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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为后-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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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三朝为后
作者:乐乐丫头
文案
世人都说,她历经三朝而不衰,执掌凤印,笑睨风云,后宫就是她的天下。
万千风华背后,谁记当年。
她曾是万人欣羡的侯门嫡女,和最尊贵的王爷倾心相许。一夕剧变,她沦为冷宫弃妃,自尽不成,成为众人笑柄。
她曾在最该流泪的时候,对帝王展颜一笑,婉转承欢,圣眷至隆。
她曾入冷宫,遁空门,每次龙辇接她回宫时,她的笑靥都更美,眸光都更冷。
她曾爱过,更恨过。他们为她不惜骂名千古,九死未悔,只因美人如卿,需江山作嫁……
结局1v1,全文免费,放心收藏~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挚 ┃ 配角:瀚景王,洛康王,皇上 ┃ 其它:后宫
PS:第84;139;168原创网为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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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替身
大雪纷扬,天边一轮满月如莹如璧,映亮了帝都的重檐叠户,七彩琉璃。今天是皇上四十寿诞,是举国欢庆的日子,宫中彻夜狂欢。
夜深沉,风中送来不息的仙乐,袅入云中,殿前的轻歌曼舞衬得后宫愈发寂静。
“郡主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被发现了。”皇后的朝凤宫里,留守的宫女如寄焦急地在门口张望着。
一个年轻的舞姬跪在地上,嘤嘤哭泣,听她一说哭得更厉害了。
“若是真出了事,你哭有什么用。”如寄回头责备了一句,无心再理她。
说话间,不远处隐约见两个人影匆匆向这边过来,虽拿着灯笼却不敢点亮,生怕人发现。
“郡主,可急坏奴婢了。”如寄大喜过望,将人迎了进来,递过银丝暖手炉,小心地探出头去张望左右,确定没人看见才关上宫门。
进来的人站定了,伸开手臂让如寄服侍着脱去外氅,拂落发上的落雪。只见她蒙着面纱,一对秋水妙目,一身天碧色纱裙,广袖还因刚才的奔跑而微微摆动着,带着外面的寒气。
地上的舞姬抬起泪眼,跪趴几步上前,频频叩头,“碧若愚笨,连累了朝凤宫,多谢郡主相救。”
那女子随手摘下面纱,一时间整个宫室似乎都为之一亮,也让人看清原来这娇媚清灵的人儿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如灼灼桃花含苞未放。她就是当朝定波侯的嫡女,大铭国的郡主虞挚。
虞挚弯腰扶起碧若,嘴角微抿,忍着顽笑,“你小心磕破了头,今晚吓着皇上。”
一句话出口,碧若泪眼朦胧地愣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奴婢知错了,郡主就不要取笑奴婢了。”
今晚皇上寿宴,皇后请郡主进宫,精心排演了凤贺无疆舞,宴会要开始了却遍寻不见领舞的碧若,无奈之下虞挚戴面纱登场,解救皇后于尴尬之中。碧若赶回宫听说此事,感激虞挚的救命之恩,但也知道自己逃不过皇后的责罚,根本不敢奢望还能得到侍寝的机会。
“碧若姐姐,都说郡主对我们好,可我看郡主分明就是偏心你。”陪虞挚回来的小宫女如织脱下斗篷,一张小脸冻得通红,依旧不忘嬉笑,“你们都没瞧见,那一舞啊,真是翩若惊鸿,连皇上都看得目不转睛,称赞说……”
如寄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如织蓦地住了口,乌黑的眸中露出悔意。
虞挚宽和一笑,将手炉递给如织,“还不去服侍你的碧若姐姐梳洗。”
如织咬着唇接过,郡主虽然不计较,她自己心中还是自责不已。郡主是定波侯的女儿,也是当今静妃的侄女,深得皇后喜爱,所以常居于宫中。她和皇后的儿子洛康王青梅竹马,洛康王是顺位的嫡子,郡主注定了是未来的太子妃,自己怎么不识辈分地说起皇上来了。
“今晚掉包的事,不许透露一个字。”虞挚坐在妆镜台前,收了笑容,声音不大却自有威严。每次进宫小住,皇后都把朝凤宫的偏殿留给她,朝凤宫里的人已当她是半个主人。
“是。”碧若止了哭泣,和如织悄然退了出去。
虞挚散开长发,如寄执梳仔细地为她梳着,斟酌开口,“宫中波澜不断,也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郡主一向置身事外。这次为了一个舞姬犯险,实在不值得。”
“我又岂止是为了碧若。”虞挚在镜中看着如寄,叹了口气,“这个舞排演了两个月,皇后日日过问,倾注那么多心血,就是想博皇上一笑,若跳不成,她该有多失望啊。母仪天下管理六宫,到头来还不是和粉黛三千一样,守着一个皇上。”
如寄明白她的怅惘,放下梳子道,“郡主无需慨叹,王爷以后绝不会有粉黛三千。这次打完胜仗回京,他肯定又是第一个来找郡主”
虞挚嗤地笑了出来,拿起桌上的珠钗作势打她,“没教好如织,你倒学得口无遮拦。”
如寄一笑,转身打开柜子,拿出一件精致的睡袍,上面的牡丹由七彩蚕丝绣制,熠熠生辉,“这是夫人派皙小姐送来的。”她服侍虞挚换上,皙小姐是定波侯庶出的女儿虞皙,年长虞挚几岁。
“我只是在这小住几天罢了,母亲总是不放心,还要麻烦姐姐。”虞挚皱眉埋怨了一句,还是高兴地穿了起来。
“奴婢瞧见皙小姐也画了迢山眉,不过远不及郡主好看。”如寄知道她乐意听到家人的消息,体贴地多说了几句。迢山眉是虞挚常画的样式,因为黛如雨后远山,长情脉脉,引得贵族小姐竞相效仿。不过没人知道,最初那是洛康王亲自执了笔,醮着严州雾黛,为她细细描画而成。
虞挚的脸有些泛红,话题一转,“碧若平时是最谨慎小心的,这次究竟怎么回事。”
“听碧若说,今天下午莲妃有召,她就跟着苏知意去了,半路上果然出了事。她不知怎的失去知觉,醒来时正躺在西宫废弃的大殿里头,已经是晚上,所以错过了寿宴。”如寄为她掌着灯,偌大的宫中十分安静,说起这些事只觉毛骨悚然,“上个月连死了两个宫人,都和苏知意脱不了干系,如今内侍省查得正严,观澜宫有所收敛,碧若所幸才留条性命。”
虞挚微微摇头,脸上的神色沉静下来,“观澜宫何时怯过,这次不过想借刀杀人罢了。碧若失踪,既能让皇后在寿宴上出丑,又能激怒皇后处置碧若,根本不需苏知意动手。”
她说得平静,如寄却听得出她的无奈。记得郡主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还是个爱说爱笑的孩子,如今虽然也开朗宽和,却再不复当年的单纯心境了吧。
外面的风大了起来,吹得宫门都吱呀作响。银炉中炭火虽烧得热,似乎还是有冷风从不知名的角落袭来,瑟瑟如呜咽,虞挚不由紧了紧睡袍。她最怕夜里的风声。
“皇上驾到!”外面通禀声响起,如寄剪灯花的手不由一顿,和虞挚对视了一眼。宴会上缓歌曼舞还在继续,碧若想必也已经被送到了泰极殿,皇上怎么会来到朝凤宫?
可侧耳一听,确实是皇上身边付如海公公的声音,好像还有莲妃的笑语连连,转眼就已到了门口。
门被砰地推开,力道之大不像宫人敢为。
“拜见皇上,郡主已经就寝……”如寄恭迎圣驾,话还没说完,低头间只见明黄色的袍摆从眼前晃过,皇上不予理会,已走进内殿。
虞挚来不及披外袍,只得跪倒,“皇上驾临,所为何事。”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十分狼狈,又羞愧至极。皇上一向教导她恭谨守礼,自己衣衫不整面圣,实在不成体统。
作者有话要说:
☆、二、强占
云纹青靴步入视野,莫名的压迫感自上降下,虞挚还来不及思考,下颌就被猛地托起。
“朕来看看你。”浓烈的酒气迎面袭来,皇上的声音沙哑。虞挚被迫对上他的眼睛,不由呼吸一凛。那目光不再清明宽和,而是弥漫着醉意与渴望,肆意地在她脸上逡巡。
“皇上喝醉了,臣妾叫御医给您醒酒。”虞挚试图摆脱他的禁锢,向后退去。然而她刚一动,整个人就被拉起来,陷入滚烫的怀抱。
“皇上……”虞挚脑海中轰鸣了一声,一片空白。皇上竟然抱了她,坚硬的胸膛,剧烈的心跳,紧贴的身体,无一不提醒着,这拥抱不是长辈对子女,而更像是,男人对女人。
“朕没醉。”皇上不悦地皱起眉,手臂紧了紧,横抱起虞挚大步走到床前放下,眯起眼看着她初露绝色的面容、惊诧的神色,声音又低沉些许,带着懊悔,“是的,朕醉了,竟不晓得挚儿已经长大,变得如此美。”
虞挚心跳一顿,这露骨的情话任后宫任何一个女人听了,都会心花怒放,却如晴天霹雳震得她手脚冰凉,羞愧万分。她勉强维持着平静,撑起身,“臣妾叫人来伺候……”
“不需他人,你来伺候朕。”皇上一把搂过虞挚的细腰,抚着她的背醺然低语。
虞挚身体一僵,本能地将皇上推开,“请皇上自重,臣妾是定波侯郡主,一直敬您如父亲……”
“你什么都不是!”这抵抗让皇上十分不满,他愈发大力地将虞挚揽回,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只是朕的女人。”
宫灯明灭,如寄跪在冰凉的地上,心中犹疑不安。皇上进去许久,都不见郡主传人伺候,不知发生了什么。皇上是不是发现了献舞的事,要责备郡主,她不免有些担忧。
忽然皇上闷哼了一声,似乎是吃痛,继而杯子砰地落在地上粉碎,划破了夜色的寂静。如寄急忙起身,试探着叫了一声,“郡主?”
她放轻脚步走进内殿,待看清了眼前的一幕,失声惊叫了起来,“郡主!”
虞挚死死咬着皇上的手臂,鲜血流下。皇上痛得猛然将她掼在地上,虞挚撞到坚硬的桌子,软软瘫倒几乎晕厥。
“快,去找皇后……”虞挚艰难地睁开眼,对如寄无力地说道。皇后是唯一能阻止皇上的人。
如寄蓦然醒悟,慌忙跑了出去,抽闩用力推门,然而高高的两扇乌木门好像中了邪,纹丝不动。血液顷刻变得冰凉,竟有人将门从外面锁上了!今晚的一切都是有人蓄谋!别无他发了,她牙关一咬,砰地推开了窗户。
冰冷的月亮挂在天上,四周一片死寂,如寄跳窗出来,双脚刚落在地上,就被扭住了胳膊。苏知意拿过毛巾塞在她的嘴里,“如寄姑姑,天色晚了,这是要去哪啊?”
如寄瞪大了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的情势。朝凤宫外一人悠然伫立,锦衣丝绦,金钗珠翠,说不出的雍容奢华,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正是莲妃。
如寄心里一沉,看来莲妃有所准备,自己见不到皇后了。她无法说话,只能向一旁的付如海目露哀求。付如海额上沁出汗来,手搭拂尘,“娘娘,这里面的可是侯爷的女儿,又是静妃的侄女……”
“今儿是皇上四十寿辰,你想扫兴么。”莲妃朱唇轻启,饶是见惯风雨的付如海,当此情景也被不知如何是好,讪讪住口。皇上虽醉了,但也不至于不知道自己宠幸的是哪个女人,如今只盼郡主能侥幸逃过一劫。
“不!”一声绝望的尖叫穿透紧闭的大门,好像飞鸟折翅,坠落九天的凄厉。如寄身体猛地一抖,眼泪涌了出来。
“快去找皇后罢。”莲妃款款走到如寄面前,示意苏知意放开了她,“告诉她,朝凤宫出大事了。”
凌晨,曙光从云中迸射,一如既往地照耀皇城,一切仿佛都没变,又仿佛已经翻天覆地的变迁。
西宫是后宫最荒凉的所在,隅安宫处于西宫一角,是连冷宫都不如的地方。
啪地一声,一只花瓶砸在门上,粉身碎骨,“不许叫我采女!”
虞挚长发散乱,脸上泪痕重叠,她裹着那件残破的睡袍,看着跪了一地的陌生宫人,面露惊恐地质问,“你们都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郡主啊……”
“请虞采女更衣。”一个小太监再次恭敬地举起托盘,上面是一套采女服饰。昨夜西宫多了这位主子,不知她如何得罪了皇上,被半夜遣到冷宫。
虞挚身体一僵,这卑贱的称谓,毒刺般扎在心头,提醒着她昨晚的□□,那暗红的宫装,好像一副枷锁,不由分说慢慢缚紧,将她一辈子都绑在皇宫里,永无天日。虞挚猛地抓起衣服,拼命地撕扯着,她要把这荒唐的错误撕碎,把过去统统抹掉,绝不可能做什么采女,她是皇上的侄女,不是他的女人!
“万万不可啊!”宫人们吓得拉开虞挚,夺过了衣服,这是皇上御赐,稍有损毁就是大不敬之罪。
虞挚跌坐在地上,裹紧了满是尘土血污的睡袍,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这是她唯一御寒的衣服。然而就是冻死,她也绝不穿宫里的一块布。
“娘……”虞挚抚着睡袍哽咽,父母把她当成掌上明珠,宠爱有加,如果知道她成了皇上酒后发泄的玩物,又被弃如敝屣,该多么屈辱心痛。
长风凛冽,送来早朝庄严肃穆的钟声。她涣散的目光一凝,“父亲,父亲来了……”她支撑着站起来,早朝开始了,父亲就在泰极殿上朝,一定会带她回家。
“皇上口谕,虞采女不得离开隅安宫。”宫人们拦在门口,毫不容情。
“求你们放我出去,我不是采女,让我回家……”虞挚哀求哭泣着,现下的绝望清醒而绵长,比昨晚的噩梦更加折磨。
“一入宫门,没人能够出去。”院中一个声音响起,端庄中带着微微的颤抖。众人回头,纷纷跪倒俯首,“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走了进来,金黄色的凤袍拖在身后,衬得简陋的宫室黯然失色,雍雅的妆容一如平时,唯眼底一抹疲色。如寄如织跟在她身后,两眼红肿。
“娘娘救救臣妾。”虞挚长跪不起,泪水涌出。如今她是一文不名的废人,能求助的就只有皇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回生
“献舞欺君一事,皇上开恩赦免了你,本宫亦将碧若杖毙,还你一个公道。”皇后摆手命宫人退下。昨夜碧若满怀欣喜没等到皇上,等来的却是朝凤宫的太监陆福存。她的尸体从内侍省抬出来时,两条跳得绝世之舞的腿已被打得血肉模糊,筋骨尽断。
虞挚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高贵的女人,皇后的语气依旧如母亲般温和,说出的话却如隆冬里的阳光,灼人的阴冷。献舞就是皇后的命令,如今却成了她和碧若的合谋,而皇后安然无恙地站在这,执掌六宫,秉公处理。
“娘娘是知道的……”虞挚喃喃地提醒着,献舞掉包的事皇后不是清楚吗?她宁愿自己刚刚听错了,宁愿是皇后不记得此事了,也不愿相信,皇后到此时还借她和碧若顶罪,最先洗脱了自己。
“皇上已经赦免你了,本宫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分别。”皇后打断她的话,对她伸出了手,好像过去每一次带她去灼华园赏花一样柔和平常,“起来把衣服穿上,从今往后你是采女了,不可任性。”
“不……”虞挚摇头,瑟缩着向后退去,皇后的神色口吻一如既往透着宠爱,她却觉得那么陌生可怖。一夜之间,自己失去的不止是清白。
“皇上是父亲……”虞挚退无可退,目露哀求。
“皇上是洛康王的父亲,不是你的。”皇后直视她慌乱的目光,一语如尖刀,剜出血淋淋的事实。
“不!”虞挚失声尖叫,捂住了耳朵。洛康王三个字狠狠割裂着她心底的伤口,皇上粗重的喘息回荡在耳边,紧闭的木门吱呀作响,门外的寒风都在刺耳地惨笑,他是洛康王的父亲……
“是啊,你如此爱康儿,怎么忍心背叛他。”皇后叹了口气,眸光复杂,惋惜、遗憾,似乎才明白了什么。她俯下身,声音低了些许,“命在你手里,皇上也留不住。”
虞挚打了个寒颤,身体紧绷着,默然不语。皇后走了出去,大门缓缓合上,将阳光关在外面,只剩她一人。
命在你手里……这句话回响着,声音越来越大,汇成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虞挚跪趴几步,拾起地上破碎的瓷片。
她已经一无所有,皇上为了遮丑会囚她一生,皇后多年的慈爱原来都为利用,如今她已非完璧,是家族的耻辱,洛康王也会不屑吧,她无颜面对他。
瓷片带着冰冷的体温,划上右腕,一阵钝痛,虞挚空洞的目光落入窗外青濛的虚无,凄然笑了出来。
“挚儿啊挚儿,你怎么还不长大。”她每次恶作剧时,他总是皱起眉头,无奈地看着她。
“这次平叛回来,我就向父皇请旨娶你。”他一身戎装骑于马上,低头对她微笑,明媚的阳光模糊了他的面容。
这一切,再与她无关。
朦胧间,千年不熄的烈火燃起,天地间一片灼热,鬼怪在大火中挣扎着,一个个魂飞魄散,化作岩浆。虞挚想大喊,然而喑哑的喉咙一动就要撕裂,叫不出声音。这就是死亡?抑或她已背负着罪孽,身处炼狱……
一丝清凉绕在腕上,好像山间的泉水流过,冷却着她滚烫的身体。
“她发烧了。”一个低沉柔和的声音响起,如冬日的暖阳,让皑皑白雪都为之融化,让人闭着眼睛不愿睁开。
虞挚艰难地醒转,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模糊的人影,强烈的阳光黯淡了他的眉目,然而那轮廓让人觉得无比安宁。
他在擦拭她腕上的伤口,她还活着。
“为什么救我……”虞挚虚弱地开口,才发现喉咙里像真的着了火,声音嘶哑而低微。
“我只管救人,不管为什么。”他淡淡地答道,用干净的绢帕覆上她的伤口,缠好打了个结。
虞挚无力地闭上眼睛,皇上皇后都希望她一死了事,宫中太医哪个敢救她,自讨苦吃。
“醒了就可以服药了,每天一次。”干燥温暖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停留片刻离开。
“多谢江太医。”一个敦柔的声音响起,是静妃,定波侯的妹妹,虞挚的姑姑。
虞挚心里一动,血浓于水,在这宫中,姑姑是她唯一的亲人。她行了多少好处,才能够请来一位太医。
“你性子要强,我就担心会出事。”静妃送走江太医,接过宫人递过的毛巾,敷在虞挚额上,“死过一次,知道滋味了么。”
她语气平缓,如水般渗入人心,一声感叹比疾言厉色更让人慑服。虞挚默然不语,生死之间的界限如此简短,轻易就能跨过。然而死并不能让人轻松,恰恰相反,求死的绝望已先将人凌迟。
静妃屏退了宫人,“夫人接到消息,大病一场,卧床不起。定波侯被软禁府中,连给夫人请郎中都不许。聪明如你,怎会看不透如今的形势。”
虞挚眸光闪烁,苦涩不语,一切都因为自己。母亲病了,是否严重,父亲堂堂一国侯爷,被囚禁府中,可否安好?
“洛康王在外平叛告捷,眼下就要回京了,你们的婚事一定,意味着皇后的外戚蓝氏和虞氏结盟,洛康王入主东宫就成了定局。莲妃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便把你推给了皇上。如今碧若已死,她当日失踪究竟是不是莲妃指使,又是谁泄露了掉包的事,只怕永远无从得知了。”静妃娓娓地说着,清澈的眸中风平云息,带着隔岸观火的洞明。
虞挚心里一片冰凉,一直以来,后宫的腥风血雨她只是袖手旁观,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卷入其中,一败涂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罩来,不知不觉地收紧,而她是别人谋划已久的猎物,甚至有一天也会和碧若一样,死得悄无声息。
“皇后全然不顾旧日情谊,把你当成心病,就是怕莲妃以后挑明你和洛康王的关系,让皇上对洛康王心生间隙。你死了,于皇后是好事,于莲妃不是坏事,受损的只有虞氏。你爹是朝中重臣,你哥哥又在苍允驻守,麾下有二十万精兵,就算虞氏真的打算忍气吞声,皇上也难免生疑。如今不仅府邸被封得水泄不通,皇上还派人急召虞晋返京,只怕凶多吉少。”
虞挚脑中轰地一声,清醒了过来。自己悲痛过度,竟全然没有考虑到这些。她若真死了,年迈的父母该多么伤心,哥哥更不会善罢甘休,恐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报仇。
“姑姑……”她望着静妃,内疚而焦急,一阵眩晕。
静妃按在她的肩头,温柔的眸中透出深宫女人特有的坚韧,“皇上的确在意你,不然也不会如此愧疚。你年轻美丽,心思玲珑,又有虞氏倚靠,想赢得圣宠不难。虞氏世代和皇室联姻,你终究是要嫁给帝王的,洛康王以后登基,也会三宫六院,与现在又有何不同。如今你的路只有这一条,虞氏的路也只有这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封嫔
“姑姑不要说了,挚儿无地自容。”虞挚勉强撑起身,一阵心酸,低头艰难道,“过去有父母姑姑庇护,哥哥疼爱,我只知享受家族的荣耀富贵,忘了作为女儿的责任,以致今日目光短浅,险些害了家人。”
虞挚顿了顿,才有了气力,沉沉地说出,“皇上那里,还请姑姑帮衬。”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皇上,谁知这么快,她就要计划着获得圣宠。她是虞氏的女儿,受姓氏庇佑,亦将不惜一切保护自己的家族。
“你养好身体。”静妃为她掖好被子,眸光依旧宁静。窗外大雪正纷扬落下,无声无息覆盖前尘过往。
入夜了,溯月宫中,陈设雅致古典,焚香篆烟袅袅。
静妃白皙的十指弹拨素琴,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浓情寓于清吟,让人怅惘。
皇上坐在榻上,连日来他都闷闷不乐,此刻亦为幽咽的琴声所动容,“你原本极淡泊,怎么弹起这样哀怨的曲子,也在怪朕么?”虞挚是元老爱女,长于宫中,也如他的女儿一般,可那天他意乱情迷,醉酒失控犯下大错,自责不已。
乐声戛然而止,静妃款款起身,绕过琴架来到皇上面前,言语间意味深长,“不是臣妾在怪皇上。”
皇上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脸色一暗,默然不语。
静妃回首示意,宫女捧着一只杨木盒上来。那盒子简朴陈旧,没有任何纹饰,宫中最低等的妃嫔恐怕也不屑一顾。
皇上犹疑地看了她一眼,拿过打开,只见里面一缕青丝,挽成同心结,凄楚如美人泫泣。
“挚儿开始喝药吃东西了,虽然吃得不多,但有了起码的气色。”静妃瞥过皇上脸上的惊诧神色,轻叹了一声,“天气严寒,她还病着,身子更弱了。”
皇上的眉头慢慢皱起,看着盒中的长发,良久的沉默,若有所思,“采女的确委屈了她的身份。”采女是宫中最低等的封号,历代一些被宠幸过的粗使宫女才被封为采女。
“封她为虞昭容罢,你多去照料。”他斟酌着下旨,定波侯在朝中声望很高,虞挚毕竟也曾是郡主,不晋为嫔妃于理不通。只是这样,以后就要已嫔妃之礼相待,欢宴、游园、侍寝……
皇上想到此不禁叹了口气,对溯月宫的兴趣也顿时寥寥,站起身来,“朕回永安宫,你休息吧。”
静妃低眉行礼,波澜不惊,“是,恭送皇上。”
清晨,第一缕曙光映上皇城的琉璃彩顶。往常此时,后宫还在睡梦之中,可今天一道圣旨扰了人的清梦,只因皇上一句话,将虞挚由采女晋封为嫔。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那日在朝凤宫出事,皇上懊悔不已,把虞挚打发到西宫,见都不见。虞挚又企图自尽,众人怎么也想不到皇上这么快将她纳入后宫,而虞挚竟这么快就转变心意,心甘情愿领了封。
“娘娘,皇上是怎么想的?虞挚一直住在隅安宫,连皇上的面都没见,怎么突然就封了昭容?”虞挚封嫔的消息传开,华修媛起了个大早,第一个赶到观澜宫叫苦。
“相见不如不见。你日日在皇上面前晃,怎没见晋封?”莲妃慵懒地靠在榻上,伸手抚平刺花袖上的褶皱。
华修媛被抢白,这才发现自己是乱了方寸,醋坛子翻得太明显。她讪讪地摆弄了一会儿丝帕,才故作大度地开口,“虞昭容年轻漂亮,舞姿优美,引得皇上都欲罢不能。如今有了名分可以侍寝,以后只会更好了。”
这番矫揉的话里透着直白的失落,让莲妃冷哼了一声,“虞昭容如此不济,都有静妃这样厉害的角色帮衬,本宫倒好,”她瞥了华修媛一眼,“朝早起身,听你这些没用的。”
华修媛挨了一通冷嘲热讽,如被泼了冷水,急躁的气焰瞬时没了。她诚恳地低下头,“臣妾脑袋愚笨,但一片忠心不假,还要娘娘指点。”
莲妃拈起水晶盘里的蜜糖莲子,嗅着那股苦香,眉头渐渐舒展,“虞昭容出身高贵,不会委身邀宠,在皇上眼里,她也只是个孩子。他们根本没有男女之情,侍寝遥遥无期。皇上喜欢的,不过是那晚的一时心动。”
华修媛仔细品味这话,忽然眼睛一亮,试探着道,“臣妾想起有位桃花夫人,当初不懂事触犯了娘娘,被冷落也快一年了,不知现在长进了没有?”宫中的女人个个美艳,却不容易让人记住,偏偏有个赵美人,初入宫时跳了一曲桃花舞,承过一阵子宠,被皇上戏称为桃花夫人。
如果有了赵美人,皇上自然不会记得虞昭容。
入夜的更声响起,檐下灯笼被次第点亮,隅安宫中的盈盈红光也在风中飘摆着,只是远没有内宫的华贵温馨,只衬得四寂更加荒凉。水声潺潺,虞挚闭目沐浴。
按照规矩,今天是虞昭容侍寝的日子。
“娘娘起身吧。”宫女红萼小心地扶着虞挚从浴桶中站起,她是内侍省新派来的,从未伺候过宫里的娘娘,紧张中充满好奇。内宫果然如仙境一般,内宫中的女人,果然随便一个都美丽非凡,眼前的昭容娘娘,应该就是老宫人们所说的倾国倾城吧。
“娘娘。”门口小太监东临站定,沮丧地垂着头。
“什么事。”虞挚披上浴袍,从屏风后绕出来。
“皇上,去了馆秀宫。”东临的声音小了下去。今天按规矩皇上是该临幸隅安宫的,却被赵美人抢了去。第一次侍寝皇上便失约,隅安宫脸上无光,他们做宫人的也觉得委屈。
红萼脸上难掩诧异,虞昭容这样的美人,竟吸引不来皇上。难道那个赵美人,比虞昭容还美么?
“那就早些休息。”虞挚一点也不觉讶然,起身走到炭火跟前,隅安宫陈设简陋,仅有一盆炭火取暖,冬天室内也十分寒冷,她却一点也不觉似的,眸中闪着幽微的光亮。
没有人能强迫皇上,就像他那夜强占她,并非受人蛊惑,就像他今夜不来,宫规也不能阻挡。这个嫔位本就是向他乞来的,再不会有别的施舍了。
第二天一早,皇上还在赵美人的温柔乡里,口谕便送到了隅安宫,“虞昭容大病初愈,免去向皇后请安事宜,钦此。”付如海手搭着拂尘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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