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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为后-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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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意外。”江潮平知道这句话的苍白无力。皇上莅临,洛康王府中戒备森严,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怎会起火,不是有人阻拦又怎会等到火势大不可挡才会被发现。
然而他现在只能自欺欺人地相信那是意外,晃儿的逝去给虞挚的打击已是致命,若是洛康王下的毒手,她该如何承受。
“若不是洛康王。”虞挚麻木地转过头去,泪水渗进被褥,“便是瀚景王罢……”
江潮平眉心蓦地一动,一时还未说什么便胸口痛得说不出话来。世事何其苍凉以致到了今天这一步,任何一个假设都足以让人心死成灰。他原以为不是洛康王会让虞挚好受些,可此刻他甚至希望是洛康王,那样至少晃儿不是死在亲生父亲手中。
可越是令人害怕,偏偏越有可能发生。
“江大人,刚刚得知卫城已被瀚景王攻陷。”前方打探的侍卫奔回,在马车边忧虑地禀道,“恐怕过不去了。”
江潮平皱起眉,一时默然不语。卫城是京都外围重要防护,如今也落入瀚景王的手中,天下大势只怕就要定了。不知虞氏怎样,洛康王的人马怎样,麾夏和珏国又怎样,为何几路大军都没能守住大铭,让瀚景王三万轻骑势如破竹。
“进城。”
思忖间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江潮平讶然回神望着虞挚,她犹如如死灰的面容中透出无所顾忌的绝望,“我要进城。”
皇帝遇害驾崩的消息飞一样地传遍全国,举国上下一片哀痛震惊,人们无不为大铭和自己的命运担忧,唯有卫城是一派轻松欢快的光景。瀚景王的大军一路奇袭到此,得知宫中有变便驻扎下来,难得的休憩也让疲惫的军队得以喘息,对手临阵自乱更是令将士们欢欣鼓舞。
此刻府衙前围满了人,有位高权重的将军,也有普通的士兵,众人兴奋地挥舞着拳头争相大喊,“王爷威武!打!”
正中的一片空地上,瀚景王在与手下军士角力。双方脚下腾挪着,虎视眈眈只等致命一击。他不知已比了几场,寒冬里仅一身玄墨单衣,箭袖绸裤,下摆掖在腰间,被汗水湿透的衣服贴在胸口勾勒出隐隐发力的结实肌肉。对手比他高出一头健壮如牛,虽是效命的手下但角力场上不分尊卑。
周围将士喊得欢快,大局虽尚未定,但人人都知小皇上死了,洛康王和虞氏反目,大铭孤立无援京城更已是囊中之物,此刻浮生半日博个快活。
这时瀚景王猝然发动攻势,众人忙屏住呼吸观瞧。只见他矫若捷豹旋身往对方下盘踢去,没想到军士定在那里生受了而后反手去抓住他的腰带。瀚景王借力悬空伸手勾住他的腿,军士没防备险些将自己扳倒,立刻转了策略将瀚景王整个人提起,猛地背摔出去。
众人看得忘了叫喊,一时间上百人鸦雀无声,三点着地就算输了,照这样被飞出去非得整个都着地不可。弹指间只见瀚景王在空中一跃,后翻身两脚稳稳落在地上,一层黄土被踏起模糊了他的身形。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他已助跑向前飞起一脚劈在对手肩头,军士饶是身强体壮也不由闷哼了一声单膝跪地。
胜负已判,人们却一时忘了喝彩。今日的角力王爷下手凶狠利落不留余地,好像势必要把人的骨头碾碎了才罢休,已经倒下八个人了,都是一等一的角力好手。瀚景王如今虽屹立不倒,可谁都看见他额角汗落如雨。
“下一个。”瀚景王在场中站好,目光沉沉地扫过众人。
谁还敢上,分明是可喜可贺的日子。难不成这就是王爷庆贺的方式?军士们不敢上前,将军只好硬着头皮紧了紧腰带,走下场来。
“王爷!”远处一骑飞驰而来,“急报!”
角力被打断,众人暗中松了口气,纷纷转头望向来人,希望不是什么坏事。
“王爷,太、太后路过此地要过去。”军士滚落下马跪在地上,连自己都觉出口的话荒谬离奇,“人就在城外。”
“太后?!”人群中这回轰然炸开,将军们不由伸手按住了腰间利剑。然而尚未来得及再多说一句,眼前身影一闪瀚景王已跃上了军士的战马,提缰绳猛旋,打马绝尘而去。
城外并没有千军万马,但城楼上的常家军神色严肃,比面对千军万马还多了分紧张。常氏的大起大落,皆由当朝太后一手操纵,她简直比敌人手中嗜血的刀剑还要可怕。
将士们见到瀚景王纷纷颔首,“王爷。”目露惊异,王爷竟连甲胄都没换便来了,且看要怎么处置那女人。
瀚景王三步两步踏上石阶,临近垛口,脚下青靴踏出的跫音越发沉重,一如他阴云密布的面容。离得近的人无不感受到他周身笼罩的乖戾杀气,令人屏住心神不敢有丝毫大意。
手扶垛口垂下眼帘,城下长风四起吹动着白衣飞舞。的确是她,素服加身形容至哀,好像风一吹便会萎靡成尘。扶着她的正是江潮平,他看到城上有人出现对她说了句什么,她才缓缓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他麻木心底最先升起的竟是一股冰凉的快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六七、入京
城墙根下的风很大,卷着被冻成冰渣的黄土飞舞盘旋,吹痛了虞挚的双眼。四年的光景让她几乎无法在脑海描绘他的面容,及至此刻他们都离得那么远。
然而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锋利的目光,深切至发肤,如钝刀般割着她尚有余温的躯壳。
他忍了四年就为这一刻吧?将她辛苦维系的东西悉数摧毁,虞氏,大铭,甚至晃儿……晃儿死了,想必他的快意大过悲痛,他终于凭洛康王府的大火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她为四年前驱逐他离京付出代价。
真是可喜可贺,可悲,可笑。
虞挚抬头望着城头那模糊不清的身影,缓缓眨着眼睛,一时恍惚不敢相信世上真切地存着这么一个人,可以让她恨到麻木遗忘,让她恨到无力再多恨一分。
瀚景王漠然垂眸看着城下,他立在寒风中如悬崖峭壁上伸展而出的松柏,在被这世界遗忘的角落挺直脊梁,终于有一天刺破云霄让天下震恐俯首。他已是睥睨八方的无冕之王,但在他如刻的眉宇间看不出任何踌躇满志的荣耀得意,仿佛有寒风吹进他的眼底,在空洞的胸膛中呼啸盘旋,使他从里到外都透着冷意。
众将们手扶佩剑怒目而视,弓弩手在垛口搭箭弓弦拉紧,只等主帅一声令下。
江潮平手扶着虞挚,此刻让他挂心的唯有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其实从头到尾,死本就是最最轻微的一件事。回首宫闱十年踪迹,多少事让人求死不得,让人死而不得。
譬如现在。
不知过了多久,眨眼弹指抑或生世轮回没人计数,瀚景王抬起了手。
“王爷!”部将们不敢相信地上前想要劝阻。
“放行。”
瀚景王冷冷地吐出两字。
侍卫跑下去传令,古老的轴承吱呀呀转动,几人合力开启了沉重的城门。
虞挚迈步往前走去。手持长戟的士兵列立在城门两旁,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当朝太后。长风吹动她和江潮平单薄的素衣,不断有军士听到消息赶来,攥紧了手中兵器站在路边,有的虎视眈眈,有的带着轻蔑的冷笑,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他们嘴里发出威吓而侮辱的嘘声,只等主帅号令便要一拥而上将他们剁成肉泥。
虞挚步履缓慢却走得很稳,脸色苍白却抬着头目视前方。即使从未进过紫金城从未见识过早朝的人,此刻也不由得感觉她走过的是文武百官列立的丹墀,一步一步踩在权力的中心震动着大地,令人屏息凝神俯首称臣。
没人能看得出她脚下的虚浮,以致江潮平此时并非扶着她,而是托着她全身的力量。
江潮平握着她的手臂,只觉她轻得像一片随风飘落的叶子。
他们一路都没有回头,没有去看身后一连激战几场的将士嗜血的目光,亦没有看到城上的瀚景王。在所有将士心底叫嚣又不敢上前劝解的沉默中,他屹然看着两人渐行渐远,仿佛一尊亘古凝立城头的石像。
卫城的将士们不敢相信太后就这样穿城而过,天下的人听了恐怕也要长大了嘴巴。然而江潮平并不觉奇怪,此刻驾驶马车辘辘前行的他,只感到深深的担忧。
心心念念的京城眼看就要到了,他却不由得期盼时间过得慢些,路再长些。京城于他们已是面目全非,虞挚要怎么面对洛康王和死去的晃儿……她已遍体鳞伤,见面只会揭开伤疤带来更深一层的悲痛,这才是瀚景王想要的罢。
“一定要回去么?”江潮平牵着缰绳,前路笔直他却看不到方向,如果可以信马由缰一走了之……脑中一片混乱,只反复地自问为何不能带她走?
“洛康王还在京中。”虞挚望着地平线处逐渐升起的城墙,目中如死水,没有丝毫波澜变幻。
江潮平抿紧了唇不再言语。他明白了,她始终牵挂着洛康王。在她心中或许有与洛康王同生共死,但绝不会有和江潮平浪迹天涯。
他从前没有动过心思,今后也不该有一丝一毫的奢望。
“随之,我要拜托你一件事。”虞挚转过头来诚恳地望着他,国破家亡,此刻她再也不是什么太后。同为身无长物无家可归的天涯沦落人,他们前所未有的平等与靠近,“请你进宫里一趟将如寄等人带走,城陷宫倾之时,我不想他们殉葬。”
江潮平心里一凛,城陷,宫倾,“那你呢?”
虞挚望着平坦的通途,沉默了下去。
“你这是在交代后事么?”江潮平宁静的眸中升起灼灼,好像提前看到了国破时的飘摇战火,哔哔啵啵地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虞挚没有回答,她缓缓地眨了一下眼,天际的白云、道路两旁的树木与积雪映在她眼里,整个世界映在她眼里,好像镜中花水中月,始终隔了一层虚幻。
“活着和死了,如今对我来说有什么分别。”
江潮平怔在那里半晌无语,他想给出一个答案想找出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可绞尽脑汁才发觉,生无可恋的滋味原是这样。
原来有时活着并不是什么幸事。
“把如寄她们送走,我会回来找你。”他轻轻舒了口气,胸中的壁垒沟壑一扫而空。生与死有何分别,红尘碧落又有何分别?总之他会回来找她。
虞挚没有拒绝,此刻在他面前说什么都失去了意义。她嘴角微微翘起,那笑容有些虚弱僵硬,但始终安宁地停留在她脸上。
入夜了,寒风呼啸而过京城空阔的长街,举目望去处处阖窗闭户,死寂无声仿若空城。谁也想象不到天下第一繁华的京都,竟会有如此安静苍凉的时候。
洛康王府中,荆儿坐立不安。
“今夜怎么这般黑,一颗星星都没有。”她不顾严寒推开窗,蹙眉望着外头。
“姐姐切莫自己吓自己。”蔻初走过去,挽起她的手臂安抚道,“王爷已遣人集结人马正往京城开进,等到攻进皇宫往大雄宝殿一坐,一切便安稳了。”
“我担心的恰是这个。”荆儿扶着窗棂指尖冰凉,心中说不出的隐隐郁结,“王爷真的下定决心□□么,他怎么能……”
“有什么不能的?替人养了这么多年儿子还不够仁至义尽么?”蔻初忍不住脱口而出。
荆儿眸光一暗,摇了摇头,“你不懂王爷与太后……”
“我懂!是姐姐不懂,姐姐不知道小皇帝是太后和瀚景王的儿子。”
“你说什么?”荆儿似被什么击中,脸上一片煞白,千言万语混沌地挤在喉头最后只问出一句,“此事王爷知道?”
“王爷早就知道了。”蔻初说到此不免愤愤,“太后宫中的太监来王府告密……姐姐?”
荆儿对她的后话充耳不闻,两眼发直走了出去。
院子中由远及近传来人声,“太、太后……”管家提着灯笼一路小跑,依旧跟不上来人的脚步。
“太后?”荆儿茫然转头,只见浓郁夜色中一人快步走来,一身素白衣袍仿佛暗夜中盛开的莲花,她从未见过如此刺眼的白色,让人失语的触目惊心。虞挚就这样穿过浓墨般的黑夜一步步走来。
书房的门被她砰地推开,昏黄的灯光倾泻而出,宁静温馨让人想到风雨中等候归人的如豆灯火。故人不来,心中的灯火不灭。
洛康王闻声放下笔,将墨迹未干的文书放在一边,“你回来了。”
他就坐在桌案后,一袭锦玉龙袍,抬头望她时眉宇间一抹说不出的柔和,平静得好像为这一刻已等了许久,又让人感觉也许无论多久他都会等下去。
虞挚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她眸中明亮得如同有火焰在剧烈地燃烧,而后熄灭冷却归于寂寂。
她不说话,沉默就这样在彼此之间蔓延,洛康王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他拿起手边的白璧壶,稳稳地斟了一杯茶,低头间晦暗的灯光模糊了他的神色,唯淡淡语声中夹着一丝满足的怅惘,“你说过会回来的。”
“晃儿是怎么死的。”
终于,灯花砰地爆破,虞挚开口。
书房的大门敞开着,荆儿和蔻初站在檐下的阴影中紧张地望着里面,王府仆人虽然退下,但都没有退远。今天傍晚王爷已召集手下部将传令调兵,如今太后上门来问罪……不知王爷会如何处置,事关全府上下性命,他们也顾不得规矩了。
这次是洛康王没有说话。
他端着璧壶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双唇紧闭放下了茶壶,着手合上墨迹风干的文书。
“我问你晃儿是怎么死的?!”虞挚的喊声骤然爆发,她疯了似的冲上前挥袖将桌上的东西悉数拂落,纸片纷扬,伴随着璧壶粉身碎骨的脆响惊得门外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茶水洒了一地犹如蜿蜒泪痕。
桌上一片空白。洛康王手里只剩一封文书,他抬起眼看着虞挚,眼底的柔和枯灭亦化作一片空白,“那夜王府起火。”
“是不是你所为。”虞挚哑声质问。而他一瞬间的怔然、失神、痛楚、惨白,她统统视而不见不为所动。
洛康王只是怔然看着她,仿佛魂魄已给这句问话抽走,一时忘记了回答。
虞挚眸中寒光一凝,骤然转身摘下墙上的辟疆剑,利刃出鞘直抵他的胸膛,“是你杀了晃儿。”
洛康王的身体晃了晃,烛光映在剑身上太过耀目,他不由得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眼前还是虞挚满是恨意的怒容。她用他从没见过的神情望着他,形同陌路的冷漠,万语千言无法言说的沉痛。她眸中泪光清冷,在彼此之间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银河。
一时间天地失色,疼痛从心底的裂缝传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为什么?”虞挚握紧了辟疆剑。那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佩剑,是他们共同执掌江山相濡以沫的见证,如今冰冷的云纹割裂着她的掌心,沉重得让她手臂颤抖几乎无法支持下去。
荆儿死死扣着门框发不出声来,蔻初早已惊呆了,浑身颤抖着不知是恐惧还是哭泣。荆儿没有流泪,她瞪大了双眼看着宝剑架在洛康王胸口,生死攸关,可为什么他不为自己辩解一句?!王爷……她双腿剧烈地颤抖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
“为什么杀我的儿子?!”
虞挚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剑身猛地往前刺去。
洛康王望着她的目光只微微闪动了一下,放任胸口血肉模糊的钝响。
“王爷!”荆儿不可置信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起,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失魂落魄地猛扑上前却被脚下的门槛绊倒。
洛康王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望着虞挚。鲜血从他胸口涌出迅速染红了玉色的白袍,沿着辟疆剑身缓缓地滴在地上。
虞挚脸上已失去了血色,颤抖的双唇开合了几下,才终于无声地唤了两个字,叡康……
再握不住手中的剑,乍然松开之时,洛康王倒了下去。
“这样也好。”
他含笑说道。
“你杀他……你竟然杀他!”蔻初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火是我放的,皇帝是我杀的!”
“蔻初!你!”荆儿一把捉住她的裙角,瘦削的五指如铁般钳着她,满怀的恨意无处发泄。
蔻初本想到洛康王身边,然而荆儿的质问和内心的愧疚终究让她停下了脚步,她不解地看着屋里的人,“皇位本该是王爷的,他为什么扶持别人的儿子?一味忍让还不是换来王妃和世子的惨死!我看不过,我看不过!所以我放了那把火。”
她踉跄了一步,回忆起那夜的冲天大火依旧胆战心惊,“我只是想让王爷和你们决裂,没料到火势会那么凶猛,小皇帝竟然被烧死了。我本不是要置他于死地……”
她漫无目的地说着,凌乱的话语充斥着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虞挚却无动于衷,她只是跪在地上将洛康王抱如怀中,默然低下头去贴近他的面颊。
“挚儿……”洛康王感到颊边一片冰凉,不知那泪水是自己的还是虞挚的。他的时间不多了,抬起手将被鲜血浸红的文书举到她面前,“这是调兵的诏令。我死后,兵马将并入虞氏麾下。”
只有他死了,部将和虞氏的争夺才能终止,他们才能同心协力对付瀚景王的叛军。那杯茶中投了鸩毒,但如今看来不需要了。能死在她的手下,也算无憾。
“不要说了。叡康,求你再陪陪我,一会儿也好。”虞挚握住他的手亲吻着,垂下眼帘时泪水滚落,“对不起……”她的声音颤抖,压抑着心中的万千情愫,此刻唯有抱紧他才能捉住逝去时光的尾巴,她能给他的日子太过短暂,从此便再也不能回头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这次又要离你而去了。”洛康王怜惜地望着她,仿佛要用目光勾勒出她的眉眼刻在心上,永生永世也不忘记,“我不能与你为敌,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知道,是我害了你。”虞挚轻抚着他的脸,指尖滑过他的眉宇、眼睛、鼻子。早知相守的时间如此短暂,过去她一定不会让他伤心。她闭上眼与他额头相抵,因为剧痛而颤抖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分不清痛的到底是身体还是心。四面八方都是拉扯他们分离的力量,她低低絮语,唯恐错过了这最后的告别,“你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我从来都清楚。我也爱你,这四年是我最快活的时候。”
可惜,就要结束了。
“别哭。”洛康王艰难地伸手去拭她的泪,“从小到大,我最怕你哭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碰到虞挚的脸,手在半空中滑落下去。虞挚紧紧抱着他,泪流满面。儿时相识以来都是他的怀抱保护着她,而今她终于孑然一身,再也不见最爱她的那个人。
“你要好好的,求你,要好好的。”她埋首在他怀里,一如过去,他温柔拥抱她的模样。
荆儿伏地痛哭失声,蔻初怔怔地站在那里,很久很久都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洛康王走了。
虞挚没有回宫,她坐在眠月楼的废墟边,抚着焦黑的枯木静静望着日升月落,有时在落泪,有时就睁着空洞的两眼发呆,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想去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京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瀚景王的大军逼近,洛康王的人马群龙无首,而对虞氏来说,此刻是拥兵自立对抗瀚景王的军临城下,还是顺水推舟迎叛军入城换取功名利禄,人人心中都已有了盘算。
所以虞旷带着一干子弟来问虞挚是否出兵的时候,虞挚只说了一句“大铭不要再有杀戮了”,虞旷便乐得言听计从。瀚景王也适时派人前来同虞氏议和,京中贵胄心中百味杂陈,但面上无不点头应允。
唯有携大军归来的虞晋听到这个消息连声痛斥,在京外二百里处安营准备对抗到底,无奈大势已去人心已定,被部下筹谋□□押入京城。
而珏国的人马,自始至终都在边界驻扎,没有踏入大铭半步。
瀚景王入京的时候已是第二年初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大铭从战乱中艰难起身,百姓们对渴盼已久的和平给予热望,上一朝的落寞收梢早成了云霄之外的回响。如今他们张灯结彩,夹道欢呼,恭贺新君入城,再也没有人提起叛贼二字。
但谋逆的事实不可抹杀,瀚景王入城五日安抚朝臣后便即刻举行了登基大典,不可谓不潦草匆忙,巩固政权。
这一切虞挚有的听说了,有的并不清楚。她躺在白露庵的木榻上,形容枯槁高烧不断,醒来时喉咙干得犹如火燎。她并不挣扎起身拿水,也不开口唤人,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看着麻布幔帐,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昏沉睡去。也许这一睡,便可以不再醒来。
可世事总是与愿违,她还是醒了,被唇边一抹汩汩流淌的清凉唤醒。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六九、封后
五更时分,东方已隐约浮现大片亮色,预示着今日难得的天朗气清。
京城的朱雀大街上,崭新的大红灯笼彻夜燃烧,祥和喜气晕染了整座城池。除了皇家天子,没有人的大婚能够让这条直通紫禁之巅的大路披上红妆,而上一次如此的张灯结彩,已是前朝的事了。
“没想到啊,皇后,却还是同一个皇后。”早起的百姓袖着手,摇头感叹。
“这虞家的女子究竟有多好看,从古至今都没有当两次皇后的。”
“唉,当年众皇子被召回宫中,朝夕相处,”说话的人吐了口唾沫,“恐怕早就有……”
“根本没有!”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惊得众人纷纷回头。
“皇上此举是为了牵制虞氏。”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站在墙角处,恨恨地瞪着众人,“他不喜欢,不,他根本就讨厌那个女人!”
众人一时噤声,茶余饭后说些趣闻是常有的,但如此认真的还是少见。况且议论皇室是重罪,让人不由有些忌惮。
“小姑娘,”一个年纪稍长的人好心提醒,“说这话可是要杀头的。”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打量眼前的年轻人,不少人早已看出这是哪家的姑娘女扮男装。
少年局促了一下,继而别过脸冷哼一声,“他杀了我倒好,不然我就要看看,那女人还有什么脸面走上大殿。”她转过身,瞪着朦胧晨光中的巍峨皇城,“凤印是姐姐的,朝凤宫的主人姓宫,不姓虞。”
“阴阳调顺,洪荒兹始。”
主管太监孙淮立于大殿之上,展开圣旨高声朗诵,“虞氏貌和德嘉,仪态端庄,宜奉宗庙,为天下母,依大铭之礼,册立虞氏为皇后,其赦天下,与民更始……”
群臣跪倒领旨,命妇帘后而列,几百人偷眼瞧着,却不见皇后上殿领封的身影。
圣旨宣毕,鸦雀无声。众人兀自犹疑,却听殿上似有还无的一声冷笑,还未回过神来,漫不经心的声音已如冰雪飘落,“赐玺。”
纵使气氛庄严,还是有人忍不住微微回了头,虞氏在前朝权倾一国,而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新帝封后之举既是为了拉拢,也带着说不出的羞辱意味。
从前临朝听政的虞太后,何等威风,不知今日……
门口窸窣脚步声起,在众人簇拥下迈入的,竟是一个手捧凤冠霞帔的宫女,身后哪有新后的半点影子。宫女碎步行至玉阶前,孙淮将御赐的凤玺放在衣冠之上。
人人都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以衣袍代人?难道皇后连大典都不肯出席么?抑或皇上在用如此轻率的册封打虞氏的耳光?帝后的貌合神离,从大典伊始便昭然若揭,不加掩饰。
殿下的人还未回过神来,殿上的人已厌然起身,一甩袍袖,“礼毕。”
“恭贺皇上皇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
山呼之音被抛在身后,群臣甚至来不及说完例行恭贺的话,皇上已转入后殿。孙淮暗暗擦了一把汗,飞快了脚步也跟不上,转过弯却发现皇上停住了,定睛一看,前路上跪着几个史官,不知在这守了多久。
“皇上,恕臣等直言,历朝历代从未有如此不成体统的典礼。若写入青史,必定于皇上名誉有损。臣等虽知不敬,还是要请皇上谨思慎行,莫要……”为首的老臣首先除去了乌纱。
“写。”皇上睨了几人一眼,径自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朕日后所作有损名誉之事,只怕远不止于此。”他的声音轻如空气,无形无状,却又莫名地让人悚然,“你们且擦亮了眼看着,慢慢写。”
“皇上……”史官们没料到是这样的答复,惊疑得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朝凤宫,数年之后再一次红烛盈盈。
远远圣驾一行已到,宫人跪倒迎驾,缓缓拉开厚重的木门。
温暖的烛光倾泄出来,映亮皇上冷峻的面容,那上面没有丝毫新婚的喜气。他挥了挥手,孙淮略有踌躇却又不敢违抗,无声命侍候的宫人退下。一时间数十名宫人悄然撤出,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空荡的沉默。
瀚景王背负双手,缓步踏入寝殿。
厚重的幔帐层叠,一步步,随手掀起,仿佛剥开前尘往事的伤痕,最后露出深入骨里的那根刺。一身刺金凤袍,大红的喜帕上绣着鸳鸯戏水,人纹丝不动,水也成了如深潭死水。
青靴停在床前,抬手,隔着喜帕触到新后的脸,指腹划过她的面颊、鼻、唇,所经之处只有丝绸的凉滑。他嘴角无声地牵扯了一下,凉薄而讽刺。
在这象征至高皇权的宫室里,他们终于光明正大,这一切却早已失去意义。
俯身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没有受到丝毫反抗,因为她的双手早已被缚在身后。她就以被缚的姿势躺在那里,好像一具尸体,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几乎让人感知不到生命的迹象。
瀚景王宽去龙袍放下幔帐,躺在她的身边。
“这是朕的新婚之夜。”他盯着高悬的帐顶,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朕不想看见你。”
灯花轻微地爆破,成为宁静夜晚唯一的响动,奢华尊贵的朝凤宫承载着一国君后的合卺之礼。明月入窗帏,照亮的是瀚景王缓缓合上的双眼,与虞挚面上尚未揭去的喜帕。
一夜不知魂梦几许,清晨尚未到来,孙淮已跪在窗外,颤声呼唤,“皇上,皇上……”
“什么事。”
皇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并没有春宵早起的慵懒,亦没有睡梦被人惊扰的烦躁。
孙淮长出了一口气,旋即又犹豫起来,见四下都是皇上的心腹,便迟疑着禀报道,“皇上,珏国君主一早入城,持剑闯入宫中……”他顿了顿,听里面没有动静,只得继续,“金吾卫已将他们围住,要如何处置,还请皇上定夺。”
“更衣。”
安静了少顷,皇上答的简短。
孙淮赶紧促着宫人,开了门鱼贯而入。众人都低着头屏住呼吸,像孙淮这般的在宫中有年头的人都知道,里面的人曾是前朝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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