晋设计救虞挚出宫败露,红萼亦被牵连入狱,那时以为余生都要锒铛度过,不料有一天被宫里的嬷嬷领出来,换了一等宫女的服侍,也见到穿戴整齐的东临。两人抱头痛哭,只当是要赴黄泉,却被带到朝凤宫。见到如寄才知道虞挚受了剑伤,三个人尽心竭力地伺候,安居在朝凤宫中不闻外事。
今晚不料当面遇见皇上,往日都是如寄应对,她却不在。东临和红萼提灯照路,瀚景王一直将虞挚抱入内殿,轻轻放在榻上,只见她双目闭着脸色苍白,翻身朝里只留一个背影。
瀚景王站在那默默望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映着烛光,薄唇微抿成一线,不知在想什么。东临和红萼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要悄悄退下。
“不必。”瀚景王听到窸窣脚步声,唤了他们一句,“朕就走了,你们留下伺候。”
两人停在门口,立等了片刻,皇上却还没动。
红萼不由抬了抬眼,只见殿上那高大的身影茕然孑立,虽是背对着他们,却尽见一派萧索,好像足下生根化作一棵古树,今生今世就要伫立在此。相映之下,床上的人一动不动,瘦削的肩头微微耸着,仿佛一块磐石。
“我与她们姐妹,的确如你所见,也只有你所见的那些。”瀚景王最后开口,望着她的背影眸光有些黯然。这一夜折腾,他心里存着一重前尘往事压得木然发痛,说话时哪还会有思虑旁人的心思,只想打破这沉默,让她听听他的声音,自己也好像只有对她说说话才能安心。
至于别人别事,全然如云淡风轻,“那些旁人,你无需放在心上。”
瀚景王立了片刻,浑浑然也不知自己都说了什么,最后独自负手离去了。
东临红萼百感交集,吹熄灯火,不敢去惊扰虞挚。两人过去历经香彻宫、朝凤宫,烈火烹油鲜花列锦的鼎盛见过,九死一生寒门冷落的衰败也经过,却未曾料到有朝一日会这样富贵荣华尽在掌握,却比当初卓绝艰难的时候还令人心灰意冷。
第二日早朝一过,圣驾照例摆到御书房,然而这里没有以往那一众内阁朝臣,而是立着孤单单一人,布衣木冠掩不住傲然风姿。
“皇上驾到。”孙淮这一声通传,里面的人似未闻,伫立不动。
瀚景王也不在意,走进来一摆手,命众人退下。
“侯爷和夫人可好。”他似未见虞晋横眉冷对,坐下拿起手边早备好的热茶。
“用不着你假慈悲。”虞晋冷哼一声。近日府里来了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给定波侯夫人治病,她的病情稳定下来,偶尔能清醒认得定波侯,这一切都是宫里派出来的。
瀚景王并不介怀。他所做一切都是为弥补虞挚,至于虞氏一族的死活,他确实从未放在心上。
“今日朕叫你来,是要与你商量一件事。”
虞晋冷脸无话,瀚景王也不需他反应,径自开口,“朕欲将郡主宫青鸾配给你。”
此言一出,虞晋蓦然抬眉,瀚景王伸手制止,“朕先说。朕知你有妻有子,本朝贵胄三妻四妾也不罕见。朕让你做郡马,自然会给你当得起郡马的官职。”
他顿了顿,抚着手上的墨玉扳指,生杀予夺出口不过云淡风轻,“兵部你也知道,朕自然是信不过你的,吏部可交由你主管,食三千邑,恢复定波侯世子身份,世袭侯爵,原配刘氏封一等诰命。”
虞晋垂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末了又松开,又攥紧,良久只落得一句,“闻说她走时,曾将妹妹托付给你,不得嫁与虞氏。”
“世事多变,这么多年人也难免变了心境,这桩婚事,便是青鸾向朕提出的。”瀚景王言辞淡淡,虞晋面上无澜心中不免一动,沧海桑田不知是何滋味。
“与其固守对逝者的承诺,不如顺遂生者的意思。青鸾年少任性,事到如今能包容她的,也只有你一个。”瀚景王说得缓慢,虞晋却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唯有自己才明白这意思。宫素鸾是自己心底的一处柔软,此生有憾,从此以后青鸾也好,红鸾也好,都是那人的影子,纵使那郡主如何刁蛮任性,他都会迁就她。
“你看如何。”瀚景王抬眼,不偏不倚对上了虞晋的目光。
日薄西山,定波侯府朱门紧闭。以往,别提还没入夜,便是深更十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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