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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为后-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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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找。”皇上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伫立在那里,只留一个背影。
  孙淮忙率众人四下翻了起来,朝凤宫的藏画都被抬出来,展开一幅幅辨识。用了将近一个时辰,却一无所获。
  “皇上……”孙淮头上冒汗了,“找了两遍,没有……”
  皇上转头,孙淮腰弯得更低了,贞孝帝出事之后,太后赶回京便命人将所有的画像收走,如今香彻宫早已清空,朝凤宫也翻了个底朝天,谁知什么都没有。
  “皇上是不是在找这个?”
  殿后一个清冷的声音转出,虞挚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宫人见状不由一惊,皇后泰山一行身体愈发弱了,回京的路上颠簸数日,到宫中便体力不支倒下。如今却自己下床,连鞋履都未着,一双赤脚站在光洁的地板上,白色睡袍在暗淡中恍生摇曳之感,仿佛一朵被深水吞噬的睡莲。
  她手里抱着一个卷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不等众人回答,她已转身走入了寝殿。
  瀚景王不由分说便跟了上去。
  宫人们不敢上前,眼看两人消没于黑暗当中。
  四周只有廊灯闪着微弱的光芒,瀚景王一路追随着那白色的睡袍,不知道走了多远,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很短,但这段路却让人气喘吁吁。
  因为太渴望得到了,胸膛间剧烈的心跳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把画给朕。”他开口才觉得声音有些哑。
  虞挚停住脚步,瀚景王眯起眼睛去寻她,这时一片光亮透出,映亮了她的脸。
  她揭开了宫里取暖炭炉的盖子,火红的光让她的脸色也不那么苍白了,反而有了一种不寻常的容光,她将手中的画伸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瀚景王觉得喉咙被人扼住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把画给我!”
  虞挚的手一松,火焰便噌地升起。
  瀚景王像一支利箭一样冲了过去,猛地推开虞挚,伸手便去捞那炉中的画。
  黑暗中,他生生抓了一团火出来。
  “皇上!”听到喊叫的宫人们不放心,掌灯过来查看,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孙淮扑上来为他扑灭衣袖上的火,瀚景王却丝毫不管,执拗地将画上的火几脚踩灭,跪到地上用满是水泡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残画展开,晃儿的面目早已被熏得焦黑。
  “传御医,传御医!”孙淮急得直跳脚。
  “你竟敢烧掉,为什么要烧掉!”瀚景王的吼声在大殿中回响着,所有人吓得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睁睁看着皇上冲向皇后,受伤的手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臂,“你一定还有别的画是不是?”
  他死死地盯着她,不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紧绷的身体隐忍着怒火但更多的是绝望。
  “都烧了。”虞挚淡淡地说,面对这宫中的凌乱,唯有她置身事外。
  “那是你的儿子!”他在与她的咫尺方寸间低吼着。
  “他早已刻在我心里。而你,没有资格见他。”虞挚转眸看着他,柔弱如蒲柳的她此刻如一把利剑扎入他心底。瀚景王张了张口,竟没能说出话来。
  她凄然一笑,“你现在看这幅画,像不像晃儿被大火烧焦的脸?”
  云淡风轻的几个字落下,鞭笞在早已麻木的心上,在旧伤上面残忍地扯开了新的口子。
  瀚景王眼前浮现出画面里那被熏得漆黑的面容,心里绞痛得让他直不起腰来。
  “今日不死,他日难免后悔。”虞挚拂落了瀚景王的手,她的气息冰冷,话也冰冷,只在两人之间萦绕,“你随时可以杀我,我引颈以待。”
  粗重的呼吸里夹杂着颤抖,直到虞挚转身走了,瀚景王才发觉那是自己在发抖。
  今日不死,他日难免后悔。那天在白露庵重逢,她试图杀他,被他轻而易举识破,她便说了这句话。
  如今,他隐约感到了那其中浸淬的怨毒。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更新后面的半章

☆、一七二、虞皙

  阳光照亮紫禁之巅,朱雀大街的熙熙攘攘昭示着百年王朝的繁华,然而进到了靠近皇宫的幽深窄巷,便有了与世隔绝的安静。
  这里是达官贵胄的居所,除了每年除夕时响起的黄钟大吕之声,厚重的大门之后向来都是庄严肃穆。
  巷尾的这处宅院,青砖墨瓦,却是雍容华贵中一处超然世外的所在。
  然而今天,一座华盖乌木的轿子停在侧门口,无声之中彰显贵气。偶有路过之人认出,都不禁倒抽一口气感慨,长公主府上的人,可不是谁都能请来做客的。
  佑荪今日却是主动来访。
  坐了一盏茶的工夫,说的话却不多。
  “江大人,你在宫中的时候最长,对前朝的事也最为了解,而我也只能来问你……”佑荪斟酌着说辞。
  “逝者已矣,你又何必这么执着。”江潮平青衫落落,就那样安静地坐着,连说话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寂静。
  过去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的鼎盛时候,他也不过是这样淡淡的模样。
  “他不在了。”佑荪的声音很轻,却还是掩盖不住喉头的哽咽,“但我从来没有放下,我想,他若有在天之灵,也想要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顿了顿,心中的疑团愈演愈烈,压得他喘不过起来,“宫中传言皇上昨夜烧伤了手,只为了找晃……贞孝帝的画像。”
  江潮平眉心微动,佑荪不禁身体往前倾了倾,“当今帝后的关系,从来都是不好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轮流执掌大权,也从未真的将对方置于……”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如此荒谬的想法,他都觉得难以启齿,如何能够当着江潮平的面再如此揣测晃儿的母亲。她那么高贵,那么爱晃儿,怎么可能和瀚景王有任何过往关联,想想都是亵渎。
  “恨极一个人,如何舍得让他死。”江潮平垂眸望着那盏凉透着茶,声音也没有一丝温度。“就如爱极了一个人,也许只有死,才是解脱。”
  佑荪闻言怔在那里,想反驳什么,却觉得胸腔里闷闷的,好像外面的万丈阳光都化作乌云翻涌压在心头,让人说不出话来。
  徒留无益,佑荪匆匆告辞。
  江潮平一个人坐着,端起茶抿了一口,冰凉入喉。
  门猛地被推开,他眯起眼,原来外面已飘起初雪,阳光下,纷纷扬扬如白色细沙洒落。
  “王爷不见了。”寒风吹乱了荆儿的头发,也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
  入了冬,新王朝也从最初的躁动进入了秩序,权力的车轮滚滚向前,驱动着古老的帝国步入一年的结尾。
  瑞雪兆丰年,第一场大雪过后,宫中宴请群臣,这也是在那场血腥的、硝烟弥漫的权力更迭之后,新帝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犒赏推翻前朝的有功之臣。
  刘禄坐在武将之首。
  当年跟着李诚征战,也曾壮志凌云志在庙堂,但他从来不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能坐在这富丽堂皇的辰欢阁,品尝佳肴美酒,聆听丝竹管弦,和虞氏一族平起平坐。
  如今,他就坐在虞旷对面,而虞旷,正遥遥举杯敬他。
  刘禄得意地一饮而尽,以虞晋为首的一族主脉已经式微,而这虞旷不愧是个会见风使陀的,庶出身份硬是攀上高位,如今俨然虞氏的核心人物。
  主心骨且如此,虞氏这叱咤风云的百年家族,早已大厦将倾,徒留一具华丽外壳。
  就像殿上坐着的皇后一样。
  虽然隔着水晶帘,他依然能隐约觉察那绰约的身姿,世间传说中明艳千古的绝色,白白做了后位上的傀儡罢了。
  他的思绪很快便被打断了。
  宫娥簇拥着一个贵妇走了进来,着三品诰命的官服,正是他的正室夫人。丝竹之乐渐歇,言笑晏晏的群臣命妇们也安静下来。
  “刘禄之妻刘氏,贞贤明德,辅刘禄为国尽忠,为朕效力,敕封诰命。”孙淮宣旨,末了拖长了声音,“请皇后赐印。”
  “臣妾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氏在殿下三跪九叩,起身抬头时脸上挂着端庄的笑容,刘禄只觉她的美貌将辰欢宫都点亮了。当初要不是她果断地劝自己造反,打开尧州的大门起兵拥立瀚景王,如今也不会有这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含笑注视着妻子上殿,水晶帘后隐约可见皇后接过了黄绸包裹的诰命印章。
  “臣妾谢皇后赐印。”
  宫女将帘笼微微分开,刘氏跪在地上,笑着抬起头来。
  下一刻便听咕咚一声闷响,似是什么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
  “皇后!”刘氏娇柔地惊呼了一声,刘禄惊得站起身来。
  殿上的皇帝微微侧目。下一刻,一双白皙的手猛地将水晶帘分开,皇后苍白的容颜从幽暗中转出,众人的目光来不及躲避,而后便忘记了躲避。
  在座有新晋的臣子从未见过曾经的太后,此刻亲眼目睹才信了,市井传言中的绝色真的存在,懂了这世上最有权力的男人无一例外地将她占为己有。
  只是那双眸子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刘氏,人站在那里,却颤抖得像一片叶子。
  孙淮慌忙跑了过去,将印章捡起,不明所以又小心翼翼地重新递上,“娘娘。”
  刘禄徒然站在那里不敢上前,又放心不下妻子,便索性跪倒在殿下,“拙荆不懂规矩惊了凤驾,望皇上恕罪。”他根本不在乎皇后如何,当今皇后在皇帝眼中的位置,他早有耳闻,不过要在面子上尊重皇室的威严。
  “并非刘氏不懂规矩。”皇上淡淡道,继而转头对着帘后之人,目光却根本不落在她身上,“朕封赏有功之臣,皇后觉得有何不妥么。”
  一语既出,在座的人都禁不住觉得如芒刺在背,心中各有所思。今日的有功之臣,便是昔日的乱臣贼子,夺了贞孝帝的江山,害了他的性命。如今让皇后亲手敕封刘氏……
  “皇后?”久久没有回答,皇上的语气加重了,嘴角噙起一丝冷冷的讽刺。
  殿下的人提起了心,众目睽睽之下皇后的唇动了动,似是说了句什么,却隔得太远没有人听得清楚。
  她从孙淮手中接过印章。
  刘氏不由抬高了下巴,她的背挺得笔直,跪在那里却比站着还多了几分傲然,毫不顾忌地对上了皇后的目光,别人没有听清,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
  皇后,不,她的妹妹虞挚,唇齿间吐出这泠然的四个字。
  的确如此,怎能不如此!
  曾几何时,父亲、洛康王、万千宠爱、富贵荣华都是虞挚的,所有人都告诉她,无论她这个庶出的女儿多么努力争取,都不过是痴心妄想不安本分。可她偏不信!这一路走来,双手沾满了李诚的血,明楚皙的血,只为让虞挚也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只为今天,让她那流淌在血液中的所谓高贵轰然倒塌,一败涂地。
  虞挚垂眸看着她,脸上那失去血色的漠然与虞皙如花笑靥和诰命朝服相对,显得那么无力渺茫。她坐在凤位上,却没有权力,如同被剪了华羽的凤凰,徒然沦为仇敌的笑柄。
  转身,水晶帘落下,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她慢慢走到位子前,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
  手指触到冰凉的白玉杯,溅出了几滴醇酒,滴在指尖,蒸腾起一阵寒冷钻入心底。端起来一饮而尽,火辣沿着咽喉留下,才能稍微温暖寒风呼啸的胸口。
  宫宴持续到深夜,文武们推杯换盏,尽兴而归。孙淮抱着裘氅走出来,披在皇上身上。
  披衣时手碰到龙袍,孙淮才惊觉皇上的衣服已经冰透了,这不过才站了一会儿的工夫……
  “陛下,这露台正当风口,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免得着凉。”
  漫天繁星,偌大的皇宫在夜幕下空旷如野,远处一排排灯笼映亮飞檐斗拱,身后的辰欢阁虽人去楼空,也依旧灯火明媚,然而这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以致笼罩在皇上身上的,不过是那么一抹微光而已。
  还没有天上的星星明亮。
  “皇后喝了多少酒。”
  皇上没有转身,孙淮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在问这句话时,他是否仍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嘲讽。
  “来来去去,小的看也有小半坛。”孙淮估计着,答完了皇上却没有反应。
  夜里的风强势且冰冷,漫天盖地席卷而来,轻易便将衣衫凉透。孙淮躬身侍立在汉白玉的栏杆边,隐隐觉得天子有心事。
  他难以揣摩圣意,但伫立中宵,在寒风中丝毫察觉不到冷的人,心里一定压着陈年旧事。
  “也难怪皇后如此。”他斟酌着开口,提到皇后,皇上并没有打断他,但也许皇上根本没有听见吧。
  “毕竟是亲姐姐……”孙淮的声音越来越低,皇上却转过身来。
  “你说什么?”那双漆黑的眸子眯起,比身后的夜色浓郁。
  孙淮忙道,“刘氏是定波侯府的庶出小姐,当今皇后的姐姐。小的早先在朝凤宫中当职的时候,皇后常入宫小住,刘氏有时会送些衣物过来。”
  皇上微微皱起眉,面色阴郁不知想起了什么,沉吟良久才道,“那虞旷为何不认得。”
  “想来虞将军那时不常在侯府走动,后来听说这刘氏犯了家规,后来怎样,小的就不得而知了,也再没见过她。”孙淮边说着也觉得疑惑,京城侯府的小姐,怎的就成了尧州将领的夫人。
  “皇上原来在这。”
  遥遥的,一声笑语传来,带着微醺的醉意。若不知前尘过往,还真让人错觉那笑是发自真心。
  “皇后娘娘。”孙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多久了,他都没有见过皇后如此笑了。
  然而下一刻,从皇后虚浮的步子和宫人吃力的搀扶便看得出,她醉得多么厉害。
  “不用扶本宫。”虞挚皱眉想要摆脱搀扶她的宫人,可众人看着皇上的脸色,谁也不敢松开她。
  “你们!”虞挚没有了以往的冷漠,烦躁地甩手推开两边的人,脚下却不防踉跄了两步,整个人撞在了汉白玉的栏杆上。
  “娘娘小心!”众宫人吓得忘记了规矩,惊呼出声。这辰欢阁外搭建在九丈有余的高台之上,俯瞰后宫,皇后若是失足跌落下去……
  下一刻,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搂住了皇后的腰。
  宫人们目瞪口呆地定在那里,长风吹过,那明黄色的袍摆和描凤的衣袂交缠飞扬,月光勾勒出他们的身影,隔绝了身后皇宫的雕梁画栋,过往红尘的爱恨悲喜,他就那样定定地搂着她,好像下一刻便会同归天上。
  “宫宴上酗酒失仪,皇后觉得丢的人还不够么。”他淡淡出声。他们呼吸交缠,却那样冰冷,仿佛彼此的心胸肺腑都雪落冰封。
  “我是高兴。”虞挚嘴角翘起,一双清冷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的眼底,一字一句道,“还要多谢皇上,今晚让我们姐妹相见。”
  “退下!”瀚景王蓦地松开手,转身对不远处的宫人低喝了一声。
  “怕什么。”虞挚仰头笑了,“让所有人知道我已落到亲手授封仇人的境地,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她笑够了,望着满天的星光,似是感慨,似是赞叹,“要羞辱虞氏,毁灭虞氏,真是没人比一个姓虞的人更合适了。”
  “如今虞氏对于朕,不过是丧家之犬。”瀚景王看着宫人们退得远了,冷冷反唇相讥,“朕要羞辱的是你。”
  虞挚背靠着栏杆,在长风中闭上双眼,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冥冥灯火,万籁俱寂。他们仿佛最寻常的夫妻,在歌舞升平曲终人散之后,在暮色下相携归家。
  然而却无家可归。
  “这皇位,这江山,要来还不是为了你。”风将他的声音吹散到很远的地方,若有人听见了,也许会以为这是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我们相爱的时间那么短,换来的恨却有几生几世那么长。”虞挚喃喃道,声音轻得还未落地便碎了,如梦中呓语。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和地说话了,这一场醉酒,这夜幕的掩盖,让人暂时抛却了身份,从爱恨的桎梏中飘离出来,疲然回顾一身伤痕累累。
  “相爱?”瀚景王扶上栏杆欺身俯瞰着她,从胸口发出一声闷笑,“有过么?”
  虞挚睁开眼望着他,眸中的星光如同止水,她没有回答,也根本不想去回答。
  “那你为何选择了他。”他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哑,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这十年风雨十年牵绊,至今难以解开纠缠。
  “他比你值得。”虞挚推开他,寞然离去。她走得很慢,但头也不回。
  长夜漫漫,整个京城沉入睡梦当中,然而也有人伴着灯烛长明,彻夜无眠。
  丫鬟将灯罩打开,剪了剪灯芯,“姑娘快睡吧,大人回来若看您还没睡,又要责怪我们了。”
  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到门口顿了顿。屋里的人起身走过去,将门蓦地打开。
  “你还没睡?”崔晨站在门口,及时换上一脸惊愕。
  “宫里如何?”如寄看他一身官袍,便更加明白了。以往他睡前都会过来陪她聊几句,今日缺席,想必是被急召入宫了。
  只怕是皇后娘娘又病了。
  “皇后在宫宴上贪杯,晚上病又反复了。”崔晨见她站在门口也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便也只好立在那答道。
  如寄神色缓和了些,侧身请他进来。当初江潮平将她和东临从宫中带了出来,免于落入叛军之手。江潮平自身难保,崔晨主动提出让他们住入自己府中。
  这一躲,便改朝换代。
  “我得进宫一趟。”如寄双手绞握着,“我要见皇上把一切告诉他。”
  “你休要多想。”崔晨劝她放松,自顾自地坐下来啜了口茶,“不过今儿倒是怪,皇后人事不省的时候,皇上竟去了朝凤宫探看。”
  如寄皱着眉坐了下来,崔晨见状忙起身去扶她,“不是跟你说了,你的腿不好要早早休息,免得这样痛起来要命。”
  “我实在是担心,皇后和皇上朝夕相对,只怕日日都是煎熬。”如寄手扶着自己的腿,叹了口气。她很想进宫将一切真相告诉瀚景王,可惜这两条腿不争气连远路都走不了,就算崔晨愿意冒险帮她,她都难以走入那宫门。
  “你放心。”崔晨宽慰她,边说边连连摇头,“皇后在昏睡中起来吐了皇上一身,皇上也没将她奈何。若换了旁人,恐怕早不能在朝凤宫安然睡觉了。”
  如寄若有所思地垂下头,心暂且放下,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一定要进宫一次,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瀚景王进京是冬天,我给错记成了秋天,就这样将错就错吧

☆、一七三、空坟

  四更灯火,将军府里的人已开始忙碌,寝室的灯微微亮着,刘禄已在更换朝服。
  “当官有什么好,日日这么早起身。”他边打呵欠边抱怨,“以前那帮通宵狂饮的兄弟,没有一个在京城,如今整日见的统统是一群无聊的大臣。”
  “你既已做了当朝的将军,就要守规矩。”虞皙利落地给他扣好玉带,“当朝王公贵胄,哪一个不是摸黑起来入朝候着。”
  “你懂得可真多。”刘禄不愿和她争,笑握住她的手换了话题,“要是我自己,一辈子也搞不清楚这劳什子官服要如何穿戴。”他是一介莽夫骤然得势出入宫廷,根本晓得宫中礼仪、朝堂穿着,而自己的夫人却是司空见惯的样子。
  虞皙被他一说不由顿了顿,忘了像以往一般抽回手。她低下头,声音平淡随口道,“在皇城根生活了这么久,耳濡目染也知道了。”
  “也对,你是京城人氏。”刘禄想起了什么,转头征询地问道,“你的父母兄弟可都还在京城?我们该将他们接到将军府里一同来住。入京这么久都没去看过一次,这样可不好,不如今日我下了朝便同你去。”
  “不急。”虞挚绕到他身后,伸手抚平他肩上的褶皱,“况且你忘了,今日皇后召我入宫,几时回来还不一定。”
  刘禄这才恍然,“我真是忘了。皇后请你去聊家常,敷衍她几句也就算了,如今虞氏不得宠,还是少与他们往来为妙。”
  “我知道。”虞皙转过身去拿顶戴,刘禄看不到她的神色,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
  “最紧要的还是去接你的父母,让他们来将军府见识见识,呵这么大的宅院,看看你找了个多么好的女婿。”刘禄戴好帽子,边说着边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日上三竿,阳光落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溅起七彩光辉。前殿散朝的钟声远去,后宫还是一片寂寂。当今皇上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其他宫室空荡荡地只有宫人每日例行打扫,少了前朝的莺莺燕燕,这方圆十几里的琼楼玉宇成了一座空城。
  虞皙坐在永安宫里,诰命朝服加身。如今她再不是那个匆匆入宫,只为将虞挚的衣物钗环交给宫女的皙小姐,她成了永安宫的客人,面前放着宫人敬上的热茶。
  脚步声传来,虞皙不由回头望去。
  玄墨色的袍摆翩然,上面绣着九爪金龙,外面的阳光随着缓缓合上的门褪去,露出那张挂着微笑的脸。
  “皇上?”虞皙不由站起身,疑惑地皱起了眉。
  “皇后病了,朕替她来招待你。”皇上径自走到榻前坐下,伸手示意她也落座,“你同朕也算是故人,借此机会叙叙旧也无妨。”他神态悠然缓和,带着刚下早朝的微微倦意,丝毫不怪她没有行君臣之礼。
  “有什么好说的。”虞皙怔然片刻才坐下。这么多年积攒的满腔嘲讽和怒火,只等今日宣泄,却连虞挚的面都没有见到,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朕当初选你去策反李诚,果然没看错人。”皇上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她失望的神色,端起茶盏轻轻地拨着,“不过你却没有告诉朕,你的真实身份,这可有失诚恳。”
  “告诉你什么?我是定波侯的女儿当朝太后的姐姐么?”虞皙回过神来,冷冷地笑了,“一个青楼舞女这么说,谁会相信呢。况且,我们不过是相互利用,知道太多又有什么好处。”
  “利用……”皇上低低重复着,似是玩味。他啜了一口茶,才又继续道,“如今你已是当朝诰命,目的也算达到了。”
  不料他的话音未落,虞皙已笑得难以自抑,“如果我要的是身份,有什么比得上定波侯府风光无限?刘禄那个芝麻大小的官位么?”
  皇上并不惊讶,面对她的放肆无礼也没有一丝动怒,他只垂眸坐在那里,下巴微扬,安静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他的沉默纵容她放肆地说下去。
  “如果我告诉他们,虞家的女儿入过青楼、嫁给守城卒,他们会怎么想。”虞皙嘴角勾起恨毒的快意,她无数次幻想重逢的场景,此刻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到定波侯和虞挚面前,击碎他们高高在上的嘴脸。
  “如果我告诉皇后,我为逼李诚造反而杀了洛康王妃,她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个世上?”
  时到今日说起洛康王妃,她的眸中仍弥漫着血气。
  “他们本就该死。”
  皇上终于不再沉默。他的声音沉重得仿佛来自空洞心底的呼啸,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却丝毫不能温暖他的轮廓,只让人觉得凛冽的寒冷。
  “你错了。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觉得洛康王该死,也轮不到她。”虞皙无所畏惧地转头看着他,“她欠王爷的恩情,几辈子都还不清。”
  她望着他冷漠的侧脸,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转向她分毫。他怔然瞪着某处虚无,仿佛沉溺于一个终此一生都难以走出的漩涡。她看不见,桌子后面他的手已紧握成拳,硌着碧玉扳指的关节微微发白。
  “若她知道洛康王的妻子也是因她而死,死在她亲姐姐手中……”虞皙叹了口气,优雅起身,理了理衣袖,“皇上难道不想看看她的表情么。”
  “想看。”
  良久的沉默,茶盏中氤氲而出的水雾模糊了他的面容,而他淡淡的回答穿透了那云雾,如迷如幻。
  虞皙微微一笑,也不告辞,径自往外走去。他们同仇敌忾,强强联手,从内外捣灭虞氏就如同摧枯拉朽。
  出了这道门,她便可以去朝凤宫了。暌违四年,她仍旧记得去朝凤宫的路。因为在这一千多个夜里,她做梦都想着回宫的这一天!
  双手沾满鲜血,为祭奠仇恨甚至不惜出卖自己,如今没有人能阻挡她毁灭的脚步,纵观朝野,亦没有人有这个权力。
  直到听见身后利剑出鞘的铮鸣。
  随军多年,她清楚那声响意味着什么,悚然转身,眼前因恐惧而有一瞬间的花白,恍惚间只看到那一步步逼近的、象征至高皇权的团云苍龙。
  不可能!教她如何相信,皇上会亲手杀人,会不惜与当朝大将军反目成仇来取她的性命。她更不会想到,天下竟有人会在她毁灭虞氏的前一刻,毁了她。
  “你要干什么?”她不禁退后了一步,然而在极度的恐慌下,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被虞氏欺压那么久,四年的忍辱负重不就是为今天么?”
  她企图在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却在触到他目光的那一刻怎么都笑不出来,“我去见虞挚,去见定波侯,将这些年我们受的屈辱全都还给他们,你说好不好。或,或者,你想怎么办。”
  她语无伦次地劝说着,好像这样就能阻挡他一步步向前,然而他却充耳不闻,漆黑的眸子望死了她,那一张脸仍是俊美如铸恍若天人,然而那木然又无动于衷的神色,冷酷至极直刺入她的心底,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已是一个死人。
  “要报复他们,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虞皙看着他渐渐举起的宝剑,声音中已带了哭泣的沙哑。她试图伸手阻挡,不愿相信四年的时光与努力就这样戛然枉费。
  “你不是恨她么,为什么要……”尖声呼喊着,却没来得及将一句话说完。
  她剧烈地颤抖着,不敢置信地低头,目睹自己的血瞬间从腹中涌出,染红衣裙。
  他拿剑的手很稳,目光也很稳,从头至尾都注视着她,没有丝毫软弱或歉疚。
  “你可知朕为什么恨她。”
  在她失去力气如散沙跪倒在地的时候,听见他在自己耳边问道。
  电光石火间,心里清明如镜。
  大限将至,诸般的野心与盘算都倏忽陨灭,她反而平静下来。目不转睛地望向他。
  “可惜,她不会爱你。”
  因为剧痛,嘴角牵起的笑也在禁不住地颤抖。
  “朕只是让你明白,”他淡漠地看着她,居高临下,好像看着一只濒死的蝼蚁,“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利用朕。”
  虞皙却怦然笑了。这一笑牵动伤口,痛得她流下冷汗,“你分明就是怕了,怕她知道你犯下的这些罪孽,怕她恨你……”
  她艰难地叹了口气,“当初我竟没有看透这一层,只以为你恨她……可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恨呢。”
  “朕永远不会原谅她。”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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